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府院, 陆郴都能听到那黑狗的叫声,他开始后悔,当初之所以将日常起居之地定在飞雪阁,一来是离慕容卿的静雅堂只有一墙之隔;二来是从飞雪阁的二楼,可以听、看到静雅堂的动静。
以往这是他和慕容卿之间的默契,成亲时日未到之前,两个人实际上还是贴近着的。
谁能想到这份体贴,会在某一日成了折磨呢?
陆郴心口的裂缝,几乎欲崩。怀里的猫儿越乖,他的恨意就越浓,与其这样生离,他宁愿死别。
那样他可以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寒酥在飞雪阁院门处,看见他主子那样儿先一瞬念头是不太敢进去。这大半年来,他家主子脾气平稳得教人害怕,可私下里对尤家的清算,对沈少卿的追杀变本加厉。
这回尤家主母终于上了套儿,私自放了贷,这事儿可大可小。按着宁朝律例,为官者放贷,轻则罢官;重则是要抄家的啊。
也是尤家财迷心窍,权贵圈子里放点儿小贷也就算了,还真就敢同商贾做起了这桩买卖。
寒酥心里也不晓得怎么说,都是他家主子的意思。这事儿若没人揭发,他家主子愿意帮着盖过去,尤家及时收手,还可当作无事发生。
可他也不晓得陆郴到底什么意思,说是无情,可又处处手下留情。
寒酥硬着头皮上前,将这桩事儿说了,他等着陆郴接下来的意思。
陆郴声音没什么起伏:“太仆寺卿崔家不是一向和尤家不对付吗?将这事儿透给他们,我们的人及时择出来。剩下的,看尤家造化。”
寒酥难免腹诽,这还能有何造化,肯定会被捅到皇帝跟前儿啊。只不过陆家的人并未掺合其中,只不过是一路引诱,若不是尤家自己不检点,的确也不会摊上这桩事儿。
“还有桩事儿,主子。”
“说就是了。”
“安国公府的外孙女儿,原派人追杀不是落空了吗?后就一直派人追查下落,这两日有了消息。”
陆郴抬头,眼中有了讥讽之意:“宋令仪?”
“是,底下的人来报,她易容之后来了上京,如今正在南边一处破院子里住着。同行还有个姑娘,却不知晓是谁了,这事儿小的不知如何办?是在上京内动手,将其...还是...”
寒酥说得忐忑。
陆郴却来了兴致:“不用,继续派人盯着,看看她想作甚。探查清楚了,无论她想做什么,都让底下的人帮一把。”
“那若是来找报仇的呢。”
陆郴摸着小猫儿笑了:“那不是更好?”他有些散漫着靠在了栏杆上,“帮着就是。”
寒酥不死心又问了一句:“要是她冲着郡主...”
“与我何干?”陆郴抱起小猫儿,“教底下人将晚烟阁收拾出来,从今儿起我住那处。”
他起身往外走,背对着寒酥教人看不清他神态:“至于这飞雪阁,封了,不许人再进。”
寒酥应了声是,等他主子走了才侧头去看了白家方向。心里寻思自己这主子啊,和郡主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翌日,皇上下旨封陆郴成了内阁学士,虽则官职不过正五品,与其之前从六品比起来升职不多,可内阁就是官微权重之地。
他还是这么年轻,教人不得不咂舌皇帝对其的偏宠。
这消息慕容卿是听他大哥白一方说的,她心里并不意外,陆郴迟早都会进内阁,这都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儿。只她再没了祝贺的身份,闻言也就是点了点头。
白一方啧了一声:“都说女子专情却心狠,以前这话我还不信,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慕容卿正蹲在池子边逗沈德正呢,瞪了白一方一眼,无奈道:“大哥你何苦如此调侃我,有些事儿我不晓得如何说,可郴哥哥的事儿无论什么我都不该掺合的了。”
“是是是。”白一方手里捏着个糕点,有一下没一下往池子里丢,喂着乌龟跟鱼儿。
他也就是随口说说看看自家妹妹对陆郴那厮可还留情,慕容卿这幅模样,他就放了心,说起了其他的:“你说你给这狗起名沈德正,到底居心何在啊?”
