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在宴席胡乱冲杀,震惊朝野。
据说当日行凶之人几乎都是家破人亡的孤儿,满腔仇恨积攒在心里,从没想过活着离开宴席。
旁人议论起来,有说他们心狠手辣伤及无辜女眷的,也有人说是那些勋爵人家作威作福、草菅人命在先,才招致这场复仇的。
说来说去,最后难免骂几句罪魁祸首的薛家。
因沈家只是个小官,婚宴上的亲朋好友也多是身份寻常之人,议论起薛家来更无需顾忌情面,除了这桩旧事,还牵扯出许多薛氏门人为非作歹的恶行。
云娆听着,几乎目瞪口呆。
她虽是侯府少夫人,从前却跟高门贵户毫无来往。且她父亲是为救百姓而死,兄长江伯宣也是个正派的读书人,往日常拿圣人之言教诲她,打小便觉得为官做宰应以百姓为重。
哪怕长大后听过许多公府侯门仗势欺人的传闻,也知道朝堂上的事不是圣人之言那么简单,却从没想过能作恶到这般地步。
听着那些传闻,想想平素薛氏在如意堂谈笑风生、自命不凡的模样,云娆恍惚之余甚至生出了好奇。
也不知薛氏得知这些,会作何感想?
不过这个问题没人给她答案。
因隔日女眷们回府时,几辆马车齐齐整整地停在那里,崔氏和明氏等人簇拥着太夫人回如意堂,裴见熠兄弟俩在侧帮忙,绮罗珠翠堆里独独不见了薛氏。
——据说这回薛家死了位少夫人、重伤了好几位女眷,年已花甲的安国公夫人在重伤惊吓之下,也在那天夜里一命呜呼。
薛氏伤势未愈,听闻祖母过世、母亲重伤卧病,加之娘家出了那样大的事情,在禀明太夫人之后就已回娘家照料母亲去了。
……
安国公府有丧,裴家自然得筹备吊唁之事。
且鹿岭宴席上出事的不止薛家,旁人或有不幸过身的,或有重伤卧病的,难免也得安排吊唁探望等事。
没了薛氏打理,这些自然都得崔氏亲自过问。
侯府里一时间忙碌起来,崔氏凡有顾不过来的事情便分派给明氏去做,一些不甚打紧的也会喊上孙氏和云娆等人帮忙。
范氏身为二房主母,自然也须出份力。
不过这回她却很乐意帮忙。
因春日里踏青赏花时范氏屡屡因薛家人而吃暗亏,且她和这位侄媳妇的嫌隙已经不浅,这回去鹿岭的时候她便有意避开薛家。
薛家夜宴的那天,她一大早就禀明了太夫人,借着静心祈福的由头,带了孙氏去看鹿岭深处的道观打醮。
婆媳俩惬意地逛了整日,回来时正好跟永宁伯府谢家的女眷搭伴,倒是心满意足。
瞧见昏迷的薛氏被人抬回来,范氏着实被惊得不轻。
到后来满城风雨,安国公府薛家都快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她想起平素薛氏仗着出身不敬婶母的做派,心中实则暗生窃喜。
如今有往来探望等事,她也乐得出门,去听听别处是怎样嚼薛家舌根的。
回来后不好当着太夫人和崔氏的面揭薛家的短,便只跟孙氏说说。
孙氏听了,心里竟也暗觉痛快。
她本就是伯府所出,虽不及薛氏公府嫡女、贤妃堂妹那样惹眼,却也是勋爵人家的嫡出女儿。当初嫁到侯府二房,一半是为裴见泽的姿貌,一半儿是为了享福。
谁知碰上薛氏这么个妯娌,竟生生压得她没半点风头,平素还要委曲求全地避让其锋芒。
日子久了,心里怎会没有怨气?
如今薛家一朝出事,且闹得朝堂内外人尽皆知,眼瞧着是没法遮掩过去息事宁人了,孙氏看戏之余,也不免跟丈夫念叨。
“安国公府这事儿沸沸扬扬的,都快成京城的笑话了。那天去赴宴的原本多是跟他们交好的人家,如今这么一闹,倒多半转过头去骂薛家了。都说是他家欺人太甚,才惹出这祸事来。”
夏夜里难得清凉,夫妻俩坐在游廊边的一架紫藤下,将仆婢屏退后就着瓜果闲坐说话。
裴见泽这两日颇为忙碌,这会儿揽了妻子在怀,笑道:“可不是。这种事儿保不准别家也有,但闹得这么难看的,薛家也算是独一份。”
“那薛家的爵位还保得住么?”
