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个屁,放开我!
顾淼一鼓作气,竭力用脚踹向了高宴的脸。
高宴偏头一躲,冷笑一声。
顾淼出了一身细汗,脸上仿佛忽然暗了,柔骨散好像真的发作了!她的眼皮越来越重。
恰在此时,倒在地上的邓卓忽而一动。
他竟然还没死透!
他像是一头野兽,口中低嚎,自地上翻滚而起,一把抽出腰间长刀,朝高宴砍去。
高宴侧身闪过,室中光线陡然一暗,一道人影立在了门口,火光在他身后摇晃,黑冠折射赤色光线。
邓卓此刻才像辨明了方向,朝门口奔袭而去。
“拦住他!”高宴低喝一声道。
门口的高檀望见了室中半卧的顾远,他微一侧身,避开邓卓的长剑,却任由他发足狂奔,跑了出去。
“高檀!”
高宴咬牙切齿,回身又看了看仿佛已昏过去的“顾远”,耳边只听高檀淡然道:“姓邓的要跑了,你不杀他了么?”
高宴陡然生怒,再顾不得顾远,朝门外追去。
“蠢货!”
高宴一走,高檀两步上前,见到顾远身上血污,立刻去探他的鼻息。
急促却有力,他再一细看,方知身上并非是他流的血。
“顾远!”他轻轻晃了晃他的肩膀,“醒醒,远弟。”
顾淼觉得天在晃,地在摇。
她睁开眼睛,好像看见了高檀,他的眉眼漆黑,眼中仿佛映着一点火光。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是根本发不出声音。
高檀攀住顾远的双肩,窗外的火光映着他的面目。
双眸如水,两颊飞红。
邓卓,柔骨散。
高宴当年中的就是柔骨散。
下作的手段。
高檀胸中一紧,低头再观,怀中的顾远默然不语,气息愈发急促,浑身微颤,连带着他的手臂亦在发颤。
高檀再不敢耽误,径自抱起了顾远,朝屋外走去。
此地当西,临近河县,高宴故意将铁石一矿消息给了邓卓,非是唐县,只说河县,兵行险着,假意被擒,瓮中捉鳖。
可他实在不该牵连顾远,冲动,不智,只教仇恨冲昏了头脑。
所幸,唐县本已驻军,沿途亦有顺教众暗中西进,方能及时解困。
高檀抱过顾远,脚步再不停留。
顾远比他预料得轻盈许多,不到半刻,他们便回到了马车之中。
“须得尽快回到顺安城中。”
甫一坐定,马车便行。
顾远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
他像是难受至极。
不知柔骨散是否有解?
高檀唇线紧绷,伸手去探顾远的额头。还未触及,顾远却忽地微微睁大了眼睛,茫然地,懵懂地望着他。
手掌猛然握住了他的手掌,贴向了滚烫的脸颊。
他的指腹碰到了柔软的唇珠。宛如骤然由烈火一炙,他急欲收手,可是顾远紧紧地按住他的手。
他的手掌停留在滚烫的脸颊之上。
若真想挣脱,他定能挣脱,高檀心想。
可是掌心之下,虽是滚烫一片,他却感到温暖柔软的触感,亟亟气息吹拂掌心。
柔骨散,兴欲的邪物。
人以爱,欲交错,心中浊兴。指腹下的一点柔软,仿佛顺着他的指尖,野火燎原。
他垂眉又望了一眼怀中的顾远,此时此刻,全然全心,依赖于他。
他指腹轻动,指下唇形饱满,唇珠如露,殷红一点,触目惊心。
高檀胸中鼓噪,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响在耳畔,振聋发聩。
马蹄声已如急雨,可丝毫无法遮掩他耳畔的心跳。
他的指腹缓缓拂过,他的脑中听见了自己的声音,爱,欲莫甚于色,色之为欲。
劝谏之言。
顾远看似依旧死死地捏住了他的右掌。可是,柔骨散发作愈深,其实根本没剩多少力气了,只须稍稍挣脱,他便能挣脱桎梏。
顾远。
他的指尖发颤。
高檀脑中宛如空白了一瞬,他手中一动,重重地抚过柔软的滚烫的唇珠。
爱,欲之于人,犹执炬火逆风而行。
顾淼热得难受,热得心慌。
她知道自己好像是在马车里。
高宴杀了邓卓?她仿佛见到了高檀?
她竭力去想,奔驰的马车却仿佛渐渐停了下来。
她出了马车,夜间凉风一吹,脑中好像清明了一点殿。
她强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在“走”,可双脚不沾地,如何能走。
她抬起眼皮,一眼见到了高檀的侧脸,他的下颔线紧绷,正抱着自己,朝院中走。
胸腔的起伏震颤仿佛一并传达到了她的身上。
顾淼难耐地动了动,却听他的声音沉抑:“你且忍忍,已叫人备了凉水,你可先沐浴,压制毒性。”
沐浴!
