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张均平这次说话的语气不是商议,而是不容置疑。
“劳烦!”司遥没有跟往常一样拒绝。
东巷不远,张均平将司遥送到门口才道:“衙门还有事要收尾,我先走了。”
张均平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街角,隐匿在黄昏中。
“人走远了。”身后突然出现一道声音,司遥猛然转身,便见山尘站在院子里,冷冷地看着她。
第70章 诡梦应何解?关山意消沉 ……
她的目光直直撞进山尘的眼底深处,对视片刻,司遥别开眼,余光瞥见山尘的衣摆似乎有些许泥点。
“还记得胖鱼么?”
山尘目光幽冷,并未言语。
“他死了!”声音是哀叹,是痛苦惋惜。
院子里静悄悄的,风越过院墙吹了过来,将院中的树吹的哗哗作响,掉落在地面上的树叶被卷起来,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又轻飘飘地跌落在地。
“我有点困了。”司遥轻捏着鼻梁。
“去我屋里歇罢。”山尘道。
她扫了山尘一眼:“不必。”
待她推开房门,瞧见屋内的景象便愣住了。
只见屋内皆是泥巴点子,地面上湿漉漉的,泥浆泞了满地,桌旁边放着一桶水,桶里的水已浑浊不堪。
目光投向床榻,被子上亦是星星点点的泥巴。
司遥看向山尘,咬牙切齿:“你就是这么带孩子的?”
山尘面色坦然:“与我无关!”
“收拾干净!”司遥越过山尘去了隔壁屋子。
头疼欲裂,屋内萦绕着檀香与山野清晨松针的清香,她将脸缩进被子,用力吸了一口,缓缓闭上眼睛。
自宋娘子死后,这个平静的镇子像是被下了诅咒。
胡松萝,伍旺,方荣,张天一,张文彬,胖鱼,之后呢?
又会是谁?
还有那神秘诡异的阵法,胡松萝与方荣身上符咒,这些符咒的作用又是什么?
迷迷糊糊间,她睡了过去。
“快跑,快跑!别回头!”
胖鱼的身后是一片被黑雾弥漫的湖水,四处寂静黑沉,他孤零零地站在湖中间,黑色的湖水淹没了他的小腿。
他苍白着脸,不断地冲着司遥挥手:“快跑!别回头!”
跑?她跑去哪儿?
雾气似乎更浓重了,胖鱼的身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直至消失不见。
湖面空荡荡的,那黑沉沉的雾气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耳边只有淙淙的水流声以及呼啸的风声。
“阿遥,救我!”
“我好痛啊!”
司遥猛然回头,被雾气笼罩的湖面消失不见,眼前漫天的火光占据。
顾汀汀站在火光中,明亮的火焰倒映在她的脸庞,她伸出手,苦苦哀求:“阿遥,救救我!”
司遥下意识地冲进火中,一把抓起顾汀汀。
顾汀汀身上滚烫不堪,司遥发现她根本拽不动顾汀汀。
眼见漫天的大火快要烧了上来,她回头,只见顾汀汀幽幽地盯着她。
“阿遥,留下来罢!”
火焰从顾汀汀的脚下蔓延上来,灼热的触感让司遥猛然收回了手,她看着顾汀汀,火焰渐渐地将她整个人吞噬。
顾汀汀在笑,明亮的笑容的火光下隐隐透着阴邪。
“你要丢我吗?阿遥?”
“是我救了你啊!”
司遥咬咬牙,目光投向四周,恍然瞧见旁边有一口巨大的水缸,缸内盛满了水,水面漂浮着一朵盛开的荷花。
她捡起地上的木瓢舀了一大瓢水泼向顾汀汀。
“没用的,阿遥,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司遥像是没有听见顾汀汀的控诉,只麻木地将水缸里的水一瓢接着一瓢地泼在她身上,直至水缸见底,精疲力竭。
她跌坐在水缸旁,无力地抬头看向顾汀汀,顾汀汀身后的府宅已成了一片火焰废墟。
“他来了,快跑!别回头!”顾汀汀的脸庞被大火吞噬。
天旋地转间,眼前的一切消失了,四周又恢复了那黑沉沉,不见天日的压抑感。
司遥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冷汗浸透衣衫。
汀汀。
她呆呆地看着头顶的房梁。
“醒了?”
