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最后几天,两人仍旧各占茶几一角赶作业。
写得手酸,赵胜宇趴着歇了半晌,转过脑袋用笔盖点了点梁希小臂,怂恿道:“想吃麻辣小龙虾,来一份?”
梁希哪禁得住美食诱惑,而且这个夏天还没吃过。
赵胜宇见她点头,困意顿消,拿手机一通操作,“我点了六斤,虾尾拌面就不要了吧?”
梁希正在做英语练习册,脑子里都是翻译出来的词句,闻言不假思索道:“为什么不要?余斯易喜欢——”
声音戛然而止,笔尖在纸张上顿了一下,单词字母洇出一个丑陋的墨点。
赵胜宇看着她。
梁希怔了几秒,仿若无事地继续往下写,“你点一份吧,我吃。”
赵胜宇喉咙堵了下,他十分理解梁希这种潜意识行为,他中午来的时候还差点去敲那扇门呢。除了花时间适应,能怎样呢,总不能把余斯易绑回来吧。
他贴心地当没听见,绕过这个话题,聊其他的。
外卖到了后,两人收拾好桌子吃东西。
赵胜宇五点多带着垃圾离开,梁希独自在客厅里待了一会儿。
窗口落进来的光线不知不觉间变窄许多,梁希看向那间紧闭的房门。最先闪进脑海里的是他刚起床,顶着鸡窝头倦懒地靠在门框上,投给她一个傲娇的眼神,再然后是他咬着可乐罐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打游戏。戴着耳机拼好几个小时的模型,看书时躺转椅里,姿势比谁都慵懒惬意,穿冷色系的连帽衫,时不时把帽子扣头上,拉紧帽绳,看起来特别傻。
盯再久也不会有人从里面走出来,阳台上的晾衣杆和电视遥控器被她独占,睡醒时也没人和她抢厕所。
可梁希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浮岭巷距西水湾隔着大半城市,坐公交要转三趟车。
聊天依赖手机,见面靠打电话。
梁希不想让他搬走,可有什么办法,余斯易只是借住,回余家,天经地义。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只会让他为难,不如不说。
这段时间余斯易陪家人去了国外,梁希有收到他发来的照片和视频,静谧浪漫、治愈人心的景色,如童话里的小镇。他们围绕着这个短短聊了几句。
余斯易昨天的飞机回国。
梁希抬头盯着挂钟,做了什么决定般,开始迅速洗澡换衣服。
一套流程下来梁爸回来了,见梁希一身外出打扮,“要出去啊?”
梁希提着盒点心,换上凉鞋,“嗯,晚点回来。”
“注意安全,回来别太晚。”
梁希在关门声中应了话,没几秒又打开拿走落柜上的手机。
梁爸摇头,“哎,这毛毛躁躁的干什么去。”
第41章
梁希小跑下楼,在巷外的马路边拦到一辆出租车。
车窗外的悬铃木绿意盎然,正是晚高峰的点,路况不怎么好,车子在西水湾那豪华的大门外停下时,天空已沉入蓝灰色调,视野里的景物昏淡暗沉。
梁希付完车费,站在一棵槐树下拨去电话,铃声响了一会儿至自动挂断,她又拨了一次,仍旧无人接听。
许是天色转变,梁希一开始强烈的情绪也淡化不少,甚至反思起自己行为的鲁莽。
谁规定余斯易必须随叫随到,他已有了另外的生活轨迹。
西水湾这地方好气派,住里面的人定是非富即贵,她不打招呼就来,连大门也没资格进入。
若余斯易没被带走,从小生活在这里,富家少爷和平凡的她有机会成为好朋友么,答案不言而喻。
路上见到也只当陌生人擦肩而过。
要是还能成为同学,多年的好友情谊不复存在,关系淡薄,他不会多分给她一个眼神,日常的互损逗趣更是煎水作冰。
也不会在面对她时,笑得那样好看。
失去随性的相处模式,寥寥几句的谈话和每一个动作都将存在界限感。
梁希心脏忽然骤缩了一下。
她不想,很不想变成那样。
混乱地在原地站了两三分钟,一声“梁希”打断了她的思绪。
