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茵眯起眼睛,“这笔账,我会一并跟你算的。”
青州之祸,难道是罚跪祠堂就可以抵消的吗?
更何况,罚过之后,她毫无悔过之心,出手更狠。
宋令嘉一点都不害怕,甚至挑衅道:“宋令章,你想怎么算啊?你能怎么算?”
“你平生最得意、最在乎的,就是你这宋大小姐、以及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吧?”
李茵佯作忧虑,“你说,要是有一天,别人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国公爷的女儿,会怎么样?”
宋令嘉盯着她,“你找不到证据的。”
“怎么会?”
李茵笑起来,“此刻,你身体里正流着的血,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那股笃定之色瞬间消弭,宋令嘉伸出手,忍着痛去掰李茵的手,“你要干什么?”
李茵丢开她,缓缓起身,站在月光中。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们走着瞧。”
侧门缓缓关上,里间又陷入一片浓黑。
宋令嘉的声音穿过石壁,凄厉而愤怒。
“我恶心?宋令章我告诉你,让你恶心的还在后头。到最后,你就会发现,在这个家里,我是最表里如一的那一个!”
第30章 赴约 忽然扣着她的腰,把她压向自己怀……
翌日。
李茵迷迷糊糊睡到近晌午才醒, 这一夜里噩梦不断,时而真实,时而朦胧, 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断拉扯。
起初,是她同国公爷和宋夫人吵架,不知为一件什么事争执不休。国公爷软硬兼施逼她就范,她则宁死不从, 泪流满面还不忘反驳。
最后,宋令嘉出面劝解,三个人轮番逼着她妥协。
大半夜的, 给她活生生气醒了过来。
她狠狠踢开被子,望着床帐发呆, 不久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度入梦时,就奇怪了。
她变小了许多,约莫七八岁的模样。
身边簇拥着许多人, 她站在最前面, 一个着明黄色袍子的人牵着她的手,问她:烟花漂亮吗?
她很喜欢那些变幻万千的东西, 所以,伸手拉着另一侧沉默许久的人, 兴高采烈地指着天边,让他去看那堆成绮丽万霞的烟花。
拉着的是谁呢?
她记不清楚对方的脸了, 只记得是一个男孩, 面庞格外俊美,按照年纪,她应该唤对方“哥哥”。
哥哥?
可是,她记得自己没有兄长呀。
梦中的她还没想明白, 一转头,便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她抱入怀中,清新淡雅的沉水香从四面八方拢过来。
对方的手臂有力,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
让她不断沉溺。
……
梳洗完毕,日头高照,午膳已经摆上了桌。
今日小厨房送来的午膳清淡,其中,一份腌渍鲜鳜鱼并几样清淡蔬食最得她心,鱼肉酥烂鲜美,炒南瓜咸中带着点甜味,在炎炎夏日,吃得还算舒心。
李茵送了一筷子切成细丝的南瓜进嘴,一边细嚼慢咽一边扫过房中的熟悉景致。忽的,她停住了目光。
前方桌案上,青玉雕梅瓶中,还供着几株茉莉。绿叶衬得花白似雪,有暗香盈室。
前朝有人深爱茉莉,曾言“他年我若修花史,列作人间第一香”。
李茵从前不觉,如今细细想来,这“人间第一香”,该生在枝头,而非折断花枝,困囿于她的房中。
“怀玉,把那个玉瓶撤了吧,”李茵放下筷箸,下了决心,“以后,房中都不放茉莉花了。”
嗯?
听李茵语气不似开玩笑,怀玉转了转眼睛,硬生生压下了涌至嘴边的好奇。
“好,我这就去把它拿走。”
她一边走,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
可是,姑娘从前,不是每日都要换新鲜的茉莉花放进玉瓶中吗?
难道,是因为和沈大人吵架了?所以连带着也不想看见茉莉?
她偷瞟了一眼,发现李茵正盯着面前的菜出神。
怀玉清了清嗓子,道:“姑娘,我听吴妈妈身边的人说,夫人这次发了好大的脾气,半点面子都不给老爷。说没有她的命令,谁都不准放大小姐出来。”
李茵抬头,“是吗?”