忽而听见山尘清润温和的声音,她缓缓转头,就见山尘坐在桌边,手中捏着书,右手端着茶杯,正不疾不徐地欲将茶杯递到唇边。
见司遥迟迟没有回话,他这才抬眼,但见司遥满头是汗,脸色惨白,他搁下茶杯以及书,走到床边坐下:“做噩梦了?”
司遥目光呆滞着,山尘轻叹一声,掏出帕子,温柔地将她额间的细汗擦去。
“房间打扫干净了么?”司遥缓过神来。
山尘顿住。
司遥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隔壁房间一瞧,她侧头眯着眼看向山尘。
“瞧我作什么?”
“不是你故意纵着小元宝的?”
山尘道:“我在你眼里,如此卑劣?”
“也不是!”
山尘侧身,视线投向院中:“你我尚未成亲,我不会越矩。”
司遥笑了,还挺守礼。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一阵吹锣打鼓的声音,喜庆至极,司遥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倒像是成亲的喜乐。
“是方荣的妹妹。”山尘边说边走下台阶。
“ 去瞧瞧?”山尘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微微侧脸看向司遥。
司遥正有此意,两人穿过巷子 ,到了街上,只见街道上两旁挤满了人 ,纷纷伸长脖子看向婚嫁的队伍。
司遥站在人群后,踮起脚尖,大红色的花轿在四个轿夫的肩膀上摇摇晃晃,前头吹吹打打的喜乐给日暮西山的春山镇蒙上一层繁闹的轻纱。
“这方家姑娘总算嫁出去了,方家大儿泉下有知,也得安息了。”
“也亏得方荣带回的那块金条,不然这金银百两方家二老可怎么凑?”
“唉,只是这方家二老日后只得孤零零地守着大儿子的牌位渡过余生喽。”
那花轿蹒跚着,晃悠着,迎着夕阳出了城。
“方若会幸福的,对么?”司遥瞧着迎亲队伍最后一抹红影被黄昏占尽。
“嗯。”山尘应道,他侧脸瞧着身边人,像是承诺,“会的。”
人潮散去,两人正准备折返。
“司姑娘!”
司遥不解地回头,只见人潮涌动间,关山快步走了上来。
“司姑娘,好久不见。”
看着眼前的男人,司遥差点回不过神来,她记得她最后一次见到关山是在关府大门前,当时的他意气风发,眉眼含春。
可如今却是眼下发青,衣带消瘦,完全没了最初的模样。
“关将军,这是…”
关山苦笑了下:“一言难尽。”
“不知可有荣幸请二位坐坐?”
在司遥点头后,关山带着两人去了隔壁街的新开的酒楼。
小二哥领着三人上了二楼雅间,刚落座,关山便主动给两人斟茶。
司遥靠在椅子上,看着关山,这人不太对劲,难不成有事相求?
“多谢!”司遥接了茶杯,轻声道谢。
关山放下茶壶,静坐了一会儿,司遥也不催,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雅间的窗户闭得紧紧的,依稀可以听见街道上嘈杂的人声,山尘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将窗户推开,街道商贩叫卖的声音变得清晰。
一阵泛着热气的风越过山尘从街对面吹了进来,隐约夹杂着一缕淡淡的檀香味。
山尘重新在司遥身边坐下,两人四只眼睛,定定地看着关山。
关山的食指指腹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他斟酌片刻这才开口:“司姑娘还是坚信这世上并无死而复生之法?”
果然是因宋娘子
司遥道:“我还是之前的说法。”
关山沉默了,盯着桌上的茶杯发愣。
“是发生什么事了么?”司遥轻声问。
关山摇头:“无事,过几日我便回京了,这段日子江北边境不大稳固。”
“对了,上次的事还未谢过你。”关山从怀中摸出一纸发皱的图纸,司遥接过展开一瞧,竟是当时她给关山仿墓穴的图纸。
“清瑶说她既已复活便非阴魂之流,阳间之物她用得。”
话说到这个份上,司遥还有什么明白。
用完饭,三人分别,司遥笑着说:“预祝将军此去,一帆顺风。”
“多谢!”
关山的背影逐渐隐没在人潮,司遥摇头:“这可麻烦了!”
“席间听你俩话中之意,我虽不甚不明白,但大致能推测到一二。”山尘顿了顿,“可是宋娘子复活之事出了意外?”
司遥没想着隐瞒:“你瞧关山那样,只怕复活的并非宋娘子!”
