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会和谢斋舲聊天,会称赞他意志坚定,会填一堆的表格,却一直没有提他什么时候能够出院。
涂芩和金氏兄弟都清楚,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
谢斋舲从醒来以后,就没有提过刘斋舲的死,医生无法判断他是又一次靠着彻底遗忘的方式醒来,还是真的已经趟过了那条最难趟过去的河。
这得等谢斋舲自己提出来,不然再次逼迫,可能又得重蹈覆辙。
金奎很急,笨拙的嚷嚷着住院费很贵,哥你再不做陶我们就要和刘进他们一样,开始直播卖马克杯了,号称只做一百个五分钟卖完实际上直播间里只有四个工作人员的那种直播。
金五也急,他的角度更神奇一点,他开始给谢斋舲看土矿村的照片,他说刘阿姨一个人住很可怜。
这两人用这样拙劣的方法催谢斋舲出院,可谢斋舲都没有给什么回应,只是很专心地做着肌肉康复训练。
相比这两兄弟,涂芩这一次很淡定。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谢斋舲应该不是靠着再次遗忘醒来的,这十天里,他眼底的哀伤一直在,只是可能太难过了,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和过去彻底告别。
所以她仍然像他没有醒过来的时候那样,正常去剧组,收工了就来医院。
两人从他醒来以后,话就很少,谢斋舲嗓子哑着不方便说太多话,涂芩则是因为谢斋舲对她的肢体接触太多。
也可能是她对着沉睡的谢斋舲说了太多话,等谢斋舲清醒了,反而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每天她一到病房,谢斋舲就会空出半张床让涂芩上来,然后搂着她抱着。
两人都不说话,只是单纯地拥抱。
抱腻了,涂芩就会开始玩手机,她手机里也装了消消乐,谢斋舲会和她一起玩,两人在病房里安静得辟里啪啦。
“我下周就要出差了。”那天晚上,涂芩趴在谢斋舲怀里点消消乐,“到时候跟你视频吧。”
“嗯。”谢斋舲伸手把涂芩玩半天没过去的关卡过掉了。
涂芩锁屏,抬头看他。
他亲了亲涂芩的额头,安静了半晌,抱紧涂芩。
跟他醒来的时候一样毫无预兆的,他抱着她,哑着嗓子说:“涂芩,那孩子死了。”
“我本来,只是那孩子的影子。”
“我一直觉得,只要不相信他死了,我这个影子就仍然有存在的价值,我可以去找他,可以相信,只要找到他,我就能安心地做他的影子。”
“可那孩子……死了。”
纠缠二十年的噩梦,终于因为这一句话,和现实拉开了距离,变成了一个梦。
第84章 “你在我醒之前跟我说的,……
谢斋舲出院的那天,办出院手续的时候,涂芩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两个警察跟着康立轩来医院做精神鉴定,涂芩办好出院手续,手里拿着一叠单子抬起头,就看到这人坐在大厅最角落,手上缠着衣服,正仰着脸看她。
大厅里办入院出院手续的人很多,涂芩只是目光不经意瞥到就漠然转开。
像是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
手里单子有个扣款不太对,她走出去两步又被结算的工作人员叫住,她回头,重新确认了清单,再次转身也没有再往那边看一眼。
这种漠视似乎彻底惹恼了康立轩,他坐在角落里很大声地吼了一句:“涂芩,你站住!”
