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这些孩子,连同儿媳和腹中的婴儿都能逢凶化吉,遇事呈祥。
第5章 聘礼 满屋满院的聘礼是她见都没见过的……
新岁的头一日春光明媚,也是女眷们进香祈福的好时候。
因徐氏尚未痊愈不好吹风劳累,便由江伯宣陪着云娆和苏春柔去寺里进香,带上了爱凑热闹的弟弟江季行。
到得最常去的云福寺,里头果真是香客如云,寺外的两条街巷也都搭了彩棚,售卖各色新巧玩意儿的摊位次第摆开,甚是热闹。
江季行正是好动的年纪,好容易等姐姐和嫂嫂进了香,便迫不及待的窜进摊贩堆里去挑喜欢的小物件。
云娆和苏春柔也逛了半圈,瞧见顺眼的随手买了让丫鬟拿着,再买碗热乎的馄饨、尝尝小巧的糕点,直逛到晌午过后才去就近的酒楼用饭。
到那边恰好碰见好友沈骊英,小姐妹为云娆的婚事惋惜之余,不免拉着关怀说话,又约了元夕同赏灯会。
从酒楼出来,见珠市巷的绸缎铺有从苏州来的新料子,又进去挑选,连同近处的首饰铺子和书肆都没放过。
如是游荡了一整日,兄妹几个都收获颇丰,满满当当的拎进去,让徐氏都看花了眼。
过后几日忙着与亲戚们拜年,直到初六清晨才算清闲了些。
女眷们在正院聚齐,老太爷也终于发话,让祁氏把那两处铺子的账目都还回去。连同云娆的婚事如何操办,也都分派好了——中馈之权祁氏自然不肯撒手,但那日她既哭了半天的累,这回云娆的婚事便真个交给了苏春柔,由她多操心张罗。
苏春柔岂有不接的?
她娘家开明,除了教导诗书之外,也让她在闺中学过掌家之事,做姑娘时也跟母亲去过婚嫁之类的场面,对这些并不陌生。
且徐氏虽病着不宜太费神,从前也曾掌家多年,又有个办事得力的童妈妈,由她坐镇后方细心指点,自然不会出差错。
至于届时迎送女眷等事,毕竟是把姑娘嫁进侯门,崔老夫人既觉得此事能为门楣增色,自然会出面,苏春柔只消多请教长辈便是。
得了老太爷分派,便自筹备起来。
徐氏那边拿回铺子账目,虽瞧得出祁氏做过手脚,却也懒得细究,仍与旁的陪嫁铺子一道打理便是。
至于云娆,自然也得备嫁起来。
待得正月初八,侯府的聘礼便拿红绸裹着的箱子流水般送了进来。
……
按习俗,纳征其实是在请期之前的。
只不过裴砚这事儿来得太突然,侯府二夫人得知消息后匆忙物色人家,因赶着为重伤的裴砚冲喜,自然来不及一样样办,是以纳采问名等事都是仓促办的,又从宁王那边打听到裴砚回京的大致日子后,仓促定了婚期。
彼时除夕将近,侯府过年不像江家这样简单,有太多的事要操心,匆忙中只送了小部分聘礼,旁的还没顾上整理。
到如今忙过一波波的宴席,才算腾出手来把剩下的补上。
聘礼自然贵重,一箱箱的堆满了院子。
若有人一件件挨个核对,便会发现里头少数是出自侯府,大半倒是皇帝赏的——
裴砚打小就在军中,这些年立下的战功不知凡几。武将的官职提拔不到哪里去,帝王褒奖之余多半都是给赏赐,或是银钱或是物件,因他远在边塞,都就近送到侯府,十来年间攒了不少。
这些东西别说是江家,就是裴砚的嫡母范氏瞧着都有点眼馋。
送聘的队伍站满了甜井巷,旁边百姓但凡瞧见这阵势,无不夸赞侯府办事体面大方,为让裴将军度过难关花足了心思。
就连徐氏都有点看呆了。
她娘家虽算不上太富,当初能把商户身份的她嫁给进士及第的江恒,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但如今瞧着那些稀罕物件,才发觉商户与侯府的门第确乎悬殊,也难怪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往公府侯门跟前凑。
她的云娆嫁进那种地方……
徐氏一想到这个,眼底的惊叹便都消得无影无踪,吩咐童妈妈安顿东西后,便往西竹馆去看望女儿。
才进院门,就见云娆脸上汗涔涔的,正和绿溪青霭她们搬沉甸甸的雕版。
里头有些是云娆从别处搜集了在她的小书房珍藏的,有些则是云娆自己一点点雕刻出来的。从幼时稚嫩的练手之作,到如今精美得能令住持师父夸赞的板子,都是云娆的心爱之物。这么些年攒下来,林林总总有好几箱子,既是她的喜好手艺,也在静心专注中磨练了脾性。
徐氏瞧着这些雕版,不自觉想起女儿静静坐在窗下细心雕琢的模样,一转眼,五六岁的稚嫩孩子都过了及笄之龄,要嫁人了。
里头云娆瞧见人影儿进院,忙搁下手里的板子擦了擦汗,“母亲怎么过来了?”
