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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帘风——漠小兰【完结+番外】

时间:2025-02-16 17:14:38  作者:漠小兰【完结+番外】
  至亲至疏夫妻。
  “可是你处处提防我爹,提防我,你身边的人,个个唯恐不能除却我,谢朗也罢,赵若虚也罢,可你从来,从来都不曾笃定地,选择我。你总说是我偏心我爹,是你的枕边人要联合外人害你。可是高檀,我真的害过你么,你冷落我,疏远我,时时权衡利弊,今日给一分,明日收一分,这是至亲?这是至爱?”
  顾淼朗声一笑,“即便如此,你也什么也不同我说,什么也不问。我住在宫里,守着四方小院,每天猜测你的心思,到后来,我甚至在想,你之所以愿意娶我,是不是真是因为我是顾闯的女儿,你想要报复顾氏,报复我爹?”
  “顾淼。”高檀的脸上浮起难得的,显而易见的怒意,他却笑了一声,“你呢?你便对我坦坦荡荡,毫无掩饰?”
  他的脸庞近在咫尺,跳跃的烛火映在他的眼眸,明亮火焰焚烧灼人。
  “初相识之时,你尚还贪慕新颜,或笑或嗔,一眼便知,而后,你再不与我交心,我又何尝不是时时揣测你的心绪,时时揣测,于你心中,究竟孰轻孰重?”
  他的掌心轻轻覆盖上了她的脸颊。
  “阿诺,如若不是阿诺,想来,你早已弃我而去,远走高飞……”
  顾淼不由蹙眉,正欲偏头闪躲,高檀却忽然倾身而至。
  他重重地吻住了她。
  顾淼用力一咬,一股血腥气味顿时在唇齿之间蔓延。
  高檀不躲不闪,蛮横的力道顶开了她的牙关。
  这样的吻十分苦涩。
  铁锈的气味弥漫,可是温热的呼吸纠缠其间。
  顾淼怔愣一瞬,这个吻却渐渐变得温柔辗转。
  太过熟悉的触感令顾淼莫名晕眩。
  寂寥长夜,晚风无声,跳跃的烛火在耳畔发出“噗噗”两声轻响。
  温热的身躯,不知何时密不透风地拢在背后。
  高檀的声音响在耳后:“你亦有情愫,欲、望,至少我这一副皮囊,无论何时,你尚还喜欢?”
  顾淼陡然回神,将要转身,腰身却是一沉。
  久违的,恍若隔世的光阴卷土重来。
  绷紧如弯弓,烛火随风,招招摇摇,周遭仿佛下了一场绵绵细雨,潮湿,温暖,却又有几分涩然。
  窗外,枯枝上的月影缓缓西移。
  白日云霞之下,喧闹了一夜的王宫终于在清晨寂然了下来。
  昨夜南人的突袭是在老葛木的心头敲响了一记警钟。
  他一夜未眠,面色又呈现出了一些青白之色。
  罗文皂另拟了方子,侍奉老葛木喝药。
  “罗神医,这几日不着急出宫。”
  罗文皂听得心头狂跳,原本老葛木病愈,今日就该许他出宫。
  虽然老葛木一夜未睡,人瞧上去有些憔悴,但根本不影响他的“恶疾”,他的“恶疾”早已痊愈。
  一个最坏的念头浮上了罗文皂的脑海,老葛木要“强留”他,兴许还要杀了他。
  这世间,真要说起来,唯有死人才能守口如瓶。
  他的背心渐起了一层冷汗。
  他在心中默念,倘若老葛木真要强留他,希望高檀到时真有办法将他弄出王宫。
  眼下高恭的人也不知道到了何处?
