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宛笑了笑:“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想他跟你一起死么?”
猫妖身子微微发抖。
“别害怕!”黎宛语气越发温柔似水,“只要你听我的,我保证,没人会伤害他。”
“乖乖的,把妖丹交给我!”
猫妖恍惚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黎宛循循善诱:“你觉得你能逃过今日之劫么?你不能,你也舍不得他死。”
“噗嗤——”一声,是利剑割破皮肉的声音,黎宛挪动位置,挡住了猫妖投向关山的目光。
“还要再纠结么?”黎宛问,“再耽搁些日子,他便要先你一步去了。”
猫妖缄默着,黎宛也不催促。
“你说得对。”好一会儿,她才平静地说。
她改变不了,但她不能让关山为她死。
今日,并非她的生死劫,而是她的死劫!
她活得太久了,她已经记不清了,活那么久作什么呢,四季变化,日夜轮换,来来回回,日复一日。
她忽然想起来那人得道那日,金色的佛光笼罩在他身上,她仰着头问他:“你不要我了么?”
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何为佛,何为人,何为妖?若有朝一日,你能参透此禅,本座便来渡你。”
猫妖笑了,她满腔愤懑,如今,她似乎明白了。
“慈悲为佛,良善为人,奉爱为妖!”
话音落下,天空突显一道惊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劈了下来。
“啊啊啊——”猫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颗赤红色的妖丹便从其腹部缓缓飞了出来。
“清瑶!”关山想要靠近,“轰隆”一声,又是一道闷雷落下。
“别……别过来!”猫妖被劈得焦黑,她断断续续地说,“我听见了,他……果真来渡我了。”
“山哥哥,对……不起,骗了你。”
“清瑶……”关山心脉几欲俱碎,捏着刀柄的手青筋爆起。
猫妖摇摇头,她想说,她名唤菩梦,可她没力气了。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花生花叶花隔世,美梦佛谒恍如昨。”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惊雷伴随闪电准确地劈了下来,浮在空中的妖丹瞬间失去光泽,“咕噜噜”滚落在勾笛脚边。
猫妖失了生息,身躯变化成了一只纯黑的猫儿,它艰难地摆摆爪子,呜咽了一声儿。
关山冲了上去,颤抖着将它拢在怀中,看着猫儿满身的血痕,他断断续续地笑出了声,无论他怎么努力,他的清瑶都会离他而去。
司遥看得心头闷涩不已,她拉上山尘:“我们走罢。”
“喵呜——”就在此时,关山怀中猫儿发出一声祈求的呼唤。
司遥寻声音望去,却见那猫儿目光希冀地看着她,这眼睛,像人。
她忽然想到猫妖说的,拼尽全力留下了宋娘子的一缕残魂,难不成?
她快步走了上去,摸出一张符咒贴在黑猫额前,紧接着咬破指尖在符上添了几笔。
司遥喃喃道:“果真世间一切皆有定数。”
她转而看向关山:“此猫体内禁锢了一缕宋娘子的残魂,不过方才三道雷击,这缕残魂几欲消散,需得寻一至宝温养着。”
关山呆滞着,像是反应不过来,半晌才哑着嗓子问:“何物?”
“青铜鬼灯!”
司遥其实也有私心,温养灵魂也有别的法子,只是她想借助关山之手调查青铜鬼灯的下落,她想知道,师父手札里所说的黑衣人究竟是谁?
“青铜鬼灯?”关山喃喃自语,“是江北皇室至宝?”
“是!”
“多谢!”关山艰难地起身,抱着黑猫离去。
白云庙再次空寂下来,远处响彻绵延不绝的撞钟声,那钟声像是送别,像是哀悼。
“啧,可惜了。”勾笛拾起脚下的珠子,将那颗妖丹捻在手里把玩,“白忙活一场!”
“不白忙活!”司遥说,“你不会以为那猫妖死了罢?”
“三道天雷,不死难道升天了?”
司遥笑了笑:“你别忘了,它是谁的灵宠!”
“地藏王菩萨曾有一句流芳百世的谒语:地狱不空,我誓不成佛,他的灵宠死了,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新生?”
“如此说来,这还算是一颗宝物了。”
“当之无愧!”
