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渝说:“不勉强。”
李屹这才拾起笔,视线重新落回到那一沓文件上。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你去人事部说一声,生日津贴提前支给你,就说是我说的。”
赵渝咬咬牙:“……谢谢李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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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当天。
还是上次预留的那个高卡,应南嘉跟徐锦招呼了一声,说那桌今晚的消费全免,随后她会补上账。
徐锦听完,支着胳膊试探问:“这是,好事将近?”
应南嘉瞥她一眼:“什么好事?”
徐锦瘪嘴:“少装傻啊!就你跟赵渝,是不是快成了?”
应南嘉整理酒柜的动作一顿,淡淡道:“或许吧。”
都说女人第六感灵验,真假不知。但前天晚上赵渝说想来她店里过生日,同事很热情,推拒不了,让她帮忙留个座位,生日结束后他有话想跟她单独讲。
话说到这份上,几乎是明牌了。
应南嘉给了他可以更近一步的信号,赵渝便挑了生日当天作为恰当的时机,定下他们的关系。唯独让应南嘉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叫了同事。
所有同事都来的话,那么,李屹是不是也会出现?
应南嘉有些心神不宁。
自从上次从南轩家中不欢而散,她已经竭力避免自己去想这个人。她不去想他的反常,不去想他的用意,不去想他最后的那句意有所指……可是没办法,有些事就是无法控制。
将近一周时间,她都过得心烦意乱,好不容易平静了些,又说不准会碰到。应南嘉第一次碰见如此棘手的情况——如今的李屹,她完全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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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赵渝带着一帮同事如约而至。
一群人陆陆续续地走进来,应南嘉站在吧台前,视线似有若无地掠过每一个人,包括赵渝,最终,定在了走在最后的男人身上。
李屹恰好抬头,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接,对撞,又错开。
应南嘉抿了抿唇,只当作不认识。
她迎上去,站在赵渝身旁,跟众人打了声招呼。
姿态褪去了一贯地清冷,难得带上了些浅淡的笑意。
众人一阵起哄,赵渝低着头,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别介意”。应南嘉看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之间距离很近,带着无形的亲昵,似是有一道隔膜,让他们与众人独立开来。在场的都是上一次来过“孤岛”的人,一看便知,他们之间的关系较之前更为亲近了许多。
应南嘉带着一帮人去了卡座,没离开,直接坐在了赵渝旁边。
徐锦带着豆豆上果盘酒水,忙前忙后。段述不愿意过来,在吧台给其他客人调酒喝……那小子长得不赖,每天都有附近大学城的姑娘坐在吧台前搭讪,人就是懒得搭理。今天估计心里郁闷,竟然主动聊了开来。
徐锦忙完过去一看,啧啧称奇,却也没拦着,坐在一旁乐哉乐哉的看着。
卡座上,一帮高学历的工程师跟酒吧里的其他客人比起来,着实不怎么会玩。游戏无非就是真心话大冒险,或者摇骰子吹牛,应南嘉陪了一个多小时,基本没输过,在场所有人都在她的实力碾压下喝得七荤八素,气氛逐渐涨到最高点。应南嘉却只觉得索然无味,借口去洗手间一趟,实则折回了休息室里抽了根烟。
赵渝上次送的香薰蜡烛早已经烧完,徐锦当时颇为遗憾地说了句闻习惯了,乍一没得烧,还有点不习惯。应南嘉听后索性又买了两支回来点着,她是在网上下单的,跟赵渝送的品牌不同,香型也不同。
应南嘉靠在沙发上,仰头闭目,鼻间萦绕着淡淡的木质香调,参杂着女士香烟特有的玫瑰香和焦油尼古丁燃烧后的气味,令她短暂压下了心里那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烦躁,难得放松。
恰在此时,房门被人推开,又阖上。
应南嘉起先以为是徐锦或是段述,没理会。
直到听见门上传来咔嗒一声响,是锁扣被反锁住的声音。她顿觉不对,睁开眼,琥珀色的眼底映出熟悉的身影。
应南嘉身形一僵,夹着香烟的手指颤了下,灼烧过的烟灰掉在了地毯上,余烬未熄,她起身,抬脚碾灭,顺便将剩下的半截香烟丢进了烟灰缸里。
“休息室,顾客止步。”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
“不说?好,那我们谈谈另一件事。”
休息室不大,层高也低,李屹站在门前,身高腿长,将顶上的灯光挡住了一大半。他脸色匿在背光的阴影里,看不真切,隔着一张茶几,跟应南嘉对上。
“生日会结束,赵渝要跟你表白,我猜,大概在许愿的环节……你会答应吗?”
“不关你事。”
“……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你还要出去?”
