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儿子,是鬼迷心窍了。”长公主指摘齐晟,眼睛却是看向她。何络惶惶侧身,假装没看见。
长公主道:“看着办吧,本宫乏了。”
何络闻言喜出望外,卫武侯素来偏袒齐明明,此事交给他处理,就算翻篇了。
谁料齐舟喝道:“杖五十,押下去。”
第75章 团圆
“卫武侯把明明逐出家门, 怎么回事?”郑妤听到消息,赶来询问情况。
此事在宣京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在议论揣测, 已背离和平脱离长公主府的的初衷。
再过七日便是除夕,此时一家人闹分居,何络的婆媳关系想必十分紧张。
“事出突然,把计划提前了。”李致将批完的公文推到一边,再从堆积如山的文书中抽出一份, 边看边道, “等上元搬迁后再让卫武侯出任兖州都督,恐贻误要事, 故而让他们演了一出戏。”
“何事如此紧迫?”
李致眨眨布满血丝的眼睛, 打开暗格, 取出木匣子推过来。
打开匣子,内有两枚紫玉、两条黑绳、一颗银指环、数根银针……全是妇女失踪案相关物件。
“先前你让我帮潘显兄弟寻母,派出去的玄衣卫回信说, 六七年前, 有人在庐江见过她。”
“嗯?”郑妤茫然。
李致起身走到宣朝版图前, 指着一处道:“潘显生父潘二麻乃夜郎人士,娶同村屠户女朱氏为妻。夜郎郡在西,庐江郡在东, 朱氏为何会出现在庐江?”
郑妤不假思索答:“探亲?”
这回答逗笑李致, 紧张气氛骤然变得轻松。他弹一下郑妤脑门, 好气又好笑。
“燕燕, 动脑子。”他提醒道, “夜郎郡地处益州,重峦叠嶂, 道路闭塞,出入不便。”
“潘二麻死后,孤儿寡母难以回到家乡,朱氏若在庐江有亲,大可携子投奔。然朱氏留在寸土寸金的宣京谋生计,说明她在庐江没有亲戚。”郑妤现猜现说,“那朱氏撇下两个孩子,莫名出现在庐江,只能是……被拐卖!”
李致满意点头,移动食指点在庐江郡的位置,旋即张开五指道:“以庐江郡为中心,宣京,汝南,丹阳,南陵,广陵,此六郡是在录妇女失踪案最多的区域。”
去年七月,他潜入庐江,九死一生。今年七月,恰逢政变,庐江动荡。庐江郡,定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阿娴和庐江也有关系。”郑妤拿起黑绳道,“被溪雯遗弃的黑绳是阿娴的,她曾是庐江郡守公子的外室。如果她还活着,指不定能想起什么。”
郑妤举一反三:“阿娴出生在江南,水性极好,怎么可能溺亡……殿下,你说阿娴有没有可能像叶佳一样,是被灭口的?”
“没有。”李致轻描淡写否认,对上郑妤澄澈的眼眸,略感心虚转移话题问,“去年送进大理寺那具女尸,你看过她的卷宗,可有端倪?”
“没有。但我直觉这跟之前的失踪案脱不了干系。”郑妤分析道,“倘若她身上还有黑绳,那我可能怀疑有人浑水摸鱼,但偏偏福烁公主去后,和阿娴出现方式一模一样的人,少了黑绳。只可惜……我找不到有用证据。”
李致自匣中取出紫玉,塞进郑妤手里:“既然一时半会找不出联系,便先不论她。这一枚是陆呈的紫玉,产自庐江,另一枚是宁斌的,产自丹阳。”
从兰香口中得知庐江紫玉后,他想当然认为另一枚玉佩也和庐江有关联,未料猜错了方向,险些遗漏线索。
所幸,郑妤找孟幺那日他跟着,撞见一位做玉石生意的商贩,斥重金想要买他这枚紫玉,这才让他机缘巧合得到重要线索。
“风雅?”郑妤手捧紫玉,对着烛光观察。
李致站到她身后,稍稍屈膝低至跟她齐平的高度问:“什么风雅?”
“阿延你看这。”她抬起四指,让烛光穿透紫玉,两块玉上分别映出“风”和“雅”。
“诗经,风雅颂,李蕙为风,还有两名同伙。”李致恍然大悟,她还一头雾水。
“由诗经联想到风雅颂不难,但何以确定福烁公主为风?”
“时来运转,福禄双全。浮尘原来的代号是风福,他效命于宁斌;绑架我们的猎户代号风禄,风福从他手里接货。而宁斌这枚紫玉上有风字,我正是通过宁斌查到李蕙身上,故而这一条线,串起来了。”
李致掌握的线索远比她知晓的多,郑妤懵懵懂懂问:“那浮尘为何认得陆呈?他可认识叶佳?若他们之间相互认识,那这案子应当十分易查。可你查了七年,也只查出来福烁公主。”
“风福不识叶佳,亦不知李蕙,他们层级间交接联络颇为复杂,我……暂时未能想明白。包括他们拐卖妇女的目的,我亦毫无头绪。”李致面露惭愧道。
郑妤将线索收回匣子放好,宽慰道:“急于求成不可取,你这三日都没怎么合眼,先回房休息吧。”
——
“哎啊啊啊痛你能不能轻点!”