  高恭欲取王都以南的几座城池,是与高檀里应外合。
  高檀带来北项的人除却原本的顺教一流,还有肖旗引来的高氏的私兵。
  数路围剿,南北两面夹攻,便是北项要迅速募兵亦来不及。
  *
  北风卷起,王都以南的佗城与燎城外的草坡愈发凄冷萧瑟。
  肖旗已在此地戒备多时。
  他仰头望天,阴云遮盖了惨白的太阳,风吹云动,阴云飘散的速度如疾风。
  午时将至,他眨了眨眼,不过片刻,一簇白日焰火,远远地升空,在半空中爆发出尖啸般的巨响。
  白日焰火,以此为号。
  肖旗旋即抬手,埋伏已久的骑兵自两面蜂拥而至。
  两座城池的弓手将在城楼站定,便听脚下传来数声巨响。
  城楼骤然炸响,脚下的土地裂作数块,土砌的城楼摇摇欲坠。
  不过短短半日,两城兵败如山倒。
  逃窜的北项士卒往北而逃。
  肖旗勒马而停,不再去追。
  他们只取二城,旁的,无须挂心。
  嘈杂纷乱的马蹄声在他身后停歇了。
  他扭头去看,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黎明敦,如今的顺教之首。
  他不知何时亦进入了佗城。
  他身后跟了一队人马,黑衣黑带,与其余大部之军的打扮无异。
  可是他们策马不停,显然是朝着北项人逃窜的方向追去。
  肖旗皱了皱眉,他手下有顺教的人,他当然知晓,不过悟一和尚可从来没说过黎明敦亦会北上。
  肖旗本欲去追,可转念又想,公子让他南下,除了双城以外,最紧要,是要引顾闯北上,顾闯如今出了凉危城,他再不能耽误了,若是此刻去追黎明敦,反倒误了公子大事。
  因此肖旗默然片刻,差了几名轻骑往北疾行,传信给高檀,而自己便依照先前的计划,调转马头,去引顾闯北上。
  革铎重伤初愈,虽然损了兵折了将,可心性顽强,不肯轻易就范。
  最好便是,他与顾闯狭路相逢,两个斗得两败俱伤。
  疾风吹散了笼罩在空中的阴云。
  王都之中却依旧如同置身阴云之中。
  佗城与燎城陷落的消息传到城中。
  老葛木气急攻心,可他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南人如何埋伏,冬日如何北上。
  他并未思索太久,很快便想到了冬日以前,北上的“商队”,想到了“护送”小葛木的“刘檀”。
  可惜,“刘檀”跑了,铜锣坊覃氏的旧宅早已人去楼空。
  老葛木捉来了尚还留在宫中的罗文皂。
  他先前早已被人毒打了一顿,脸上青红交错。
  两个宫人架着他的两只胳膊,让他勉强半跪在老葛木面前。
  老葛木疾言厉色道:“刘檀是什么人?你跑来替我医病,是他的安排?你们到底有何目的?”
  被吊着的“罗神医”嘴唇红肿,张了张,却仿佛开不了口。
  老葛木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两个宫人放开了他的胳膊。
  他应声倒地。
  老葛木踱步到了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看他。
  “你说是不说?”他抽出了腰间的宝刀。
  仰面躺着的人张了张嘴,气若游丝,呼哧呼哧。
  老葛木盯着他的脸,突然皱紧了眉。
  他蹲身而下,听清楚了他口中说的断断续续的话。
  他像是被人喂了药,话不成句,可是仔细听去,老葛木听到了北项语,他口中喊的是“救命”。
  老葛木伸手去摸他的脸颊,他的指尖细致地摸索过那人血肉模糊的颊边,终于摸到了一处缝隙,他用力一扯。
  伴随着一声惨叫,一张薄薄的面皮被揭了下来,露出了那人原本的面容。
  依旧血肉模糊,可是分明不是罗文皂!
第97章 鹬与蚌
  风卷残云,掩映其中的月影似在轻晃。
  驷马牵引的马车在往南奔驰。
  顾淼撩开车帘,朝外张望,夜色中的草地漆黑一片,车檐下挂着的灯笼,只在近处投下两片虚虚的白影子。
  他们傍晚时便出了城。
  佗城和燎城的消息之后才传回了王都。
  高檀肯与高恭里应外合,顾淼起初觉得惊讶,后来转而一想,亦是寻常。
  高檀此番北上,虽貌似与北项老葛木交好,可是王都以南的几座城池自要夺回。
  上一世,佗城与燎城是在老葛木身死之后,才重归南越。
  此时此刻,高檀付出的代价当然,比之从前,亦要少了几分。
  顾淼放下了车帘,耳边却听高檀道:“顾闯亦在北项,往南再行数日,想来便能一见。”
  顾淼心头一跳,默然片刻,方问:“是在何处?”
  她并未侧头,可她的余光捕捉到了高檀的视线。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似乎是在审视她的表情。
  车中只有她与他二人。
  前日过后,共处一室,逼仄的空间令她大不自在。
  她垂下眼,等了片刻,才听高檀道:“在渡城,革铎南下去的也是渡城。”
  顾淼抬眼问道:“我们要去渡城?”
  高檀不答反问:“你不想见他?”
  自然不想。
  顾闯一门心思地想要把她送进明敏园,与齐良作伴,是为后位,是为了在康安站稳脚跟。
  可是……
  倘若见到顾闯,她兴许就能摆脱眼下的境地。
  她不想见顾闯,同样也不想再见高檀。
  哪怕……哪怕如今的高檀同从前略有不同。
  不过,他仍旧令她捉摸不定。
  她本就不该,也不愿同他继续下去,前日里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可是,那又如何!
  顾淼想罢,索性问道:“倘若我真不想见他,你便不去渡城了么?”
