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住了她的性格。
手里有画卷,里面有她的模样。
到时候就好认了。
正巧,他因要主持国醮,也要去东京一趟。
能帮她一把,就能了结尘缘。
*
薛洺才算是得知了真相。
她并不是什么恶毒之人。
也并没有伤害过他的孩子。
她甚至能算得上是个极其可怜的人。
而他却直接妄加判断,直接给她定罪。
这是实打实的偏见。
他的错。
甚至,还在没有完全明白情况时,对她说出那么重的话。
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独自在外面失踪了两天,在如今这个世道。
薛洺没有继续往下想。
他明白自己的罪过,去弥补,才是重中之重。
于是去告诉身边几个人脉广,嘴巴严的人求问。
但却一直没有丝毫消息。
梅家舅舅表哥一房,这次是报了一定要意玉死的准备。
什么线索都花大价格抹除了。
毕竟这些钱相对于杭州首富梅家这块肥羊来说,不足为奇。
薛洺派人寻找意玉这两日,却还能保持那份不论如何,都能气定神闲的姿态。
毕竟事情发生了,又不会逆转,不如先把手头的事做完。
随着一个个派出去的骑兵都没有消息。
薛洺仍旧是上位者惯有的淡然。
不过,跟着薛洺的人,却都被吓得瑟瑟抖。
他虽然淡然,情绪稳,但是会心烦啊!
薛洺的凶残程度,要是真烦狠了,跟谁都不墨迹,觉着别人烦了,是真的会一刀砍死人。
头颅滚滚滚……
后面,薛洺直接自己轻装上骑去寻。
还是薛洺的好友郝辛看不下去了。
旁敲侧击一问,总算是问了出来。
原来是意玉失踪。
薛洺:“怎么,你问出来了,所以。”
他并不认为郝辛有法子。
因为郝辛能用的,他也都用过。
谁料郝辛一琢磨,还真说出了个所以然:“你别不信哈薛洺,老哥我还真的有法子。”
薛洺瞥向他。
明显不信
*
薛洺眉头紧紧蹙着,一刻不停歇,驾驭着跑得最快最凶的马,低呵的声音沉稳有力。
而他身后,跟来的就是郝辛。
郝辛在后面连连追,死活赶不上。
这薛洺力气也太大了吧!
很快就被甩在身后。
薛洺遥遥领先地骑着,最终快到只剩下自己一人。
他到了城门。
递上自己的牙牌,名示了身份,得以开城门进城。
他不是一个喜欢破坏规矩,和底层百姓争特权的人。
这次实属是人失踪,不得不寻。
看门人堆着笑恭敬开城门,转头就去报告了知州。
天啊,来大官了!
城门正开之际。
薛洺原先以为还得费些功夫,揉了揉额角,酸涨的眼睛,打算继续去寻。
但耳目聪颖,身为习武之人的他,在城门才打开之际,就听到了刀枪相碰铿锵,马蹄翻滚的声音。
不对劲。
薛洺立即警觉,当即御马去寻。
才走了没两步,
看清了。
是一个女子,半身垂在马右侧,头发蓬乱,脸颊有血,马上就要掉下来,手里死死拽着缰绳的可怜模样。
是被人追杀。
那瘦弱的身形。
薛洺不必看,他一眼就知道是谁。
薛洺神色不明,只是周身的低气压更浓,厉声一呵,加快步子,朝着意玉疾驰而去。
这种时候,他也只是淡然。
虽说心烦,但也只是觉着事情麻烦,并不会乱任何阵脚。
但过去救人时,他看到了意玉的脸。
苍白,脆弱,求生欲望浓厚。
薛洺脑子哗然一声。
过往的记忆,相似的场景,同样的脸颊,在他心里、脑海里缠绕紧腻。
意玉求生,死死抓住缰绳垂死挣扎的模样,同薛洺记忆中一个最为伤痛的场景,重合在一起。
那时候,明玉就是这般,病殃殃地躺在床上。
明玉同意玉生得像,但气质却全然不同。
明玉微微富态,五官长得开,是富贵花的气质。
而意玉不一样,她卑微瑟缩,瘦弱不堪,生来就仿佛低人一等。
但明玉临死前的模样,却同如今形若枯槁的意玉一般。
薛洺记得很清楚,死前,明玉那么骄傲雍容明媚的一个人,瘦弱不堪,双眼青黑。
原先粉嫩的嘴唇,总涂着一层红香的胭脂,如今却干裂,白得似是涂了一层面粉。
瘦弱成那样,憔悴成那样。
把身后事一一都无奈地嘱咐,在死亡面前,没了任何的骄傲,去交代那些她不乐意讲的家务事,甚至很容易吃醋的明玉,主动让他去娶妻妹,娶意玉。
弥留之际,她看着床帐,满眼不甘地说:“我不想死。”
她顿了顿,后看着他,“我还想陪你,薛郎,可我没法子。”
他们年少夫妻,他怎么能不心疼?