长公主府西苑,哀嚎持续了半个时辰。
何络焦灼守在纱帘外,听着齐晟鬼哭狼嚎,无所适从。
“好了没啊?”
“郡主再等等,公子挨的是军棍,还是老爷亲兵行罚,落下来每一棍都不带敷衍的……”
“嗷呜——”齐晟惨叫,“回话就回话,手用什么力,想害死你家公子啊?”
“要不换我来?”齐晟为她挨了打,何络心里过意不去,帮忙上药是应该的。
谁知齐晟听她说完,反而不嚎了……
“你站住,我还受得住,你千万不能进来。”齐晟慌慌张张劝阻。
五十军棍而已,他皮糙肉厚的过个三五天就能下地,大声嚎叫是为了引他祖母心疼。
哪知何络这缺心眼的,还真以为他被打得快死了。
听何络叹气,他出言打趣:“本公子的身材,怕你见了流口水。”
“你放心,我把你当姐妹,绝对不会对你产生任何非分之想。”何络信誓旦旦。
“最好是。”齐晟扒着枕头闭目养神,“男女授受不亲,郡主您可顾忌些,以后还嫁人呢。”
迟迟没听何络搭腔,齐晟探头探脑打量纱帘。纱帘上已无朦胧人影映在其上,显然何络已经离开。
他松一口气,心道可算把这祖宗送走了。庆幸过后,又莫名惆怅,她也挨了一杖,也不知上过药没有。
这笨丫头仗势欺人蛮不讲理,看到他被打居然敢冲上来,委实有些不可思议。
多一棍少一棍,对他而言无关痛痒,但何络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想必要肿上好长一段时间。
齐晟从床底下找出自己私藏多年的伤药,交代侍从:“给郡主送去。”
急景流年,转眼已至除夕,崔芷沅主张在寿宁宫摆家宴,一切从简。开宴前,崔芷沅拉着几人剪纸,李致颇为抗拒,经不住崔芷沅奚落,勉为其难拿起剪刀凑热闹。
“我剪好啦!”李翊把他的作品拍在桌上,神气十足昂起下巴。
郑妤笑着夸两句,随即把自己剪下最后一刀,把猫脸摆过去。
“我也好了。”卢清漪碾平纸张,那是一只蝴蝶。
暂落下风的母子俩不约而同看向对方,崔芷沅挑衅道:“输了你刷碗。”
“让我刷碗,五个能碎六个。”李致漫不经心应和。
“……”
窗外似乎有一排寒鸦飞过,除他以外的所有人,皆微微张口,想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却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
崔芷沅无奈扶额:“你还是别说话的好。”
半个时辰后,四个人坐在餐桌旁,李致仍在远处,慢条斯理剪纸。
李翊小手抓起银箸,睁大眼睛盯着红烧排骨,垂涎欲滴。他忍不住伸出筷子,卢清漪按回去,提点道:“翊儿,等人齐了才能动筷。”
“哦……”李翊悻悻放下银箸,回头抱怨,“皇叔,你真慢!”
“好了,燕燕。”李致举起他的成果炫耀。郑妤循声望去,瞅了好半天,才认出他剪的是双飞燕。
郑妤羞涩嗔道:“快洗手吃饭,陛下都饿了。”
宴席过半,郑妤几乎没动过筷子,李致放过去的菜仍在碗里堆着。
“又没食欲?”李致关切问。
她咂咂嘴,含糊应声。不知怎的,近一个月来总是食欲不振,看什么都觉得恶心,且时常头晕。她只当天冷导致身体不适,并未多加留心。
“没事,天气一冷我就各种毛病。”为免他们担心,她拿起筷子扒两口饭。
李致这次却不受她糊弄,坚持要传值守太医来把脉。
“且先等等。”卢清漪起身绕到她身边来,附耳问道,“算算多久没来月事了?”
郑妤呼吸一滞,连连摆手,否认卢清漪的猜想:“皇嫂想多了,我这身体……没这福气。”
听她说完这句话,李致大抵已猜出一二,即刻命岁稔去传太医。
瞟见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她的手不自觉抓紧衣摆。也许他一直存有期待,只是怕她多想,才对子嗣的事绝口不提。
不多时,岁稔领着太医匆匆赶回来,崔芷沅直接免去繁文缛节,催促太医来给她把脉。
太医取出绢布盖在她手腕上,郑妤瞧见他们引领翘首的样子,手止不住颤抖。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盼着听到好消息,如若空欢喜一场,想必他们会万分失落吧……
第76章 欢喜
“恭喜殿下, 王妃有孕了!”
