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猝不及防,惊地连连后退,见来人不好对付,将抗在肩头昏迷不醒的人丢在地上。
借着昏暗的夜色,司遥看清楚了那张脸——是汀汀。
她正要上欲前查看,却被那只黑燕子察觉,他跳了过来,手腕翻飞着利剑,搅出一朵极绚烂的剑花,司遥不敌,只能吃力地闪躲,连连后退。
关山见状,从侧面一掌拍了过来,掌风凌厉,黑燕子伸出右掌,将周身的内力调集于此。
“轰——”的一声,二人对掌,巨大的冲击力将四处枯黄的芦苇炸得连根拔起。
司遥被两人的掌力推得连连后退。
待定下脚步,又想乘着二人战斗之时先将汀汀带走,可那黑水燕跟后脑生了一双眼似的,只要她一靠近顾汀汀,他便宁愿挨关山一掌也要过来阻止她。
看来得先协助关山将此人挟制才是,她对着关山喊了一声:“接着!”
关山反应迅速,即刻飞身接过,是一把匕首。
她则从腰间解下捆阴索朝黑燕子袭去,黑燕子余光瞥见,忙侧身闪过,这可给了关山可乘之机,关山即刻将匕首拔了出来,收住手腕朝着黑燕子切去。
黑燕子则下意识向后倒去闪避,再顺势以剑撑地支起身子,还没等他起身,关山便已如同阎王索命般闪至跟前,红色的刃光一晃而过。
眼见已无逃脱之机,黑燕子咬牙,只得使出看家本领,只听见其骨头断裂 ,发出“嘎吱嘎吱”的清脆声音,眨眼间浑身的骨头便缩小了数倍不止。
他灵活地用双手扒住关山的腰身,身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从关山胯下钻了出去,躲过了匕首的攻击。
显然关山没料到此人竟还有如此本领,待反应过来,想去提人,却发现此人滑不溜手的,根本无法抓住。
眼见关山一时拿着黑燕子没辙,司遥甩动着捆阴索,口中念着咒词,挂在索头的千机铃发出了靡靡醉人之音,与平日听到的清脆声大不相同。
关山脚下蓄力,正要朝着那人腰腹处踢去,眼前突然一阵昏花,脚下虚浮,司遥当即抽出一张符纸,“啪”地一声贴在他的肩上。
冬夜的风穿过飘摇的芦苇荡,将千机铃发出的声音传的空旷深远。
黑燕子反应过来铃声有异,不等他采取措施,眼前便出现了重重叠叠的人影,他用力晃了晃脑袋妄图将这些虚无的景象都甩出脑海。
关山闪身而至,猛抬右脚,踢了上去,黑燕子身子轻飘飘地飞了出去,又重重地砸在芦苇上,压弯了一片干枯的芦花。
捆阴索伺机而动,扭着身躯蜿蜿蜒蜒地扑了上去,正要将人捆个结实,芦苇深处突然劈过来一道凌厉的掌风,捆阴索急忙刹住,扭扭脖子,往回窜了回来。
司遥气急,斥道:“越活越回去了?”
新来的黑衣人,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像是夜色中的江水,平静而冷冽。
司遥与关山对视一眼,齐齐冲了上去,那人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摸出两颗黑乎乎的圆球,朝着关山的方向丢了过去。
隐约中,司遥嗅到一股浓烈的火药味,心下惊异:“是火药!”
“砰”地一声,巨响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中,漫天飞溅着稀泥杂草。
耳边是“嗡嗡嗡”的震动声,天地一片旋转,恍惚间,她似乎听见关山急切的声音:“司姑娘?你没事吧?”
“司姑娘?”
这声音忽远忽近,忽上忽下。
鼻腔处传来一股热流,司遥一摸,流鼻血了?脑子瞬间清醒,她忙爬了起来,用袖子胡乱擦了擦鼻血。
“关将军?”
关山坐在地面,鲜红的血从额头上缓缓流淌下来,糊了满脸。
“我没事!”他摆摆手,任由司遥将他搀扶起来。
火药散去,四处弥漫着刺鼻的硝石味。
“他们跑了!”司遥看着前方那一簇被压塌的芦苇从,平静地说。
“咳咳咳——”关山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极力咽下去喉间的鲜血,“线索没断!”
司遥看向他:“何意?”
“与我交手那人使的是江湖上有名的断骨功,此功需得儿时一点点敲断浑身的骨头,再以秘方重塑,长大后,可自由变换身量胖瘦高矮!”
“咱们可以沿着着断骨功追查?”
