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口气,露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说道:“您清醒的时候会说爱我吗?所以那只是幻觉,我们或许……”
裴寂容对这种句式和语气已经有些应激,即使能看出这只是玩笑话,也受不了地一下抓住周棠的手腕,摇摇头:“不要这样说,你知道我没有那么想。”
他静了会儿,抬起手指很轻地抚摸她的脸颊,像是从这个动作里汲取到了勇气,低声说:“我只是觉得,你对我的态度不必再这么——不必再想以往那样。”
周棠想了想,问:“礼貌?”
裴寂容抿了抿唇,纠正道:“生疏。”
仅仅说出这个词,他就感觉心脏仿佛被扯动似的轻微疼痛起来,已然过去的种种景象再度出现,如噩梦重演。
周棠摸了摸他的眼角,说:“您看起来又要哭了,这也是发热期的征兆吗?”
“我没有哭。”裴寂容拒不承认,握住她的手指,别开眼平复着心情,过了几秒,他总算把在内心回荡了很久的想法坦诚说出来,“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其他的称呼都不用再加,那总让我觉得……”
他转回来直视周棠,咬了咬唇,将话说完:“很不安。”
周棠静静听着这个建议,始终没有什么表示,就在裴寂容生出些许紧张感的时候,她忽然开了口,像要求的那样念出他的名字:“裴寂容。”
她咬字非常清晰,尽管语气十分平静——或者说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语气,也仍然给人一种郑重其事的感觉。
裴寂容的呼吸停住了一瞬。
不知为什么,他甚至觉得这个简简单单的称呼上的纠正,比爱这个字眼还要直击内心,蓦地闭了闭眼,短促地应道:“嗯。”
周棠极少像对待朋友似的喊裴寂容的全名,但竟然没有多么不自在,想了想,说道:“但我还是觉得那样比较有意思。”
她笑了笑,俯下身靠近过去,欣赏了一会儿那张总被气质盖过的过分漂亮的脸,低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很深的吻,唇齿交缠,难舍难分。
裴寂容的下巴被捏住,不得不仰起头来,感受着灼热的吐息在唇缝间流转,周棠始终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随着时间推移,他几乎被吻得喘不过气,不由自主地伸手抵住了她的脸侧,然后立刻感到下唇被尖尖的牙齿咬了一下,细微的疼痛涌现,反而更令人昏沉。
就在这个时候,周棠退开一点,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哥哥。”
“我还是比较喜欢这样叫你。”
第33章 33 所以不要问
接近晚上八点, 周棠接到了部里事务官打来的通讯。
对方的语气相当严肃,她听了几句,脸上的笑意也迅速消散了, 皱了下眉,应道:“我马上过去。”
裴寂容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通讯刚挂断,就轻声问道:“监察部找你?”
“对, 一个案子出了点问题, 下周就准备提起公诉了。”周棠放下终端, 捏了捏指节,“我现在要回去处理。”
裴寂容点点头:“好。”
他对监察部的忙碌程度有充分认知, 以往在不少场合,都见过接到消息就突然面色改变、匆匆离席的监察官, 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现在情况特殊,难免生出了一点点失落。
为了压下这种情绪,也提醒自己不要表现出来, 裴寂容又多补了一句:“你先走吧。”
周棠却没动,将终端扣回手腕上之后, 低头看了看他, 抬了抬另一只手:“这样我可走不了。”
裴寂容这才发现自己还握着她的手腕, 顿了顿, 若无其事地松了手。
周棠问:“舍不得我?”