第116章 身在红尘漂,河神召河童 小元宝失踪……
“此事已了,本太子不日便启程回江北,你可愿一同前往,让本太子略尽地主之谊?”勾笛笑得宛如一只奸诈的红狐狸。
“不愿意。”司遥想也没想。
“啧。”勾笛略感遗憾,道,“从未有人拒绝过本太子的邀约,真令人心碎呐!”
勾笛看着司遥与山尘离去的背影,忽然说:“这样的术士理应出身江北才是。”
“殿下眼光毒辣,她的确隶属黎氏一族。”黎十娘说。
“哦?”勾笛来了兴趣。
“她三岁时遵循黎氏族训进入屠山洞,险些丧命,被人救了后便不肯再回黎氏了,如今多年不见,对属下也生分了许多。”
勾笛若有所思。
“殿下,属下已将山尘带来,殿下亦得偿所愿,该履行承诺了。”黎十娘提醒道。
勾笛笑了:“十娘啊,这些年来,你助我良多,本座一时还真舍不得放手!”
黎十娘脸色一脸,勉强维持住笑:“殿下这是何意?”
勾笛佯装无奈,道:“本座知你替婉婉寻容器耐心几欲耗尽,这样罢。”
“你若是能让她为本座效力,本座这儿的确也用不着你了。”
黎十娘知道他说的是司遥,她皮笑肉不笑:“殿下说笑。”
被顶撞了,勾笛也不恼,仍笑得阴恻恻的:“本座上次让人诓去了一颗骨珠,正烦心着,我瞧着你那一魂一魄,用来炼化补上倒是极好。”
黎十娘面无表情:“殿下言而无信,日后荣登大宝,何以号令群雄?”
勾笛脸色如同笼罩一层寒霜,他蓦地侧身,一掌凌厉地拍在黎十娘肩头上,那掌法至少用了五成功力,黎十娘不防,连连后退。
“娘亲!”黎宛惊叫一声,忙上前搀扶,目光憎恶地盯着勾笛。
“一个教训罢了。”
黎十娘捂着心口,她受制于人,不得不低头:“殿下教训得是,属下会想法子让殿下如愿以偿。”
勾笛没说话,不紧不慢地捻着腕上的佛骨珠,片刻后,那骨珠里头冲进来一道残魂。
那残魂像是被禁锢已久,惊慌失措朝着地四周逃窜而去。
黎十娘见状,忙将其收进灵窍。
“本座并非无情之人,先给你一魂,好好办差,可千万别让本座失望了。”
“十娘多谢殿下体恤。”
黎宛扶着黎十娘,目色阴鸷,一言不发。
“怎么?”黎十娘瞧她那样,这丫头旁的事上倒是极沉稳,有谋算,怎么到了她的事上,宛如稚童一般?
“娘亲可是用一魂一魄与殿下交易,换了青铜鬼灯?”
“嗯。”黎十娘应道,她突然板起了脸:“你怎么回事?又去练那邪功?我平日与你说的,皆是耳旁风?”
黎宛也不怕她,手掌覆在面纱上:“不过是张脸罢了,我只恨自己无能!”
黎十娘不吭声,黎宛这孩子重情义,自从她将她救出青山院后,她整颗心便扑在了她身上。
“娘亲既分身乏术,替婉婉寻容器之事便交给我,如何?”
黎十娘摇头:“哪有那么多合适的?”
她设立极乐坊,以物易物,获取典当者身上的物件,本想拼凑个容器出来,谁知道还没成呢,便被捣毁了。
“娘亲可是嫌我没用?”
“又胡思乱想?”
“对了,你怎么过来了,不是不让你来么?”
黎宛哼一声:“若不是我,娘亲只怕现在还困在那幻境里头呢。”
“那猫妖心悦关山,我便想法子将关山诓了出来,又寻了江世子的部下口技传人李氏在幻境外头伪装成关山的模样,那猫妖,果然方寸大乱!有了破绽司姑娘率先破阵,又助娘亲出了幻境!”
黎十娘点头,她还奇怪那幻境怎么突然破碎了,她对黎宛向来不吝夸赞:“你做得很好。”
“娘亲在幻境中瞧见什么了?”黎宛问。
“娘亲不说,我也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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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白云庙下来,回到东巷天色已然暗沉,一路上司遥对着山尘叽叽喳喳的,口渴得不行,连喝了两杯茶,还想再倒一杯,便被山尘从手里夺走了杯子。
“仔细肚子疼!”
