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是笛子?”还没等温容再开口,苏倾的注意力就被他身上佩着的一个玉制的精致东西给吸引了去。
温容垂眼看了看,将那笛子递给她:“你会不会?”
苏倾新奇地看着那小东西,诚实摇头,问他:“你会吹笛子?”
“当然。”温容修长手指拿着那青玉笛显得格外好看,眸中波光一转,“我吹给你听。”
“好啊。”苏倾又坐下来,托腮看着他将玉笛横放在唇间,很快便有好听的清音溢出来,使满园的秋色愈加醉人。
奏这一曲“长相思”,他唇角微微有些翘,清亮的眸光偶尔在曲调转折之时含笑流转照进她眼中。清越笛声中这一段伴着桂香的好时光好似没有终结,绵长而温柔,被缠绵的音乐拉成一段阳光满覆的道路,一直延伸至很远很远。
直到一曲毕,苏倾还着迷地看着面前的人,不舍得将视线移开,直到他如往常般轻敲她额头:“发什么呆。”
苏倾回过神来,看他收起笛子,才想到他仓促来看她这一次,王宫中还有一大堆事要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迎她进宫再见面,不由有些失落:“我不爱长相思。”
温容何尝不知道她的感受,一时间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叹了口气。
“带我回去,”苏倾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我想陪在你身边。”
温容怔了怔,皱眉:“现在还不行。”
苏倾苦起脸:“你就偷偷带我回去,肯定不会被发现,丞相这些日子很忙,根本不会想到我的。大不了我装成个小宫女小太监陪在你左右,他们又认不出来!”
温容还是犹豫,却禁不住她接下来一个小时内的软磨硬泡——杀手锏还是那句“对了,你知不知道司徒瑾在教我剑法?”听到这句话,温容的表情瞬间就变了,沉默三秒后瞪眼说了句:“快给我收拾东西去!”
苏倾第一次觉得司徒瑾这么有用,笑得灿烂无比,踮脚想亲吃醋的某人一下表示安慰,无奈人家还在不悦中,故意不低头、于是她只好坏笑着扯他的头发让他不得不俯身下来,自己毫不客气吻住他嘴唇。
温容握住拽着他头发的魔爪,无奈地闷哼了一声。
第六十五章 天下为赋,相思曲(2)
倾换上男装去跟司徒瑾辞行的时候,司徒瑾连鄙视她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个女人还好意思说他不要脸,她自己才是矜持一点不要。他刚才分明看见她主动强吻人家!此举吓得他都没敢上前打招呼,就默默回到自己院子去了。
可苏倾才不管他怎么想,自己能进宫和他温容朝夕相处才是正理。她跟他安顿了些东西,叫他在顾丞相面前打打掩护什么的,再嘱咐他不要给尹袖说温容来过,自己就欢天喜地地跟温容从侧门出去坐上冯云驾驶的回宫的马车。
在马车上温容还是佯装不满,等着她再来讨他开心。她果然就这样做了,一路上甜言蜜语不少,为了表示自己有多忠贞,还把随身的行囊解开给他看。
“你瞧瞧,你给我的扇子,我第一次见你时候你穿的衣裳,还有这几件,你买给我穿的……我可全都当成宝贝呢!”苏倾如数家珍似的,将自己包袱里的东西一件件向他展示,才让温容忍俊不禁。
温容觉得她这种收藏东西的爱好很是可爱。他长指掠过这些物件,故意挑刺,扯了扯那件被撕坏的墨绿长衣:“还说有心,连第一次见我时我穿的衣裳都记错了。”他可清清楚楚记得那日擂台上他穿的是一件淡青衣衫。
苏倾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心虚地躲闪了一下:“咳咳,是、是我记错了。”她怎么可能承认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在良意轩那种地方?
温容一下子就瞧出她不同。别的不说,以她的性子,就算真记错了也决不会承认。他敏感地觉察到她有事情瞒他,看着她问:“哦?真是记错了?”