那样的模样,深深刻在了薛洺心里。
如今,那种对活着的渴望,副在薛洺梦里循环往复的场景,同意玉半垂着身子,即将坠马,却仍旧死死抓着缰绳,渴望一点生机的模样重叠。
甚至,她们两个有一张相同的脸。
薛洺罕见地不再淡然。
他失了控,生怕再晚一步,就会像明玉当年一样,死在他面前。
明玉……明儿。
薛洺救下了意玉。
他把女子箍在怀里,女子晕死过去。
他探了探心脉。
还活着。
薛洺松了口气。
没死。
她没死。
过了好久。
后,他恢复了淡然。
仿佛刚才的失控只是幻觉。
仍旧是那个不显山水闲庭信步的大将军。
简单地把用双手轻松托稳住意玉,把她抱着放进姗姗来迟的郝辛的马车里。
等安顿好了,他就干脆地把被看门人叫过来接待薛洺的知州,唤了过来。
知州哈着腰,薛洺只是闲庭信步地挺着脊背,清洗自己的马,不说话。
俄顷,知州急得汗珠都流下来了,薛洺才惜字如金道:“梅家情况,说说。”
*
意玉到了次日下午,才睁开眼睛。
她浑身似是被碾过一样酸痛。
勉强撑着起身,便见到正吩咐属下办事的薛洺。
她没死,而且在梅家宅子的大房间里。
薛洺一直留着份心观察着意玉。
见意玉醒了,便立马中止吩咐。
他快来到意玉身侧,看着她的模样变得好不好。
见她要动,还不容拒绝地给掖了掖被子。
意玉的记忆,还停留在薛洺明确说不喜欢她,连声音都不想听到的时候。
于是只是点点头致谢,连招呼都不打。
薛洺还以为她因他误会她,在闹脾气,问她:“哑巴了?”
意玉摇摇头:“没有,只是记得您不喜欢听意玉说话。”
薛洺一愣,太息。
薛洺很坦荡:“紫蝶那件事,不是你做的,是我误解你了。”
“甚至,你还算是,紫蝶的恩人。”
意玉赶忙说没有。
但这两天糟心事太多,冤枉被解开,她差点死了时没哭,现在却掉下眼泪。
泪珠啪嗒滚落,滴在她有血痂的脸上。
薛洺看着,觉着更加可怜了。
意玉想……
薛洺救了她,他那么好,她也不能让他再烦心了。
他很讨厌她,这是他的诉求。
正巧,她也做了打算,能满足他的诉求。
于是,意玉小声说:“我没有想伤害人,最起码,绝对不会伤害您。”
薛洺听了这话,心里软了又软。
她比不得明玉独立明媚,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子,何况她自小的生存环境,薛洺是切实见过的。
如今,她说这话,都这般对他表忠心了,台阶都给他了,他也顺着下吧。
他眉目舒开,抬起掌心,很温柔地想给她擦去从脸颊上滚落的啪嗒泪珠时。
却听到意玉说:
“我们和离吧。”
薛洺要给意玉擦泪的手怔在半空。
他的脸一瞬间垮了下来。
第26章 他不让她和离
薛洺此人,把自己人和其他人分得特别清楚。
对于珍爱之人,怎么胡闹,他也都能全盘托底。
但如若一个普通人,陌生人,对他并不算多么重要的人,如果去冒犯他,那么绝对会被更加强势地反攻。
比如这次,梅家算是歪打正着冒犯到了他头上。
梅家毕竟是杭州首富,势力也算是强悍,平常京官自然会顾及。
但薛洺顾不了那些,顶了天给梅家留条人命,不为了这种蠢货让自己沾腥。
表哥梅闹,外加舅舅梅双心,一起被薛洺打包送进天牢,一点情分都没留。
还找军中之人,个顶个的壮块头,去趁着摸黑,把两个人狠狠折磨了一顿。
把意玉受过的,都两倍还了回去。
意玉脸颊因坠马划了一道口子,梅闹和梅双心的脸上就各被划了两道口子。
意玉两天没吃饭,梅闹梅双心也被薛洺吩咐着饿了四天,只给口水防止死了。
……
都是双倍,更加强悍地压回去。
再比如,对待意玉主动提出和离这事。
意玉说完和离的话,薛洺没理意玉,因为正巧被他派出去收拾梅家舅舅表哥两人的鞍锁回来了。
她盘踞在牙床上,含进一汤勺的药汤,就听到了如上的薛洺的杰作,一口药汤卡住了,咳咳。
“哎呦,你可别在人小姑娘面前说这些凶煞可怖的话,吓到人可不好了!”