“是。”
李屹神色瞬间变了。
他直直看着她,眉眼冷硬,眸光如有实质,含着冰,带着恨,只差不能将她钉在原地。
应南嘉从冲昏了头的烦躁中敏锐的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李屹这幅表情她太熟悉不过。
当年,学校门口的路灯底下,她要挟他做她男朋友的时候,他就是这幅样子,恨不能啖其肉、喝其血……事实上,他后来也的确那么做了。
应南嘉心头慌了一瞬。
她当机立断往出走,越过他去拧门锁的同时立刻下压门把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休息室的门被拉开一道缝隙,外头嘈杂吵闹的音乐声顺着传进来,却在下一秒,重新被阻绝在外。
门是被应南嘉重新关上的。
准确的说,她被李屹压在门上,背顶着厚实隔音的门板,身前是他温热的身体。
李屹抵着她,长腿微屈,脊骨弓起,脖颈下压,睨了她一眼,唇猛然落下,潮湿温热,准确无误地攫住她的。应南嘉下意识地就想去咬,却被他先一步抬手,修长有力的指骨扣住她的下颌,强迫她张开唇,无法合上。另一手攥住她两只细腕压在头顶,强硬的桎梏住。他左腿膝盖往前,横亘在她腿间。应南嘉顿时浑身僵住,全身犹如触电一般,动也不敢动。李屹再无顾忌,闭上眼,肆意地往她唇里侵略。
这个吻漫长缱绻,从一开始的强势到最后的缠绵。
他们彼此太过熟悉了,即使八年没有过亲密接触,如今对上,他仍旧熟练地掌握着她每一个点,他含着她的唇,轻吮她的舌尖,轻而易举地调动她的情绪,控制着她的本能,让她悸动、沉迷。
空气被攫取殆尽,舌尖被吮得发麻,应南嘉大脑一片混沌,两腿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软得差点站立不住。她浑浑噩噩的被他牵着走,感官里全是李屹。李屹的体温,李屹粗糙炽热的掌心,李屹霸道狠戾的亲吻,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味。
应南嘉几乎沉沦,直到下唇传来剧烈尖锐的痛感,她猛然从浑浑噩噩中清醒,挣脱桎梏,一把将他掀开。
李屹后退半步,稳住身形,低笑出声。
在她恶狠狠地视线中,弯起食指,在薄唇上擦拭而过。
应南嘉整个人发烫,像是被一把火烧着,从心口一直燎到眼底。
她抬手,试探性的在自己嘴唇上摸了下。
很快,一阵痛意袭来,她倒吸一口冷气,心知下唇肯定是破了。
而始作俑者就在眼前,黑沉沉的眼底带着玩味与挑衅,掀开唇:“还要出去见他吗?……你猜,他们能不能看出你嘴唇上的伤口,是被人咬出来的?”顿了顿,补上一句:“还是说,你要带着我的齿痕,去接受他的表白?”
应南嘉不语,脸色阴沉着看他。
李屹笑了笑,却不达眼底。
他上前一步,主动拉开休息室的门,下巴朝外轻轻一点,散漫道:“提醒你一句,记得提前想好理由,否则他们问起,你不好解释。”他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与漠然,全然看不出方才将她抵在门上亲的时候那股疯劲儿,听上去竟像是在为她着想。
应南嘉恨得咬牙。
她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指甲掐着掌心,语气生冷:“李屹,你这样有意思吗?”
李屹脸上笑意褪去,喉结上下滚动了番。
他看着她,眸色深而冷,口吻森然:“有没有意思不重要,能达到目的就行…不是吗?”
第15章 是因为李屹吗?
应南嘉当然清楚。
李屹是个睚眦必报、以牙还牙的人。
别人欺他三分, 他必得还之以十分。
反过来亦是。
以前的李屹虽然孤傲,却很好看透。
如今却不了。应南嘉看着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男人,明明是熟悉的样子, 她却一丝半点都看不懂他,更猜不出他如今这么步步紧逼, 究竟是何用意。
想吃回头草了?
大约不至于。
应南嘉更倾向于他在给她找不痛快。
但不管怎样,今晚她却是没办法出现在赵渝面前了。
都是成年人,嘴唇上猝然多了道伤口,瞒不过。
应南嘉深吸一口气,收起视线,顺带一并收拾好自己已然凌乱打皱的衣服, 眼皮含着怒意瞥他最后一眼,转身离开,也没心思再去管他要怎么收拾后续的一系列事情。
路过吧台的时候, 应南嘉将车钥匙扔给坐在那儿玩手机的徐锦:“送我回家,刚喝了些酒。”
徐锦正在峡谷逃命,猝不及防手机屏幕上砸过来一个车钥匙, 她刚准备骂人,一抬眼, 就看见应南嘉神色恹恹,眼角眉梢又冷又倦, 最最离奇的是, 嘴上有道小伤口, 像齿痕。
“呦,进度这么快?”徐锦揶揄, 立马又想起来不对劲,抻着脖子往卡座一瞅, 问:“你回去干嘛?不还没结束么?”
