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对麦芒,哪能有好结果?
不过,也不劳宋令嘉亲自动手, 自然有人帮她刁难人。
“王姐姐来了?”
叶松萝一直跟在宋令嘉身边鞍前马后, 见王知微来了,她立刻迎了上去, 率先发难,“王姐姐方才在看什么呀?不会是想找太子殿下吧?还是在找你的未婚夫?”
“哦, 不对不对,”她装作很惊讶的样子, “现在不是未婚夫了。”
她以罗扇半遮面容, 轻轻笑起来,“不过,我听说萧世子近来很是落寞,都要改邪归正去读书了。王姐姐你这个规箴的法子, 虽然特别,但却十分奏效。”
挑衅之语一句接着一句,分明是要给王知微难堪。
但在座各位,却没有谁敢真的帮腔嘲笑她。
尚书家的小姐王知微与萧世子退婚一事人人皆知。
按说,她的出身、样貌、才情,并不逊于宋大小姐。如今,她没了婚事的羁绊,这未来的太子妃究竟花落谁家,还未可知呢。
王知微横了她一眼,道:“闭上你的嘴。”
言罢,她抬步就要走,藕色百迭裙上忍冬藤纹随她的动作微扬。
“慢着!”叶松萝伸出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王知微压着火气,“你要干什么?”
叶松萝上前半步,道:“我最近听说了一件事情,与知微姐姐有关,姐姐要不要听一听?”
“据说,是知微姐姐的父亲执意要迎娶迎春院的姑娘进门?王夫人前去抓奸的时候,可热闹了!啧啧啧,那场面真是……”
闻言,众姑娘哗然一片。
原来,近日传遍长安城的丑事,其主角竟然是王知微的父亲王尚书。
王尚书乃寒门贵子,高中状元后,打马游街而过,时任首辅朱大人家的千金对他一见钟情,结成连理。
在朱阁老乞骸骨之前,尚书大人与妻子可称举案齐眉,相濡以沫。如今,朱家势不如前,色衰爱弛,王尚书就要去烟花柳巷里寻恩爱了。
啪——
似是怒不可遏一般,王知微一巴掌甩上了她的脸。
“叶松萝!谁允许你在这里乱嚼舌根的!”
“你,你竟然敢打我?!”叶松萝捂着脸,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爹在朝二十余年,凭着家里的根基才得以官任礼部主事,时常吟咏怀才不遇。如今,为博高位,更是要把唯一的女儿送去给顺王那个老头子做续弦。
叶松萝不甘心,为什么王知微大闹一场可以退婚,她就不行?
她小心翼翼巴结着宋令嘉,就是期盼有人能救她一命。
“王知微,你算是什么身份?你不会以为和萧世子退婚后,你就能当太子妃了吧?”
“你闭嘴!”王知微走上前,一把将纠缠不休的叶松萝推开,推得她一个趔趄。
而后,她冷着脸,一双眼似含利刃,指着宋大小姐道:“宋令嘉,是不是你指使的她?让她在这里胡乱编排!”
这是她心里一等一的伤心事,曾经,她以为自己的父亲超越天下男子,能够与母亲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偕老。她厌恶萧子秋的浪荡行径,多少也是因父母之缘故。
结果到头来,一切不过是一场笑话。这笑话还要被人拿出来百般嘲弄,将她的伤口示于人前。
宋令嘉起身,石榴红大衫上暗织金线,日光一照,莹莹耀目。她抚了抚鬓边牡丹,“妹妹说笑了,天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好。”王知微怒极反笑,“这是你说的。”
“只是不知,宋小姐脸上的那几块疤,如今好些了没有?”
宋令嘉的手一僵,“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按大晋祖制,面容有毁者,不得入宫为妃,更遑论太子妃、皇后之位。
“宋小姐不记得了?年少时一场痘疹把你送到了太平观,这些年过去了,病是好了,可脸上因痘疹而留下的疤,真的消弭无踪了吗?”
“你日日都要敷粉上药,不就是怕人知道吗?”
众人不约而同看过来,宋令嘉下意识用手去遮左脸,“她胡说八道而已。”
“我是否胡说,宋小姐把手放下来,让众人一看便知。”
宋令嘉不敢把手放下来。
那年,她高烧不退,痘疹满身,连脸上都生得密密麻麻,几欲溃烂。后来病好了,脸上的疤随时日流逝也在慢慢淡去,但是,左脸下侧,有那么几处当初溃烂得太严重……
“你真是冥顽不灵,我今日请你来,本是要一叙姐妹情谊,既然你如此,也就别怪我。”
宋令嘉气得发抖,喝道:“来人,给我把王小姐请出去!”
