李清洲忽的开口,明桃愣了下,连忙摇头,她知道孟锦瑶不想将这件事告诉别人,李清洲也不行,所以她得替她保密。
“是吗?”李清洲抬起头,“她今日穿得和往常不同。”
被这样审视的视线盯着,明桃承受不住,下意识便要承认了,思索片刻才开口:“女为悦己者容,锦瑶姐姐上次去书院也是这样穿的。”
“这倒是提醒我了,”李清洲淡淡道,“她的心上人在书院里吧。”
明桃头皮发麻,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居然让他猜到了,只好道:“你去问锦瑶姐姐,我也不知道。”
“不必了,我已经猜到了。”
明桃骇然地望着他,怎么就猜到了?
李清洲解释:“有次去镇上的时候……”
坐在骡车上摇摇晃晃的孟锦瑶也在追忆往昔。
去年五月,她和李清洲一起去了趟苍平镇。
原本她不想去的,但是爷爷非要让她去,她只好应承下来,没想到刚到地方便天降大雨。
附近没有卖油纸伞的地方,他们躲在屋檐下避雨,一个白衣少年撑伞出现,将伞给了她。
“我家就在这附近,姑娘家身娇肉贵,莫淋了雨。”
说完他温润一笑,跑进雨中,拐进一条小巷。
这一幕她记了很久很久,那把油纸伞也在她屋里珍藏着,只是她一直不知道那人是谁,直到前不久有事去书院找弟弟,她才知晓赠伞之人是弟弟的夫子李润。
那日她只是远远一瞥,并不确定,前几日去书院才确认了就是李润。
细细算来,只有三面之缘罢了。
孟锦瑶捏紧袖口里的帕子,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送出去。
骡车停下,她直奔书院。
离下学还有一会儿,问清李秀才在不远处的思雪亭看书,她抚了抚头发,慢慢朝亭中走去。
枯叶飘飞的亭子里,背对着她的身影清瘦而儒雅。
孟锦瑶看得痴迷,将手帕掏出来,背着手进入亭中。
听见响动,李润疑惑地抬起头,见是她来,漾起一个笑,“我记得你,锦霄的姐姐。”
孟锦瑶心中暗喜,自我介绍道:“我叫锦瑶。”
他点一点头,目光清润地望着她,温声道:“锦瑶姑娘。”
他打量着她,赞道:“绿烟红影里,双双簪花鬓,这花很衬你。”
孟锦瑶没听懂那两句诗,但是听得懂后半句话,腼腆一笑。
她鼓起勇气说:“我今日过来,是想谢公子的赠伞之恩。”
李润想了一会儿,惊喜道:“竟然是你?不过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虽然已经不记得她,但是他还记得这件事,孟锦瑶已经满足了,鼓了鼓勇气,将手帕奉上。
“我……这是我绣的帕子,还请公子不要嫌弃。”
帕子轻轻抖着,不知是因为风吹,还是姑娘心颤。
*
喝完最后一滴药汁,明桃皱着脸解开油纸包,微微怔愣,差点忘了,昨日她便将蜜饯吃完了,油纸包里空无一物,只余一缕淡淡的甜香。
她闻着香气克制住了想吐的欲望,好半晌才恢复正常。
若是没有蜜饯,她可能早就习惯了药味,可由奢入俭难,她一时适应不了。
砰、砰、砰——
院子里规律的响声引起了明桃的注意,她推开门,瞧见李清洲在劈柴。
木头竖在木墩子中央,他扬起斧头,看起来没使什么力,木头却整整齐齐断成两截。
明桃从未见过有人劈柴,不知旁人是不是也和李清洲劈的一样省力。
可仔细一瞧,他挽至臂弯的衣袖时而鼓起,小臂青筋凸显,瞧着遒劲又有力。
夕阳渐落,四周一片昏暗,摞起的柴也越来越多了。
不知不觉间,明桃看了许久。
他的额头上也冒了汗,只是人却像感知不到疲累似的,依然规律地劈着。
明桃回过神,终于意识到自己盯了一个男人这么久,匆匆垂下眼睛,想了想,绕过他去灶房端了一碗茶。
“清洲哥,歇一歇吧。”
李清洲左手端茶,右手放下斧头,握紧了早已磨红的掌心,悄悄松了口气,再劈下去,他的手非得废了不可。
可是莫名的,他就是不想在明桃面前露了怯。
一饮而尽的同时,他凝眸望向明桃。
黑暗中,她的脸庞如三月桃花般清丽。
第14章
夜色如雾,鹿首村彻底安静下来。
骡车稳稳停在村口,孟锦瑶姐弟俩跳下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姐,你快点!”孟锦霄回头看了看落后他三四步的姐姐,催促道,“走这么慢,我不等你了。”
已经五日没见到明桃了,他都不知道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终于熬到下学,他飞奔出来,见姐姐又与李夫子在一起,肯定是在问关于他的事情,他也顾不得多说什么了,拉起她就跑。
他得意洋洋道:“幸好我跑得快,不然就赶不上最后一趟骡车了。”
孟锦瑶白了弟弟一眼,心里还有气,她还没和李夫子告别呢,不知道她当时奔跑的姿态会不会很狼狈……
盯着路边的枯草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她又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笑来。
“赶紧走了!”孟锦霄声嘶力竭。
“别催了!”