说话间忙吩咐朱妈妈搬椅子过来,再让青霭斟茶。
徐氏就势坐在暖热的日头底下。
俗话说病去如抽丝,她前些年迁延不愈,这回正巧碰上对症的好郎中,年前就已有起色,被云娆的婚事激起志气,这些天好生调理喝药,精神头倒是好转了许多。
瞧着满院子的雕版,不由问道:“你怎么把这些搬出来了?”
“绿溪她们挑选要带的东西,正好将这些雕版好好理一理。那些正雕刻的我打算带过去,别的理好了放在屋里,母亲可得帮我看好了。”
“这孩子!”徐氏无奈,让旁人自管去忙,只拉着云娆的手坐在身旁,“方才侯府来送聘礼你也不肯去看,就知道摆弄这些宝贝。”
云娆随手拿帕子擦指尖的灰,不以为意。
徐氏抓住她软软的手,“婚期早就定了,聘礼也都收了,再过二十来天你就得出阁。”她心里舍不得女儿,见云娆对婚事不闻不问,到底有些担忧,压低声音道:“前儿燕家来拜年,燕熙分明是想要见一见你的,我瞧他对你十分上心。你却不肯出去,莫不是……”
她顿了顿,却还是道出心中疑惑,“你还记挂着他,怕见了难受?”
这话是贴着耳边说的,旁人无从得知。
云娆却被问得微诧,忙抬头看向母亲,见她眼里全是忧色,不由又低头笑了笑。
论私心,比起深似海的侯门,她确实更愿意嫁去门当户对的燕家,能凭母亲给的嫁妆和兄嫂的照拂安生过日子。
但对于燕熙……
他确实生得好看,文武兼修的青年才俊,性情也爽快,加之两人因他跟兄长的交情见过几回,若真让云娆嫁过去,她确乎是满意的。
但若说心里还惦记燕熙,云娆年才十五,其实还不太懂男女间的情意,更没想着非燕熙不嫁。
眼见母亲误会,她只能解释道:“女儿只是觉得没必要,见了也是徒增是非。”
说着,瞥了眼东竹馆的方向。
徐氏皱眉道:“三姑娘这性子真是……她还是暗里盯着你呢?”
“可不么,都快把竹林那边的花丛踩没了。若我真去见燕公子,她非但会跟过去偷瞧,往后没准还会拿来说嘴,烦人得很。总归这婚事退不掉,到时候且走且看吧。至于燕家,既然咱们都没挑明过,就全当没那意思。”
她这样看得开,徐氏倒是放心了许多。
只是二房这处处跟云娆攀比的堂妹……徐氏想起江云影今日在聘礼跟前晃荡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
……
东竹馆里,江云影这会儿也在叹气。
丫鬟红珠熏着衣裳,见她看完聘礼回来后就愁眉不展,不由道:“姑娘怎么了?”