“夫人还说,”怀玉搁下玉瓶,蹭到李茵身边,“若是大小姐仍不悔改,就要把她送回太平观,让她去修行。”
还有这种事?
不过,那日她瞧着宋令嘉手臂上的伤,打的时候像是下了狠手,才会那样红肿一片。
知道她怕黑,还把她关在那个久不清扫的地方。
难道,这次是动真格了?
李茵撇了撇嘴,“但愿,她们是真的这么想,而不是做给我看。”
*
午后,李茵去了趟翠幕轩,非但宋夫人不在,院中丫鬟也一个个都跟她打马虎眼,盘问许久,才知是去太平观了。
这么悄没声息地去太平观做什么?
难不成,是真要把宋令嘉送去道观修行不成?
想不明白。
夏日多思,不过自寻苦闷。想不明白的事情,搁置了就是。
如此安慰完自己,李茵回了竹筠阁,小憩片刻。及至申时,她换了件庭芜绿团花纹长衫,出门前去赴萧澈的约。
昨日匆忙间,他并未明言,只说邀她今日一叙,依旧是永安楼二楼的厢房。
桌上,一壶解暑的莲心茶摆在中间,一旁,两碟玉盘,一碟中摆着精致的荷花糕,一碟中堆着剥好的莲子,依旧垒得像小山一样。
还多了一样东西,两碗雪花冰酪。松软香甜的冰酪,淋上桂花蜜,对于喜甜喜冰的人来说,诱惑力非常。
李茵无意识地咬了咬嘴唇,目光还黏在冰酪上,“这是永安楼新研制出的花样吗?从前怎么没见过?”
“听说,是从南边传过来的,又依照京城人的口味稍作改良。”
肃王殿下微微勾唇,目光微垂,“怎么,不喜欢?”
他仿佛在看一只被美食诱惑的兔子,毫无防备地走进了圈套。
李茵眼睛都微微亮了起来,“喜欢的。”
哦,兔子知道是圈套,但为了冰酪,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
他眼底漾开一片笑意,把冰酪推过去,搁在了李茵手边。
“查得怎么样了?”
李茵捧着碗,舀了一小勺送进嘴里,冰冰凉凉的清甜在舌尖炸开,桂花蜜的味道格外绵长。暑热驱散,连呼吸都轻快起来。
“我去了外祖家,但是,他们的说辞与母亲别无二致。”
“苏老夫人也如此说吗?”
李茵点点头,却欲言又止。
萧澈道:“你不信?”
“不太信。”
玉佩的归属、她降于人世的时间,都对不上。
“但是,”李茵又道,“她对我很好,我觉得祖母应该是有苦衷,不得已才瞒着我的。”
看她这样子,在苏家,应该比在国公府开心许多。
萧澈道:“没事,总有一日,真相会再度袒露在世人面前。”
明明没有证据,可他说得笃定。更奇怪的是,李茵愿意相信。
冰酪在外面放久了,瓷碗的外层渗出一层水汽,沾湿了她的指尖。
李茵遂放下东西,偏头看他,“殿下似乎,什么都知道?”
“这是在夸我?”
李茵心悦诚服,“当然。”
柳眉弯弯,清丽眼眸带笑。
萧澈看着她,“那个木人偶,留着夜长梦多,我已经烧了。”
“多谢殿下。”
本来,今日赴约的重点,就该是这件事,但他这么随意提起,倒叫李茵不好多问下去。
比如,安良是怎么提前知道这件事的?
他,又为什么相信自己?
萧澈顿了顿,又问:“按照传说,巫蛊诅咒要生效,光做一个木人偶还不够,还得写上生辰八字。那个木人偶,没有吗?”
“有的。”
李茵将字条上的字重复了一遍。
萧澈的脸色陡然一变。
他的眉目间聚起凝重,脸上罕见地浮现几分杀意,一字一句道:“这是陛下的八字。”
陛下的八字?
李茵心中升起一阵后怕。宋令嘉,这是真的要置自己于死地。
她不敢想,若是自己毫无知觉,这件东西就这么被人搜出来,会怎么样?