循声望去,不远处的黑色轿车里,余烨手肘搭在车窗上,问她是不是来找斯易。
梁希走上前,礼貌颔首,“余叔叔。”
手里的包装盒递出去,“麻烦您帮我带给他。”
对方却没接,“不进去?斯易在家。”
梁希心情有点乱,下意识回:“我就不进去了。”
余烨观察她几秒,语调放柔了些,“家里在开party,去玩玩吧。来,上车。”
长辈这样说,梁希不好再拒绝,绕到车子另一边上了车。
车子进入地下车库,余烨拿着后座的一份文件和梁希从电梯上去,“他们应该在–1层,你要是没看到人给他打电话,叔叔还有事要忙,就不陪你过去了。”
梁希乖巧应声。
一出电梯,耳朵被嗨翻天的摇滚乐袭击,那房间没关门,由着动感节奏鼓噪热烈的氛围。
现代风装潢,大面积开放式空间,岛台上美食成堆,隔断墙这边的长沙发,几个女生在聊天吃东西,没人注意到梁希这个外来客。
继续往里走,路过吵闹的影音室,通向院子的门开着,能听见隐隐约约的谈话声,似乎不少人。
下沉式的庭院,墙边栽种了两排观赏竹,地灯的光让整个范围陷落于温暖的色调里,头顶是自然景象的夜幕,天气好的话,感觉这里很适合观星赏月。
院里人几乎全围在一处,梁希在外头伸长脖子踮脚观望,恰逢一人离开,她占得缝隙角落,终于得见里面那人。
多久没见了?
自他搬家,算起来至少也有40天。
超大屏幕里的两辆机车分秒必争地角逐着。
余斯易剪了头发,比她见过他的任何时候都要短,短短的发梢衬得气质更为冷峻,骨相尽显。
身处不相识的环境和人群,这样看他,有那么一丝陌生感。
梁希忽然有点不敢上前。
余斯易手里操控着的机车率先抵达终点,比赛结算页面弹出。
另一人挠头发,“操啊,就差一点。”
“是不是破纪录了?”
“好像是。”
“真的假的?”
余斯易仰了仰头,轻轻咬唇笑了一下。
梁希不自知地跟着咬唇。
他站了起来,手柄随意扔给旁边男生。
梁希看到他脚边有一只萨摩耶,小狗被他抱进怀里,可爱地吐舌头。
“谁跟我玩?”
“我不想虐菜。”
“滚呐。”
周遭骚动,一个长发女生朝他走了过去,穿淡紫色的蓬蓬裙,五官精致漂亮,像个洋娃娃,凑近说话时手放在他臂弯处。
游戏又开了一把,模拟机车轰鸣的音效声格外扰人。
他低下头,认真地听对方讲话。
小部分人朝外散开,有男生在打闹中被推了下,不小心踩到梁希右脚。
对方特别礼貌地道歉,“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她笑笑,转身退出了院子。
经过岛台,梁希拿了一个芝士焗红薯,咬上时深感自己今晚不该来这。余斯易什么好吃的吃不到,还是最上等的食材。
她坐在高脚凳上,一边唾弃自己不争气的贪吃行径,一边甘愿掉进美食陷阱。
院里的欢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少男少女们玩起了刺激的大冒险游戏,余斯易没兴趣参与,在旁观望了片刻。
整蛊人的方案老一套,没啥新意,他略感无聊地放下小狗,准备回房补觉。
进到房里,摇滚乐已变成男歌手动听的情歌。
眼神懒懒地往前方点过,身形一秒内顿滞。
他看到了家里的一只贪吃鬼。
室内灯火通明,那张熟悉的侧脸莹白清润。按理说她不会凭空出现在这,余斯易好难概括此刻心头所想,诧异有,欣喜也有,这一幕奇妙得好似幻觉。
她发现自己时,还在吃芒果蛋糕。
唇边那抹绵软的白让他很想去舔吻。
眼神无声碰撞着。
影音室的播放权大概被其他人夺到,又继续放了一首好老的情歌。
低低沉沉的曲子配上女歌手独特的嗓音,像在耳边款款而谈。
“我的快乐与恐惧猜疑,很想都翻译成言语,带你进我心底。”
余斯易逐渐走近,单手撑在岛台边沿,微微俯身,把梁希半笼罩的姿势,视线尽量集中在她上半张脸,“怎么进来的?”