“嗯。”关山说,“我常年在边关,也只是有所耳闻,若所料不差,此人所习的确是断骨功无疑。”
“具体的待我回去先探查一番,明日,姑娘可来关府寻我!”
“多谢!”司遥郑重地朝着关山拱手。
“不必言谢,姑娘出手留得清瑶一缕残魂,在下心有感慰!”
此事一结,司遥即刻前往骊山,谁知才至骊山脚下,便瞧见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地从山上下来,他脚下匆忙,边走边回头看,像是在惧怕有人发现。
待人靠近,司遥不禁瞪大眼睛,九天道人?
他怎么会在这儿?
司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九天道人身后,摸出匕首,将匕首刀刃横在他的脖颈处,幽幽问:“你去哪儿?”
九天道人身子僵硬,垂眼看着距离自己命脉不过咫尺的刀刃,脸上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嘿嘿,贫道睡不着,到处晃悠晃悠!”
“是么?”
嗯?
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九天道人想不起来,正欲回头,便司遥被喝止:“别动,否则我割断你的脖子!”
九天道人再不敢轻举妄动,哭丧着说:“这位朋友,老道没钱没颜人还懒,何苦杀我,让自个背上一笔业障?”
“废话少说!”司遥极力压低声音,“今日骊山异相,是你搞得鬼?”
九天道人心思活泛,放松了语气,嘻哈道:“原来是同道中人啊!”
说着叹了口气:“实不相瞒,贫道也是瞧见此山顶异相才上来瞧瞧的,谁知碰到了一群捕快,又怕他们不讲道理拿我下狱就先溜为上!”
司遥犹豫着该不该相信他的话,只略微思量,她便松开了九天道人。
她收了匕首,微笑:“好久不见,九天道人!”
九天道人回过头来,见是司遥,脏污泛黄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司小友!”
“怎么不见整日跟在你后头的那个男娃娃?”
司遥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问:“你刚从山上下来?”
九天道人咳了一声,声音轻了许多:“正是!”
司遥靠近他,眼睛死死盯着他,缓慢而又笃定地说:“你撒谎!”
九天道人梗起脖子:“我的确刚从上面下来!”
他忽然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你可知道,我在上头瞧见了什么?”
“瞧见了什么?”
“阵法!”九天道人说。
司遥皱眉:“阵法?”
“啧”九天道人以为她忘了,“棺材铺你给我瞧过的!阴邪得很。”
“你跟我去看看!”司遥不由分说地抓住九天道人,就往骊山上爬。
九天道人剧烈地挣扎起来:“哎哟,快撒手,我有事儿呢!”
司遥头也没回:“你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喝酒么?”
被揭穿了,九天道人只得挎着脸,默默跟着司遥后头,现在的后生,当真是一个赛一个得没礼貌!
才至山顶,就见上头火把明亮,崔梁正带着人仔仔细细地搜查。
“崔梁!”
崔梁抬头,就见司遥快步朝他走来,身后还跟着个衣衫褴褛的老道,那老道东张西望,还吹着口哨,掩饰局促。
欲盖弥彰,崔梁眯眯眼,这老头似乎就是他方才瞧见的人影?
司遥来到崔梁身旁,“山尘呢?”
“他……”
“火把给我!”司遥突然打断了他,将火把接了过来。
借着火光,司遥看清这块地面被清理过,画就了一副巨大的阵法:繁琐的纹路,吊诡的符文在昏黄的火光下泛着诡异的鲜红。
那艳丽无常的红令人触目惊心,司遥用手揩了一下,干净的指腹便染上了一抹猩红。
她将这红放置鼻尖轻嗅,瞬间松了口气,哑声说:“是朱砂!”
她的目光一点点的,仔仔细细地掠过阵法,眉头不自觉地紧锁,她越看越觉得心惊:“这阵法怎么……”
“有何来头?”崔梁也蹲了下来。
司遥摇头:“眼熟得紧,我想不起来。”
胡松萝,方荣,彩华身上皆有此阵,凶手到底想做什么?
他做的这件事,与一寸心又有何关系?
“对了,你可寻到些什么?”司遥看向崔梁。
崔梁正欲说话。
“快来,你们快来!”搜寻的捕快像是发现了什么。
司遥率先快步走了过去。
这是一处浅小的深坑,旁边堆着松软的泥土,司遥将火把递给崔梁,兀自跳了下去,她顺着坑壁蹲了下来,过了好久,才慢吞吞地从坑里爬上来,默然道:“埋不下!”
