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里全是漠然。
他对于伤害了明玉女儿的人,能去耗费时间寻,已然是恩惠。
再多的,随她吧。
他承认,自己是对怀意玉有了些许奇怪的感受,因为那张同明玉一样的脸,因她看似是可怜。
但这在明玉留下的孩子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不是真的明玉,终究也不是真的。
他并不打算放任自己的这种心思。
只要时间久,都会淡下去。
薛洺在怀明玉这件事上,平日冷静淡漠的人,却变得极为偏激。
谁伤害到了明玉,和她有关的一切,便都不行。
薛洺极为平静,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只扔下句话语:“告诉我做什么?”
他漫不经心,一字一顿:
“估摸着,又是卖可怜的手段。若是没有伤害紫蝶,我会因着明儿的话去寻她,护她一条性命。可她心思歹毒,如今伤了明玉的女儿,紫蝶现在还晕着。”
“她如何,同我并没有关系,我很希望她能永远不出现在我面前。”
他们二人,本是陌生人,充其量,他也只算是她的姐夫。
如今算得上仇人。
方才去寻意玉,也只不过是因为她是明玉的妹妹,因为明玉的叮嘱,因为他不想看到那张脸又消失在她面前。
可如今这行为,一瞧又是她的卖惨手段。
这种人的死活,同他毫无关系。
鞍锁退了出去。
也错过了寻意玉的最佳时间。
此时紫蝶仍旧未醒,真相也没人知晓,薛洺军中事忙,不得不启程回京。
他不放心紫蝶,让人准备了马车,在医师同意后,带着紫蝶回了东京
为了照看紫蝶,他总算是回了薛府居住。
之前一直在军营,除了大日子,从不回薛府。
*
意玉是被掳走的。
被杭州外祖的那群人给硬生生抢了过去。
她骑着马,本身是有逃生的机会的。
可手自上次被薛洺甩在了地上,已经抬不起来。
她单手握着缰绳,勉强撑着精神,掩饰住自己只能单手抓缰绳的弱点。
但所负的伤,还是被成日沉醉于斗马的表弟发现了。
杭州外祖家的表弟技术高超,只一个转弯,使得意玉也得猛转弯。
而后,一个翻身,意玉的手臂使不上力气,滚下了马,身体彻彻底底在地面上转了好几圈,骨头磕伤,身体彻底不能动了。
脸上也氤氲点点血迹,划了一个很大的口子,看得人触目惊心,彻底晕死了过去。
*
薛洺住家这些日子,是由鞍锁来莫离这给薛洺拿的汤药。
他经过意玉伤害紫蝶的事,总算是消了死志。
本来,薛洺打算等死对头丞相下马,自家的一对儿女没了威胁,便随着明玉而去。
连棺材都准备好了。
明玉不愿合葬,因为她明确说过,死后万万不可开棺,不想被曝露了身体。
薛洺打算把自己埋在她身边,两个棺材相靠着,也算是合葬了。
他很清楚地明白,自己身为一个男人,一个人,如今勉强能稳住心神,心中只有明玉。
但假以时日,时间长了,出现了新的诱惑,他控制不住自己。
所以最好法子就是尽快去死。
可如今他发觉,这个继室,比他想象的要麻烦得多。
他见识过这女子幼时的模样,卑微瑟缩,而他的妻子明玉,却被收宠爱,大方得体。
心里必然扭曲。
如今对紫蝶下手,便是个兆头。
若是他走了,这继室,八成会怨恨到她姐姐头上,把火气撒在明玉的一对儿女头上。
所以,他便不能死。
薛洺没了能解脱的最好法子。
少年夫妻,互相扶持着,从薛洺初出茅庐,到荣光璀璨的将军,他们共同抚育一对儿女。
朝廷出计、战前温存,战后同庆。
怀明玉是吊着薛洺的一口气,是他的生机沃壤。
薛洺幼时,爹娘都是不管他的,那时候还在闹分家,他被三叔父鞠养,没什么值得全身心信任的亲人,算得上寄人篱下。
始离襁褓之际,才遇上个明玉。
明玉,是薛洺前半生唯一的至亲至近之人。
可以说他光荣的,值得提起的温馨幸福日子,都有明玉的参与,也是明玉让他沉闷的人生有了大放异彩活着的冲劲。
早些年没了明玉,他算得上是被抽走了半数生气。
整个人颓丧阴鸷得要死。
怀着这样的死志,他面对“母亲”送来的汤药,原先为了孝道,断断续续只喝一口那汤药。
而如今,为了保护孩子,担起责任,让自己不沉溺于丧妻之痛,薛洺主动喝起了那汤药。
苦涩生硬的感觉流入肺腑,让他麻木死寂的人生中,总算有了点认知。
至于为何现在是鞍锁去拿汤药。
一来是薛洺不住军营了,自己拿省事,他不喜欢麻烦。
二来,就是最主要的——
莫离不伺候了。
莫离本来熬药,就是为了同意玉多待一会。
如今意玉不在,莫离就懒得对任何人施法什么好心,薛洺不来取,怎么,还要去送?
