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老爷。”
“大师,是这样,我二弟非让我搬回院子,可我实在害怕,所以请你来瞧瞧这院子是否还有不干净的。”
没等司遥说话,他拍拍胸口:“大师放心,报酬必定不少。”
费了一整天时间,司遥将继芳院的布局全部打乱,重新安置,亦将院中那棵鬼树拔出,又于关府其余地方晃荡了半日。
那关川胆小得很,哪怕她明知这府中并无异常之处,依旧做出十分尽心地模样来。
果不其然,关川满意地不得了。
黄昏时,她从关府大门出来,与关山碰了个正着,关山满面春风,意气风发,瞧见司遥竟罕见地点头含笑示意。
看着他的背影,司遥不由得想,难不成这世间真有死而复生之法?
她暗自摇头,嘲笑自己什么时候竟也与此挣扎凡尘俗世之人一般痴妄?
她并未回去,而是去了棺材铺子,定了一口小小的棺材。
棺材铺的陈老板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为人板正,且做棺材的手艺精湛,因此陈老板于方圆百里皆有名气。
因司遥做的是小棺材,并不费什么时间,当场便能做好,司遥索性在店里等,跟陈老板聊起了天。
这才得知,陈老板一辈子都未曾娶亲,膝下也无子嗣,如今只一人守着着棺材铺过日子,混口饭吃。
司遥想着,这陈老板应当也是个极有故事的人,只是人家未主动说,她也不好唐突去问。
“这棺材是谁家的?”司遥看着堂中这副做了一半的棺材,细细闻去,棺材还散发若有似无得香气。
陈老板走了过来,手搭在棺材上:“上好的金丝楠木,普通人家一辈子也见不着呢!”
司遥围着棺材瞧瞧了:“瞧着有些年份了。”
“可不是,少说五百年。”
司遥讶然。
五百年,都有灵了。
司遥将手覆盖在木材上,细细感受木头里传来的气息,半晌,她收回手,可惜了,横遭此劫,百年修为化为乌有,也送了性命。
“好了。”陈老板放下手中的工具,将做好的棺材递给司遥。
“瞧瞧,如何?”
“陈老板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司遥笑着接过,只见此棺材方方正正,外面刷着透亮的黑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质感做工都属上乘。
司遥甚为满意:“多少钱?”
陈老板笑了笑:“都是街坊邻居,小事一桩,不用钱。”
“这如何使得?”
“我瞧着你很合眼缘,算了,走罢。”陈老板摆摆手赶司遥,扭头回去继续做未完成的大棺材。
司遥摸出几两碎银子轻轻搁在桌上,对着陈老板喊了一嗓子:“走喽!”
陈老板未抬头,摆摆手示意。
司遥抱着棺材回了家。
她将极乐坊市得来的那颗头骨超度过后,郑重地放进了这方小棺材内,葬于赴春山一处风水俱佳之地。
如此英雄人物,黄土白骨,一切过往,皆云散烟消,如今只得一隅孤坟,对月而歌。
【第二卷:古庙吊鬼】
第22章 父命定姻缘,含泪登花轿 ……
道丰二年,五月十五
宜 出嫁 打扫搬家签订合同交易搬新房开业栽种
忌买房安床
油灯被吹灭,四周变得漆黑安静。
胡松萝于屏风后散下青丝,解落衣衫,露出窈窕有致的身躯。
她的目光缓缓转移到旁边托盘中叠放整齐的红色嫁衣。
嫁衣被展开,金丝笼袖,凤尾于飞,如此华美的嫁衣终为他人着。
换上鲜红的嫁衣,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篦子,对着铜镜麻木地梳着头发,篦子刮过头皮,划过头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她红唇轻启,对镜吟唱。
“我道身不由己,实乃父命难违,纵千般无奈,更与谁人说?
黄花谢了,风卷残红,渡江远去,又是一年。
舟郎啊——
你且道,蔚蔚青松,枝蔓藤萝,怎绕这奈何?”
——————————
“老胡,家里的事忙完了?”
胡屠夫提着一把砍骨刀,剁着骨头:“屋里的事儿找人张罗了,我一个大老爷们什么也不懂。”
清早,天还茫茫亮,只一抹晨曦与东边山下缓缓升起,熙攘的集市上胡屠夫的摊子旁围了不少人,“这块里脊,哎,就这块,多喽!”
胡屠夫手起刀落:“多的算我送你。”
“姑娘,要点啥?”胡屠夫问道。
“二斤排骨。”
司遥提着排骨,随意挑了个早点摊子要了一碗热热的豆腐脑,若干薄饼,边吃边见晨曦笼罩,此时旁桌来了两人,书生打扮。
“江兄,可是昨夜没睡好?”蓝袍书生替对方斟了一杯茶水,“瞧你神色恹恹。”
江长安摇摇头:“今早西巷倒热闹,鸡还没叫,人先闹了。”
蓝袍书生笑了笑:“今日胡屠夫要嫁女,自然热闹些。”
“这鲤州城榜有四美:灼灼芳菲宋清瑶;雨落青莲胡松萝;杏雨梨云顾汀汀;月桂花折叶见心。 ”
“虽说这叶见心未见其貌便魂消香断,可见其母之容便可窥其貌!想来与首榜宋清瑶也是不遑多让!”