孙氏问这话时,眼底分明暗藏期待。
裴见泽岂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若当真证据确凿是安国公指使人干的,那别说是贤妃娘娘,就是皇上都保不住这爵位。可若推在旁人身上,拿不住铁证,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说不准会怎么处置。”
孙氏有点失望,“若闹成这样还能保住爵位,大嫂往后岂不是要把尾巴翘到天上去?大哥有她助力,就愈发……”
剩下的话她没说,裴见泽却心知肚明。
依靖远侯府从前的例子,爵位既不是非得给嫡长,也不是非得给儿子。看老侯爷如今的做派,倒像是想效法祖宗,把爵位直接给孙儿,若活得岁数够长,直接给曾孙都说不定。
这些孙儿里,老侯爷看重的一个是他裴见泽,另一个就是大哥裴见明。
裴见明之所以能入老侯爷的法眼,一则是嫡长孙的身份,再则也是因为安国公府这个岳家的助力。
一旦安国公府式微,甚至牵累到裴见明,这侯府的前程没准儿就能交在裴见泽的手上——反正爵位怎么都不可能给庶子,剩下老五裴见祐是个病秧子,老四裴见青又良善有余狠辣不足,绝不是能撑起门户的料子。
夫妻俩虽收敛锋芒,在裴见泽得老侯爷器重历练之后,没少暗里打算盘。
这会儿关起门说私房话,虽则提着薛家,实则还是为裴见明。
见孙氏似有忧色,裴见泽便笑了笑,“倒也未必。即便这次能糊弄过去,薛家栽这么大个跟头,焉知往后不会有旁的祸事?祖父身子骨还硬朗,大哥又那样庸碌,扶不上墙的烂泥,日子久了总会失去耐性的。”
而他要做的,便是在博得祖父欢心之余尽力考个功名,再生个儿子出来,好教长辈放心地托付家业。
裴见泽搂着妻子闲聊许久,等歇过劲儿来,便抱她进了卧房。
……
枕峦春馆里,云娆却没空理会薛家的事。
明日就是侄儿江凇的满月宴,云娆先前已给小家伙准备了好几样柔软好用的物事,又给长嫂苏春柔和母亲备了些东西,这会儿正忙着让金墨寻了锦盒,妥帖地装进去。
待次日前晌便登车回娘家贺喜。
后半夜下了场不小的雨,倒让暑热里难得的有了个还算凉快的天气。
云娆算是来得早的,怕母亲和嫂嫂忙不过来,进府后拜见长辈搁下礼物、看过小侄子和嫂嫂,就想帮着母亲打理些事情。
二婶祁氏便笑道:“你如今是诰命了,哪好做这些琐碎事的,叫人看着不像样子。该好生坐到席上去,撑撑门面。”
她从前被云娆逼着交出中馈时,对这侄女儿深为厌弃,如今倒是生出几分对官眷的恭敬热络,说话时都笑吟吟的,不敢掺杂半点揶揄嫉妒。
徐氏知道自家女儿不是摆谱的性子,但裴砚这女婿实在争气,既给了云娆这样的体面庇护,她哪有不喜欢的。便道:“这里的事有我们,不如你去跨院吧,亲戚们大多都要看看孩子,怕你嫂嫂待会儿忙不过来。”
这倒是个正经事儿。
因鹿岭别苑的那场凶案,这阵子京畿的官员都受了牵累,忙着巡查贼寇等事。江伯宣身在衙署,难免也格外忙碌,满月宴都没能告假回家。
稍后宾客们陆续到了,苏春柔未必照应得过来。
云娆领了这差事,先到跨院里同苏春柔说着话儿逗孩子,等晚些时候亲戚们来探望母子俩,便帮着照应接待。
时隔半年,江家再办喜事,又是添丁之喜,徐氏身后的许多亲戚都从京城外赶过来了。
云娆出阁时身为新娘没能见着舅舅、姨母们,这回倒是个好时机,问候过外祖父母的身体后慢叙别情,倒是难得的欢快。当天晚上,留了几位亲戚住在府中客舍,安置不下的便安排在近处的客栈里。
翌日用完早饭,因姨母她们难得进京,徐氏便带她们去街市逛逛,采买些东西。
云娆不好在娘家久住,就没跟着去,和苏春柔在跨院里闲聊逗弄着小侄子,直待近午时分才动身回侯府。
因鹿岭别苑那阵势实在吓人,也足见流民之乱正日渐袭向京城,太夫人回府后就跟侯爷裴固商量着添了十来位习过武的护院,每日在府内外多加巡查。
贺峻赶车进府时,正好瞧见他们穿着簇新的衣衫巡逻,不由道:“嚯,这架势!”