苏倾看他目光就知道自己肯定逃不过被追问,避开他注视,没底气地答了句“嗯”。
这一下他更加确定她掩饰着什么,故意叹口气,带着失落地说了句:“我本以为你我将成夫妻,你就能对我坦诚相待。”
“我、我没有不坦诚啊……”苏倾抬头就看见他有些难过的模样,支支吾吾一会儿得不到回应,最后还是泄气,抿唇,“唉,我……嗯……好吧,你真想听?”
温容以退为进,凉凉地说了句:“你若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便罢了。”
“我说,我说还不行?”苏倾见他不开心,心一横想算了,还是老实向他讲吧,反正如他所说,他们将成夫妻,应该坦诚相待。她握了握那件衣服,下决心道:“我第一次见你其实是在良意轩……你,应该记得那个地方吧。”
温容饶是早有心理准备,还是一惊,愕住不知作何反应,连话都忘了说,只定定看她。
“我告诉过你,我是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那时候我对这里完全不了解,就……被人迷晕卖到青楼去了,”讲起这个,苏倾觉得有点难为情,“你那天去良意轩听林忠讲倾歌令的事,我在楼上看见你,当时就记住了你的模样……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我曾经在那种地方待过一个多月……唉,当时我也是迫不得已。”
温容听见她这等惊人往事,想平静都不可能,觉得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来。他不敢想象她在那种下流的地方受人欺辱,有些心痛地将她拥入怀中:“阿倾,你受苦了……你当时就应该要我为你赎身,也不至陷在那种地方如此之久……”他有些语无伦次,觉得悔恨至极。
苏倾心想要是当时她以那样的身份去找他,他们两个能有现在?但看他没有介意,她就松了口气,笑了一声:“还好,我也没受多少苦。”
怎么会没有?温容想着那些烟花之地逼良为娼的手段,心里更加难受,冷冷道:“待我们回去,就叫暗卫平了良意轩,还有那些欺凌你之人,我一个都不放过。”
“也……没那么夸张吧,”苏倾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解释道,“我在那儿白吃白喝的,也没做过一单生意,所以才被赶出来。”想了想,语气又加强,“你你你,你别乱想,我还是很清白的,我可没有失身!”
温容听见她将这件事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说出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多的是窘迫——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避讳?哪里像个正常的姑娘。这样一想觉得在马车里,这个拥抱都尴尬起来,他松开她,转开眼勉强答了句:“那就好。”
苏倾见他敷衍的态度,以为他不信,有点着急:“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想想,我也没必要骗你啊,不然以后你肯定会发现的嘛!”
当温容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后,他简直想立马下车避开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只后悔自己要她讲过去给他听。
这边苏倾一点都不知道他想法,看他一言不发,急着证明自己清白:“你到底听我说话没有?我给你说啊,这种事我才撒不了谎呢,到时候我们两个……”
“我相信,我相信你。”温容赶紧出言打断她的话,又想起那次她对花眠跟温仪之发表的那番言论,无比受惊地想,这丫头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苏倾看他这副表情才想起这个时代的不开放,愣了愣,突然笑出来,故意捉弄他:“诶?你脸红什么?”
温容故作镇定,躲开她目光:“我没有。”
其实刚才他确实没有脸红,但是被她这么一说,白净的脸上竟真的浮上一抹轻绯,让苏倾笑得更厉害:“你还好意思说没有?”
“没有。”温容一字一顿说。他这时候真的有了种把她扔下马车的冲动。
苏倾还没见过他窘迫的样子,笑得不行,从包袱里的衣服中翻出没电的手机来当镜子举到他面前:“你自己看有没有?”
温容看见这奇怪的东西,下意识地一躲,又转移话题道:“这是什么?”