“你是没瞧见二姐姐收的那些聘礼,让人眼花缭乱的,比当初聘礼单子上写的还多。”江云影手里的丝线越扯越乱,索性丢在榻上。
府里人丁不多,大姐姐去得早,这些年就姐妹俩伴着长大。
她只比云娆晚出生几天,因自幼身子骨弱,格外得祖母偏疼。祖孙俩感情亲近,江云影又嘴甜人乖,从来都比二姐姐更讨长辈欢心。
每尝祖母跟前也总是夸她更多些。
但是到外头却又不同了。
二姐姐那张脸生得实在漂亮,是个人都会夸两句,她再怎么打扮都略有逊色的。江云影便在诗书上格外用心,平素待人接物也都处处留心,总得要平分秋色才行。
这么多年,她都是这样暗戳戳攀比着过来的。心思用得多了,从衣裳首饰到发髻打扮,从见客言谈到诗词书画,确实都长进不少。
到如今说亲的年纪,她岂能退让?
徐氏暗中给二姐姐寻了燕熙那样才貌双全的儿郎,江云影便立誓要找个更好的,不管姿貌气度还是家世才学,总要有个地方压过一头才行。
可惜祁氏寻摸的都没能说成。
如今云娆许了侯府,满屋满院的聘礼是她见都没见过的,江云影心里更不是滋味。
这些话不好跟红珠这个丫鬟说,她便闷闷的起身去祖母那里。
姑娘家到了年纪,有些心事无需藏得太深,加之江云影素来跟祖母亲近,不免拐弯抹角地诉了一通苦,只觉得云娆近来占尽便宜全都是因为嫁进侯门这种打了灯笼都难找的好事。
崔老夫人看得出小孙女的羡慕与不甘心,将她揽在怀里打趣,“那不如把这门婚事换给你?”
“祖母胡说什么!”
“反正是冲喜,人家未必非得要谁,你若真想去侯府,祖母或许也能说说呢。”崔老夫人逗她。
江云影听见这话,赶紧把头摇成拨浪鼓。
“这么久了都没听见裴将军的消息,想必吊着命好不了。若是嫁进去就得守寡,给再多珍宝也是没趣儿!”
“这就对了!”崔老夫人虽碰不得聘礼,侯府却也单独给她封过礼,今儿心绪既好,脸上便也多了笑意,“十全十美的事儿咱们轻易找不到,但你二姐姐嫁进侯府,咱们江家脸上也有光。到时候再给你说亲,可就是侯府少夫人的妹妹、将军的小姨子。”
身份跟着水涨船高,婚事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江云影从前只盯着云娆的婚事,倒没想过这茬,闻言先是一喜。想到要沾姐姐的光才能寻到好亲事,心里又有些不舒服。
不过只要能嫁个如意好郎君,细枝末节倒也不必计较。
总比守寡的强。
江云影想到二姐姐年纪轻轻就要嫁个将死之人,倒又有点同情云娆了。
第6章 嫁衣 若今日姑娘出阁嫁的是位如意郎君……
离婚事还剩二十来天,江家忙着为云娆备嫁,靖远侯府自然也需筹备一番——不管私下里处得如何,裴砚既是为护百姓而重伤至此,侯府明面上总要做得圆满热闹些,也免得外头人议论侯府苛待庶子、怠慢功臣。
老侯爷不问琐事,婚仪由范氏来操心。
到正月十七,裴砚的马车也终于缓缓驶到了靖远侯府门前。
且是由宁王魏铎亲自护送来的。
这位虽不受宠,却也是身份贵重的皇子,靖远侯裴固丝毫不敢怠慢,亲自开了正门带人来迎接,欲将宁王请进正厅去招待。
宁王虽身份贵重姿容威仪,却没那么多规矩,只惋惜地站在青帷车旁。
马车的车身比寻常车子宽敞许多,虽没用锦缎华盖等物装饰,做工却坚固而细致。里头铺着厚软的垫子,哪怕帘帐垂着瞧不见情形,也能闻见车身上隐隐的膏药气息,应是浸染太久所致。
“原该把他留在军中医治,只是这回伤得实在太重,又被毒物损及脏腑,边塞之地缺医少药反倒会耽误病情。”宁王说着话,掀起车帘一角让裴固先瞧瞧。
