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至今的加班告一段落,没完没了的消息都成了过去式。
周棠调出时间表看了一遍部里的事务,确认它变得格外清爽, 接下来一周都不会再有这样的忙碌后,她低头盯着屏幕犹豫了一阵, 还是关掉了通讯界面, 只给裴寂容发了个文字消息。
不知道法院是不是还在忙……
这个念头还没有落地, 屏幕就突然闪了闪, 终端震动, 新通讯提醒弹了出来。
周棠按着屏幕的手指顿住,惊讶地抬了抬眉毛,游移的视线停了下来。
通讯来的迅速,但她接起之后, 听筒里却没有立刻传出人声,首先响起的,是细微的呼吸声。
周棠也没有说话。
这份安静持续到第十秒时,听筒里的呼吸声停止了一个短暂的瞬间,这之后,裴寂容终于开口问道:“工作都结束了吗?今天晚上,你还有没有其他事情?”
他的声音轻缓,语气里带着不太明显的犹豫,似乎这个简单的问题里蕴含着某种本不应出口的暗示。
“忙完了,后面应该也没事了。”周棠沿着林荫道慢慢往前走,抬眸看向不远处的住宅区,“正准备回家。”
裴寂容问:“回家?”
“嗯,东区那套房子。”周棠说,“就在监察部附近。”
通讯又静了几秒。
裴寂容知道周棠说的是她现在的住处,从裴家搬出去之后的第一次通讯里,她就提过大致的地址,并没有隐瞒。
也因为这份自然而然的坦诚,他才将那当成一个很快就会过去的小插曲。
见他许久没有回应,周棠想了想,又随口说道:“其实我很早就买了,差不多是进部里的第二年,只是一直没怎么住过,等会儿回去还要稍微收拾一下。”
……差不多是全屋大扫除的程度。
周棠想到那样的景象就忍不住叹气,点了点屏幕,想看看智能管家是否在正常运行。
这是,她听见裴寂容说:“我现在住在法院这边,你知道的。”
他的声音有点发紧。
周棠停下了脚步,景观树木投下的阴影覆盖着她,枝叶间漏下的微光落在她的眼睛里,像散落的星芒。
“你的东西没有动过,和原来一样,这里离监察部也很近。”
“所以,”裴寂容问:“你愿不愿意过来住?”
……
从监察部到最高法院确实不远。
周棠从悬浮车下来的时候,终端的通讯记录旁显示着“十五分钟前”的小字,这么短的时间不足以对记忆造成任何磨损,她站在电梯里时,脑海中还不断地回荡着刚才的对话。
她一边为裴寂容的提议感到惊讶,一边又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惊讶。
又不是没有一起住过。
这个想法在心里转了几圈,周棠的情绪仍然没有完全平复。
他们已经相识多年,按理来说,不会再有普通情侣会经历的某些过渡期,即使关系的性质突然转变,也不应该多么不适应才对。
但它就是发生了。
是因为,现在的进展太快了吗?
周棠有点儿弄不清自己的想法。
怀着非常微小的紧张,她走到了熟悉的门前。
这片住宅区的产权都属于最高法院, 尽管从外观上看,和附近的商业住宅并没有多少不同,但安防措施却严格数倍,如果没有经过内部系统认证的居住权限,这需要经过至少五道的身份核验。
距离上一次到这里来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周棠刚出现在门口,智能管家就播放了一道欢快的铃声,附加一句殷勤的“欢迎回家”。
下一秒,门从内侧被打开,裴寂容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当中。
他已经换下了法院的制服,穿的很居家,因为仍在发热期的缘故,虽然打了抑制剂,皮肤上依然被体温烧出很淡的红,目光朦胧而迷离,没有信息素的加持,看起来只是低烧的症状。
周棠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有点忘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裴寂容将门拉开,智能管家播放的铃声已经停止,他顿了一下,重复起电子音的台词:“欢迎回家。”
他站在玄关,左手扶着门框,指节纤长白皙,如同温凉的玉石。
周棠踏进门后,这只手微微收紧了一点,随即松开门框,朝她伸了过来,但还没有触碰到衣角,就被躲开了。
“别摸,不干净,下午帮他们押了一个嫌疑人。”周棠抬起手臂闻了闻,淡淡的血腥味挥之不去,她皱起眉来,“我应该在部里换身衣服的。”
裴寂容关上门,眼神很快清明起来:“你受伤了?”
