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明桃总觉得他洗的愈发慢了。
可她既然说了想看,不好中途就走,不然便是撒谎了,于是硬着头皮留在这里,看着看着,视线渐渐凝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
那双手一定很热,明桃攥了攥食指,似乎还残留着那日的余温。
而且很有力,那几次抱她上下骡车时,极有安全感。
再细细一看,他的手很大,可以完完全全地包裹住她的手,极有安全感。
想到这里,明桃微微红了脸,她又没试过,怎么就在这里凭空想象了呢?而且冷不丁的,她怎么就想到了这些?
脸上的热度难以忽视,怕他发现自己的异样,明桃也顾不得什么了,转身便想走。
脚尖刚动了一下,他忽然出声:“洗完了。”
明桃便不好直接走了,快速看了一眼,故作镇定道:“挺干净的。”
李清洲将碗放好,见她还没走,便问:“还有事?”
明桃刚想摇头,忽然想起确实有一件,“你最近准备去镇上吗?”
李清洲擦了擦手,直接说道:“要买什么告诉我便是。”
“我想买几块布料,”明桃想了一会儿,“三种颜色,藏蓝、墨绿、姜红。”
上次从镇上回来,她答应孟锦霄给他们一人做一样小东西,这两日她想了想,觉得荷包不错,正好伤口也快开始结痂了,做荷包也不费什么力气。
李清洲捏了捏眉心,他不认识这几种颜色,也不知道多少布料合适,思索片刻,他问:“要得急吗?”
明桃摇摇头。
李清洲便道:“下次去镇上,我带你一起。”
明桃便答应了,神色轻快道:“好,那我先回屋了。”
李清洲看着那道窈窕身影消失不见,原地站了一会儿,找到几块快要丢弃的布,趁着村人都在歇晌的时候出了门,直奔租赁的房屋。
他准备等孟锦霄回家之后再说这件事,所以所有的事情都得趁着这个时候做,到那时就能直接搬过来了。
看着灰尘漫天的房屋,他轻叹一口气,开始认真打扫。
过了小半个时辰,他灰头土脸地回到家,幸好她们都没醒,简单擦洗一番,又换了身衣裳。
出门倒水时,明桃刚好出来,见他的衣裳颜色似乎变了,疑惑道:“你清晨穿的是这件吗?”
没想到被她看出来了,李清洲微微一顿,平静点头,“是这件。”
“那大概是我没睡醒。”明桃揉揉眼睛,赶紧回屋了。
关上门,她仔细回忆了一番,觉得自己没错,他确实换了……可是,她关注这个做什么呢?
明桃拍拍脸颊,困意再次袭来,她又睡了一觉。
躲过了这次,李清洲松了口气,只是翌日便不好躲了。
昨日他只清扫了一间,别的屋子依然有灰尘,他回来之后不得不又换了件衣裳。
明桃再次察觉到了,疑心是自己看错了,特意问了孟锦瑶。但是她还想着那件事,并未关注过李清洲今日穿的什么衣裳。
明桃只好作罢。
但是第三日,因着明桃提过一次,孟锦瑶便扫了几眼李清洲的衣裳,果然所言非虚。
天气愈发冷了,一日换一件衣裳虽奇怪,但是也能说得过去,可次次都是晌午歇晌之后换,这就有些稀奇了。
这几日孟锦瑶被那件难以抉择的事情弄得心力交瘁,急需做些什么转移注意力,便准备明日蹲守一番,看看李清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明桃犹豫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既然他不想让她们知道,必然是有理由的。
孟锦瑶却道:“说不定是去和哪位小娘子约会去了呢,你不好奇吗?”
明桃懵懵懂懂地望着她,好奇是好奇,可为什么约会结束之后才换衣裳?
“你呀,”孟锦瑶点点她的脑袋,好笑道,“怎么什么都不懂。”
明桃确实不懂,让她解释。
孟锦瑶左思右想,还是摇了摇头,别教坏她了,毕竟私会这种事,说出去不太好听。
见她一脸神秘,偏偏又什么都不说,明桃急得抓心挠肝的,央求道:“好姐姐,你告诉我嘛。”
孟锦瑶曾以为自己最厌烦的便是撒娇,可耳边尽是温言软语,手臂被她晃着摇着,心也跟着飘飘然起来,竟有些受用。
最终还是没有抵挡住,孟锦瑶隐晦道:“就是……做那种事呗,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多脏啊。”
明桃垂眸思索了一会儿,腾的一下红了脸,下意识为李清洲辩解:“不可能!清洲哥不是那种人!”