顾淼脑中立马警铃大作,挣扎着要跳下来:“你,你放开我,我,我可以自己回去!”
高檀手中不松,反而一紧。
顾淼大惊,正准备翻身落地,可是浑身绵软无力,几乎动弹不得。
此时却见一道倩影远远奔来:“顾,顾远,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血?”
高郑
顾淼宛如见到了救星,勉力抬手,紧紧拉住了高值氖郑骸昂茫好置茫你帮帮我,送我回房沐浴。”
高窒允且汇叮立刻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点头:“好,我来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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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檀抬手一挥,抱着顾远望庑廊一侧闪避,打落了先前二人紧握的双手。
顾远中了柔骨散,却要高职锼,她打算如何帮他?他如何肯让她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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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檀暗自一笑,目光又阴又冷地扫过高帧
高直凰这般一看,只觉头皮一麻,背上一凉,登时站定了脚步,嗫嚅道:“二哥哥……”
“退下。”
第42章 执炬
顾淼四肢俱软,听到高檀的声音,心中没来由地沉沉一落。
转眼之间,他的脚步已经掠过了身侧的高帧
顾淼想扭头唤她,可是胸中仿佛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疏忽之间便已烧到了嗓子眼上。
她口干舌燥,难受至极,身体情不自禁地朝一侧的高檀靠去。
[衫浸润夜色,本该冰凉如水,可是不晓得是不是她靠得太久的缘故,高檀胸前的衣衫也变得滚烫了起来。
顾淼烦躁地扯了扯颈边的一圈绒毛。
刚一拉扯,又险险回过神来,她特意做了这件新衣,绒毛遮盖颈项,就是不让旁人看出来,她没有男人的“喉结”。
可是……将才高宴,高宴是不是说她是女郎?
柔骨散实在霸道。
顾淼一会儿想东,一会儿想西,只觉昏昏噩噩,半梦半醒。
直到高檀一脚踢开了房门。
顾淼一看,这似乎不是她的房间!
屋中央果然摆了一个硕大的浴桶,里面盛满了清水,尚余一丝丝热气,似乎不全然是凉水。
沐浴!
顾淼登时清醒了一二分,望着浴桶,吓得肝胆俱裂,脑中犹如弦断。
她再次挣扎翻身,欲往下跳。
可是高檀已然按住了她腰侧的细带,似乎要帮她解开。
她想大喝一声,开口却是虚弱无比:“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这,这成何体统!”
浑身绵软无力,顾淼不由心急如焚。
住手!
她挣扎着要去拉他的手,高檀仿佛一愣,却真顿住了动作。
顾淼心中一喜,还来不及舒一口气,却见高檀垂眉望她一眼,眼中沉如寂夜,似有暗星掠过。
静默须臾,他忽然抬手又扯住了她衣侧的腰带,指骨突起,利落地,干脆地扯断了那一节可怜的赤色腰带。
“那又如何。”她听见他低声说。
顾淼倒抽了一口凉气,高檀疯了!
她竟不晓得,在高檀眼中,兄弟之义,知音之交,竟是如此……如此,放浪形骸!
他竟真要帮她脱衣!帮顾远脱衣!
高檀疯了!
“檀兄!”
顾淼情急之下,一咬舌尖,剧烈的刺痛短暂地压制住了柔骨散的效用。
她使劲全力,霍然侧身。整个人扑通一声跌进了屋中的浴桶,水花哗啦啦,几声大响,溅了满地。
她宛如落汤鸡一般,泡在了桶里。冰凉的水温似乎真地一时遏制住了身上难耐的滚烫。
她的衣衫都还好好地,全须全尾地裹在身上。
水声响过之后,室中格外幽静。
顾远在怕他。
高檀收回了悬在半空的双手,负手而立。
落水之后,顾远的长发散了开来,面色薄红,一身红衣浸在水中,双目牢牢地警惕地望着他。
高檀指尖轻动,不由握了握拳,将才一念之间,所思所想,快得捉摸不住。
回想起来,他究竟想做什么?
“我泡进水里,似乎好些了,你去,去请将军来。”顾远气若游丝,话音依旧断断续续。
找顾闯确也是个办法,柔骨散的解药或许可行。
高檀目光掠过顾远,“嗯”了一声,正欲转身,却听门外传来了疾步。
“小远?”
齐良一脸仓皇地立在门边,见到高檀,面上又是一惊,忙将手中的白瓷瓶摆在门边,拱手朝他拜道,“多谢高公子救下小远,此为柔骨散的解药,是自高宴手下处搜来的。高檀公子不若出来,先容小远稍作休整,服下解药。”
齐良原是一丝不苟之人,此刻话音甚急,眼风只瞄了一眼浴桶中的顾远,旋即转开。
高檀的眉心皱了又松:“真是解药?”