若不是意玉去明州前叮嘱,连药都不会熬。
有这个时间,不如多看几本医书。
鞍锁同莫离是老熟人了,所以来得也很畅快,轻车熟路就摸进了莫离的院子。
他的院子里到处都晾晒着草药,本本堆砌的医书都放在黑木架子上,虽说很有条理,但是密密麻麻的,还有些罐子里装着奇葩虫草。
哪怕是鞍锁这个军营的兵士,也都胆战心惊,最终来到莫离院子前,才算是安下心来,嘴里嘟囔着:
“莫离这人可真怪,这些个瓶瓶罐罐这班吓人,军营里的汉子都进不来,怪不得这些年身边都没个姑娘……”
这个时间点,莫离这怪人应该是在钻研药物,这人是妥妥的为医药奉献一生,可谓废寝忘食,连讲儿女情长都不乐意讲。
除了每月固定给皇族看诊,就只抱着自己的医书研究。
鞍锁很是熟稔地推门进去,
他以为,莫离定是还在捣鼓自己的那堆草药。
谁料,却见穿着青色女子衣袍,皮肤白得渗人,生得有妖气,美得雌雄莫辨的莫离,正认真地穿针引线,在细致地绣一件……粉藕色的不明衣物?
细致到连抬头看鞍锁一眼都未。
鞍锁大骇。
缓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
他是个直肠子粗莽壮汉,没有什么弯弯绕绕,震惊地呼出声:“莫公子,你平日虽喜好身着女装,但颜色可都是穿男子形制!”
“怎么如今这么变态了?此般粉嫩的颜色,你也要穿了?”
第24章 薛洺对意玉的误会解除
意玉失踪,事关女子名节,不便声张,和桃急得去求薛洺。
结果就是,被拒之门外,连他身边侍卫的面都没见到。
迫不得已,只得不情不愿赶过来求莫离。
之所以不情不愿,由头便是——
她并不喜欢莫离,意玉在他那受好多气。
因为莫离对意玉很冷漠,嘴还贱。
以前还以为是什么性子冷淡,现在熟了,每次意玉同他见面,想着维系下感情,他就说意玉麻烦死了,没事别来烦我,冷淡得令人伤心至极。
等意玉真要走,却一边又说,我和你不是好朋友吗?为什么你要走?
缠着意玉,不肯让她走。
她看啊,这人就是离不开意玉,又表面端架子,认不清自己的心,极端地排斥攻击。
才导致意玉在他那受了好多气。
希望这次求他,他别拧巴了。
谁料来了莫离药罐子一般的院里,却撞见薛洺身边的鞍锁。
和桃没好气,根本不同鞍锁打招呼。
你主子都不见我,我还恭维你干什么?怕是往你盆子里喂狗粮,都怕鞍锁噎死赖她头上。
她性子直来直去的,睚眦必报,没必要同鞍锁维系这表面声势。
鞍锁和桃明明都站在莫离的对面,肩膀碰肩膀,足撞踝,却都互不搭理。
莫离还在翻针引线,如同玉笛子一般纤长坚硬透洁的手指挑动,听和桃一来,又有了惯有的冷嘲热讽:“怎么,怀意玉这些天都不出现,如今来寒舍,出事了?受伤了?”
意玉这两日失踪,自然没来莫离这。
和桃狠狠点点头,说是,但又不好讲明白。
之所以不讲明白,是因为如今鞍锁在这,她不便把意玉失踪的消息说明。
毕竟这件事,多一个人清楚细节,意玉的名节就多了一份坏掉的危险,几个主事的清楚就行。
莫离才算是抬起眼睛,掀了掀眼皮。
他语气不咸不淡:“这次又受伤了,也该让她疼一会,生生记性。”
“不要每天都来找我,惹人厌烦。”
“等我绣完再说。”
和桃瘪嘴。
又开始了莫离。
装什么矜持啊,十万火急了!
鞍锁瞥了一眼和桃,心情颇好:“啧啧啧,看来你主子在这也受气啊。”
和桃瞪了他一眼。
他们这种局外人,是看得最明白的。
正巧给薛洺的药膳好了,壶盖一沸腾。
莫离不愿搭理鞍锁,鞍锁也觉着这莫离不知道抽的什么风,这些日子对他变得特别冷淡,于是识趣地拿好药膳离开了。
也美好地误解成莫离同意玉关系很差。
和桃气得要死,看着鞍锁离去的身影,恨得牙痒痒。
她叹口气,实在看不惯莫离这口是心非的鬼模样了,于是直接开口怼:“莫医师,您觉着夫人烦?您觉着她很讨厌?”