国公爷会愿意保她吗?
这个问题,她一向没有答案……
萧澈:“那日,安良拿走的木人偶中,并没有写有生辰八字的字条,你把它烧了?”
“……被周清棠吃了。”
萧澈:……
那种情形下,似乎,也可以理解。
他露出一丝略复杂的表情,无声叹了口气,“也行。”
再随意聊聊,就到了夜幕初临的时刻。
永安楼临河面街,到了晚上,长河之上,漂浮着一盏盏河灯。
李茵随着萧澈起身,推开窗,向下望去。
河水逐流而东,两侧临街人家挂上了灯,给河水镀上一层金色。荷花灯载着祝祷,漂泊向远方。
忽然,有一簇烟花升空。
紧接着,漫天烟火在空中绽开,璀璨如星河。
人间四季轮转,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滞了一般。
这一次,没有风雷闪电,没有暴雨忽来,明月挂在东侧,静静观赏这一场绚烂烟火。
李茵心绪微动,临高望远,昨晚的那个梦,似乎与眼前之景渐渐清晰重合。
萧澈一袭水蓝袍,站在她的身侧。
在漫天烟花中,他缓缓开口,“在我心中,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宋小姐。”
“也许你忘记了许多事情,但我永远记得。”
李茵侧首,见他眸中似有星光熠熠,比这烟花与明月,更让她心旌摇动。
她下意识连退两步。
好像,在她已经遗忘得所剩无几的记忆中,有那么一次,也是这样,在高墙之上,有人陪着她一起看漫天烟花。
这么说,那个梦,难道是真实的吗?
*
马车在夜幕中缓缓行驶。
肃王殿下端坐一侧,闭目养神。
李茵小心翼翼地去瞧他的脸色,只间高鼻深目的脸上,平如静湖,无喜无怒。
但是,应该只是表象。
她方才退的那两步,颇有扭头就跑的势头,看得肃王殿下脸色一僵,笑意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
李茵深吸一口气,想着缓和一下气氛,便从袖中拿出叠得方方正正的帕子递过去。
“殿下,这是你给的帕子,我洗干净了。”
“哦?”
萧澈撩开眼皮,墨黑眼眸沉沉,这个表情,实在说不上愉快。
“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李茵一愣。
说的应该是那至少还要见两次面的事情。本来,这次赴约是不算在两次之中的,但是李茵借着机会,把帕子送回去,就只剩下了一次。
“不是……”
他冷冷出言,打断了李茵的话,“信件上的熏香还没有调出来,所以,还是两次。”
“我不是……”
辩解的话还未出口,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有官兵将马车围了起来。
她听见驾车的安良道:“王大人,这是肃王殿下的马车。”
随后,王大人洪亮的声音传来,“下官奉命搜查,还望殿下恕罪。”
原来,他们遇上了负责搜查巫蛊的官员。
安良的声音有些疑惑,“那怎么,沈大人也在?”
“盘查所需人手众多,太子殿下从六部抽调官员,前来协助帮忙。”
沈慕之?
李茵心中一跳,不由得有些慌乱。虽说他们清清白白并未做什么,但这样被人看见,总归是多了难以解释的麻烦。如今这种局势,若是传出去,怕是对谁都不好。
也是蹊跷,她从永安楼出来,国公府的马车忽然坏了。不得已,她只好与肃王殿下同乘。
她皱着眉,眼神与萧澈撞在一起。
昏暗之中,对方挑眉一笑,忽然扣着她的腰,把她压向自己怀中,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的右手。
李茵挣扎了一下。
肃王殿下凑到她耳边,轻轻耳语,“你想让沈大人看见你在这里吗?同本王在一起?”
他的声音低沉,勾魂摄魄一般,撩过李茵心间。
李茵推拒的手一僵。
温热的体温透过夏日偏薄的衣料传过来,她忽然升起一个诡异的念头,其实,让沈慕之看见也没什么……
对方的手臂有力,沉水香的味道慢慢散过来,这般情形,有点熟悉。
那个迤逦的梦境……
在他怀里,李茵的脸飞快爬上一层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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