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声问:“这是什么树?”
话音刚落,便听李清洲回答道:“桃树。”
明桃顿时心生欢喜,竟是桃树。
不知是不是因为名字里有个“桃”字,她格外喜欢桃子,院子里也种了几棵桃树,春日赏花,夏日吃桃,哥哥还会亲手给她做桃子汁。
记得某日吃桃时,爹爹恰巧来找她,望着她的笑容恍惚了一阵,满是怀念道:“桃桃,从前你娘亲怀你的时候,不爱吃辣也不爱吃酸,只爱吃桃,猜不出你是男是女。你娘亲说,若是生了个男孩,便叫明韬,若是女孩,便叫明桃,这就是你名字的由来。”
明桃垂下眼睛,黯然不已。
其实她应该给自己改个名字的,连“明桃”二字也不属于她。
李清洲一直在观察她的反应,见她一时欢喜又一时难过,拿不准主意,难道她不喜欢桃树?
孟锦霄也瞧见了,一改萎靡不振的模样,笑眯眯道:“是不是不喜欢这里,不如住我家吧?”
明桃回过神,轻轻摇头,“我很喜欢,只是脑子里忽然涌出些记忆,一时有些伤感。”
三人都看向她,“什么记忆?”
明桃顿了顿,这才发现自己又说了些不该说的,正要否认,又发觉这是一个好机会。
思虑片刻,她慢慢开口:“只是一些片段罢了,我看到很多桃树,开花、结果,一年又一年。”
说到这里,她笑盈盈道:“说不定我住在这里,真的能找到从前的记忆呢。”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和孟锦霄想听的回答完全不同,他哀叹一声,继续搬东西去了。
新添置的东西一会儿便搬完了,但是摆正归位需要耗费些时间,三人继续忙活,明桃便在几个屋子里转了转。
与孟家三面都有卧房的格局不同,此处只有南边有,两间相连,一间大一些一间小一些,灶房在东边。
大一些的是主屋,当然是李清洲住,明桃便没有进去,朝着主屋旁的屋子走去。
农家的房屋大多没什么差别,但是这里比她住的北屋干净一些,没有堆放器具,阳光也好,明桃很满意。
不过这里空了一些,除了一张床之外,什么都没了。
她毫不气馁地想,慢慢来,以后都会有的。
归置完东西,四人一同回了孟家,一鼓作气将东西搬了过来,又赶紧去还骡车,好一通折腾。
等空置了许久的房子终于有了个家的样子,除了明桃,其余三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孟锦瑶道:“我们俩先走了,你们歇着吧。”
孟锦霄瞪大眼睛,“这就走了?”
“不然你还想干什么?”孟锦瑶瞪弟弟一眼,“在这住下啊。”
孟锦霄哼道:“行啊,今晚我跟清洲哥一起住。”
姐弟俩你一句我一句,明桃攥着手里的东西,半晌没插上话。
李清洲看出她有话要说,示意他们安静,三人的视线一齐望向她。
明桃将荷包拿出来,姐弟俩一人一个。
“第一次去医馆那日,我答应要送你们的,绣的粗陋,还望锦瑶姐姐和锦霄不要嫌弃。”
孟锦瑶顿生惊喜,忙不迭地接过来细细打量,“哪里粗陋,比我绣的好看多了。”
孟锦霄亦笑得咧开了嘴,“我喜欢,我现在就戴上!”
他手忙脚乱地系在腰间,一脸显摆地看了又看,忽的想起姐姐的话,好奇地问:“姐,你什么时候绣过?”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孟锦瑶不承认,“你听错了,我没说过,是吧明桃?”
明桃笑盈盈道:“对,锦瑶姐姐没说过。”
三人其乐融融,李清洲负手伫立一旁,反倒像个外人。他并不喜欢这些女儿家的物件,可这是明桃亲手绣的,唯独他没有。
他脸上假装不在意,可是心里没办法不在意。
明桃偷偷觑着他的神色,见他依然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有些犹豫要不要跟他说,毕竟他似乎一点都不关心自己是否有香囊,但顾此失彼不太好。
她往他的方向挪了挪,小声说:“清洲哥也有的,只是我还没绣好,最迟明日便给你。”
李清洲“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不着急。”
孟锦霄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骂了声娘,一看就是装的!