苏倾这才收住笑意,道:“这就是良意轩那个‘倾歌令’呀,”她耸耸肩,“这是我们那边的东西,以前会发光会唱歌,被林忠当成是倾歌令。至于那个‘黑衣彪形大汉’,就是逃跑未遂的我咯。”
温容那日听林忠讲述时候就知道他的话不可信,却没想到还有她这一段因缘。又想若非此故,他也无法远赴鹿洲逃避诛杀,不会与她逢上,更不会发生后来的这一切,心中有些感怀:“这虽不是真的倾歌令,却也起了些倾歌令的用途。”
苏倾见他并不很惊奇,歪歪头:“你原先也知道鹿洲倾歌令只是谣言么?”
“自然,”温容见话题终于回归到正常,暗自松了口气,莞尔道,“他的话漏洞也太多了些。”
苏倾一想也是,当时不论是他还是司徒瑾,其实都只是借着找倾歌令的名头来鹿洲躲避罢了,会留下来从来不是因为听信谣言。想了想,又道:“关于倾歌令……我觉得那什么玄僧的预言也挺扯的。”
“说来听听。”温容扬了扬唇角,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他说倾歌令会被焚毁,”苏倾一本正经地分析,“可倾歌令是玉对不对?上好的玉耐受高温的能力是很强的,况且它还是块神玉,怎么可能被烧坏?即便要被毁,玉那样脆,砸碎不是容易的多?”
温容不置可否,只淡淡道:“玄僧之言便如同你的这个‘倾歌令’,是个幌子罢了,”他话锋一转,突然问苏倾,“你可还记得泯水畔的那个男子?”
苏倾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但是想了想,对他还是有印象的,便点下头:“记得,我当时便觉得他不简单,怎么,他和此事有关?”
“他叫程绘,是当今天子的弟弟,本朝三王爷,”温容告诉她,“此人对天子之位虎视眈眈已久,倾歌令丢失之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苏倾皱眉思忖片刻,恍然大悟:“是他趁着甲子之期想窃倾歌令生事?”
温容点了点头,道:“我从前一直暗中对他留心,可此人办事向来利索,从不落人把柄,连天子都摸不透他心思,我也折了不少密使在他身上,”他顿了顿,“去年我留意过越郡对元歌城的进贡,方看出些端倪,觉得他与沈昶有勾结,那夜看到他从越郡来,正落实了我猜疑。”
“怪不得他那么谨慎,”苏倾点着头,“夜里行水路不说,还连我一个女子都防着,”她沉吟片刻,又道:“可是他们并没有顺势拿着倾歌令作乱,反而也开始四处寻找,莫非倾歌令被他们弄丢了?天子急着灭尹家,会不会也和这个有关?”
“这些事,恐怕也只有尹袖一人知道。”温容诚实地摇了摇头。
想到尹袖,苏倾又觉得好笑——不知道她知道苏倾已经跟着温容进了宫,她都还不得一见他,会气成什么样子。她笑着看他:“知道尹袖这么重要还不见人家?你就等着下次她对着你发火吧!“
温容轻笑了一声,道:“她说要扶助未郡,却说等我登上郡王之位才肯放心助我,如今我当了郡王,她也不肯告诉我倾歌令下落。依她的性子,我还是得拖到她忍不住用有关倾歌令的具体消息来求见,”他不紧不慢道,“反正如今倾歌令下落成谜最好,我要做的,还有许多。”
苏倾想想也是,温容现在既然作势投靠天子,便不能有关于倾歌令的半点动静,只看下一步天下大局如何改变。不过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呢?苏倾还来不及想,马车就停了下来,温容首先下了车,确定停车位置隐蔽,才扶她下了车,将她交给冯云,安顿了些注意事项,自己先向寝殿的方向走去了。
第六十六章 得君在侧,万事从容(1)
新君即位,大小政事忙了一月都未做完。苏倾进了宫,就扮成个小太监随在温容左右,听着他跟大臣议政,给人家端茶倒水,或在他批奏折时为他在旁磨墨研朱,和他一起处理无聊的政务。