  高檀笑了半声:“我以为你会想见他,渡城倒不是非去不可,不过你们父女二人分别多日,见一见亦是成全。”
  说来说去,渡城非去不可。
  顾淼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
  马蹄声滴滴答答。
  车马摇摇晃晃。
  头顶的月色更亮了,白晃晃的月光洒在地上。
  顾闯骑在马上,又甩了一记空鞭。
  高氏的人竟然真取下了佗城与燎城二城。
  他恨得牙痒,心急如焚地往渡城而去。
  渡城如今还有北项的游兵,若能驱赶,亦算大功一件。
  因此,顾闯三日以来,星夜兼程。
  今夜,天明之前,他带的人马便能抵达渡城。
  穿过暗沉沉的草原,夜幕下城楼的轮廓隐约可见。
  顾闯面上一喜,再度挥鞭。
  行到近处,方见城楼之上燃点起了一簇又一簇赤色火把。
  有埋伏?是弓手?
  顾闯心头一跳,定睛再看,却见城楼上立着的五六人分明都不是北项人的打扮。
  他们身上的衣袍,与腰间的弯刀,瘦月亮的标记……
  他们竟然是顺教!
  顾闯皱紧了眉,顺教的人怎么会在北项?
  这一群贼人妄图在康安谋逆,早就跑得无影无踪,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北项?
  这一群人眼下不知是敌是友,顾闯不敢贸然而上。
  他令人勒马而停。
  下一刻,西侧之外传来了马蹄疾响。
  另一伙人来了!
  顾闯循声望去,方见火光与骑兵如潮般涌来。
  是北项人!
  这一路人约莫是援兵,渡城被顺教所攻后,北项派来的援兵。
  顾闯一声令下,众人挥刀而去。
  城楼上箭矢如雨下。
  至少在这一刻,他与顺教的人的矛头通通指向了北项人。
  火光照亮了半面夜空,马儿的喷鼻声与铁器撞击的声音汇聚各处,爆发出的响动震耳欲聋。
  北项人兵强马壮,其中为首的那个,行事尤其狠厉,刀刀致命。
  他策马而奔,早已杀得半面血红。
  革铎。
  肖旗立在城楼之上,一眼便看清了革铎的样貌。
  他手持长刀,而背脊微微佝偻,先前受的伤大抵还未全然痊愈。
  如今为了渡城,老葛木急令他南下夺城。
  他先前的软弱,王都肯定已经知晓,覃露儿好了,老葛木好了,革铎要在北项立威,此一战非赢不可。
  城楼之上的箭矢不绝,可是此刻不能真将革铎杀了,既不能放他入城,也不能真以乱失伤了他。
  肖旗想罢,旋身,朝北眺望,火光之外的草原依旧黑黢黢一片,不辨来路。
  顾闯征战多年,城楼之上弓手的端倪,没过太久,也被他察觉到了。
  顺教的人似乎不是有心御敌,反而是在拖延时机。
  任由他的人与北项人在渡城城楼之下缠斗,彼此消耗彼此。
  顾闯不由勃然大怒,一瞬之间,想到了高氏,高檀,当初顺教在明敏园行刺新帝过后,谢朗便说,顺教是逆教,而教首就是高檀。
  想不到他竟有如此能耐,顾闯原本有几分不信,可是如今细细想来,倘若真是高檀,他定是与高恭合谋,父父子子,蛇鼠一窝,要在北项拖垮他!
  顾闯心头怒火不由烧得更旺。
  他手起刀落,径自朝城门狂奔而去。
  马蹄杂乱,火把跌落草原,干涩的荒草一触即燃。
  一点赤色火星逐渐燎原。
  城楼之下,顿时成了一片火海。
  肖旗皱紧了眉头,只见一伙北项人,自东面推出了一辆巨大的投石车,数块巨石朝城门袭来。
  轰然几声巨响过后,城门被砸出了一个窟窿。
  骑兵见缝插针般涌进了城。
  肖旗急令弓手放箭。
  一时之间,箭矢若急雨,铺天盖地而下。
  顾淼坐在车中,先听到的便是箭矢坠落,惊起的烈烈风响,继而闻到了焦土的气味。
  她撩开车帘,但见渡城上空火光冲天,恍恍如白昼。
  “围城的是北项人?”她急问道。
  她实在没有料到,此刻渡城竟能有如此大的动静。
  马车未停,高檀答道:“是顾闯的人。”
  顾淼心头一沉,不晓得顾氏北上究竟带了多少兵,先前龙齐打到了王都城外,便是掉头而走,再度集结散兵,也不见得能有多少人。
  如此多的北项人汇聚在此,革铎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要再度一搏。
  老葛木康复了,复用覃氏,革铎与覃氏终究不能相容。
  即便她先前对于顾闯有诸多埋怨,甚至一走了之,可此时此刻,顾闯的安危依旧悬于心上。
  顾淼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侧。
  然而,她并没有佩带武器。
  “想救你爹?”
  她的神情与动作并没有逃过高檀的眼睛。
  顾淼扭头望他,却见高檀神色淡然,无喜无怒地注视着她。
  马蹄飞驰,朝北的城门在他们临近时,徐徐拉开。
  渡城之中有高檀的人。
  虽然早已猜到,但具体是哪一路人,顾淼想来想去,猜测,约莫是肖旗,只能是肖旗了。
  在北项王都,她已经多日没有听到肖旗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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