“没有,清理现场的时候沾到的。”周棠说,“好啦,别这样,我没事的。”
裴寂容无视抗拒,握住了她的手:“是因为你从来都不注意。”
他手指的温度和肤色不同,温热柔软,白的像玉——半融化的玉。
周棠看了他一会儿,唤道:“哥哥。”
裴寂容的手倏然收紧,抿起了唇。
他突然开始不适应这个称呼了。
“不要这么严肃。”周棠没有继续阻拦,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犹豫了一下,选择直白地吐露内心想法,“让我有点想亲你了。”
裴寂容愣了一下,像是不太能理解这句话,过了几秒,他才重新跟上极速转向的话题,但还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手指就被松开了。
周棠熟门熟路地越过他往房间走,顺手脱下外套:“我去洗个澡。”
裴寂容注视着她的背影,隔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他竟然感到隐隐的失落。
第35章 35 真希望能永远如此
直到洗完澡, 周棠才感到了久违的轻松。
她将头发吹到半干,拈着仍然有些湿气的发尾穿过房间,想去外面倒杯水喝, 刚拉开门,看见裴寂容低头站在门旁的阴影里。
他垂眸看着地面,神情中有一丝沉入思索的凝重,右手的手指轻轻抓住衣袖, 门刚打开, 就微微地收紧了。
周棠有些诧异地松开手, 发尾垂落在肩膀上。
“哥哥。”她握住裴寂容的手,偏头凑过去问, “怎么不进来?”
裴寂容注视着她的眼睛,在看清瞳中倒映着的自己时, 目光急促的偏了一下,睫羽颤抖着遮住瞳仁,落下一小块幕布般的阴影。
他的脸上仍有发烧般的晕红,手指却十分冰凉, 像薄而脆弱的冰层。
周棠许久没有听到回答,笑了笑:“我提了一个很难的问题吗?究竟——”
后半句话被一个突如其来的亲吻淹没。
“不要问。”裴寂容很轻地咬了一下她的唇, 又稍稍低下头来, “让我想一想。”
周棠下意识用手指碰了碰嘴唇, 唔了一声, 安静下来。
过了几秒, 她忽然发觉裴寂容手指的温度渐渐升高,手背紧绷,露出一点青筋,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他开口时, 声音也微微颤抖着,语速很慢。
“周棠。”他轻声说,“我还在发热期,今天晚上,我没有打抑制剂。”
周棠的所有动作都停止了一个瞬间。
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问道:“我应该怎么理解这句话?”
裴寂容低着头,手指慢慢从她的指缝间穿过,接着有点用力地握了一下。
“我应该……”周棠渐渐靠近,声音和气息混乱的交融在一起,“如何理解这句话?”
裴寂容偏了偏头,眨眼时,睫毛轻轻扫过周棠的鼻尖,像又细又软的雨丝。
“如果你觉得不合适。”他贴在她耳边说,“就当成是我的梦话。”
话音落下,周棠已经垂眸吻住了他。
她的声音融化在灼热的气息当中,模糊不清:“这是梦话吗?”