裴寂容沉默了几秒, 微微叹了口气,抬眸看着她。
“嗯。”他低低地说,“所以不要问。”
周棠整理衣领的动作停住了。
她又握住了裴寂容的手,俯身盯着他看, 理智全用来回想刚才的通讯内容,提醒自己正事要紧,一句那我走了在齿间来回转了好几遍,还没说出口,裴寂容却突然闭上眼睛,仰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他的动作很克制,轻柔短暂,这个亲吻像一片落在嘴唇上的花瓣,这花瓣还没有落地,裴寂容轻轻推了推周棠的手腕,说:“你该走了。”
周棠点了点头,当真松开手,将距离拉远了一点点。
但下一秒,她毫无预兆地再度靠近过来,捧着他的脸回吻,热切而剧烈,如一场天长日久的热病,惊雷在心湖上炸响,没有归于沉静的时刻。
再度分开时,裴寂容没有立刻回神,手指仍然有些用力地抓着她的衣袖,片刻后才平静下来,将那些褶皱一点点抚平。
“我真的该走了。”周棠扯了下衣领,对镜子的渴望忽然空前迫切,“有事记得联系我。”
裴寂容替她抚平衣袖上的最后一道褶皱,微微颔首,说话时声音有一点哑:“嗯,晚点见。”
周棠不再耽搁,转身离开了。
裴寂容有些出神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在门合拢后很久,才收回目光,闭上眼睛,用指节抵了一下眼眶。
在那之后,他们又聊了很多很多事,周棠得到简短的爱字,并不满意,她似乎把这个字当成一个牵涉众多、线索隐秘的案子来看待,要把相关的一切都弄得一清二楚,得到一条逻辑严密的证据链才行。
最开始,她提出的问题都很平常,甚至有点官方,但越到后面,问得越深越细,连一点点细微的内心活动都能延伸出三个分支,整场谈话几乎变成了一段无限延长的自我剖白和心意倾吐的过程。
裴寂容做了多年法官,但直到今天才切身体会到言语的力量。
相比之下,因为越线的亲密接触而生出的羞耻,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根本不算什么了。
他垂下眼睛,用指尖轻轻按了一下微肿的唇。
……
翌日下午,监察部十二层。
周棠和几个同事一块儿挤在事务处的一张办公桌旁,哗啦哗啦地翻着凌乱的文件。
“嘿,加班小组的诸位,谁给我腾个位置?”林鹤的声音在他们头顶响起,“这不是我的桌子吗?”
一人摆了摆手:“现在还分什么你的我的,旁边不是还有空桌子吗?”
林鹤尝试着将一只手挤进人堆:“我拿个东西,一分钟。”
周棠不言不语地旁听着这段闲聊,将手里的文件翻到末页签上名字,站起身来,顺手从办公桌下方捞出来一个小箱子,递给林鹤,道:“这个?”
“嘘!”林鹤警惕地望着四周说道,“等会部长看见又要说我了。”
她接过箱子,看了一眼里面整整齐齐的卡带,心情立刻好了起来,和周棠说话时也笑嘻嘻的。
可惜不是什么好消息。
“有人找你。”林鹤指了指地面,“在楼下。”
周棠:“谁?”
“嗯……你比较不想见到的……警务部的那个……”林鹤咳了声,“他说有正事我才说你在的。”
周棠叹了口气:“行,没事。”
林鹤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评价道:“你看起来心情超坏。”
周棠问:“很明显吗?”
“完全写在脸上啊,你和部长吵架了?因为……加班?”林鹤说,“你以前不是很热爱加班的吗?”
“热爱?这种误解是从哪里出现的,我那时只是觉得无所谓而已。”周棠说,“但是现在……”
她停顿了一下,说道:“现在比较特殊。”
无论怎么想,在漫长的情感拉锯战终于结束、正式确定关系之后,面对的第一件事都绝不应该是加班吧?
更何况,部里根本没有要紧事。
昨天晚上,事务官在通讯里说的严肃至极,一副着急到连细节都来不及说清的模样,但她赶回部里之后,才发现根本没什么大事,摆在眼前的只有堆成小山的行政手续。
全部都是繁琐、冗杂、毫无意义的工作。
甚至这个案子的主要负责人是另一位监察官,在这里的其他人都是分摊工作量的添头。
周棠中午就忙完了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原本可以离开,但仔细想了想,她又觉得裴寂容虽然看起来平静,说不定还需要时间适应现状,因此没去找他,只留了几条信息说明情况。
她很快就发现,这个决定显然是错误的。
但是现在已经没办法纠正了。
相比之下,格兰特的突然来访都不是那么令人烦躁、那么糟糕的一件事了。
“情况特殊?”林鹤从她的表情里嗅到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生出百倍的好奇心,问道,“你在想什么呢?都走神了。”
周棠答得很快:“什么也没想。”
话刚出口,她就意识到这个回答太像故意掩饰了,但她此刻分不出太多心神加以纠正,随意补了点借口,也不管林鹤相信没有,就转身离开了事务处。
在走廊里迈开几步,周棠拍了拍自己的眉心,用力掐了一下指尖,但并没能打断脑海中盘旋的念头。
——怎么会那么好亲?