沙发上的几个女生同时有了动作,整齐划一地看过来。
梁希怔了下,没去辨别她们目光里的含义,“门口碰见了余叔。”
“你是不是给我打电话了?”
梁希垂眼,“嗯。”
余斯易脑袋又低了点,过分温和地同她解释,“我倒时差,白天没咋睡,乔妧精力旺盛搞这一趴,我被拽下来玩,手机没带身上。”
梁希目光抬高,落向他明显睡眠不足的脸上,发现他轻微的变化不只是因为头发,似乎瘦了,轮廓线条尤为清晰,眼睑下的两颗小痣也更有存在感。
转回脸,吃完最后一点蛋糕,梁希问:“卫生间在哪?”
余斯易语气平常,“去我房间吧,我刚好有东西要给你。”
熟悉的灰白简约布局,比浮岭巷的房间大很多,右面还打通了一个房间,靠墙的架子上琳琅满目的书籍规整齐全。
露台对着花园,浅淡的香味顺着晚风一路荡进来。
梁希洗净手,照了照镜子,出来后,余斯易指着那盒点心,“送我的?”
“嗯...就是不知道你还要不要。”话里并未有太多情绪。
余斯易靠著书桌角,疑惑地拧眉,“我为什么不要?”
梁希指甲轻抠着掌心,缓了语气说:“因为你不缺。”
“谁说的?我缺。”他郑重其事,“只要是你给我的,我都要。”
梁希愣了愣。
余斯易偏脸躲开她直直望来的目光,一听就假地咳出一声,“过来拆礼物。”
白色的外包装极具质感,梁希打开礼盒,是陶艺杯,白色底,杯面有捧着淡粉郁金香的小兔子。
陪余娇逛街看到这个杯子时,余斯易脑中只有梁希,瞥一眼,视线又回到她脸上,“喜欢吗?”
“喜欢。”
可余斯易觉得她今晚兴致并不高。
不住在一起,没那么容易见面,连她最近的状况也一无所知,今天发生了什么,心情为什么不好。
他本该知晓的。
“你——”两道声音蓦地相撞。
余斯易:“你先说。”
梁希低头,指腹摁着冰凉凸起的兔耳朵,本想委婉点问他,可斟酌一番措辞后又纳闷为何要这么麻烦,朋友之间适当的关心有什么不对吗?
所以她异常干脆地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余斯易眉梢微动,漆黑的眼睛盯着她,好奇地反问,“我跟谁谈?”
真是离了谱了,居然冒出一点隐秘的期待,又不是在梦里,想什么呢余斯易。
梁希在他的眼神里莫名哽了一下,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想知道她能说出什么胡话来。
难道是她误会了?
可他和那女生说话的模样,若非关系亲密,怎会....
余斯易见她沉默不语,“你在想什么?”
梁希思维跳跃着,猜到了一种可能性,“我想看看乔妧的照片,我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今晚的聊天跨度就没正常过。
余斯易拿起一旁手机,点进乔妧的朋友圈,她权限大开,乐于分享生活,往下滑了一下出现九宫格,前几天在瑞士街头拍的美照。
手机递到梁希眼前。
看清的一瞬,她心头的猜想得到了验证,“很漂亮,跟你有些相似。”
乔妧姓余,余斯易同父异母的妹妹。
余斯易真实疑惑,“刚还闷闷不乐,怎么就开心了?”
搞不懂了。
“有吗?”
梁希转过身,没有任何预兆的,微微踮脚抱住他。
能感受到少年身上蓬勃的热度,气息干净,梁希抵在他的肩膀上,悄悄吸一口,哪怕少了一点熟悉的洗浴用品淡香,还是那么好闻。
真好。
余斯易没有推开她,那抱久一点也没关系。
夜色悄然变浓,空调运作的杂音也隐于耳畔。
余斯易像是终于找回了身体的主导权,手臂环住她腰肢后渐渐收拢,不想听到煞风景的回答,他没有问她为什么要拥抱。
梁希浅浅的呼吸埋在颈边。
其实他要做的是及时抽离这个怀抱,陷入太久,理智会被毫无悬念地压下去,随之攀升的欲望堆叠饱溢,如千万的细丝一样缠着他。
这一刻恍惚到产生错觉,差点认为她属于自己。
结束和继续让余斯易难以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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