“这不挺好?”慕容卿想到沈止那模样,笑得促狭:“我不能子嗣,等我死了以后,就留这狗给沈少卿做个伴儿。”
她一说这个,白一方就不耐烦搭理她:“你那护身符给了我,我瞧你在京中也好得很,说不定那批命就是胡乱说的当不得数。”
“那大哥你敢带我出京游玩吗?”
慕容卿冲着白一方眨了眨她那双大眼睛,毫不意外白一方顾左右而言他地溜了。
她冲着她大哥背影努了努鼻子哼了一声,才转头去看沈德正:“ 刚才我说的话可都是真的,所以你得多吃点可晓得。”
沈德正汪汪两声,慕容卿就当它听懂了,笑眯眯地摸了摸它小脑袋。
到了晚间儿,慕容卿用完晚食,还在院子里逗着沈德正。这狗的确如她大哥所说,聪明,一教就会。
睡觉晓得乖乖去窝里,喝水吃饭晓得去找丫鬟要。连着三急都晓得去了院子外头的湖边去,这么乖的狗,惹人疼得很。
慕容卿想着现在夜里凉,想把沈德正抱进屋里睡,被喜鹊制止:“郡主,真等冷了放小屋里也就是了,眼下这习惯要是养成,以后可不好管了。”
慕容卿想想也是,没再强求。
她夜里睡得香甜,其他伺候的人也都打盹儿,除了紫珺没人注意到沈止偷摸进了静雅堂,还偷摸直接将沈德正给抱走了。
紫珺是真好奇沈止想做什么,也不掩饰行踪,跟在其身后。
等到了一处胡同角落,就见着沈止拿了根棍子指着地上的拿油纸垫着的一坨卤肉。
“你唤做小黑可晓得?我唤你小黑,你应了,这肉你就能吃。”
沈止言必唤了两句小黑,可沈德正好狗不受嗟来之食,哼唧了声并不上前。
紫珺在其背后笑得毫不留情:“这狗都认主了,我怕你教不会了。”
“还有你取名儿可就没郡主新鲜了,小黑这名儿也太土包子了。”
沈止并不理会紫珺,还在用着卤肉教着沈德正。他足够契而不舍,紫珺也就当着看戏,愣生生看着沈止教这狗教了一个时辰。
紫珺上前从油纸里捻了块儿肉吃,不怀好意道:“你当真厌恶这名字,把这狗弄死不就行了,何苦如此费力。”
她说着斜眼昵了一眼沈德正,这狗被那眼神吓到,呜咽着伏低了脑袋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沈止侧头盯着紫珺,紫珺佝偻着腰身儿连退了好几步:“你放心,我保证不动它。”
紫珺还不忘讽刺他:“你就且试吧,我就赌你别不过这名字。”
如此,一连三夜,沈德正都被沈止“偷偷”抱走。
到了第四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二这日,慕容卿早间儿一起身就去唤了沈德正,可这狗还趴在狗窝里不抬脑袋。
她当着沈德正哪里不舒服,就给抱到了屋子里,夜里怕它受冻,也不管丫鬟劝阻,非要放在屋里。
又过了两日,慕容卿唤沈德正,这狗能如寻常回应了她,她才放了心。
等于之前沈止的教导又前功尽弃,慕容卿是不明其中事儿,可紫珺都晓得啊,笑得在暗处打滚儿。
自打沈止官复原职不用再出京之后,慕容卿就没在梦里见过他了。这一宿又见紫竹林,慕容卿还有点好奇。
见着沈止出现,上前问他:“沈少卿是有什么事儿吗?你我还有几月就要成亲,这是...?”
沈止盯着她,半晌才道:“你就非得唤那狗叫做沈德正?”
“啊?”慕容卿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止抿唇。
慕容卿见他一脸严肃,过了一会儿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笑得露了白牙,嘴里不忘道:“你难不成是为了这事儿才特地入梦?”