孟锦瑶敛起笑容快走几步赶上他,笑容却又控制不住地出现。
爹爹说文人大多都是含蓄内敛的,李夫子也是一样,他收下了她的手帕,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也同样喜欢着她呢?
少女心事吹散在风里,步伐愈发欢快起来。
回到家,明桃和李清洲还没睡,都在等他们。
孟锦霄一看到明桃便双眼发亮,猛的扑过去,又想起她受着伤,硬生生停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细细打量。
这几日她似乎养得胖一点了,脸上有肉了,不再是初见时的清瘦模样,月光下莹粉的脸像一颗粉嫩的桃子。
他砸吧了下嘴,关心地问:“明桃,你的伤怎么样了?”
回来时他特意被姐姐叮嘱过,不许问那些闯进家里来的人,怕明桃多想。他当然不会这么傻。
明桃笑盈盈道:“挺好的,不太疼了。”
孟锦霄被她的笑晃了眼,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对上她疑惑的目光,他挠挠头,说:“你别忍着,疼了就叫我。”
“叫你?”明桃不解。
“我可以逗你笑,笑了就不疼了。”
明桃:“……”似乎会更疼吧。
李清洲默默抱起一摞劈好的柴堆进灶房,瞥了他一眼,道:“一起搬。”
孟锦霄不情不愿,但是一想这是一个在明桃面前表现的好机会,马上说道:“这就来!”
兴致勃勃地搬了两趟,他哭丧着脸问:“清洲哥,你怎么劈这么多啊?”
“我……”他静默了一瞬,“多劈一些没坏处。”
“说的也是。”
孟锦霄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看了一眼并没有注意这边的明桃,悄悄松了口气,她没听见就行。
终于搬完,柴火摞的高高的,孟锦霄气喘吁吁道:“这下半个月都不用劈柴了。”
他们走出灶房,明桃也站起身,婉声道:“我先去睡了。”
“这么早?”孟锦霄依依不舍,“我还没跟你说几句话呢。明桃,你再陪我一会儿。”
李清洲道:“她是病人,需要休养。”
“行吧,”孟锦霄一听这话便不敢强求了,“明日再说吧。”
而且这次书院放了两日假,有的是机会和明桃相处。
目送明桃进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他才一步三回头地往自己屋里走,想了想又喊住李清洲:“清洲哥,明日你什么时候起?”
“约莫卯时一刻。”
“行,那你叫我。”
李清洲不解地问:“你起得来?”
往常书院休沐,他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当然,”孟锦霄斗志昂扬道,“早一刻起,就能早一刻和明桃说话,总之你记得叫我。”
李清洲点点头,各自回屋。
翌日清晨,鸡叫三遍,李清洲睁开眼睛。
洗漱之后,他走出门去,路过孟锦霄的屋时停了停,用平常说话的声音喊了两遍,没应,他便不再叫了,兀自挑着扁担出去打水。
等他回来,明桃和孟锦瑶也陆续起了,开始准备早饭。
见她备的是三个人的量,明桃提醒道:“还有锦霄的。”
“他起不来,准备了也是浪费。”
孟锦瑶干脆利落地蒸上了饽饽,一边烧火一边吩咐道:“你去喂□□,这边不用你。”
明桃应了一声,喂鸡的活计她已经做的很熟练了,和三只鸡也相处的不错——没啄过她。
轻松完成任务,她甚是有成就感,正准备回灶房,余光瞥见门口有个人。
她看了过去,认出是那日帮她治伤的吴婶,于是甜甜一笑,喊了声“吴婶”。
吴婶“嗳”了一声,见到她还有点愧疚,当初差点把这个小姑娘当成那种出身的女人,还骂了几句,没想到她倒是不计前嫌,吴婶又对她多了几分喜欢。
“桃丫头,清洲不在啊?”
明桃还没被人这样叫过,反应了一下才明白是在叫自己,默默地想,桃丫头这个称呼倒是很亲切。
“不在,他出去了,吴婶有事啊?”
明桃走向她。
“你在也一样的,”吴婶将手里的东西给她,“前两日清洲找我要止痒膏,我以为我家里没有呢,没想到方才翻东西竟翻出来了,赶紧送过来了。你的伤该长肉了吧?”