嘈杂的人群安静了,涂芩转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坐在他旁边已经压住他的警察。
涂芩对警察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身后,康立轩还想站起来,因为挣扎,绕在手臂上的衣服脱落,露出了手铐。
涂芩走了一半,回过头,隔着长长的走廊,看着被押着无能狂怒的康立轩。
突然,就没那么可怕了。
这人从来没有站在阳光下过,今天他坐在角落里,缩着肩膀放空的样子,可能就是他的往后余生。
这才是真正和她不在同一个世界的人,她还有光明的未来,还能追求幸福,而康立轩,只剩下发烂发臭。
推开病房门,谢斋舲已经收拾好东西,病房窗帘都开着,阳光正好。
***
但是要说一点阴霾也没有,倒也并不尽然。
谢斋舲几乎痊愈,出院以后只需要再吃一周左右的增强免疫力的药,医生连抗焦虑的药都没有再给他配。
刚出院的这两天,陶艺工作室里很多账目需要重新算,谢斋舲自己又要做康复,每天回到幸福小区都是深夜。
而涂芩,除了谢斋舲出院那一天,这几天都在剧组赶夜戏,收工后更是干脆就睡在剧组订的工作人员酒店里。
其实也不是每个晚上都要跟组。
只是,涂芩有些不知道怎么和谢斋舲说话。
确定他没事后,看过他遗书的委屈就漫了上来。
她知道她和谢斋舲的感情肉眼可见地变深了,她几乎已经忘记自己是个性单恋者,好像他闯进来了以后,他和她之间就没有什么亲密度的问题了。
因为感情深了,所以谢斋舲不管不顾的决
绝的治疗方式和他那封写给她的遗书,才会让她那么委屈。
从恋爱开始一直都存在的不太舒服的感觉,终于现形。
她往前走,想有未来,而他,不想。
或者说,他给自己设定的就是必须痊愈了才能往前走,如果无法痊愈,那么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应该是被画上句号的。
他一直都是这样坚持的。
而这种坚持,会让涂芩没有安全感。
所以涂芩避开了,连续三天,他们俩的交流都仅止于微信。
谢斋舲也没有问过她什么时候回家,只是事无钜细地把自己这三天的行程告诉涂芩,真的只是行程,类似我去医院做复健了,我去工作室对账,可能要一个多小时这种,没有任何私人情绪的行程单。
涂芩总觉得,他们两人的感情变深了,距离却远了,两个月前那种亲昵感没有了。
于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先放一放的习惯就又跑了出来,涂芩甚至考虑过要不出差前都先不和谢斋舲见面了,等出差回来,将近一个月的冷静后,她心里那点委屈应该能消散得差不多了。
她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因为她完全能够解谢斋舲的不想和坚持,只是解,不代表她能马上消化。
所以第四天,她扣着鸭舌帽顶着两天没洗的大油头在临时搭建的摄影棚里头埋头改剧本,听到章琴说谢顾问来了的时候,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
彼时她正在埋头修那段最难修的徐常平晚年剧情,演主角的演员是半个流量,演年轻时候的演技还行,但是过了四十岁以后,几乎每次重头戏都得拍十条以上,张导有点怕了,砍掉了几个后期需要看天气吃饭或者需要多人协调的戏。
导演大刀一落,下面的编剧就是没日没夜地修。
修完了还得找演员,删掉戏份的,增加戏份的,都得道歉。
工作和她之前做助编剧的时候相比,只是多了一点点钱,活却是一模一样的,量加倍罢了。
所以她头昏眼花地半张着嘴,看着和张导一起进来的谢顾问,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徐常平四十岁以后做的陶,器型上还是有点问题……”张导一边说一边走近,“而且你看,我们后期的剧本得大调,剧情松了一些,到时候需要道具和陶艺知识去填。”
章琴很轻地推了下涂芩,示意她站起来打招呼。
涂芩蹭地一下站起来,眼睁睁看着走过来的谢顾问顺手把她身上皱皱巴巴的T恤拉了一下,遮住她因为突然起身差点露出来的小肚子。
涂芩:“……”
真的只是顺手不想让别人看到涂芩小肚子的谢斋舲:“……”
站在旁边本来打算让涂芩打招呼的章琴:“……”
摄影棚里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
“……那个……”涂芩倒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瞒着的,谢斋舲作为顾问来剧组也挺正常,后面可能还得遇到,就是说出口有些困难,“我们那个……”
谢斋舲大概是读懂了她并不想瞒着,于是又过去帮涂芩擦了擦脸颊上沾上去的灰,拉起她的手,跟张导还有章琴笑了笑,语气很自然:“一会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想跟你们借一下涂编剧,她好几天没回家了。”
本来就觉得这两人有点什么的章琴秒懂,笑着挥手点头:“那当然没问题。”
张导更直接一些:“小涂这几天也是累得够呛,下午拍B组的戏你不用跟,早点回去休息半天,下周出差也得。”
涂芩:“……”
她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多了半天假,走出摄影棚的时候人还有些走神。
谢斋舲拉上她手以后就没有再分开,低头问她:“我开车过来的,你车子先停在剧组可以吗?我明天再送你过来。”
涂芩嗯了一声,想抽出自己的手。
午休时间,迎面过来的都是剧组的人。
谢斋舲没放手。
涂芩不知道为什么,红着脸没有再抽出来。
上车,是谢斋舲帮她系的安全带,还给她拿了一杯牛奶,大夏天的,他把温牛奶放在保温壶里,加了蜂蜜。
保温杯内胆是陶瓷的,涂芩打开无语了半秒钟:“你自己做的?”