豆腐脑上来了,江长安将碗退到蓝袍书生跟前:“先用早点吧。”
叶见心?便是张均平口中那起武林双侠案?
司遥结了账,这才优哉游哉地荡回东巷。
刚转角进入巷子,迎头便撞上一个人,她抬头一看,这不是一连消失好几日,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山尘剑客么?
司遥瞥了他一眼,从他身边绕过。
山尘跟了上来,与她并排:“怎么不说话?”
“眼睛疼。”司遥揉揉眼睛,“奇怪,方才还好好的。”
山尘轻笑,将司遥手中提着的油纸包接了过来:“买了什么?”
“排骨。”
进入院子,顾汀汀就花着脸从厨房冲了出来,手中还提着烧火棍子。
她身后的厨房烟雾缭绕,恍若仙境,司遥冷静了片刻,提起桶冲进了厨房。
片刻后,她抓着水瓢走了出来,将水瓢丢在地上,轻喘着瞧着顾汀汀。
顾汀汀蹲在地上,快要将脸埋进膝盖,只露出一双水灵灵无辜的眼睛。
“委屈什么?”
顾汀汀的脸埋得更紧了,眼珠子转了转:“阿遥,我带你去吃席。”
“胡屠夫家的?”
顾汀汀点头:“正是,我与蔚蔚略有些交情。”
司遥看了看山尘手中的排骨,顾汀汀道:“给云娘的小元宝补补身体罢,也不算浪费。”
司遥看向山尘:“你呢?”
“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
巷子里红绸遍挂,大红色的喜贴满墙壁,胡屠夫家陈旧的大门上贴了两副滚金边的对联。
街坊邻居来来回回,热心地将自家的东西搬进了胡屠夫家,妇人们挽起袖子,蹲坐在一处洗碗摘菜,聊着长短。
男人们将一头脖子上围着红绸布的猪从围栏里面赶了出来,不多时,凄厉的惨叫便于院子上方传遍整条巷子。
见顾汀汀来了,胡屠夫受宠若惊,忙朝着里屋喊道:“蔚蔚!”
顾汀汀连连摆摆手:“伯父,您忙您的。”
胡屠夫话音刚落,屋内出来位女子,亭亭而立,如夏日雨后青荷,蕊中带露,清丽十分。
她冷着脸,妆容还未画完,容色并无成婚喜气洋洋之气,她的目光扫向顾汀汀,蓦地亮了:“汀汀?”
她提起裙摆,步入院中,将顾汀汀与司遥引进内房。
“嫁的是金氏的公子?”顾汀汀坐在一旁,边吃着糕点边问道。
蔚蔚坐在梳妆台前,将脸上还未画完的妆容一点点填补,她并未回头,只稍稍点头。
“金府位于肃城伏龙镇,与鲤州春山镇也不算太远,日后想家了,回来也方便。”
"你与那金家公子是如何相识的?"
蔚蔚凄然笑道:“父母命难违抗罢了。”
司遥瞧出蔚蔚目光中的绝望,转而看向顾汀汀:“那金家公子是个怎样的人?”
顾汀汀摇头。
两个时辰后,蔚蔚将嫁衣换好,顾汀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蔚蔚貌美,那金辰瞧见定然会欢喜的。”
蔚蔚勉强笑了笑,红婆替她盖上盖头。红绸落下的刹那,她的额眼圈蓦然发红。
一切过往,皆忘却罢。
“吉时到,请新娘上轿!”
司遥与顾汀汀一人一侧将蔚蔚从房中扶出,只见停在巷中停放一顶大红花轿,抬轿的轿夫总计八人,后方两个樟木箱,妆匣,拔步床,子孙宝桶等,竟也占据了一条巷子。
花轿通体大红绸缎织就,上面绣满精致的花纹,轿帘则是一排红艳艳的玛瑙珠子,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折射出魅人的光。
“都道这胡屠夫是个混不吝,我看对女儿倒上心不少。”
“这胡松萝虽出身不济,可其品貌鲤州谁人不知?如此人物,有了这些嫁妆,日后到了金家不会太受委屈 。”
西巷里挤满了人,人人交头接耳。
蔚蔚弯下腰,正要踏入轿中,忽而顿住脚步,隔着盖头看向不知名处,良久,媒婆催了催她,她才进了轿子。
“吉时到,起轿!”
司遥斜靠大门看着花轿渐渐远去。
巷子空旷了许多,胡屠夫热情地招呼顾汀汀上主桌吃饭,顾汀汀笑着婉拒,拉着司遥挤去了小孩那一桌。
吃过午饭,顾汀汀就回去了,司遥回到东巷,山尘正坐在石桌旁,低头看书,头顶上的树在夏风中摇曳,斑点似得的光透过绿油油的树叶洒落在他的白衣上。
似感觉到有人,他微微抬起眼:“回来了?”