“还记得骊山那只黑猫吗?”司遥扭头看向山尘。
“记得。”
山尘的记忆力一贯极好。
“那只猫乃是白云庙的兽灵,亦是地藏王未得正果前的坐骑,清崇三十五年,宋娘子于白云道救了只滚在泥浆里奄奄一息的猫,此事便被争相传颂。”
“她救的那只猫,想来正是这黑猫。”
山尘顺着司遥话中的意思:“你的意思是那黑猫占据宋娘子的身体,留在关山身边?”
司遥笑了笑,看着山尘的侧脸:“你怎么那么聪明呢?”
司遥继续道:“宋娘子于黑猫有恩,灵兽修行讲究有恩必报,许是宋娘子生前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关山,它便代替宋娘子陪伴关山。”
“兽灵上千年的寿命,凡人短短数十年,于它们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说话间,已走到院子,司遥忽然转身堵住门,双手环抱胸前:“今晚我睡你屋,你打算睡哪儿?”
山尘笑了笑:“你如此防我,我只能于这院子与井相伴了。”
话是这样说,但山尘还是去了司遥那间满是污泥的房间。
夜幕完全笼罩,司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隔壁房里皆是污泥,山尘这穷讲究的毛病怕是于桌边端坐一夜都未必肯睡。
罢了,罢了,之前棺材铺也躺过一张床,怎么现在反而不行了呢?
她掀开被子,胡乱批了件衣裳,拿起煤油灯出门。
一阵夜风吹来,“呼”地一下,将油灯微弱的火光吹灭了。
院中的树叶与夜风缠绵悱恻,利索地抖动着白日里沾染的尘埃,树下的井口黑沉沉,静幽幽的,天上的月亮明亮却阴冷。
司遥敲了敲房门。
“叩叩叩——”
屋内很安静。
没人?
大半夜的又上哪儿去了?
她推开门,接着月光扫了一圈,屋内空空如也,山尘果然不在。
她拢了拢身上披在的外衣,正准备折返。
“喵呜——”一声凄厉的猫叫划破寂静的夜晚。
司遥收紧了握着煤油灯的五指,视线越过院墙,院外静悄悄的,连风声都消失了,仿佛刚才不过是错觉。
“哐当——”
屋内传来瓷瓶破碎的响声。
第71章 凡心成痴心,神灵亦痴惘 ……
司遥猛然回头,只见屋内黑漆漆的,像是凝结了一团深不见底的雾,她抬头瞧了瞧夜空中高悬的月亮。
像是两个世界。
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空空如也!
她出来匆忙,千机铃与捆阴索皆未带上。
“哐当——”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像是催促。
司遥抬脚跨过门槛,房门随之重重关闭,四周阴凉凉的,只见屋中凝聚着一团硕大的黑色雾气,那黑雾之中还隐约参杂着诡异的红光。
雾气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这撕心裂肺的嚎叫中满是怨恨,不甘:像是无数厉鬼,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煎熬。
“你在害怕?”雾气之中恍然闪过一双幽绿的眼珠。
是那只黑猫。
“为何不敢过来?”
司遥将手中的煤油灯搁在地上,不疾不徐地将外衣穿好,这才一步步朝着那团浓重黑红色的雾气走去。
才碰到黑雾,四面八方像是出现数只无形的手,将她猛地扯入黑雾之中。
身体在往下坠,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夹杂着群鬼的哭嚎。
司遥睁大眼睛,恍然瞧见一个黑漆漆的山洞,洞内幽幽泛着红光,洞中央有一口池水,池水红艳艳的,此刻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
在热水沸腾翻涌间,无数条沉在水底的长条肉随着水泡翻滚,上浮,下沉。
洞内弥漫着诡异的腥臭!
水池旁,一只青发,赤着上身,青面獠牙的小鬼抓着拔舌铁器,在他面前跪着位披头散发的妇人,她满脸恐惧:“这是什么地方?我要回家!”
“放开我!”
“回家?你已身死,何处为家?”青发小鬼将拔舌铁器伸进池水中搅和片刻,又提了出来,“这拔舌地狱便是你的家!”
“身死?我死了?我已经死了!”妇人仔细回忆生前发生的事。
对,她死了。
她在河边洗衣裳,突然从水底伸出来一只惨白纤细的手臂,一把将她拽去水底。
河底水草飘摇间,她看清了那张浮肿的白脸,是那小蹄子!
是她!
妇人扯着嗓子:“厉鬼杀人,我不该死!放我回去!放我回去!”
“你且受了这拔舌之刑,若有冤屈,姑且再论!”
“拔舌?为何要拔我的舌? ”妇人声音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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