“买的。”谢斋舲已经把车子开出了停车场,“这保温层我不会做。”
涂芩低头喝了一口蜂蜜奶。
不知道是蜂蜜加太多,还是她本来就已经饿了,半杯温牛奶下肚,之前一直堵着她的委屈居然就淡了一点。
“你出差的机票是剧组买还是编剧那边买?”等红绿灯的时候,谢斋舲又开了口。
“章姐那边买。”涂芩合上保温杯盖子,“怎么了?”
“我跟你们编剧组一起过去,你让章姐也给我买一张,张导那边会报销。”谢斋舲仿佛在说很平常的事,绿灯亮了,他就又闭了嘴专心开车。
这二十几天的外景剧情主要是抗日那段,这个题材有专门的影视城,爆破什么的会比较安全,其实没有做陶什么事。
“你不忙吗?”涂芩本来想问你去做什么,话到嘴边又改了个委婉点的问法,心情好不容易因为温牛奶好了一点,她不太想破坏掉。
“这两天都忙完了。”车子开到主干道,有点堵,谢斋舲空出一只手握住了涂芩的手。
涂芩低头,看到谢斋舲手背上还有之前插留置针留下来的瘀青,出院已经四天了,瘀青散开,颜色开始发黄。
涂芩于是就没说话,任由他牵着。
有点像回到康立轩盗了她妈妈Q|Q的那天,那天,谢斋舲就是这样想尽方法牵着她的手,能不放开就绝不放开。
心里的委屈就又散了一点。
涂芩被牵住的那只手微微动了动,手指在谢斋舲的手心来回划拉。
谢斋舲怕痒,就捏得更紧了一点。
“我做了老鸭煲。”他在又一个红灯的时候,才再次开口,“回去以后先洗个澡,吃完饭我们聊聊。”
“聊什么?”涂芩有些抗拒。
她觉得她心里那点委屈再被谢斋舲腻乎一下应该就能散得差不多了,还不至于到需要聊聊的程度。
每个人心里都会有阴暗的负面的情绪,没有必要每次都要说出来。
说出来,其实也不能解决什么。
谢斋舲那点献祭一样的付出型人格是他的性格底色,他不会变,所以,有什么好说的。
“聊我对自己狠,对你也狠的那些事。”谢斋舲这次没有等红灯,说话的时候也没有看涂芩,“金奎给你看的遗书,我为什么发生放任刘进在我面前摆出照片,还有……”
他停顿了一下。
“你在我醒之前跟我说的,周一领证。”
涂芩:“?”
“你说了的。”谢斋舲看她,“我听到了的。”
用特别执拗的,但凡涂芩敢摇头他就能马上哭出来的语气强调:“我听到了的。”
第85章 “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家里开着灯。
涂芩洗个澡的时间,谢斋舲已经把老鸭煲热好,快炒了两个菜,盛好了饭。
还用两个新的玻璃杯给他们两人都倒了半杯果汁。
涂芩盯着这两个玻璃杯愣神,这材质浑浊形状不规则的手工品,实在不太像是她的品位。
“我自己吹的。”谢斋舲到她对面坐下,“本来想你生日的时候给你的,可第一次出来的成品不行,想着再做一次……”
“明年再补给你吧。”他绕过了他住院那段。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涂芩重点抓得有点歪。
“那次去医院挂急诊的时候,我看过你的身份证。”谢斋舲举杯,“碰一下?”
“会不会碎?”涂芩对这个新杯子有点不信任。
“不会。”谢斋舲长手伸过来碰了下涂芩的杯子,为了证明,这一下有点响。
涂芩端着杯子往后缩,两手下意识护住,瞪了他一眼:“轻点儿!”
一边嫌弃一边宝贝的样子。
一边又觉得碰了杯还是得说点吉利话,于是急匆匆补了一句:“身
体健康万事如意。”
谢斋舲:“……”
过分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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