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还一直照常准备着喜事儿,听紫珺意思,那是极为细心准备着的,陆郴还私下里对尤家多有照拂。
他到底想干什么?
沈止不明白,想不通。
实则何止是沈止想不通,其实连陆郴自己都想不通。
他因心中对慕容卿爱慕,所以无法对尤诺做什么,否则他有许多办法可以让尤诺或死或疯或傻。他念着慕容卿,所以做不到此等地步,也曾想过要不就算了,将尤诺娶回家好好养着,这辈子远远瞧着慕容卿过得好就够了。
可如何是好?
他心中又对慕容卿太恨太恨,因这份恨,他日日夜夜都被杀意折磨。他收不回江湖上那道追杀令,也做不到对尤家什么都不做,可因这恨里夹杂的爱太多,那么的不纯粹,教他始终无法痛下杀手。
陆郴就一直在黑与白之间的灰色之中,受着善的谴责,恶的蛊惑。
如若,今夜,不是凑巧醒酒,看到慕容卿与沈止亲昵一幕,陆郴想他也不会一瞬就被恨意淹没。
陆郴喉咙发甜,他停了脚步,轻轻抹去嘴角的血迹。他也开始恨他自己,恨自己已经明白是慕容卿移情,可为何就是无法将对她那份情消弭,还会心痛至此。
十日后,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驶到了皇城脚下。
守门的兵将照例去查户籍文书,看上头写的是苗疆人士,名为宋灵与宋云,内心还腹诽了句,谁家爹娘脑子昏头给女娃取名叫“送灵”的。
一看马车上是两个面容普通的女子,没多在意就放了行。
等这马车进了上京南边的一处破烂胡同里的小院子里,两个人跳下了马车。
那唤做宋云的姑娘不耐地将脸上□□取了下来。
这唤做宋灵的不咸不淡看了她一眼道:“你在上京太出名,还是小心些为秒。沈止在上京百姓里眼线不少,他武功又比你高,我觉着你这面具还是不取为秒。”
“宋令仪,你不用对我居高临下,我和你之间只是联手。可你不是我主子,你可明白?”
宋令仪冷笑:“怎么秦自生偏偏就是把你送来?你这人行事太扎眼,花魁的习性还没改吗?出云姑娘?”
“不要唤我出云,那是我妹妹的名字,我说过了,唤我秦三娘。”
宋令仪没再理她,迳直进了屋子。
她与她说是联手,可她要实打实算账的人是杜若,她和秦自生要算账的人是陆郴,她也不过是看陆郴不顺眼顺道来帮个忙而已。
第067章 沈德正
宋令仪自己劈柴烧了热水, 拎到了屋里沐浴之后,才开始在铜镜面前取下了□□。
她的脸呈现了一种不见日光的苍白,与脖子的黄有着鲜明对比。宋令仪对此不甚在意,从苗疆到上京山高路远, 如此太正常不过。她如今也没有什么心力去护着自己的脸。
她稍稍梳了下头发, 就从包裹里取出了一个透着气孔的铜质圆盒子。照常将手心戳破将血滴落其中,然后又在圆盒旁点燃了一株特制的香, 能从气孔之中看到两个小虫子蠕动之后, 才又撒了一些粉末进去。
那些粉末都是极难寻的药材磨就,作为虫子食料。这一炷香她还不能离去, 得一直守在跟前念一段苗疆特有的养蛊咒语。
这东西邪门儿,只要一日念得不专心, 虫体就会萎靡。
可以说养这同生蛊,宋令仪是提心吊胆。
苗疆里的老人说, 成蛊之时, 虫子会自动化为黑乌之色, 且会蜷缩到一处, 以一副僵硬姿态直到被人种到体内,才会再活过来。
从此两位宿主, 同生共死,共享寿数。
传闻一同仙去的先帝先后,就是用了这蛊。
宋令仪之所以能知晓这蛊,还是被沈止救下对将来无所适从之时,被秦自生找上了。秦自生想找陆郴报仇, 她却对此事没多大欲望, 秦自生才给了她同生蛊的消息。
她在得了这消息之后就去了苗疆,本来这种东西苗疆人是不会愿意给她的。可苗疆秘术实在太多, 她身上有能去换这蛊的东西,苗疆人想要,她就给了。