一刹死寂,在场之人都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 皆欢欣鼓舞。
“当真?!”郑妤又惊又喜,宛如身在梦中。她不放心,请太医再诊一次,得到同样的结果,如释重负。
郑妤抱住李致, 喜极而泣:“殿下, 我们有孩子了。”
“乐得不会说话了?”崔芷沅撞一下正在发懵的李致。
李致后知后觉回抱她,怔愣笑道:“嗯, 我们有孩子了。”
泪水泅湿玄衣, 李致轻拍她后背, 温声细语抚慰。
宴罢回府后,趁郑妤沐浴期间,李致悄悄召来太医问话。
太医道:“王妃怀胎不足两月, 胎像不稳, 需得细心调养, 免操劳,少忧思。加之王妃体质孱弱……”
“体质孱弱?调养近一年,竟还体弱?”李致眉头紧蹙。
近一年的时间里, 遵照医嘱给她进补, 督促她饮食作息, 居然成效甚微……
“回殿下, 王妃经过调理后虽有改善, 但怀胎终究会比旁人辛苦些。不过殿下放心,臣定当精心竭力为王妃调理身体, 让王妃顺利诞下世子。”太医急着表衷心,却不知自己的劲使错方向。
“实话实说,母子平安有几成把握?”
“五……四成。”太医惶惶伏跪。
李致惨淡一笑,又问:“妊娠和滑胎,哪一种对她身体损害最小?”
“自然是妊娠风险最高,但……殿下您也看到王妃得知怀孕时多欢喜,若是滑胎,乐极生悲,恐引起心病。”太医偷偷抬头望过来,对上他的视线又迅速低下头去。
似乎有话想说。
“本王不喜旁人吞吞吐吐,有话直说即可。”
太医支支吾吾,“臣斗胆问一句,王妃是否……落过胎?”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流涌上来,重重压在心口处,他差点喘不上气来。
他死死扣住梨木方几,方几从中开裂。他声音发颤:“何时的事?”
“具体时间臣不得而知,只是方才在寿宁宫给王妃把脉时发现异象,遂多嘴问一句。”太医抬手擦额头上的汗,“只是推测而已,殿下只当臣未说过。”
——
“阿延你去哪了?”郑妤听到开门声,懒洋洋睁开眼睛,撩起纱帐往外瞧。
灯已熄了大半,隐约可见珠帘外的模糊人影,茕茕孑立,分外凄清。
郑妤扶着枕头坐起来,正准备下床,且听李致道:“方才去书房处理点事,你躺着别起身。”
她含糊应声,躺回去,视线随李致走动而移动。他去浴室待了许久还未出来,她望着扑闪的灯烛,听着烟花爆竹声,昏昏欲睡。
除夕夜要守岁……不能睡……不能睡……郑妤嘀咕念叨,拍拍自己的脸保持清醒。
须弥,纱帐掀开,她惯性往里挪,李致却隔着被子拦腰阻止。李致躺到里边位置,搂住她道:“说过不要为我温席,又不听话。”
“我本意也不是给你暖床,睡在外侧才能发觉你回来嘛。”她翻身面向李致,轻抚栽满忧愁的眉,“我们有孩子了,你不高兴?”
他捉住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道:“高兴,怎么会不高兴。可看你辛苦,便觉得它不来更好。”
“哪能这样说 ”郑妤涨红了脸,娇嗔道,“我跟你行房也辛苦,你怎么不说不来更好……”
“嗯?只有辛苦?”李致啼笑皆非。
“当然不是,怀孕同理。”她牵起他的手放在小腹上,“我是它的娘亲,为它辛苦一阵,理所应当。”
“燕燕,学着自私点,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孩子也好,我也罢,都不值得你赴汤蹈火。”
最难的莫过于此。他可以用冬虫夏草改变她弱不禁风的身体,却无法改变她事事以别人为先的性格。
李致不敢去想,她在丹阳那七年,过的是什么日子。通过远谟传回来的只言片语,他知晓一二便心疼不已,若知晓更多,他只怕会将温、曹两家赶尽杀绝。
她落过胎,远谟不知,竟连解霜也不知。
李致环住她的腰,手掌在后背轻轻摩挲:“燕燕,我有事想问你,若你不想说,可以不回答。”
“你想问丹阳的事?”郑妤坦然自若,“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和他曾有过孩子。”
李致手一顿,问:“他知道吗?”
“不知。”郑妤淡然道。
搬去郡府后第三日,她便怀疑自己怀孕了。那时他们因为曹氏闹得不可开交,因此她有意隐瞒。
有一日回来,正巧解霜不在,她去井边打水,未想自己没法承受一桶水的重量,险些掉进井里。她张开双臂卡住井口,腹部撞上井壁,落胎了。
后来,她病了好长一段时间,自此身体落下许多毛病。
“都过去了。”郑妤释然,一笑置之。”
李致听她说完,一言不发,只是将她抱紧了些。
“太学那边……”
“我会安排。”
窗外烟花绚烂,她依偎在他怀中,想着未出世的孩子,恍然如梦。
所谓圆满,大概莫过于此吧……
昭庆二年正月初十,卫武侯自请赴兖州任都督,引起诸多不满。
宣朝九州一百三十六郡,若卫武侯出任兖州都督,则与宣京接壤的湘、梁、兖三州都督,皆为李致亲信。
暗中包围宣京,说李致没有不臣之心,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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