莫离言简意赅,冷冷吐出一句话:“你难道是看不出来?”
“那……这是什么?”
和桃指了指他手里的衣服。
这衣服颜色为藕粉色,莫离只穿青色衣服。
所以,这件他正在封纹样的衣服,多半又是给意玉的。
别看莫离嘴上讨厌意玉,抗拒自己很喜欢意玉的事实,但以前一直沉醉于捣鼓毒药又给自己解毒,瞎折腾永不停歇的莫离,如今却空出好些时间,亲手挑布料缝制衣裳给意玉。
从一开始的手套,袖套,再到如今的亵裤,鞋袜。
意玉的衣裳,都被他包了。
哦,她明白了,真讨厌一个人,就给她冷着脸做衣裳,亲手绣纹样!
听她这般问,莫离冷着一张脸,连为做衣裳熬红的眼睛都没抬,不耐烦地吐出两个字:“小衣。”
“……”
啊?
和桃原先还有怒气,如今直直愣住,后瞪大了眼睛。
缓了好久后。
闻此言,朝着他的动作看去。
莫离的骨节分明、青筋微凸的大掌却突兀地捧着一件柔软薄小的女子衣裳,在他手里,却似是一块手帕那般小了,单薄细软。
粗看,方寸小布,有细细的两条肩带。
细看,苏州锦为底,以金丝在苏州锦上绣出大片的金丝茉莉图样。
茉莉,莫离。
老天耶,真是女子小衣。
且不说用金丝缝制,就这苏州锦,奢华稀少,都是宫里头用的东西,平日里来装裱书画的。
也就莫离医术高明,得以去皇宫,获了封赏,他破天荒要了这苏州锦。
转头回来,就不甚在意这贵重宫里赏的苏州锦,直接给意玉做了小衣?
一件小衣,用了没多久就换的东西,整得这么华贵,金丝苏州锦,还亲手绣?
除了“爱”,也没别的由头了。
莫离和意玉的友情但也深厚。
和桃天真地想。
友情万岁!
得知是小衣,还揶揄追问:“原来讨厌一个人,还做小衣的啊?”
她不知道莫离是男人,所以对于他承包了意玉衣橱这事,虽揶揄,可也不觉着突兀。
莫离冷着脸,拽断了给小衣绣金丝茉莉的最后一根线。
他懒得回这种蠢人的话。
“莫医师……小衣还绣花?还绣金丝?既费时间又废钱财,您平时要有这时间,不早早熬了几壶药了?这还是那个整日泡在药房里不浪费一点时间的莫医师吗?”
……
“闭嘴。”
“得嘞!”
场子找回来了,这些天找不到意玉的郁气也散了,和桃就打算赶紧把意玉失踪的具体事说明白。
谁料,在她即将要开口之际,鞍锁却折返回来,一把捂住了和桃的嘴,把她拖出了莫离的屋子。
鞍锁低语:“不用求他了,薛将军去寻了。”
*
紫蝶是在意玉走了五个时辰后才醒的。
她头昏脑涨,便要去寻那个温暖的怀抱。
她已经熟悉了意玉的怀抱。
馨香,温暖。
但却被一只手掐住了脸蛋,头顶上传来男人略带笑意的声音:“舍得醒了?”
“长胖了,怎么,最近吃得多了?”
紫蝶:“……”
她惊喜:“爹爹?”
薛洺嗯了一声。
“醒了的话,不日便是你母亲的祭日了,我带你去梅林,看看你母亲生前的画……”
二人一副温馨的场面,怀念着明玉。
紫蝶回他,笑着:“确实胖了,这可得多亏了夫人,多亏了……”
她还是没把母亲这两个字说出口。
她环顾四周,才发现不对。
“对了,爹爹,夫人呢?”
薛洺把手从她脸颊上放了下来,脸上冷了几分,没了什么笑意:“怀意玉?”
紫蝶同他的眼睛对视,嗯着点头。
薛洺:“提她做什么?”
紫蝶急了:“夫人呢?你把夫人她怎么了?”
薛洺冷嗤:“急什么?我像是会吃人的人吗?”
“没把她怎么样,就算怎么样,也是她咎由自取。”
薛洺站起身,略显烦躁,压低了入鬓的眉毛:“她看着卑微,上不得台面,倒是擅通人心。”
“把大部分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
“比如你,被这种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你不知道?她擅自带着你从明州学堂离开,只是为了同明玉争个高低贵贱,见不得明玉的安排,自以为是,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好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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