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带着浅笑,看起来分外真实。
实际上这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总之,南轩不再执着要她去相亲了。
后半程谈话,南轩一直在旁敲侧击着打听她说的“男性友人”到底是谁,他从年纪问到学历再问到工作和人品,应南嘉都四两拨千斤的揭了过去。到最后,王昕芝笑着打断他,说别着急,该见的时候自然会见到,南轩这才作罢。
应南嘉坐了会儿,等到下午四点钟,店里快开门的时候,她才从家里走。南轩和王昕芝一如既往地将人送到门口,应南嘉启动车子,降下车窗跟他们道别,然后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门口,南轩和王昕芝一直到她车子消失不见,才一并转身回了屋子。
应南嘉一走,有些不太合适的话他们做长辈的也能敞开说了。
南轩问:“你说,南嘉说的那人,会不会是李屹?”
王昕芝摇摇头:“不知道,她没跟我说过。”
南轩坐回沙发上,满腹狐疑:“你说是不是我多心,这两回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怪怪的。”
王昕芝看他这副模样,轻笑了笑,抬手在他肩上安抚似的轻拍两下:“你想那么多干什么?要真谈了你还棒打鸳鸯啊?”
南轩觑她一眼,不赞同道:“那也不至于,我只是觉得……”
王昕芝打断他:“你觉得如何不重要,只要南嘉过的幸福就行。”
“也是。”南轩点了点头,叹一声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果断不再庸人自扰,抬手提起茶壶,给杯中双双添满,静心品茗。
-
应南嘉对两位至亲长辈之间的对话全然不知。
她满腹疑虑,因着南轩饭时那番话。车子一路开的飞快,踩着限速在市区穿行。她心知这么开下去不安全,干脆找了个公园旁停下,将车扔在路边,人往里走了走,最终坐到了草坪边的一条长凳上。
应南嘉取了支烟塞进唇间,她这几年心烦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抽两根,没什么用,但能静心。火机轻擦出一簇青色火苗,她凑到近前点燃烟头,尼古丁和焦油灼烧的味道算不上好闻,但莫名抚平了她一些焦躁感。
她曾与李屹在一起两年,虽然没有将过去和盘托出,但彼此了解的也七七八八。如今突然听人说,她所知道的关于他的最基本的信息都错误的,应南嘉只感觉荒谬。
她心神动荡不宁,想了想,拿出电话拨通了他的号码,指尖在按下通话键的最后一秒前,又生生顿住。最终,按熄屏幕,将手机收了回去。
她现在的情绪不适合与他沟通这些事。
电话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媒介,有的事只适合当面说。
最最重要的是,在那之前,她需要先理清她自己,
应南嘉怔忪着,垂眸,余光不经意落在脚背上。
那道伤口已然结痂愈合,只剩一道浅浅的,粉色的伤痕。
早上出门前,李屹握住她的脚踝仔细端详了好久,问:“会留疤吗?”
应南嘉当时差点笑出声。
这么浅的伤口,怎么可能?
但看他一脸深沉认真的表情,她忍住没说,一本正经拿他寻开心:“没准呢,谁知道。”
没想到李屹说:“如果真留了,就想办法去掉。”
应南嘉眉梢一挑:“这么嫌弃?”
李屹低笑了声,眸中却没有半点笑意,他指腹轻划过她的伤口,带来一阵酥麻的电流感。他嗓音微沉着说:“不,只是觉得它很碍眼……我不想你身上有任何伤痕。”
……
应南嘉抽完一支烟,将思绪抽离出来,站起身,把烟蒂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她缓步往车边走着,手拉起车门把手的那一刻,心下也拿定了主意。
毕竟,她是一个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人。
第46章 逃课,抽烟,酗酒。
之后几天, 应南嘉没联系李屹。
自然也阻绝了他所有的联系。
她刻意维持在一种断联状态,想要以此为契机,证实一些她自己尚且不太确定的想法。
这种状态持续了半个来月。
直到月底, 李屹来了趟“孤岛”。
应南嘉恰好在休息室里。白天新到了一批酒水,她要重新盘库存还有对账单, 埋头一干就是个把小时。李屹到的时候下午七点左右,店里还没开始上人,只坐了两桌,徐锦段述和李青都在吧台里坐着玩手机。
他穿着一身黑色衬衫西裤,袖口挽到了手肘,领口也松开了最上面的一颗扣子, 整个人看起来闲适随性。然而他状态算不上好,走近时一眼能看见眼底泛着的淡淡青色,疲惫非常。
立创近期又新接了一个项目, 为了赶进度,连着加了一周多的班。应南嘉这边不发一言就又消失的彻底,完全联系不上, 明明那天从他家离开还好好的……李屹咬牙忍过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得空, 就第一时间抽开身来找她。
徐锦看见来人,撩起眼皮来了句:“呦, 稀客啊。”
李屹没理会她话里的不阴不阳, 敛目环顾四周, 没见到他想找的人。他站定在吧台前,浓眉紧拧, 浑身戾气差点压抑不住,活像一副来寻仇的:“她呢?”