明桃“嗯”了一声,“这两日开始发痒了。”
“那你可得小心些,”吴婶又叮嘱了几句,“不说了,我家里还蒸着东西呢,有空和瑶丫头去我家玩啊。”
明桃谢过吴婶,送她出门,望着袅袅升起的炊烟出了神,前两日……
吃饭的时候,明桃提起吴婶送来的止痒膏。
孟锦瑶纳闷道:“吴婶怎么知道你的伤口开始发痒了?”
明桃正要开口,李清洲淡然解释:“吴婶学过医,当然知道。”
见他不欲多提,或许是另有隐情,明桃便想着等私下的时候再问,专心吃饭。
孟锦瑶半信半疑:“是这样吗?”
李清洲轻咳一声,岔开话题,说起别的:“晌午我打算带锦霄去趟山里。”
孟锦瑶心中一紧,去山里便是要打猎了,李清洲她不担心,但是弟弟可就不好说了,毕竟他是孟家的独苗苗,若是没了便绝后了。
她马上关心地问:“能行吗?”
李清洲让她宽心,“说是打猎,其实也是玩,那位小少爷想去山上看看,锦霄能陪他们说说话。”
他沉默寡言,不擅长交流,和他在一起定会枯燥无味,孟锦霄就不一样了,一张嘴舌灿莲花,定能将他哄得高高兴兴的。
趁孟锦瑶还在沉思,明桃好奇地问:“小少爷是谁?”
李清洲简单介绍道:“苍平镇上富户的儿子,我去卖野货时认识了他,央求我带他去山上玩。”
那位小少爷对山里好奇,自从认识之后便一直央求他,他没答应,若是出了事便糟了,他一条命根本不够赔的。
直到昨日遇上,小少爷说求了父亲,有护卫跟着,他这才松口答应。
苍平镇上的富户……明桃听到这几个字,耳边嗡鸣一声,其余的话全都听不到了。
要纳她为妾的郑老爷如今就住在苍平镇,不会是他的儿子吧?
第15章
明桃咬了下唇,也不好贸然询问姓名,心里惴惴不安。
见她面色有异,李清洲刚想开口询问,孟锦瑶抢先出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锦霄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历练了,我去叫他起来。”
她起身直奔孟锦霄的屋门,李清洲便趁着这个机会说道:“你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明桃猛然回神,下意识掩饰道:“伤口有点疼,我吃饱了,先回屋了。”
李清洲看着她的背影,她走得匆匆忙忙的,不像伤口疼的样子。
“清洲哥,你居然不叫我!”
孟锦霄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李清洲看他一眼,平静解释:“我叫你了,你没起。”
“那你就不能多叫几声吗?”孟锦霄哀叹一声,又问,“明桃呢?”
“吃过饭回屋了,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懒啊,”孟锦瑶瞪弟弟一眼,“洗脸去,吃饭了!”
孟锦霄很快便回来了,蔫头蔫脑地坐在饭桌前啃饽饽,他起的晚,几乎没剩什么东西,凑合吃了。
他吃着饭,孟锦瑶将方才的事情告诉他。
哪个少年郎不喜欢打猎呢,但是相比和明桃待在一起,打猎便可有可无了。他瘪瘪嘴不同意,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和明桃说的话还没超过十句呢!
但他不同意也没用,孟锦瑶同意就行,拿接下来一个月的零花钱威胁他,迫于淫威,只能屈服。
晌午还没到,孟锦瑶给他们烙了几张饼当干粮,催他们上山。
孟锦霄试图拖时间,“歇过晌再去。”
“不行,人家会等着急。”
“那吃过午饭?”
“已经给你们备好了,路上吃。”
孟锦霄还想再说点什么,见姐姐面色不善,只好闭嘴,但是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闪过什么,他没抓住。
“我好像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孟锦霄挠挠头,“什么事来着?”
孟锦瑶早已不耐烦了,当他拖延时间找的借口,一脚将人踹了出去,干脆利落地闸上了门。
路上,孟锦霄一直在思索这件事,走到山脚下,他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为了防止再次忘记,他先跟李清洲说道:“清洲哥,明日我姑妈要来,你帮我记着点。”
李清洲点点头,与此同时也看到了那位穿得格外惹眼的小少爷何川,身后跟着一群护卫,粗略一数,七八个人,足够了。
“李兄,这呢这呢!”何川朝他招招手。
何川今年十五,是苍平镇首富何老爷的小儿子,自幼虽娇生惯养,但也没将他养成骄奢淫逸的性子,活泼爱笑的,人也随和。
他有一掷千金的能力,但从来不去青楼楚馆,也不爱赌钱,这日子便无趣了。不过听李清洲讲过山里的故事之后,他便按捺不住了,总想往山沟沟钻。
李清洲走上前去,先介绍他们认识,“这是我弟弟锦霄,这是何家的小少爷何川。”
孟锦霄听李清洲提过几次,但是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小少爷,见这副比他还不如的小身板,暗自撇撇嘴,细皮嫩肉的,经得起磕碰吗,千万别吓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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