……
与楼上的独立办公区相比,大厅里人还要多上数倍,正中悬空的那块“请遵守秩序”的提示灯牌,都仿佛被遮蔽得暗淡了许多。
大厅里的每个人都眉头紧皱,表情严肃,在这种沉闷的氛围里,独自站在引导台旁边、笑容灿烂的格兰特就极其的显眼。
周棠走过去,没有说什么多余的寒暄话,直截了当的问:“你找我有事?”
“你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加冷漠了。”格兰特一反常态,没有凑过来动手动脚,只将终端屏幕递过来,手肘撑着引导台,偏头看着她说道,“案子有结果了。”
周棠扫一眼四周的人群:“你要在这里说?到我办公室再谈。”
“有什么关系,这已经不是秘密了。”
格兰特的正常只维持了一分钟,很快就故态复萌,轻笑一声,靠过来低声道:“不过,既然你这么担心,我们就去更私密的地方谈吧。”
“说正事。”周棠已经渐渐习惯他的处事方式,难得心平气和,“不然我走了。”
格兰特凝神看了她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 ,竟然真的收回话题,敲了敲终端屏幕,说起正事来:“他们想要走海运,我们来不及申请海上的通行令了,只能寄希望于监察部的特殊通行权了。”
周棠点了点头,将这句话翻译了一下:“所以你想让我现在陪你们去海上抓人?”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直接过去的话,我会被控告滥用职权的。”格兰特皱了皱眉,神情忽然舒展,“啊,其实那样也不错,你愿意代表监察部审问我吗?”
周棠直接忽视了这段话,说道:“我没时间,至少今天之内都不行,我让事务官联系其他人,大概二十分钟,你们那边来得及吗?”
格兰特眯了下眼睛,答道:“可以。”
他这次回答的相当干脆,没有节外生枝,但周棠给林鹤发消息的时候,他又突然说:“你变了一点。”
周棠没有看他,说道:“你接下来要说的最好是有用的话。”
格兰特没有再说下去,沉默几秒又换了一个话题:“我改主意了,还是你和我们一起去吧,不要找其他人,这件事结束,我就不再纠缠你了,怎么样?”
“听起来不错,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周棠从引导台上扯下一张便签纸,快速写好另一位监察官的通讯号,将它放在了格兰特面前,说道,“他在第二区交界,赶到关卡需要十五分钟,正好来得及。”
交代完正事,周棠接着上半句话说道:“你纠缠我又不是我的错,这不是个能拿来交换的筹码,好了,合作办案到此结束。”
格兰特紧紧盯着她,意味不明地弯了弯唇角,低声道:“难怪裴寂容没有阻止我来找你。”
“你们的爱情游戏有结果了?”
第34章 34 不要这么严肃
下午, 警务部就传来了行动顺利结束的消息。
得知此事时,周棠刚结束所有工作,站在办公室外的开放阳台上吹风, 看完消息后,她又想起和格兰特的交谈,不由自主地垂眸看了眼屏幕里映出的自己的脸,试图分辨出神色中的细微差别。
她没看出自己有哪里不一样了, 格兰特却肯定地说她变了, 但问起具体在哪里, 他也只说是直觉。
直觉。
说出这个词的如果是别人,可信度想必会高上许多。
思考无果, 周棠将目光从映出面容的屏幕上移开,在天边出现第一抹橙黄的晚霞后, 她转身迈进走廊,很快就离开了监察部的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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