埋不下,因为成人骨骼成熟坚硬,而孩童的,脆嫩易折。
第119章 万物因缘起,拨雾见月明 真……
回到东巷,司遥满身疲倦,她瘫在床上,目光怔怔地盯着房梁,屋里漆黑寂静,只有外头呼啸的冷风从窗沿缝隙中吹来,发出呜呜的哭诉声。
崔梁说山尘并未与他一道上山,而是中途离开了,眼前又浮现出芦苇荡瞧见的那双眼。
平静而又冰冷。
司遥深深吸了口气,胸腔像是凝结了一道冰霜,冷得她浑身颤抖,喘不上气。
她蜷缩起身子,将脸埋在枕被上,鼻尖充斥着松针与檀木的香气。
……
次日,天还没亮,天地一片灰沉,寒冷的雾气自远方蔓延,笼罩着这座惶惶古城。
“元宝!啊啊啊啊,我的元宝啊!”
主屋传来云娘撕心裂肺的哭喊,街坊邻居皆被吵醒,纷纷打开了门。
“放开我,放开我!”
司遥站在主屋门前,屋里挤满了人,云娘头发散乱,眼底遍布血丝,中衣扣子七零八落,脖颈与肩头露了出来。
“哎哟孩他娘啊,平时多体面的人,怎么弄成这样?”
“快,找根绳子把人捆起来!”
“……”
众嫂子应了一声,七手八脚地将云娘固定在床上,怕她咬着舌头,又往她嘴里塞了勺子。
云娘瞪着泛红的眼睛,剧烈地挣扎着,将床板掀得“嘎吱”作响。
挣扎间,她看见站在门口的司遥,“呜呜呜”地唤个不停,被绳子捆住的手腕勒出数条见血的痕迹。
“呜呜呜——”
双眼泛红的眼睛满是渴望,希冀,
司遥心下绞痛,她找不回小元宝
“呜呜呜——”眼见云娘挣扎地越发厉害了,众人又怕她跑了。
“快把门锁上!”
“砰”地一声,门被重重地关上 。
急促的呜咽声被隔断,手忙脚乱的惊叫声断断续续地传来了出来,被冷风一吹,四下零落,什么也不剩下了。
司遥坐在冰冷的石台上,穿堂风在耳边吹得呼啸,她感觉不到冷,直到东边升起一道晨光,这才回过神来。
屋里的动静已经小了,人潮散完,司遥才走了进去,云娘躺在炕上,目光呆呆地看着窗外,晨光落在她的脸上,照着眼珠,底色早已浑浊。
她像是察觉有人来了,轻轻笑了一下,干涸起皮的嘴唇微微张合,“天亮了。”
后一句说得什么,司遥没听清,她弯下腰俯身。
“元宝啊,该回家了。”
天亮了,元宝啊,快回家了!
司遥再压制不住,她瘫坐下来,背靠着床,失声痛哭起来,滚烫的泪水迷糊了双眼。
为什么哭?
她自责,她无能,她自欺欺人,她罪不可恕。
明明早已起了疑心,却假装视而不见,任由其不断发展,时至今日,那些曾经被她忽略的疑点像是潮水褪去,露出底下满是沟壑的焦石。
怪谁?怪她,她是罪魁祸首!
“怎么了心心?哭得这样伤心?”透过迷离的泪珠,武林双侠远远地站在尘光下,慈爱地看着她。
“阿遥,别哭,你知道的,师父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快乐,长命百岁!”
“师父……”司遥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抹白。
师父,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
“司遥姐姐,我好喜欢你!”小元宝捧着鸟窝,从里头掏出一颗鸟蛋,不由分说地塞给司遥。
“阿遥,为什么难过呢?”顾汀汀站在大火中,“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司姑娘,往前走,别犹豫!”胖鱼说,紧挨在他身旁的是细猴,细猴双臂环在胸前,闻言连忙点头,“没错,你不能退缩!”
“……”
是,她不能退缩,她不能退缩!
司遥挣扎着起身,她要去关府找关山,她不能再逃避了。
才至关府门前,便有家丁小跑着上前来:“司姑娘?”
“咱们二爷已经在等您了。”
“有劳!”
小厮将司遥带到继芳院门前便离开了。
司遥在门前站了许久,终于举起手,叩响了门。
“进来!”
司遥推开门,就见关山坐在石桌旁,正往茶杯里倒茶水。
许是听见动静,在他腿上窝着的黑猫耳朵动了动,土黄色的眼珠转了过来,平静地注视着司遥,过了一会儿又移开了。
它继续合上眼,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请坐!”关山将茶杯推到司遥面前。
紧接着说:“那断骨功,查到了,是口技传人李氏一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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