他想拆穿他,转念一想对自己没好处,而且明桃最后送李清洲荷包,足以证明他在明桃心里排第三位,远远比不上自己。
心情一好,他也懒得计较了,一边爱不释手地摸荷包一边哼着曲儿,尽在李清洲眼皮子底下显摆。
孟锦瑶拍他一下,“走了!”
孟锦霄又蔫了,确实没有留下的理由了,他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第一眼,明桃笑意盈盈地挥手。
第二眼,李清洲站在她的身后,默默地注视着她,片刻后移开视线。
像极了新婚夫妻。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明桃会离他越来越远。
他停下脚步,不安地问:“明桃,你还记得答应我的事吗?”
明桃愣了愣,这才想起清晨的事情,莞尔一笑道:“我记得。”
李清洲垂下眼睛,纵然好奇,但是他一个字也没多问。
姐弟俩很快便走远,他关上门,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望着面前的高大身影,明桃有些局促,虽然以前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但是从此刻开始便不一样了。
从此刻开始,只有他们两人同住屋檐下,不会有刀子嘴豆腐心的孟锦瑶,也不会再有调皮捣蛋的孟锦霄。
思忖片刻,明桃盈盈一拜,轻声道:“多谢清洲哥收留。”
李清洲凝视着她,像是要从她感激的双眸中望进她心底。
他沉声说:“不是我收留你。”
而是你选择留在我这里。
她不知道的是,去与留的决定权始终在她手上。
早在她说出“不同意”的时候,他的心里便开始幻想他们以后的生活,从未想过拒绝。
怎么会舍得拒绝。
第23章
虽然搬家时明桃没做什么,但她受着伤,来回折腾几番也有些累了。
瞧出她眼底的倦色,李清洲让她回去歇着。
明桃应了声好,回到屋里。
孟锦瑶临走之前帮她把床铺好了,被子是特意从孟家带来的,粉色底绣白花,簇新又厚实。
她抚摸着被子,心底叹了一声,这本该是孟锦瑶的陪嫁,她没想要的,可是她拗不过她。
床边还有张小木桌,是孟锦霄屋里的,明桃也没要,但他说他不常回来,姑娘家的东西又多,留着给她放个物件也好,兴冲冲地搬了过来。
李清洲就更不用说了,给了她一个不必风吹雨淋的庇护之所。
他们对她这么好,她却只能绣荷包报答,甚至还没绣完。
明桃愈发愧疚了,忍着困意找出针线,拿起荷包一针一针地绣了起来。
她的女红不错,但今日实在有些冷,午后也没什么阳光,一条鱼而已,足足绣了两刻钟。
不过好歹是绣完了,明桃搓了搓手,打量着荷包上的锦鲤。
鱼跃龙门,寓意极好,但是她还是觉得有些简单了,思索片刻,她拆了水纹的线,又绣了一条游鱼。
一跃一游,倒也算是妙趣横生。
明桃抚摸着那条游鱼,就当是她迟到的补偿吧。
放下荷包,她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竟过去小半个时辰了,她搓了搓差点冻僵的手,正准备和衣睡去,一墙之隔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明桃凝神细听,他已经起了吗?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便传来推门声。
她瞥了眼手边的荷包,不如现在就送吧。
打定主意,她快走两步推开门,一抬头便撞上李清洲的视线。
他半眯着眼睛,神色却不见倦意,对上她的目光,他愣了下才问:“起了?”
明桃含糊地应了一声,将背到身后的荷包递给他,“送你的。”
李清洲垂眼望向荷包,还没看清绣的是什么,便被她通红的手吸引了,半晌才接过来,问:“一直没睡?”
“嗯,”明桃面含愧疚道,“本该一起送的,但是我没绣完,怎么想都过意不去。”
李清洲捏着荷包,“可今日太冷,你的手已经红了,我说过了不着急。”
若是早知道这样,他就说不要了,也省得她这么着急地绣荷包。
明桃背过手,笑盈盈道:“无妨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李清洲看了两眼荷包,水纹与游鱼惟妙惟肖。
他下意识问:“鱼水之欢?”
明桃顿时涨红了脸,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解释:“原本我绣的是鱼跃龙门,但是耽搁这么久才送你,过意不去,所以又添了一条游鱼。”
他怎么想成鱼水之欢了呢,明桃脸上发烫,半晌没抬头。
李清洲登时回过神来,方才他大概是还没睡醒,下意识便问了,问完才发现自己问了什么蠢问题,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找补,索性略过不提。
他低声道:“我很喜欢。”
但到底还是有些尴尬的,他面上发窘,还是解释了一句:“方才我不大清醒。”
“我、我明白的,”明桃咬了下唇,“那我先回屋了。”
不等他回复,她便直接转身钻进屋里,赶紧关上门。
和衣躺在床上,她辗转反侧,半晌没睡着,不必去触碰,她也知道自己的脸依然是烫的。
他怎么就误会了呢?