山尘搁下茶杯,点燃了油灯,微弱昏黄的光逐渐照亮屋子。
“你去哪儿?”见山尘出去,司遥忙问。
“烧水!”
司遥这才宽心,她仰躺在床上,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山尘提着烧开的茶壶进来,将桌上冷掉的茶水换了,又倒了一杯放凉着。
司遥一骨碌从上床坐了起来,就瞧见山尘坐在桌边,手中捻了一本书,茶杯内滚烫的茶水雾气蒸腾,入玉般的侧脸隐在昏黄的火光下,隐在茶香四溢后。
“这是什么茶?”司遥凑了上来。
山尘捻着书侧了侧身,无视了她。
“山尘少侠,方才我救了你,你还生气,这是什么道理?”司遥歪着脑袋,凑到他眼前。
山尘眼皮都没抬,手掌推开这颗毛茸茸的脑袋。
司遥也不气馁,一把抽走了他手里的书,跨坐在他的腿上,手臂勾着他的脖子:“幻境中你瞧见什么了,一直喊我名字?”
很显然山尘并不吃她这一套,看着她,问:“为什么瞒我?”
“你明知那江北太子脾性,与他相交,几时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原来是吃醋,司遥清清嗓子,说:“我当然知道那人是什么脾性,这不是还有你么?”
“有你给我兜底,我不怕。”
山尘的面色阴转晴,很显然,这句话取悦了他,他抬手扶住司遥的腰身:“只此一次!”
“下不为例!”司遥快速接过话头。
山尘轻笑了一下,好看的桃花眼宛如初晴春霁,春光乍然。
司遥扫了眼外头黑沉沉的天:“什么时辰了?”
“亥时。”
“你去看看水烧好没?我要沐浴。”司遥催促他。
山尘声色低沉,拍了拍她的后腰:“起来!”
人支去了厨房,司遥才发觉手心出了汗。
亥时一刻。
油灯被吹灭,紧闭的窗户突然被一阵狂风吹开,扇页在寂静的夜里“嘎吱”作响,司遥站起身来,只见窗外闪过一抹明亮的刀光,一道黑色的身影闪了进来。
“哐当——”桌椅被劈碎,好大一声动静。
山尘正往灶台里头塞了一根柴火,明亮温暖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眼底是驱不散的寒霜。
他的阿絮,似乎有事瞒着他。
啧,这种离心的滋味儿很不好受,她越来越不受他的掌控了。
这可怎么好?
下意识地,大拇指摩挲着食指指侧,山尘闭上眼,感受着手上皮肉与皮肉之间摩擦时发出的温热与灼烧。
他的阿絮喜欢白衣无暇,正气浩然的少年郎,他不介意一辈子伪装,可阿絮,夫妻同心,前提是不能有所隐瞒。
“哐当——”忽然外头传来一身巨响,他蓦地睁开眼,起身快步出去,就见屋里头黑漆漆的,他心头一跳。
一脚踢开了门,就见一个蒙着脸,身着夜行衣的男子,提着把刀站在司遥对面,而司遥捂着手臂,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从指缝中流淌下来。
山尘身形极快,只眨眼间,便闪至黑衣人跟前,掌心蓄力,猛然挥出,带了十层功力。
“咳咳咳——”司遥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子一软向后跌去。
山尘回头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借着这个间隙,黑衣人并不恋战,身手极为利索,转身便从窗户一跃而出,消失在了黑暗中。
山尘没有再追,而是折回一把将司遥接住,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阿絮……”
司遥脸色苍白,喘着气,断断续续道:“果然……轮到我了。”
山尘轻斥:“别胡说。”
油灯重新被点燃,看见伤口的瞬间,他松了口气,“还好,不重。”
司遥扫了一眼,并未见骨,张均平下手不轻不重,极有分寸。
山尘替她处理好伤口,脸色沉得宛如外头黑漆漆的夜。
过了好久,他才开口:“你素日与人为善,也不曾得罪人,那人,是冲着一寸心来的罢。”
他替司遥将袖口拉了下来,抬起眼,一错不错地看着她:“阿絮,别说不知道,消息,是你放出去的,对么?”
“是。”司遥很干脆地承认了,山尘很聪明,欲盖弥彰,于他而言,没有意义。
山尘很平静,眼底像是一汪黑潭,深不见底,不见涟漪,他的声音不疾不徐:“阿絮,引狼入室,可算不上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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