徐锦假装听不懂:“谁啊?”
“应南嘉。”
“没在……你不也看着了吗?”
李屹眉峰耸然一动, 他抿唇,低低笑了声,指骨在吧台上轻敲了两下,偏过头看向她:“徐锦,我一直好奇,为什么你对我敌意这么大?”
徐锦愣住。
主要是没想过他问得这么直接。
她顿了片刻,看向旁边静默不敢发一言的段述和李青,想了想:“方便挪一步说话?”
李屹:“当然。”
徐锦带着人去了角落的一张卡座里。
两人面对面坐着,隔着一张桌子,犹如棋盘上的楚河汉界,立场分明。两人都没开口,彼此沉默着,暗潮涌动。
最后,是徐锦败下阵来。
她自认定力尚可,但要分面对谁。
李屹这些年不是吃素着过来的,能混出一番天地入股立创且身兼要职,他并不是只有技术上的本事。徐锦遥想当年,在学校的时候,他站在应南嘉身边的模样,桀骜难驯、锋芒毕露,跟如今正襟危坐不显山不露水,却隐隐一副上位者杀伐果决气场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但话又说回来,他再怎么牛逼,她也不靠他吃饭。
徐锦咽了咽,梗着脖子:“你刚问什么来着?哦对,我为什么对你敌意这么大是吧?”
“是。”
“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李屹没说话,仰靠着,气定神闲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这幅架势,显然就差把“我要是知道还用问你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徐锦暗骂一声,不情不愿地开口:“不是我厚脸皮,但本人私以为自己应该算是应南嘉最好的朋友……南嘉那情况你也知道,本来就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社交,当年就跟你我走得最近。我对你本人没有任何意见,但你当年不清不楚断崖式分手然后出国……你倒好,潇洒自在,洒脱得很,但你知道有想过南嘉的感受吗?你知道南嘉当时是怎么过的吗?”
李屹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个来回,他眼眸隐匿在沉沉暗色中,掀开唇,不动声色问:“怎么…?”
徐锦冷嗤:“也没怎么,就是逃课,抽烟,酗酒罢了。”
徐锦至今仍旧记得很清楚。
大四最后一学期,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考研、找工作、实习、准备毕设、还有补考和补学分的。艺术生毕业即失业,过了三年乌托邦的生活,残酷的现实铺展在一眼看得到头的前路,那段时间整个宿舍都为了毕业后的去向问题焦头烂额着。五月份,院里毕设答辩会当天,所有人严阵以待,唯独应南嘉缺席。她被分在下午那一组,徐锦死活联系不上她,只得忙活完自己的事后偷溜出去找她,最终,在学校对面的那间公寓里找到宿醉未醒的人。
她开门之后,脸色泛白,眼底泛着大片红血丝,跟个鬼似的……全然不复往日的精致。
“你知道她当时问我什么吗?”徐锦问,片刻,没等到答复,她瞥了对面的男人一眼,轻飘飘道:“她问我,她是不是很差劲,为什么所有人最后都会选择抛弃她?”
徐锦说完这句话,视线便定在了对面人的脸上。
她很想欣赏一下李屹现在的表情。但很可惜,酒吧光线实在太暗,她什么都看不清。
一桌之隔,李屹原本自然松弛搭在腿上的手紧紧攥起,鼓起的青筋在手背上一路蔓延。他牙关紧紧绷起,下颌线收紧,似一把锋利的刀,然而刀刃向内,割得他自己满口血腥。
他心头的那根弦勒紧到了极致,让他隐隐泛着抽丝般的疼痛。然而与此同时,更深的地方,那潭死寂已久的湖水底下,酝酿着一股汹涌暗流,正向上涌动着。他攥紧双手,指骨用力到泛出青白,才终于按捺下翻腾的心绪。
徐锦久不见他吭声,颇为遗憾的啧了声,紧接着话锋一转:“但你也别把自己想得很重要,谁离了谁都行,况且南嘉是坚韧惯了的……反正她确实消沉了一段时间,但很快就走出来了,顺利毕业,然后像以前一样,过自己的生活,还带着我一起开了这间酒吧……再往后的事你大约也知道了。”
“嗯。”李屹应了声,抬手揉捏了下脖颈,一清嗓子:“我知道了,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徐锦烦躁摆摆手:“别谢我,要不是你俩现在又走近了,我才懒得跟你说这些。总之,应南嘉是个面冷心软的烂好人,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她值得过得更好,更快乐一些。”
“我明白。”
“行吧,我想说的说完了,你自求多福吧……哝,刚好,南嘉出来了。”徐锦说完,起身朝着休息室门口挥了挥手。
应南嘉刚盘完库存从里间出来,循着声儿往过看。
待瞧见徐锦对面坐着的男人时,她目光微凝,怔了几秒后,便径直走了过来。几步路的功夫,她站定在桌边,视线从李屹脸上掠过,最终看向徐锦。
应南嘉微讶,“你们在…聊天?”