府中家丁听她吩咐,立刻就上来拉人。王知微不像周清棠舞刀弄枪,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被人一拉,嘴上还在反驳宋令嘉,但人却被拉出几丈远。
她的头发,在挣扎间微微散开。
“住手!”
一声含着怒意的声音传来。
众人转头一看,却见萧子秋不知何时来了。他皱眉快步上前,两下扯开家丁,把王知微拽了出来。
她鬓发微乱,脸上因生气而泛着红,委屈与气愤交织,显得有些可怜。
萧子秋素来只见过她装出来的“跋扈”模样,不由得一愣。
叶松萝道:“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萧世子,知微姐姐的……”
“闭嘴!”萧子秋喝道,“还轮不到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事实究竟如何,来日自会知晓。”
先前,他同李茵大谈八卦时,还不知道那位大人是谁。
若早知道是王尚书,他一定不会……
总之,一阵后悔涌上心头。
他挂着一个纨绔子弟的名号,心里却不糊涂。
即便先前退婚一事闹得极不好看,但这也不是放任她们合起伙来欺负一个人的理由。
叶松萝见他拉着王知微发愣,又道:“看来萧世子旧情难忘啊……”
萧子秋冷冷道:“我不过秉公说话,叶小姐何必阴阳怪气。”
叶松萝冷哼一声,瞧着他们道:“我劝世子还是早日脱身为好,不然,这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一个不检点的爹,保不齐就有一个不检点的女儿!”
王知微像是再也忍不了了一般,挣开萧子秋的手,扑上去揪着叶松萝的头发,死死不放。
叶松萝也不甘示弱,扯着她的袖子,丝毫不让。
见状,两侧人都涌上来,有的劝架,有的却借着劝架的名义暗掐一把,让她们越发扭打得难舍难分。
李茵来的时候,所见便是这么个场面。
她喝道:“住手!”
混乱中的人手一顿,但转过头一看,发现是李茵,松了的手劲又紧了回去。
李茵见势不对,抄起桌上的茶杯,猛地用力砸在了地上。
噼啪——
碎得四分五裂。
众人应声停手。一抬眼,先看见了紧绷着脸的李茵,后又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人,那股怒意瞬间熄了三分。
在李茵的身后,萧澈冷眉冷目,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轻轻瞥了一眼,那一身肃杀之气,像是裹着寒冬腊月里的冰碴子。
霎时,无论是暗中使坏的人,还是动手的人,都偃旗息鼓。
李茵让人将王知微与叶松萝拉开,彼此分得远远的。
二人头发散乱,衣衫歪斜,挂在腰带上的流苏荷包早已不知所踪。
是如出一辙的狼狈。
李茵环视众人一眼,正色道:“今日是长姐生辰,太子殿下在此,诸位长辈也在府内。在这国公府中,还望诸位,谨言慎行。”
从前,李茵温温柔柔的,大家都只当她是妹妹,更有刻薄些的,压根不把她当回事。如今她严肃起来,倒让人有点犯怵。
李茵来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她们之间的恩怨,也知道今日之事端乃叶松萝主动挑起。
她走到王知微身边,道:“王小姐,你没事吧?”
王知微摇摇头,“没事。”
“叶小姐呢?可有伤着?”
叶松萝气息微微不稳,也道:“没事。”
虽然都说没事,但那凌乱不堪的模样,实在不能称为没事。
李茵道:“怀玉,先派人送二位小姐去竹筠阁更衣梳洗吧。”
“是。”
得了吩咐,怀玉立刻指派两个小丫鬟上前,扶着她们往竹筠阁走去。
这里吵嚷着闹成这样,在里间喝茶的长辈都未现身,不过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小孩子之间吵嘴,道个歉就是了,若是扯上大人,那便不是小事,更何况,她们今日的争执之语实在不宜宣扬出去。
“今日之事,还望诸位守口如瓶,莫要传扬。”
她只说请求,却不细谈期间缘由。毕竟,今天这一桩事,因何而起,众人都跟明镜似的。
不过是为了太子妃之争。
王知微同皇后娘娘的关系,可比宋令嘉亲近多了。而且,看太子殿下的态度,他更属意周清棠,对宋令嘉更多是应付。
如今,宋大小姐应该很是心焦吧?
也是,若非迫在眉睫,叶松萝又怎么会巴巴地替她出头呢?