“你非让我说的。”孟锦瑶笑眯眯地倒打一耙。
明桃不说话了,努力将方才的对话赶出脑海,可晌午看见李清洲,她又开始觉得不自在了,满脑子都是“那种事”和“滚来滚去”。
心烦意乱地吃完午饭,各自回屋。
明桃没想参与蹲守的事情,但是现下也睡不着了,下意识凝神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可是除了偶尔出现的鸡鸣声,什么都没了。
明桃恍恍惚惚地睡了过去,醒来之后去找孟锦瑶,她一脸失望道:“他晌午没出门。”
明桃劝她别再管。
“不行,明日他肯定会去,”孟锦瑶摩拳擦掌,“明日我也不睡了!”
明桃:“……”
但是翌日晌午,李清洲依然没出门。
孟锦瑶又失望又愧疚,失望的是想象中的八卦没有成真,愧疚的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明桃彻底松了口气,她就知道清洲哥不是那种人。
相较于她们俩连日以来的忐忑不安,李清洲的心态倒是愈发平和,既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
今日是孟锦霄回家的日子,那件事是时候告诉她们了。
第21章
金乌沉坠,天色渐暗。
明桃揉揉酸涩的眼睛,放下手里的绣花针。
原本以为李清洲很快就会去镇上,但是没想到这几日一直没动静。
明桃不急着送他们荷包,但是实在无趣,左思右想,清晨吃过饭便问孟锦瑶有没有多余的布料。
幸好她当初为了给那位李秀才绣香囊,心血来潮买了不少,明桃挑了布料,将自己关在屋里绣荷包。
荷包小巧精致,不必费什么力气,绣几朵花就行,以她的能力,小半个时辰绣一个不成问题,但这是送人的,而且是对她很重要的三个人,必须慎之又慎。
拿起三枚绣好的荷包,明桃细细打量。
送孟锦瑶的是绛红色,用粉色丝线绣了缠枝莲花纹,孟锦霄的则是青碧色,上面用金线绣祥云纹,李清洲的是墨蓝色荷包绣白色水纹。
明桃的视线定在墨蓝色那个,越看越不满意,绣的时候觉得大气,但是和另外两个放在一起便显得过于简单了。
她咬了下唇,倒不是因为她偷懒,而是她觉得李清洲不适合太过繁复的纹样,水纹正好。
可现在却拿不出手了,清洲哥救了她,她却用最简单的纹样“糊弄”,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凝神思索片刻,明桃的目光掠过各色丝线,瞥见金线,灵机一动。再加一条鱼再好不过了,鱼跃龙门,寓意也好。
说干就干,她立刻拆了荷包,穿针引线时却怎么也穿不进去,眼前像蒙了一层雾,黑乎乎的,她恍然抬头,这才发现天色已经黑透了。
明桃颓然地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等明日了。
将荷包放在床头,走出屋门,她一抬眼便瞧见李清洲。
他背对着她坐在院子里,四周都暗着,衬得他高大的身影莫名孤寂落寞。
明桃抿了抿唇,正欲上前,门外传来姐弟俩的声音。
“快点快点,明桃肯定饿坏了!”
“我看是你急着投胎,累死我了。”
明桃抿唇一笑,今日孟锦瑶去接弟弟去的早,特意说晚上不用做饭了,直接买回来吃。
她快走几步去开门,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李清洲,他还坐在那里,像座大山,动也没有动一下,脚步不由得顿住。
“明桃,清洲哥,我回来了!”
随着意气风发的叫喊声,木门被大力推开。
明桃赶紧转过脸,眼角余光却瞥见他站了起来,神色似乎有些凝重。
不等她细看,孟锦霄已经拉着她坐下了,“快快快,饼还热着呢,趁热吃。”
四人在木桌前坐定。
孟锦霄一边解油纸包一边道:“昨日我们书院考试,你们猜猜我第几?”
他一脸的神秘莫测,孟锦瑶白他一眼,“肯定倒数第一。”
自从进入书院读书以来,一直都是倒数第一。
被姐姐揭了短,孟锦霄的脸臊了下,也不卖关子,赶紧说道:“我早就进步了,现在二十五名!”
听起来还不错,明桃好奇地问:“几个学生?”
孟锦霄轻咳一声,“先吃饭吧,马上就凉了。”
他狗腿地递给姐姐一个包子,暗示她别再说下去。
孟锦瑶冲他笑笑,接过包子,却丝毫不给弟弟留面子,直接说道:“三十。”
明桃勉强夸赞道:“……也算是进步了。”
孟锦霄原本还怨念着,闻言又高兴起来,“是吧是吧,我厉害着呢!”
见李清洲一直没说话,他戳戳他的胳膊,“对吧清洲哥?”
李清洲回过神,没想到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脸上,顿了下才点点头。
“清洲哥,你今日不高兴啊?”孟锦霄纳闷地看着他,往常他虽然话少,但是旁人讲话的时候肯定也会听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明桃也瞅了他一眼,果然不止她一个人发现了他的异样。
李清洲沉声道:“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孟锦霄不乐意了,“哪有这样吊人胃口的,你直说就是。”
他却没再开口。
孟锦霄急得抓耳挠腮,旁敲侧击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李清洲沉吟片刻,“好事。”
于孟锦瑶而言是好事,于他而言是坏事。
“好事啊,”孟锦霄顿时乐了,“不会是我们要有嫂子了吧?”