“看什么呢?”司遥凑了上去。
山尘便将书合上:“一些山野杂记,未经证实,做不得真。”
司遥嗤笑:“这么记仇?”
话音落下,树叶忽的哗哗作响,司遥抬眼看去,天空乌云密布,太阳已被隐入其中。
“要下雨了?”
天色暗沉下来,黑乎乎的,一阵狂风席来,将大门吹得哐当。
山尘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回了房间,直到门关上,司遥低头看了看石桌上弯弯曲曲的石缝,拍了拍铃铛:“下次叫你娘赔我。”
雨滴还是砸落下来了,司遥被浇了个劈头盖脸,她急忙回屋,可身上已然湿透。
换了身清爽干净的衣裳,坐在床边看大雨砸落,她摸着玉佩,上次顾汀汀说这玉佩乃是前朝贵妃之物。
清崇年间,只有一位文贵妃,只不过那文贵妃在一场宫变中早已薨逝,文氏一族也犹如日落西山,其族人不知分散于江南何处。
这雨来快,去的也快,不大一会儿,雨过天晴,天边竟出现了道彩虹。
司遥收好玉佩正准备小睡片刻,大门被拍的框框作响。
“司遥姐,快开门!出事儿了。”
是细猴?莫不是又出什么案子了?
她将门打开,细猴浑身湿漉漉的,正喘着粗气。
“喝口茶再说?”
细猴连连摆手,扯着司遥就往外走:“大事,大事,胡松萝不见了。”
司遥一时没反应过来。
细猴急道:“胡屠夫家的女儿,不见了。”
蔚蔚?
“怎么回事?边走边说。”两人急急忙忙朝着城外走去。
“今日胡屠夫嫁女,那金家是在隔壁肃城伏龙镇,送亲队伍走到钟林道时忽而刮起了大风,天色阴沉,大雾弥漫,又植林中,什么也瞧不见,大伙一合计,寻思着停下来等大雾散去再行。”
一炷香后。
风停了,雨住了,太阳出来了,大雾亦散了,抬起轿,吹起锣,送新娘出嫁喽!
伏龙金家真高兴,立于门前喜迎客,人人皆道新婚乐,娶了个鲤州名美人,待得良缘两相成,大胖小子怀中抱,只叹你金家有福禄。
金家公子意风发,三踢轿门后拉帘,伸头一瞧了不得,轿内空空又如也。
“新娘子呢?新娘子怎么不见了?”人群囫囵乱了一锅粥。
媒婆红脸瞬煞白,新娘怎的不见了?
瞧瞧瞧,只道人善被人骑,我金家不嫌你杀猪出生低,你拿个空轿子忽悠我,可恨可恨!
胡屠夫大喊冤,街坊邻居皆作证,小女确已上花轿,今儿去你金家空余轿,莫不是藏人后与我哇哇叫?
好一出亲家变仇家的通天大戏!
县太爷头疼欲裂,用力拍了惊堂木,命张均平速查此案,务必寻到胡松萝踪迹。
司遥被细猴带到了钟林道,张均平正探查四周地形,以及地上的印记,见司遥来了,便站起身来。
“如何?”司遥问道。
张均平摇头:“据送亲人的口供,途中仅于此处停过,我料想问题只怕就出在此钟林道。”
张均平说着四处张望,只见这钟林山,长满参天大树,密不透光,地面湿润泥泞,一脚踩下去湿湿软软的,鼻尖满是树叶与泥土参杂的气息。
“一场大雨,什么都没了。”
第23章 欲寻迷踪迹,夜探钟林庙 道丰二年,五……
道丰二年,五月十六
宜 出行搬家搬新房动土祈福安床 祭祀 修造拆卸起基出火伐木开光求子
忌结婚交易开业安葬修坟行丧
鲤州的夏日越发炎热了,火辣辣的太阳悬挂于高空,司遥白皙光洁的额头沁满细密的汗珠,她两腮绯红,山尘递给她一块帕子。
司遥接过:“多谢。”
几人走访了大片巷子,皆一无所获。
“前面有茶摊,先歇息片刻罢。”山尘说完便率先掀开稻草帘子走了进去。
“一壶茶。”
“好勒,糕点要吗,咱们店的云片糕那是鼎鼎有名的。”店小二说着竖起来个大拇指。
山尘颔首:“有劳。”
三人落座,司遥累的趴在桌上,山尘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给她斟了杯茶,司遥伸出手指将茶杯推到山尘面前。
“苦。”
山尘哼笑:“矫情!”
又让店小二上了壶清茶,待糕点上来,司遥热的胃口不佳也没吃几块。
“头儿,有消息了——”胖鱼大步垮进茶室。
胖鱼落座,端起张均平面前的茶一饮而尽:“那胡松萝未出嫁前原是有相好的。”
“难怪啊。”司遥道。
三人均看向她,司遥直起身子:“胡松萝出嫁当日,神色恹恹,是极不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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