裴寂容闭上眼睛:“不是。”
……
但一切确实如同梦境。
没有开灯的室内昏沉模糊,轻纱般的光影弥漫融化,裴寂容咬着指节,失神地注视着一个模糊的光点,忽然,他眼中的微光急促地闪烁起来,仰起头时,脖颈的曲线修长而漂亮。
他在任何时候都是稳重得体的。
然而情.欲本就是不体面的东西。
堪称剧烈的酒味信息素滚动翻涌,它原本是清爽的,只有淡淡的甜和酸,此时却忽然具备了烈酒的素质,自顾自的灼烧起来。
没有标记……但是……
裴寂容咬住指节,感到一切都太多太过,深刻到无以复加,以至于眼前仿佛只有一片空白。他曾经觉得周棠的眼睛像一团黑色的火焰,现在这火焰就在他的身体里热烈的燃烧。
“哥哥。”
周棠用指尖轻轻触碰那些颤抖的睫毛,眼睛里泛起一点情不自禁的笑意。
“你现在……”她顿了一下,说,“真漂亮。”
她不愿用美来形容他,美太庄重严肃了,而他此刻是水晶一样的剔透晶莹、光艳动人,甚至漂亮得有些轻佻。
裴寂容勉力睁开眼睛,一颗发亮的细小泪珠挂在睫毛上,他微微眨了眨眼,就重新滚落回眼眶里。
像高悬数月终于落下的心。
“轻一点……”
他低低地哼了一声,伸手勾住周棠的脖颈,细碎的呢喃很快淹没在亲吻当中。
……
第二天。
多年培养的生物钟依然准时。
周棠睁开眼时,深冬的天空还没有亮起,淡蓝色的晨光照进室内,如同积雪的阴影。
她偏头看了一眼,发现裴寂容还没有醒。
他安静地闭着眼睛,眼尾的红色尚未褪净,在睡梦里,唇依然微微抿着,颜色格外秾艳,有一点点肿起的咬痕。
周棠借着微光注视他,用目光勾勒着五官的轮廓,感到心情格外宁静。
昨天晚上,在惊讶当中,她原本是想说“我们的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的,可惜自制力与生物钟不同,常常失灵,制止的话尚未出口,就变得模糊不清。
不过,这也不是太超乎预期的发展。
她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大概三分钟后,那簇细密的睫毛忽然颤了颤,紧接着,裴寂容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夜过去,他的眼珠仍像被水洗过似的,黑如琉璃,这双眼睛先是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过了几秒,才恢复了神采,急切的望向身边,像在沙漠里寻找泉水的旅人。
周棠很快就在琉璃似的眼珠里找到了自己的面容。
她眨眨眼:“早安。”
裴寂容看见她,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但很快就放松下来,他重新将眼闭上,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声音又低又哑。
周棠摸了一下他的唇。
“嗓子疼?”她轻轻将被抱住的胳膊抽出来,“我去倒杯水。”
裴寂容拽住她的胳膊,哑声说:“不用。”
他的手指已经不复昨日的冰凉,变得温热柔软,像一个甜蜜的梦境的开端,周棠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想起这只手是如何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又是如何脱力般乍然松开。
周棠的右手顺着他的唇滑动到下颌,轻轻摩挲了一下,忽然低声道:“我都没有发现,那时候哭得真厉害,都哑成这样了。”
裴寂容睁眼看了看她,低下头,将脸颊埋进她的颈窝,声音很轻:“……不知节制。”
周棠挑了下眉:“我……”
裴寂容仰头咬她的唇,牙齿若即若离,还不如接吻时用力:“没有说你。”
他清晰地记得,昨夜由于发热期的本能他有多么渴求长久、持续、深刻的接触,本能……以及主观的想法,连他自己回想起都觉得……欲求不满——几乎就是那样。
因为这句话,周棠也不禁地回想起了更多的细节,她对待感情向来坦诚,但此刻也生出一点迟来的微妙的紧张,于是不再说话,静静地抱着怀里的人又躺了一会儿。
直到天色彻底亮起来,裴寂容才轻轻推了下周棠的胳膊,用手掌撑着床坐起来,掀眸看向墙上的电子钟:“我该去法院了。”
周棠抬起眼,随即目不转睛地盯住了他的脖颈。
昨夜结束之后,她替裴寂容换了衣服,是随手在衣柜里拿的一件,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这件衣服有一点透,光线一亮起来,所有痕迹就都若隐若现。
尽管领口很高,但无济于事,不如说甚至更加的欲盖弥彰了。
裴寂容不知道这些想法,理智被唤醒之后,他一边想着公事,一边说道:“今天要处理警务部的那个案子,晚上可能会……如果忙到很晚,我会提前告诉你。”
周棠嗯了声,说:“我知道,格兰特来找过我。”
裴寂容不太明显地滞了一下,放在身侧的手慢慢绷紧,点了点头:“是因为海上通行权吧。”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来异样的情绪,但周棠听完这话,却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来:“怎么反应这么大?我和他又没什么私交,工作来往而已。”
裴寂容默了默,问:“我的反应很大?”
“是的。”周棠靠着枕头坐起来,在他眼下点了点,“都不笑了。”
裴寂容说:“我刚才也没有笑。”
“有的,你自己看不到。”周棠说,“看起来很满足,很放松,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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