明桃和孟锦瑶对视一眼,都想起前两日的猜测,难道是真的?
李清洲瞥他一眼,“没有找回自己的记忆之前,我不会成亲的。”
从前他说过许多遍这句话,但是越来越没有底气,谁都不知道,他的心不知何时,已经偏向了一个姑娘。
不过,搬出去也好,不再朝夕相处,便可以控制自己的心,于他、于明桃都是一件好事。
孟锦霄闻言泄了气,“还能有什么好事……难道你想起来了?”
李清洲摇摇头,那些过往始终蒙着一层浓雾,他看不清,也摸不透,只能这样囫囵地过着。
“别猜了,”他制止了孟锦霄,“吃饭。”
明桃咬了一口包子,莫名觉得不安,脑海中浮现出那日李清洲没有说完的话——若是我走了,你……
难道他真的要搬出去住了吗?如果是真的,那她呢?
既然李清洲没有与她商量,那么这件事便明确了,他准备自己住,而她依然住在孟家。
于情于理,这都是最好的安排。
可明桃却觉得害怕,她不知道那些护卫会不会发现端倪后卷土重来,若是李清洲不在,她肯定会被抓走的。
想到那个场景,她轻轻颤了颤。
可是如果跟着李清洲一起,孤男寡女同住屋檐下,她的名声与清誉……
明桃攥了攥手,看着面前的食物,顿时味同嚼蜡了。
四人神色各异地吃完了晚饭。
鹿首村早已静了下来,孟家也是一片沉默,唯有风声呼喝,昭示着冬夜的寒冷。
孟锦霄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明桃,顿时心疼了,率先打破僵局道:“咱们去屋里说话吧。以后也得在屋里吃了,外面好冷。”
四人走向主屋,李清洲燃了一盏油灯。
微弱的火苗是黑夜里唯一的光,映亮了他们的脸庞。
李清洲逐一打量,想起刚来鹿首村时,孟锦霄刚到他胸口,如今快赶上他了,孟锦瑶也从一个悠闲自在的少女出落成有心事的大姑娘,至于明桃……
他凝视着她的眉眼,须臾之间,克制地移开视线。
“清洲哥,你倒是说啊!”孟锦霄耐不住性子,急急地出声催促。
李清洲缓缓开口:“当初我答应孟伯,待锦瑶出嫁,我便可以离开了,如今是时候了。”
孟锦瑶震惊地仰头,她还没想好如何说出这件事,没想到李清洲竟主动提了!
明桃默默无言,果然是这样。
孟锦霄已经傻掉了,愣在原地动也不动。
见他们都不说话,李清洲继续说道:“等我走了,我赚的银子依然会供养你们姐弟两人,直到你们各自成家。”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孟家只有他们姐弟俩相依为命,孟伯救了他,他知恩图报,帮衬他们也是应该的。
孟锦霄喃喃道:“可是我姐还没成亲呢……”
说到这里,他想起上次去书院的时候姐姐便提过这件事,终于反应过来,怒声质问:“是不是你赶清洲哥走的?”
孟锦瑶咬唇,她不否认她有这个想法,可是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
李清洲摇摇头,“和你姐姐没关系,是我主动要走。”
相处两年,彼此的关系早已胜似亲兄弟了,孟锦霄双目赤红,难以接受这件事,顾不得明桃在场了,直接骂道:“奶奶的,这他娘算什么好事!”
等他发泄之后,李清洲继续说道:“我依然住在鹿首村,搬到镇上的王家你们还记不记得?我赁了他们的房子,以后就住那里。”
看来事情已成定局,孟锦霄颓然地坐下。
孟锦瑶也想起些事来,低声问:“你前几日经常换衣裳,是不是就是去打扫院落了?”
李清洲点点头,解释道:“瞒着你们是为了等锦霄回来,趁着你们都在的时候再说。”
屋里寂静片刻,孟锦瑶的嘴唇翕动几下,颤声道:“清洲哥,抱歉。”
李清洲奇怪地问:“为何道歉?”
“那日我姑妈过来,她也和我说了此事,从那天起我便想……让你离开,只是还没来得及说。”
孟锦瑶眼眶里蓄满了泪,“我真的不想让你走的,可是我得嫁人。”
“我都明白,”李清洲并不在意,“就算你现在没有心上人,年纪也不小了,我还是要离开的,早晚的事。”
顿了顿,他环视一圈,沉声道:“如今房屋已打扫干净,明日我便搬走。”
明桃咬了咬唇,脑海中天人交战,她呢,她该何去何从?
像是知晓她在想什么,李清洲道:“明桃名义上虽是我的表妹,但男女独处毕竟不方便,她依然会住在这里,你们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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