一声浑浊中气十足的男人壮声,跟着厚重如苍松的脚步声,一步步从门槛冲进房内。
意玉咳嗽着,抬眼一瞧——
发现是上次宴会,喊她弟妹,却被薛洺明令禁止他喊弟妹的盐铁司使郝辛。
生得魁梧有力,和薛洺来自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深沉感觉不一样,这位盐铁司使郝辛,生得活像穷凶极恶之徒。
然而,今日碰面,他却面目和善,极其亲热,活脱脱一个热心老大哥。
同他母亲,也就是梅氏的闺中密友张氏的热乎劲,简直是龙生龙了,虎虎生威,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意玉眼睁睁看着平日里稳重淡然,不怒不喜就让人抖三抖的薛洺,被郝辛迎头一环肩膀,薛洺的脸登时黑了一瞬。
薛洺也并不是什么被冒犯了还忍着格调的性子,他脸上还是淡然:“嗯,不体贴,比不得你心细如发,比我都先知道她的身世。”
郝辛果然急了,他那凶恶的脸上露出茫然,后急慌慌解释:“你可别多想!”
“我认出这怀家姑娘,单纯是因着我职务便利,盐铁司的主事,自然会同这杭州首富打交道。”
“上次瞧她眼熟,不是由着其他,只是因曾经在杭州的商会同怀家姑娘见过一面,当时看着很沉稳大气的姑娘,坚毅模样让我都敬佩几分,再见却被薛老弟你唬得畏畏缩缩,实属是不敢认。”
薛洺很明显不想听他啰嗦,再浪费时间。
他即将出征,本身事就忙,如今见意玉醒了,也有郝辛帮忙照料着。
他的视角里,意玉还在闹脾气,也不想在意玉这自讨没趣。
于是,转身就要走。
意玉忙叫住他:“薛将军,和离书您要不要签了,也好了却心头大事。”
薛洺却把意玉说的“心头大事”,误解成他是她的心头大事。
正常人如果被当成心头大患,都会觉着是不是自己冒犯了对方。
薛洺不一样,他想的是又能如何呢?
他在见她零落成泥的惨状时,就不想放她离开了,只是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对她有这种想法?
罢了,先拖着和离这事,他需要时间再去想想,自己为什么不想放她走。
薛洺向来是说一不二,不会给自己留后悔的余地。
于是,他只是淡淡撇下一句:“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没等意玉回话,便已经扬长而去。
很冷漠。
意玉低头。
这很正常,她于他来讲,只是个小麻烦,没必要听她说话,自然得先去自己的正事。
*
意玉在杭州梅家修养了五日,才被医师叹着气放手,说勉强可以回京。
期间,梅家家主,也就是意玉的外祖母,过来找过意玉。
过来劝和的,说亲表兄妹,能有什么仇什么怨?
话语中还有指责。
意玉解释无用,自知争辩无用,一直偏袒舅舅表哥的外祖母身上是不会听进半分的。
于是只是听她数落,任她发泄,反正意玉习惯,耳朵常年听了好些,就不足为奇了。
外祖母这些年,对她应该算好的吧。
但无奈意玉与被外祖母更喜欢的表哥利益牵扯太大,就不得不屡次牺牲意玉了。
等外祖母火气消了,洞若观火的杭州神探手都看不下去了,直接用自己的权威让外祖母不得不信:
他们是抱着让意玉必死的心来的。
外祖母愣住了。
原先指责意玉“手足相残”的话语仿佛成了笑话。
外祖母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给她掖了掖被角。
“其实你表哥也是心急。”
“主要你一个丫头片子,怎么也比不上男人的脑子好用,外祖母我也是关心则乱,担忧这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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