温容倒是觉得她为他日子增色不少,可苏倾成天要不声不响地随侍他左右,闷都快闷死。他本还指望着他教她剑法,现在看来,指望他还不如指望司徒瑾。好在温容虽然忙起来威严得很,但是大臣们离开之后他还能变回那么几分钟的正常人,为她捏捏肩,说几句好话堵住她的抱怨。
顾奕清一如从前,王宫跑得比较勤,有时便传达一下顾府的消息。顾丞相忙是忙,却没忘记过苏倾这个义女,经常要侍者拿东西送过去,都被司徒瑾挡着,这样过了三四日,顾奕清觉得瞒不过,便称她家乡风俗要为大婚闭关净身,不见外人,丞相也便没再疑心什么。除此之外,尹袖照样狂躁,司徒瑾照样流氓,也没什么好赘述。
未郡王宫是十分豪华的地方,四处景色都精致得很,如今这一色秋意格外讨人喜欢。苏倾原本担心的迷路倒是没有发生过,因为作为一个贴身小太监,她必须要一直跟着温容伺候。可惜伴他左右的往往不止她一人,有时候会有宫女,有时候会有侍卫,最大的电灯泡就是冯云,他出现在温容身边的时间简直长到令人发指,让苏倾一度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日久生情。
真正能独处的时候只有入夜之后,他在桌前秉烛批奏折,她就在旁边陪着研墨点灯。遣走所有宫人,内殿外殿中只他们二人,却没什么浓情蜜意,只是偶尔一两句关于奏折内容的讨论。温容寝殿外殿中有上夜的小太监睡的小屋,他给她添了几床被褥,住起来比较舒适,不过苏倾还是比较中意他内殿的那张大床。
苏倾几乎每天夜里都撑不了他那样久,自己先伏在他书案上睡着,也能感觉到他抱她回屋,可是期待的事情一次都没有发生。最多有一次他为她盖好被子后吻了吻她脸颊,还是蜻蜓点水的一下。她耍赖勾着他脖子不让他起身,他就低声说句“别闹”。讨厌的正人君子,苏倾想。
直到这些日子,她才看清了些温容亲近天子的真正意图。
倾歌令一失,天下变乱难免。如今天子那边兵力最强,而未郡实力亦不凡,越郡本是最弱的一方,却聪明地联合了程绘,他自天子登基就在谋划,这些年积攒的势力必定不容小觑,这样一来,算是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而这三足鼎立中,程绘与沈昶怕是自信过了头。程绘自认为在朝中力量不弱,与越郡联合敌天子绰绰有余,况且天子折了楚小凤这个天下第一杀手,那一干明暗护卫中再无人真能护住他,为他铲除异己。而这边未郡,自是江山初平,变乱甫定,新主如此仁慈软弱,飞红尽也被西弗门铲除,放眼江湖,西弗门领导地位稳固,更是他最好的武器。
从前温均荣仗着未郡实力为人强势,使得程绘在朝中对未郡这边说了不少坏话,及温容登基,他倒没了那种处处针对之势,秘遣人来送上“贺礼”。那些使者仗着皇都来人之威势颐指气使,对温容亦多有不敬,如果此事放在温均荣身上,他非要将他们打出去不可,温容却完全遵着旧时礼法相待,落实自己软弱之名,这样一来,程绘便真轻了敌,传密信来探问:你如今恭我皇城,若越郡起兵造反,你可会助我平乱?
温容则诚惶诚恐地推脱:六十年前未郡退战保身,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尚战,但安民。还恕臣不能参与战事,只待此番战事之后,再俯首称臣。言下之意便是,他要袖手旁观,这两方谁能得胜,他向谁臣服便是。
这个答案无疑十分得程绘心意,结合温容一贯表现,他认定了他是安守本分的软弱好欺之人,现在依附天子也是图个安稳,到时候决不会加入战争助天子平反,也就打定了起兵的主意。汉郡越郡那边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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