青霭常随云娆出府办事,跟贺峻也渐渐熟悉,闻言笑道:“怎么了?听说是太夫人特地添的,免得有人来侯府生事。”
“真有人来闹,凭他们几个哪能拦得住。”
贺峻虽没跟着裴砚上阵杀敌过,却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一眼就能瞧出那几位的身手,嘴里调侃着,待马车停稳后便熟稔的摆好踩凳。
云娆提裙下车,就着青霭撑的伞往枕峦春馆走。
前儿夜里那场雨虽带来了大半天的凉爽,这会儿艳阳高悬炙烤着青石板,却又让暑热迅速回笼,连拂过的风都是闷热的。
她身上出了点汗,又觉日头晒得慌,恨不得早点飞回屋里抱住冰盆不撒手。
正闷头疾走,忽听青霭道:“咦,四姑娘在那儿做什么呢,也不怕热。”
云娆循她所指瞧过去,就见裴雪琼带着春鸢坐在临水的凉亭里,垂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什么。水畔的高树上蝉声乱嘶,春鸢顶着细汗在旁边拼命为她摇团扇,主仆俩大热天的也不怕中暑。
温热的风拂过面颊,让后背又冒出些许薄汗,云娆瞧着裴雪琼的举动古怪,不由往那边拐过去。
春鸢也不知是走神还是怎么的,直等云娆走进凉亭时才察觉,忙回身屈膝见礼,“二少夫人!”
呆坐的裴雪琼也被这声音拽得回神,抬头见是云娆,懵懵地道:“二嫂。”
她脑门儿上有一层薄汗,像是已经在这儿坐了好半天,神情中的忐忑也没来得及遮掩,一看就是在琢磨心事。
“大热天的,坐这儿中了暑怎么办。”云娆牵起裴雪琼的手,安抚般捏了捏,“走,咱们回屋里发呆。”
“我……”
裴雪琼迟疑着起身,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低声道:“心里有些烦乱,总觉得屋里太闷。”
“那也不能在大暑天里熬着呀!”春鸢已经担忧半天了,好容易碰上云娆,忙道:“二少夫人你快劝劝,可不能中暑伤了身子。”说着话,扶住裴雪琼的胳膊,就想伙同云娆一道把裴雪琼带走。
云娆虽不知内情,也约莫能猜出些原委,便劝裴雪琼快回屋。
连拖带拽的没走两步,忽听有人笑道:“表妹的神儿都快飞了,拽回屋也还只个木头。”话音未落,就见贺染自一丛翠竹间穿出来,身边没带丫鬟陪同,虽说也微有汗意,神情却似闲庭信步。
裴雪琼被她调侃,嗔道:“表姐!”
贺染笑了笑,同云娆见礼,又道:“原想着趁空闲逛逛园子,谁知碰见一只呆头鹅。让我猜猜,是为今儿登门造访的那位夫人吧?”
“表姐!你胡说什么!”裴雪琼这回真有点急了。
云娆瞥见她耳梢微红,大约明白了来者身份。
就听贺染笑道:“瞎猜没用,别真中暑了。走,表姐给你占一卦!”说话间,摸出几个铜钱在手里掂了掂,看姿势便知是位老手。
云娆没想到她还会这手,便笑道:“去我那里坐坐吧,离得也近。”
几个人一道往枕峦春馆而去,到屋里借风轮去去暑气,而后就着甘甜凉快的瓜果围坐在桌边。
裴雪琼从前只跟母亲在寺庙道观里抽过签,虽听说过占卜的种种花样,却没亲眼见过。这会儿瞧着贺染手里那几枚铜钱,不免有些好奇,“就这么三枚铜钱,也能看出门道来?”
“这你别问,就说想算什么吧!”贺染眉头微扬。
裴雪琼瞧她成竹在胸,虽然有些面皮薄不好意思,却还是低声道:“那你且算算,这事儿顺不顺。”
她没明说,贺染也没追问,只将手里的铜钱掷了几次,而后闭目似是在默算。
云娆和裴雪琼都没说话,只拿签子戳着蜜瓜,等她的答案。
片刻之后,贺染睁开了眼睛。
裴雪琼紧紧盯着她,有点迫不及待,“怎么样?”
贺染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又扫了一眼手里的铜钱,再抬起头时,倒是噙了稍许笑意,“是有些波折。不过,最后还是好的。”
第35章 姨娘 若能替裴砚探望照看潘姨娘,也算……
裴雪琼悬了半天的心在听见后面那句话时总算安稳了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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