宋令仪对长活之事无甚执念,所以最终她用了三十五年的寿命去换了这对蛊的幼虫。
能不能养成还无法保证。
毕竟同生蛊养成不看时日,只看时机。
宋令仪不知道这笔买卖合不合算,可若是慕容卿最后是因她而活,她想她也一辈子对她无法忘怀。
这就够了。
至于秦三娘,是在遇到沈止之后,秦自生送来的。
宋令仪对这女子嗤之以鼻,贪心,蠢钝。她与秦自生师出同门,当初寻得妹妹之时,若不是最后想捞一笔大的,也不至于会丢了妹妹性命。
可她武功很好,宋令仪不介意用用。
就因为她,还逼得她不得不对南枝出手,对于沈止的侍从宋令仪不想伤他性命的。
不过为了所求,也无他法了。
她给南枝留了一线生机,希望他还有命活。
宋令仪觉着自己同这两个姓秦的互为爪牙,事成之后各自身退,也就再没什么牵扯。
浮烟袅袅。
一炷香完毕,宋令仪额角脖颈起了许多的汗。她不太敢出声,小心翼翼将着铜质盒子放好。
她心里并不放心出云,也怕她吵,打算晚些时候再去找个院子分开住。
无人知晓上京突然多出了这两个人。
因着刚过完中秋,天气凉爽了些,慕容卿想着尤诺与杜若婚期一个十月初七,一个十月初九,前后就差两天,要是这个月见不着,后头估计就得等到成婚之后了。
便给她二人下了帖子,想约个日子一道去登山看景。
最后定在了九月初一。
家里少了白双双,还是觉着少了些人气儿,慕容卿百无聊赖,就去了白一方的何畅园。
她大哥如今成了少将,边疆两仗一打服服帖帖,她大哥就暂时留在了京中练兵。
后头若无战事,白一方便不会轻易出京了。
何畅园里头,多了条小黑狗儿,慕容卿一进去两眼就放了光,小跑着蹲到了小狗儿跟前,惊奇道:“大哥,你怎捉了条狗来?”
白一方仰躺在栏杆上,嘴里还叼着根不知道什么东西,他懒洋洋的回了句:“闲的。”
“那你倒是训狗呀。”
“这狗太聪明,一说就懂。”
慕容卿一乐:“就跟你似的吗?”
“怎么和你大哥说话呢?”白一方腿上一动,就起身坐了起来:“我瞧这狗和你将来那位有些相像,我还没取名儿,你欢喜你抱走就是。”
“沈少卿才不像狗。”
白一方笑了,两个大跨步走到她跟前儿蹲了下来:“没两月就要嫁人家了,怎么还喊这么生分?沈郎喊不出来,再不济也得是灼渊哥哥呀?”
慕容卿皱了下鼻子,用身子去拱他:“大哥,你别闹我,我可喊不出口。”
“现在又没人,你试试?”
慕容卿摇头,鄙夷得很:“肉麻死了,谁要这么喊。”
白一方一副调侃神色:“合着你也晓得这么喊人肉麻啊?那怎么你当初喊陆狗时候,左一个郴哥哥,又一个郴哥哥的。”
慕容卿说不过她大哥,抱起小黑狗就坐到了亭子里。白一方还不放过她一直在后头问。
“大哥!你烦不烦!”
白一方探手捏了捏慕容卿的小脸儿:“你这丫头脾气渐长,还说起我烦来了。被谁惯的?沈郎?还是灼渊哥哥?”
慕容卿真是受不了她大哥,转了话道:“九月初一我们几个一道去玩,你可去?”
“你们三个都结了亲的丫头我去多不好,九月一那日结海楼要选花魁,自是要去瞧瞧的。”
慕容卿眼睛又一亮。
白一方立马拍了拍自己的嘴:“你们别想,我担待不起,如今可不能再带你们瞎玩儿,这已不是三家人的事儿,是六家人的事儿。我以后还要在朝为官,小祖宗你可饶了我吧。”
这回就不是慕容卿想走了,她是被白一方连拖带拽带推地赶出了何畅园。
慕容卿看着那关得毫不留情的大门,只能冲着那门做了鬼脸。
她心里还是高兴的,毕竟多了条小黑狗,看这体格子以后还能长很大。慕容卿在路上就一直问拙燕和黄鹂到底取什么名字好。
黄鹂来了句:“郡主,你瞧这狗真像沈少卿吗?”
慕容卿摇摇头:“沈少卿还是要好看许多。”
黄鹂想起二姑娘出嫁那天被她家郡主全然忘却不再提及的一吻,捂嘴偷偷笑了起来。
拙燕道:“郡主想取个什么名字?”