裴固已有许久没见这孙子了,乍一眼看见裴砚在里头昏睡未醒,脸上似有青灰之色,再不复从前的昂藏雄姿,竟自神情微变。
裴元曙瞧见,不由得也凑了过来。
他毕竟是裴砚的生父,哪怕这些年父子间两地相隔甚少碰面,到底有骨血相连,见好好的儿子伤得奄奄一息,也是忍不住双手微颤。
宁王旋即落下车帘,神情中也难掩痛惜。
“北夏这药用得实在歹毒,本王虽让军医竭力救治,却也没多少起色。他伤成这样,病情反反复复,实在经不得车马颠簸劳顿之苦。车里躺久了又容易生褥疮,这一路走走停停的脚程太慢,耽误到如今才算赶回来。”
裴固闻言,忙道:“这一路千里之遥,殿下悉心照料,能保住他性命已是殊为不易,裴家上下铭感大恩。”
说话间忙命人驱车入府。
宁王随车进府,又与老侯爷商谈裴砚居住养伤等事。
靖远侯府基业可算深厚,府邸经过数次扩建,非但雕梁画栋轩峻气派,占地也比最初多了两倍有余。
老侯爷膝下三个儿子,除了老三裴元绍跟家里闹翻后携着未婚先孕的妻子远走他乡外,裴元曙和长兄裴元晦都有不少姬妾儿女,如今各自分派院落居住,人丁颇为兴旺。
裴砚的生母潘姨娘早在二十年前就搬去田庄养身子,裴砚又自幼在外极少回来住,府里就只给他留了个偏僻的枕峦春馆做为落脚之地。
如今既要成婚,枕峦春馆自须布置成婚房,仆妇往来嘈杂不宜养病,便挑了侯府角落最僻静的杏花阁给他暂住。
宁王对这安排倒是十分满意。
方才侯府门前仆从簇拥,人多眼杂的有些话不方便说,如今只留裴固和裴元曙在跟前,他便郑重叮嘱。
“裴将军既是本王麾下最得力之人,也是北夏恨之入骨的劲敌,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大梁边疆就会少一位栋梁之材。两位都身在朝堂,也知这京城里混了北夏的暗探,无孔不入又防不胜防。”
这话说得直白,裴固神色稍肃,忙道:“殿下放心,府里定会严密彻查,绝不叫人趁机浑水摸鱼。”
宁王摇了摇头道:“修缮婚房、筹备婚事都有许多杂事,侯爷未必能全然防住。本王的意思,那杏花阁既地处角落,又有小偏门方便出入,不如本王留些侍卫守着,连同请医用药都由本王安排,侯爷只需吩咐人备好饭食便可。”
见裴固父子对视了一眼,他又补充道:“裴将军是奉本王之命出战而重伤,他的生死本王一力承担。侯爷若能让人照料好饮食,不让闲人靠近杏花阁,等裴将军伤愈之时,本王自然也会记住这份功劳。”
这样一说,裴固父子哪有不明白的?
两国之间除了边塞恶战,暗里还有许多台面下的交锋,裴砚既被视为劲敌,北夏为瓦解大梁边防,趁他重伤派人刺杀都未可知。
侯府虽富贵,却哪有能耐防刺客?
既然宁王这样周全安排,裴固自然不能有二话,遂满口答应,让儿子裴元曙格外留心,万勿让人前去搅扰。
裴元曙应着,命人将备好的春凳取来,由宁王安排的将士将裴砚搬下马车,在侍卫簇拥下搬去杏花阁。
老侯爷裴固亲自在前带路,裴元曙则叫来妻子范氏,让她安排厨房好生操心饭食。
范氏岂会不从?
她当初被仓促娶进门时潘姨娘已有身孕,庶子生在嫡子之前本就是她心里的一块病,如今裴砚又这样出息,她自然不愿为这庶子花太多心思。听见裴元曙这样说,倒乐得清闲,便只道:“厨房的事我自会安排,绝不去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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