沈止掰正她身子,声音沉静:“你重新取一个。”
慕容卿冲他吐舌头:“我就不。”
一副你能耐我如何的赖皮模样。
然后沈止忽发觉,他好像还真的不能将慕容卿如何。
第069章 梦缠绵
她的笑肆意。
沈止问:“你欢喜我吗?”
慕容卿的笑忽就收拢了, 谈不上严肃,面色略有逃避道:“沈少卿你问这作甚?”
知道是一回事儿,亲眼看着她逃避又是另一回事儿。
沈止也不知晓自己在得偿所愿之后,问这个是不是属于贪心太过。可他其实并感受不到慕容卿多欢喜他, 只不过是从最初的排斥, 到了如今的不排斥。
沈止松开了她的肩膀,认真道:“我想听你说。”
慕容卿的心就被他看乱了。
她觉着自己是逃避了这事儿, 赐婚旨意下来时候, 她第一反应还是不愿意的。不因了别的,她花了许久时候才将自己的心从陆郴身上收了回来, 但她的心也不是就那么收放自如了。
可以在放弃了一个人之后,立马就对下一个人投入全部。
慕容卿觉着自己是藉着沈止的不问, 肆意贪图了他的好,好教她自己的伤口不要那么难以痊愈。
可这还不足以教她, 就欢喜上了。
沈止给了她许多宽容, 她觉着放松, 才对婚事没有那般抗拒。如若他如陆郴一样逼她, 慕容卿也不晓得自己会如何。
这么说来私心太重,慕容卿别过头道:“我不晓得如何说。”
人总是贪心, 沈止揽了她到怀里,轻轻吻了她的发间。慕容卿就这么安静在他怀里待着。
他也偶尔觉得无力,会去与陆郴相比较。
沈止晓得,沈德正此事,如若换在当初的陆郴身上, 慕容卿不会不愿意改了名字。或者, 初初就不会取这样一个滑稽可笑的名字。
还有定亲之后,他的衣物都是交给了慕容卿来打理。他不傻, 每每新衣上身,她见着了都会露出一种没见过,或惊奇或打量的眼神。
这就证明慕容卿没亲自过问过这些。
他也就不愿再穿。
沈止面对自己的贪心,也很无奈。他曾想着,只要慕容卿不再欢喜陆郴就好了;当慕容卿真的不再欢喜了陆郴,他又想着,如果她能嫁给自己就好了。
赐婚已成定局之后,沈止又想着,她能多在意自己就好了。
看似多在意了,沈止却还觉得不够。他想慕容卿能超越当初对待了陆郴那样去对待他。
不是相同的,是更甚。
欲念生,想再去抚平就很难。
沈止的心忽就成了沟壑,难以填平。
慕容卿靠在他胸膛处,听着他的心跳声愈发快速,抬头问他:“沈少卿你在想什么?”
“你可以不唤我沈少卿吗?”
慕容卿脑子里就想到了白一方上次也说到了这事儿。沈郎她是无论如何都唤不出口的,至于灼渊哥哥这个称呼她也唤不出口。
她低头磨着袖子,小声道:“那要如何唤你啊,你就再等等不行吗?成亲了以后自然是要唤夫君的。”
她说得委屈,月白色的寝衣将她衬得柔弱。发丝披散在身后,因着微风略有晃动。
十六岁的姑娘,稚嫩又青涩。
圆润的手指掐着衣袖,都能看到她因用力而有些泛白的指腹。
沈止探手捏了她的下巴,让她抬了脑袋去看了他。
四目相对,沈止安抚意味地笑了笑,在她嘴角亲了亲:“成亲前,你就好好想想,可有什么称呼,是好喊的,只别再沈少卿了,卿卿。”
慕容卿其实并受不住他这般对待,每每他一靠近,用一副看似正经的神态,做着亲昵事儿的时候,她心里都跟猫抓一样的痒。
她不晓得这是个什么感受,原掐着自己衣袖的手,就去牵了沈只的袖子,她意识不到自己的身子都往前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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