“威风点的?”慕容卿想了想,“这狗以后我要带去沈家养,不若取个大名?”
黄鹂道:“比如?”
“沈德正。”慕容卿抬手摸了摸狗头,“有名有姓,意味品德端正。”
她语气还有些可惜:“要不是慕容是皇姓不能随便用,白德正又没沈德正顺口,你肯定得跟着我姓的。”
因这狗最后定了名姓唤做沈德正,实在太教人发笑,当日沈止还没下职就收到了紫珺让青棠送来的纸条。
沈止摊开那纸条一看,上头只有一句:“你有儿子了,唤做沈德正。”
他蹙眉,不明其意。
当夜,沈止一身黑衣到了静雅堂,蹲在树里还没动,紫珺就突然出现在他身侧。
她一阵难听笑声:“来找你儿子了?”
“谁是沈德正?”
紫珺促狭一指静雅堂长廊边上今儿下午刚搭起来的狗窝:“那不那呢吗?吃狗食呢?”
沈止脸上出现了一个很难以形容的表情,让紫珺发笑不止。
“为何唤做沈德正?”
紫珺啧了一声:“你猜猜看,沈大人,莫不是郡主自知无法子嗣,给你养条狗做念想?”
她见沈止只皱眉不说话,笑他:“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太难听了这名字。”
紫珺同沈止这人打了很久交道,几乎没见过他在何事上表达过明确喜好。
可以说,至今为止,除了她搞不懂为何沈止突然会对康宁郡主那么非她不可以外,其他吃穿住行,包括与人相处上头,沈止都一视同仁。
他都是差不多,从没吐露过什么好吃与否的话。
今儿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听他说狗名字太难听了,紫珺是不觉得“沈德正”有什么难听的。
很好笑是真的。
笑得她身子都没稳住。
院子里突然传来匡啷落地声,慕容卿趿拉着室内软鞋出了寝卧去看,就见着紫珺在树上来不及收好的衣摆。
还有廊下,毫不避讳站在沈德正面前,盯着它的沈止。
慕容卿也不好喊人,只疾步走到了沈德正跟前护着。其他丫鬟是觉着两人不久就要成亲,只低头不看并不惊奇。
她护着这狗,沈止面色就更古怪:“我不会伤它。”
“那你别这么盯着它呀,沈德正都发抖了。”
“你非得连名带姓的喊吗?”
“对啊,这么喊顺口。”慕容卿像是示范,“你听嘛,沈德正,沈德正,沈德正...”
沈止抬手,意思慕容卿打住:“这名字还有的商量吗?”
慕容卿义正言辞,很是严肃道:“没得商量。”
她见沈止没什么表情的点头,加了句:“我以后要带去沈家养的。”
“可。”
“得养在我住的院子里的。”
“不可。”沈止面无表情。
“为何不可?”
沈止还是面无表情。“不可。”
慕容卿不高兴了,转身抱着都有点发抖的小狗:“沈德正,咱们进屋,不理他。”
画眉喜鹊在廊下低着头,根本控制不住那笑,好在一抬头她们将来姑爷已不见人影了。
静雅堂忽然笑声不止,都传到了隔壁陆府。
第二日,这沈德正的名号就传了出去。
第068章 死心眼
沈德正三个字, 陆郴初初听到耳朵里面,只觉得可笑。可在其回府之后,看到正在廊下晒着太阳打盹儿的珍珍时候,他的心就仿佛列开了一个口子。
八月的风, 不凉, 甚至还有点暖,可吹在他身上, 偏偏就让他起了鸡皮疙瘩。
小黑猫儿还不知晓发生了何事, 只是喵呜着到了陆郴的脚边,伸出爪子去盘他被风吹起的衣摆。
那上头的云纹, 就在小猫儿两爪子下,起了线。
这身儿衣裳算是废了。
陆郴蹲身下来, 他抱起小黑猫,整张脸埋入了珍珍黑色毛发之中。
柔软, 温暖, 还会让脸有些痒。
陆郴却晓得, 他和珍珍都是被抛弃的, 不再被慕容卿放在心上的,甚至可能都是不愿再有瓜葛的过去。
小猫儿又在喵呜, 可极度乖顺,并无挣脱着要走的意思。陆郴将其抱在怀里,起身坐到了长廊下的栏杆处。
黄昏里,陆郴摸着猫儿,轻声道:“无妨的, 珍珍, 她不要就不要了。”
也不知宽慰着谁的心。
沈德正的声音清脆,像是挑衅着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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