齐良再拜:“正是。高檀公子随某来,将军有请。”
邓卓高宴一事,不知此际是否了结,顾闯要见他,实是意料之中。
只是……
高檀回眸,再看顾远,他整个人泡在凉水之中,只露出个红彤彤的脸庞,湿漉漉的乌发散在水中。
他的精神却像好了不少,眼中发亮道:“既有了解药,便不耽误檀兄了,你快去吧。呆会儿,我自服了解药。”
顾淼熬心费力一口气说罢,悬着的心肝终于要落回了实处,见高檀无言地走到门边,却未抬脚,只弯腰拾起了齐良摆在门边的药瓶。
“高公子。”齐良似是一惊。
高檀去而折返,顾淼的心肝又提到了嗓子眼上。
他倒出了瓶中的一颗白色药丸,搁置于掌心。
“像么?”他问。
顾淼一愣,高檀定然已经猜到高宴之所以不受柔骨散影响,是提前服下了药丸。
顾淼费劲地抬眼望去:“像确是像。”
高檀将他的掌心往前递了递。
顾淼欲抬手去取,可她一身“柔骨”,外衫浸了水,裹在身上,宛若千斤,她根本抬不起手来。
高檀似是一愣,又将手掌朝前一递,洁白的药丸停在了她的眼前。
“高檀!”齐良见到他的动作,不由出声。
高檀见顾远不动,疑惑道:“是外衫太沉么?为何不脱去?”
快走吧!
顾淼眼一闭,心一横,埋首,舔过掌心里的那一颗洁白的药丸,嚼也不嚼地吞了下去。
掌心一点濡湿,一闪而过。
目之所及,似有一点绯红掠过。
高檀手掌不由微颤,顷刻握紧了拳头。
他陡然转过身,垂首,朝齐良拱手道:“劳齐大人引路,引某去见将军。”
齐良愣了愣,方才应下。
二人跨出房门后,齐良伸手关上了门,又嘱托让顾远好好休息,万不要受人打扰。
待到脚步声远去,再听不到一丝响动,顾淼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服下解药之后,身上软绵绵的感觉果真渐渐散去。
她勉强脱下外衫,只留中衣,手脚并用,从浴桶里爬了出来。
四下一望,这一处陌生的屋舍似乎是高檀的住所。
她的中衣还在滴水,可她断不能真留在此处,只得胡乱取过榻上的大氅披上,确认自己除了像落汤鸡以外,再无不妥,才抬脚往外走去。
好在府邸不大,她一路疾行,总算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她落下门锁,灯也不点,摸黑脱下了一身湿衣,换上干净的衣裳后,才浑身脱力般地倒在了床上。
不过片刻,双眼一闭,昏昏沉沉睡去。
*
柔骨散虽解了,但昨夜一番惊心动魄,顾淼隔天便病了,不是大病,是风寒。
想来她中了毒,又在凉水里泡了好一会儿,病了也正常,但一旦解了毒,脑中清明,昨夜种种,历历在目。
高檀太古怪了!虽然救了她和高宴,但委实太古怪了。
顾淼晃了晃脑袋,不,最可怕的还不是他,最可怖的是高宴。
他好像识破了她的身份。
顾淼一想到这里,止不住喉间的涩意,又连咳了好几声。
今日一早,顾闯便让大夫给她开了几副治疗伤寒的药,除此以外,她还没来得及与他商量。
若是高宴真发现了她的女儿身该怎么办。
然而,顾淼心中到底存了一丝侥幸,昨夜兵荒马乱,高宴一来也中了柔骨散,便是事先服了解药,神思也难免福二来,他其实并无实证,他只是猜测。
午后,顾淼喝过伤寒药,翻身下榻,收拾停当,正准备去寻顾闯时,高宴却大摇大摆地找上了门来。
他的身后,还萦绕着那一只雪白的鹦鹉,在廊庑之中,且飞且停。
此刻高宴驻足,它便飞到了门前的檐下。
高宴的面色如常,外罩一件雾凇色大氅,长发并未竖冠,只在脑后随意绑了绑。
他脸上含笑,拱手说:“顾公子,昨夜受惊了,某特来瞧瞧你。”
他昨夜手刃邓卓,今日便像个无事人似的。顾淼听说,后来,他到底还是杀了邓卓,廉州邓鹏将军唯一的儿子。
他恨邓氏,大概……亦是事出有因。
前世,宫中对于两位公主的身世讳莫如深。
顾淼当然晓得她们是高宴的骨肉,是以刘蝉百般坚持,将她们封为公主,宫中皆称殿下。
可是念恩,念慈这两个名字,据说还是高恭当年亲自取的。
真亏他想得出来!
她眼下已将念恩,念慈的来历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禁回想起来,从前高檀似乎从来不提念恩与念恩的来历,也不提高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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