大家都是聪明人,彼此对一对眼神,心中便已了然。
“日头渐高了,前院里晒得很。后院中备了鲜菱角冰碗,诸位不妨去尝尝。”
听她这么说,众人自然乐得给她个面子,三三两两往后去了。
只有宋令嘉站在原地。
那件织金榴花衫,依旧是明媚春华颜色,张扬热烈。
李茵向她走了一步。
宋令嘉立刻抬袖,想要去捂住左脸。
李茵一笑,“长姐这是做什么?”
这一笑,清丽面容似水,淡雅天成。
却仿佛灼伤了宋令嘉的眼,她咬牙切齿地道:“你少得意!”
李茵笑意未减,也不与她辩驳,转身回竹筠阁去了。
第27章 生辰(三) 李茵偏不如她的意。……
及至李茵回到竹筠阁, 王知微与叶松萝都各自换好了衣衫,重理云鬓,再点朱唇, 分坐两房之中。
劝架么,其精髓就是将两个怒气上头的人分开,等冷静了,再逐个攻破。
李茵便也做了一回和事佬, 先去劝了王小姐。
谁料,王知微见了她,先站起身, 递给了她一个雕花金镶玉的盒子。
李茵还想着推却,王知微却道:
“我听说, 那日在明府,你因为帮我说话,支持我退婚, 被国公爷责罚。连累了你, 我十分过意不去。”
“这盒珍珠粉,是入宫时太后赏的, 请你务必收下,算是赔罪。”
李茵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只是觉得, 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也不像宋令嘉与国公爷说得那般错谬。
分别劝解完后, 李茵看出二人皆有离去之意, 便吩咐人派了马车,送她们回了家。
这么闹了一场,及至晚间,府中都太平得很。
用过晚膳, 夜幕初临,众人聚在院子里,看下人将太子殿下带来的烟花摆放好,正欲点燃。
大红绸布如火,掀开时犹如晚霞绮丽,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宋令嘉站在太子殿下身边,脸颊微红。
一个头戴玉竹钗的小姑娘站在廊下,笑嘻嘻地道:“还是宋姐姐慷慨大方,让咱们共赏烟花。”
宋令嘉以袖掩面轻咳一声,看着比她高出不少的太子道:“烟花璀璨,本就该众人同赏,才有意趣。不知殿下之意如何?”
太子又恢复了那温文君子貌,微微垂首,“宋小姐是寿星,自然是依宋小姐的意思。”
他体贴温柔,看向宋令嘉的眼神又变得柔情蜜意,仿佛白日里那件尴尬事不存在一般。
众人见他如此,少不得彼此“眉来眼去”暗自交流一番。
浓黑的夜色盖下来,小厮拿了火折子,正弯腰半蹲在烟花前,准备伸手去点引线。
忽然,一道疑惑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
“诶,令章妹妹和周姐姐去哪里了?方才席间还瞧见她们了。”
众人回身四顾,却始终没有找到李茵和周清棠的身影。
原来,晚膳之后,一阵夜风吹来,李茵忽然觉得有点冷,周清棠便陪着她一同回了竹筠阁,准备再披一件外衫。
今日府中盛宴,丫鬟们守在这里也是心不在焉,李茵遂放她们吃酒玩去了,只留下两个年纪小的守着。
回来的时候阁中黑灯瞎火一片,她同怀玉点燃四角蜡烛,房中才亮了起来。
桌案上,随手翻开的书册已经收好摆成了一摞,旁边,放着熏完香的衣衫,空气中,草木气息微微浮动。
等李茵披了件草白云纹衫子出来,夜空中,已经绽开了第一朵烟花。
五彩绚丽的烟花在空中升腾,不断绽开,只一瞬灿烂,而后便垂落下来,黯然无光。
这小小的院落,不断被照亮。
火树银花,照彻长夜。
恍惚间,在她的记忆里,好像也有这么一场烟花。
在宫禁高台之上,她欢呼雀跃,拉着身边的人一起看。
……
周清棠坐在廊下,扯扯她的袖子,扯回了她的神思。
李茵:“怎么坐在这里?不去前院看烟花了?”
周清棠摆摆手,“算了,我们就在这里看吧,那里人多,就不去凑热闹了。”
李茵坐在她身边,“你不高兴啊?为了太子?”
周清棠抬着头,那烟花一簇接着一簇的升空,她道:“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挺没意思的。那副窝囊样子,看了就让人来气!哎呀,提他干什么,不提他不提他,我们聊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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