应南嘉拧眉,语带疲倦:“路上说。”
徐锦一怔,收起手机:“行。”
说是路上说,结果特斯拉一上路,应南嘉一言不发。有好几次,她似乎是想抽烟,刚摸到烟盒,想起旁边还有个从不抽烟的徐锦,又放下。
几次三番,徐锦看不下去了,说:“我衣兜里有糖,你不行了拿颗吃吧。”
应南嘉从后排拿过她衣服,果然有,蜜桃乌龙味的硬糖。她剥了一颗塞进嘴里:“谢了。”
徐锦说:“嗨,借花献佛,小段的。”
应南嘉应了声:“嗯。”
车内又静谧了会儿。
徐锦实在忍不住,问:“刚到底怎么了,还有你那嘴上的伤口……赵渝干的?”
应南嘉垂着眼,口吻淡淡:“你觉得呢?”
徐锦一噎,实话实说:“我看不像,赵渝不像是这么……激烈的人。”
应南嘉轻飘飘地点头:“嗯,不是他。”
徐锦直接炸了:“卧槽,那是谁?你别是在自己酒吧让人把你自己给欺负了!不行,到底是谁,老顾客还是新顾客,那人你认识——等等,别是姓李的吧?”
应南嘉没说话,定定地看着窗外。
这就相当于默认了。
徐锦方向盘猛朝右打,一脚刹车,特斯拉停在路沿石边。惯性原因,应南嘉毫无防备往前撞去,又被安全带死死拽回来。
“你疯了?”
“你才疯了!”徐锦骂,“你怎么又跟他搅和到一起去了?”
“……”应南嘉沉默蹙眉,刚那一撞,她肩胛骨怼到座椅上,钝痛。她咬紧牙关,生生忍住才没倒吸一口冷气。
徐锦察觉到自己话说得有些重了,懊恼地抿了抿唇,态度软了下来:“我没说你的意思,就是……你不是跟赵渝进展挺好的么,怎么能跟李屹亲上呢?你嘴上这个伤口,赵渝没说什么吧?”
应南嘉烦躁地解开安全带:“他不知道。”
“你直接走了?”徐锦问,问完感觉自己说了句废话,顿了顿,“那你跟人打招呼没?”
“……忘了。”应南嘉说。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编了一条信息发给赵渝,说自己临时有事先走了,让他们今晚酒水全免尽情喝,生日礼物随后补给他。
发完,也不管那边是否收到,直接关机。
这一通操作看得徐锦瞠目结舌。
良久,她问了一个纠结已久的问题。
“你喜欢赵渝吗?”
应南嘉靠在副驾上,垂眸,“我不知道。”
徐锦又问:“那你喜欢李屹吗?”
应南嘉微怔了下,嘴唇紧紧抿起,下唇那道鲜红的咬痕格外明显。就在徐锦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才听她近乎叹息一般喃喃道:“算是,喜欢过的吧。”
算是,过。
这个答案,徐锦一点也不意外。
车厢里,空调给力的有些过分,热气从出风口往外吹着,不大的空间又干又燥。徐锦将车窗降下来一半,外头冷气冒进来,她才觉得舒服了些。她问应南嘉:“你俩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徐锦对应南嘉具体的事情并不清楚,她跟应南嘉熟悉起来的时候,应南嘉已经和李屹在一起蛮久了。她只知道,大四毕业的时候,李屹以出国深造为由,跟应南嘉分了手。那段时间应南嘉很消沉,整个人急剧消瘦。虽然据她自己说,该吃吃该喝喝该买买,生活并没有受到影响,但在徐锦眼里,她跟个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本来就不怎么活泼的性子更加冷了,走在路上一副生人熟人都勿扰的气息,恨不得给自己上一把锁。
她当时问过她,和李屹究竟怎么回事,应南嘉不说。
问急了,也不翻脸,就是直接起身走人罢了。
一来二去,徐锦至今都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自然也不知道,她到底心里怎么想的。
但意外的是,这次,应南嘉没再隐瞒。
或许是时过境迁,她真正的走出来了,放下了。
又或许是,李屹的强势入侵,导致她没办法维持一贯的淡然,亟需要找人倾诉。总之,她说了。
应南嘉声音很低,带着浓浓的冷倦:“当年,大二时候,李屹急需用钱给他奶奶治病。我们能够在一起,是因为我趁人之危,用五万,要挟他跟我在一起。”
“……………”徐锦犹如被雷劈了一般,扯着嘴角,露出无比僵硬的一抹笑:“那什么,你开玩笑的吧?”
“那几年,我妈刚去世,许曼青登堂入室,我跟我爸关系差到极点,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我不缺钱,所以物质生活还好。正好那时的李屹急需用钱,我借他五万,条件是让他做我男朋友。”应南嘉说完,看向徐锦:“我跟他之间,是我先纠缠的。当时我没想过原因,等后来明白,我大概当时是觉得寂寞,想找一个人陪着,恰好他与我同病相怜,他缺的,我正好能给……这个答案,你没想到吧?”
徐锦的确没想到。
她嘴巴张了合,合了张,最后,果断抛弃原则:
“宝贝,不管怎么样,我坚定不移地站你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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