“你在忙,我俩随便说两句。”徐锦很不走心的扯了个借口,“那你俩聊,我去吧台了。”
她说完,没等应南嘉接话,一溜烟的跑了。
应南嘉目送她离开,稍一顿,坐在了徐锦方才的位置上。她刚在用电脑,为图方便,一头如瀑长发随手挽起,用只鲨鱼夹固定在脑后。时间一久,有几缕发丝松散落了下来,垂在脸颊边上,她手指勾起,将其别到耳后,手腕上蛇形手镯镶着的碎钻熠熠闪光。
“聊什么呢?”
“没什么。”李屹道,眸光定在她手腕上:“很适合你。”
“是吗?”应南嘉抬手晃了晃,撩起眼皮,问他:“好看吗?”
“好看。”
“那,是你预想中的样子吗?”
李屹目光微暗:“是。”
应南嘉散漫笑了笑,另只手掐住腕上的蛇镯漫不经心地来回转动把玩着,似乎是比较满意他的回答。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空气静默着,只有店里的背景音乐缓缓流淌着。今天是周内,没有live,店里放着一首生僻的法语歌,没听过,但旋律低沉柔和,像一首娓娓道来的老情歌。
李屹问:“为什么跟我切断了所有联系方式?”
应南嘉随口道:“在想一些事情。”
李屹又问:“想明白了吗?”
应南嘉歪着头,做出一副仍在思考的表情:“唔,还差一点。”她显然是故意的。
李屹被气笑,牙根咬了咬:“差什么?”
应南嘉却没回答他的问题。
她松手,指尖在桌面上轻点了点了:“喝一杯?”
李屹沉默几秒,说:“好。”
他们之间,向来都是他由着她。
但应南嘉话锋却一转,道:“可我不想在这里。”
李屹看不出她卖的什么关子。
他心绪还在因着方才徐锦那番话而动荡着,无法冷静下来思考研判。但也不重要。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他愿意纵着她,哪怕她拿他耍着玩寻开心也无所谓。在应南嘉面前,他甘居下风。
他问:“你想去哪儿?”
应南嘉看着他,四目相对,她不闪不避,琥珀色的眼里沾染着笑意,压低声音,语调暧昧缱绻:“去我家?或者,你家?”
李屹眸光一暗,喉结向下滚动。
他沉着声道:“我家吧。”
……
夜里十点。
黑色的越野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驰过街道,最终驶进产业园旁边的一栋高级小区。
她说,去她那里,或者他这里。
李屹想也没想,掌心握住她的手腕,带着人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他像一只尚未被驯化的求偶期的野兽,具有牢固的领地意识,只有将伴侣放在自己的领地中,最好再沾染上自己的气味,带上自己的印记,他才会觉得无比安心。
第47章 三个问题。
浴缸放满热水, 氤氲出雾一般潮湿的热气。应南嘉洗了个澡,出来时,身上穿了一件新的白色吊带睡裙, 长度刚好到膝盖的位置,和她家里的是同一个品牌同一个材质。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
她走到客厅, 李屹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面前的茶几中间摆着一瓶白葡萄酒和两只高脚杯。顶上的灯调成了昏暗的暖光,深沉夜色中一盏橙黄。听见动静,他回头往过看一眼,将手机随手扔到桌上。
“洗好了?”
“嗯。”应南嘉走近,一头长发半干未干, 湿漉漉搭在颈侧上,她抬手拿起酒瓶看了看,是玛歌白亭, 上回在她家喝得也是这款。她放下酒,淡淡点评道:“这款口感不错。”
“投其所好。”李屹毫不避讳,他注意到她犹在滴水的头发, 问:“我帮你吹头发?”
应南嘉拒绝:“我自己来,你先去洗漱吧。”
李屹不置可否, 他起身,走之前不忘提醒她一句:“吹风机洗手台底下。”
应南嘉摆了摆手。
……
很快, 浴室水声传来。
应南嘉取了吹风机, 站在镜前吹干了一头长发, 将吹风机放回原位,她自己也坐回了原位。
李屹还没洗好, 她索性用开瓶器取下了木塞,给自己先倒了一杯浅浅啜饮着。等快要见底的时候, 浴室门从里掀开,李屹穿着件黑色宽肩背心和浅灰色休闲长裤走了出来。背心是宽松款的,遮住了胸腹紧实的肌肉,只露出线条紧致遒劲的臂膀。
这些年他身形变化不大,强大恒久的自律让他当年所差无几,是应南嘉喜欢的那种该有的都有,但不会太突兀夸张的身材。尤其是套上衬衣和西装,身型高大流畅,肩宽腿长,然而一颗颗扯开纽扣,褪去阻碍,又是另一番好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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