明桃下意识往自己身上揽,大概是因为她绣了两条鱼吧,若是只有一条,他便只会想到鱼跃龙门。
想到这里,她拍了下脑袋,为什么非要多绣一条鱼呢!
困意渐渐袭来,她一边埋怨着自己一边睡去。
幽幽转醒时,天色渐暗。
明桃睡眼惺忪地醒来,被窝里仅存的余热迅速散去,她蜷缩成一团,叹了口气,有些怀念汤婆子和炭盆,就算是下过雪的数九寒天,她也是一身暖意地醒来的。
理智渐渐回笼,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抿了抿唇,纵然由奢入俭难,她也不该怀念。
若是过好日子的代价是做妾,她宁愿在村里消磨一辈子。
手脚冰凉地下了床,明桃穿上鞋,走出屋去。
瞧见院子里的桃树,她还有些回不过神,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和李清洲已经从孟家搬出来了。
明桃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看眼天色,是时候做饭了。
不过不知道李清洲在不在家,她左右张望一番,没看到人,悄悄松了口气。她第一次做饭,做成什么样还不知道呢,最好别让他瞧见了。
进了灶房,她舀了勺水倒进锅里,看眼空空的灶膛,添了几根柴,然后按照孟锦瑶教的方法生火。
这一步她信心满满,初次接触新鲜事物时总是学的最认真的,明桃也不例外,连孟锦瑶也夸她有天赋,但是这次却不行,生火数次却还是以失败告终。
明桃愈挫愈勇,功夫不负有心人,灶膛里终于出现一簇小火苗,她眼睛亮了亮,又随之黯淡下来。
怎么灭了呢!
她呆呆地想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定是李清洲回来了,明桃有些窘,煮上饭也就算了,可是这么久了,她连生火也没生起来。
脚步声停在灶房外。
明桃可怜巴巴地回过头,一眼望见他腰间系着的荷包,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鱼水之欢。
她蓦地红了脸,视线上移,底气不足道:“清洲哥,饭马上就好了……你能不能帮我生下火?”
她坐在小杌子上,鼻尖与脸颊蹭了灰,像蒙尘的珍珠,依然无损清丽柔润之色,蕴了水雾的眼睛亮晶晶的,仰脸看他时,娇俏极了。
李清洲艰难地移开视线,看向灶膛,却有些忘了她方才说了什么,思索一会儿才问:“你想生火?”
意味不明的四个字让明桃心里咯噔一声,他在怪她吗?
她犹豫着点点头,嗫嚅道:“这次只是一个意外,明日我肯定不会麻烦你的。”
不等李清洲开口,门外一阵喧哗,模糊的说话声传来。
“万一他们已经吃过了呢?”
“天还没黑呢,肯定没吃,快进去。”
明桃听出是孟锦瑶姐弟俩的声音,眼睛一亮,起身道:“我去迎他们!”
李清洲微侧过身,看着她经过自己走向大门,忽然嗅到浅浅的的香气,让他想起沾着晨露的桃花,清甜幽微。
这几日她不用喝药了,萦绕着她的苦腥味便渐渐消散了,只剩体香。
这便是体香吗?
李清洲有些恍惚地跟上她,想验证一番,那缕香却更加难以捕捉,仿佛是他的幻觉。
“吱呀”一声,门开了,他迅速回神,看向来人。
孟锦瑶问:“你们还没吃饭吧?”
明桃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那正好,今晚就在这里吃了,”孟锦霄将手里的篮子举起来,“快快快,还热乎着呢。”
外面太冷,四人进了主屋。
明桃这才看清主屋的布局,进门便是几张桌椅,睡觉的地方隔着道长屏风,画着意境深远的山水画,原主人的品味倒是不俗。
愣神间,饭菜已经摆到了桌上。
孟锦霄抓着一把筷子进来,一眼便瞅见她盯着屏风发呆,好奇地问:“明桃,看什么呢?”
明桃回过神,摇摇头,转而问道:“你们怎么还做了饭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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