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洺眼神凌厉,却全然没有自打自脸的羞窘。
他简单说:“备马。”
即便说了这么多逼自己的狠话。
可在思考到后续他要过没有意玉的日子,并且,意玉和离后的日子——
意玉的心赤诚,最容易被那些花花蠢物哄骗了。
到时候初一十五俏王爷,初二三十俊太子,受不住了再轮一轮她要好的莫医师养养。
而他,并不想接受其他的庸脂俗粉。
呵。
真是不对等。
他压不下去他的想法。
他想要怀意玉留下,陪在他的身边。
什么不强求,什么爱情里讲究你情我愿。
先把人留下来再说。
情情爱爱的蠢感受,影响他的判断,他明明就不想让她走。
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同她和离。
此时拂晓。
薛洺没有丝毫犹豫地找了快马,后又派了一波人专门去寻意玉的踪迹。
他的速度极为快,或者说——即便冷战,即便和离,他对意玉的行踪还是了如指掌。
可等他到了国子监身边的偏院,他只觉着自己找错地方了。
鞍锁:“没错,就是这。”
薛洺根本没在意他的话:“再去寻,你错了。”
鞍锁单膝跪地,双手握拳:“性命担保,属下没错。”
薛洺不耐烦地指了指这院子:“这屋子都挂白,是死了人。”
鞍锁还想冒死觐见,但薛洺却直接掉头便走。
“别为难他了。”
一个清丽的男声,止住了局面。
薛洺听出了是谁。
莫离。
莫离恢复了那幅嘲讽人的模样,早些日子面对意玉,把嘴闭死的模样,面对薛洺也没了。
他的声音冷艳,多了极度冷漠的刻薄:“意玉就在院子里面,不去看看?”
薛洺转过头,
“怎么,她见不得人,需要你来帮通传?”
莫离露出了一个诡谲的笑:“我甚至希望,她能亲口来通传。将军不如自己去瞧?”
薛洺不会放过一点希望。
他并不觉着莫离在说谎,他没有说谎的痕迹,常年审讯犯人的薛洺最是明白。
进了院子,时至如今,薛洺步子还是稳重的。
周围都是才布置的白色,明显是才死了人,还没办丧礼。
死了谁?
还需要在意玉这办。
麻烦。
罢了,能在意玉的院子里挂白的人,估摸着是意玉极为在乎的人。
他不能觉着麻烦。
对,还得好好祭拜祭拜。
薛洺进了侧院。
他没管死了谁,先去寻意玉。
意玉屋子的门是开着的。
薛洺没耗费吹灰之力,便进了门。
他踏进意玉的屋子,一步步去观望。
意玉的屋子是她早先决定要和离的时候,便布置了的。
全是些小女童用的物件,什么衣裳首饰长命锁,书本磨呵乐。
正中心有个棺材,估摸着是死了的人。
薛洺没留心这棺材,只找意玉。
他找了好久好久,直到翻遍了整个院子。
意玉不愿意见他?
半个时辰,过去。
薛洺并不会坐以待毙,他也不乐意在浪费时间。
干脆直接去抓了在一旁看戏的莫离。
薛洺把刀抵在他脖子上:“说,怀意玉在哪?”
莫离好整以暇,并不畏惧他的刀:
“薛将军如此威胁我,不怕我怒意来了,不给你夫人看病了?”
夫人,自然指的明玉。
意玉和离,可不就明玉是薛洺夫人?
薛洺用刀给莫离划出了一道血痕:“她痊愈了,不需要再仰你鼻息。”
莫离原本戏弄的眼神骤然变冷:
“仰我鼻息?呵。”
“薛将军既然知道夫人痊愈,那么可知是如何痊愈的?”
“薛将军,回答小人,小人便说出怀意玉在哪。”
薛洺不想和这种难缠的人计较:“可以。”
“是块玉石。”
说也没什么损失。
莫离也不墨迹,指了指意玉的屋子,“屋子里面,意玉她在。”
这话落下。
薛洺的刀已经入了莫离的脖颈,只差一点,动动力气,就能像杀猪宰羊那般,直切要害,“别打岔,你不会想知道戏弄我的后果。”
“屋里没人。”
莫离哂笑:
“棺材里就是啊。”
薛洺不信:“昨日,本将才见了她。”
莫离耸肩:“昨日夜里死的。”
薛洺嗤笑,反而松了一口气:
“按照你的说法,她昨日死,你今晨便把棺材准备好了?为何?”
这话一出,莫离瑰丽的眼睛瞥向薛洺刀把。
这次,他没有戏谑,没有平静。
他带了点恨意,狠狠地说:
“因为意玉早就要死了,我早就准备了。”
“不知道她病的,只有你。”
第49章 薛洺,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薛洺拿刀子的手没有因为莫离的话,而出现一丝松动。
反而眼神,多了深思,多了疑虑。
他在细想莫离的话。
在听到意玉早早便得病的时候——
薛洺甚至在想,是不是什么新的手段,这是他的人之惯性,也是薛洺多年来惯有的处事法子,没人能打破。
薛洺并不为他的话所动,没有一丝破绽。
若是这个时候动了,怕就是真的弱人一头。
薛洺甚至极为镇定自若:“她若是生了病痛,她会告诉我。”
“她已经把我当成了最值得信任的人。”
莫离:“那又如何?”
“她最爱我。”
薛洺目色沉沉:“所以,并不会不告知我她的病症。”
闻言,莫离侧了侧头,艳丽的琥珀色锐利眸子看向薛洺那张淡然自若的面目,忽得不自一笑。
他回过头,歇了笑。
他冷冷地扯了扯嘴角,“薛将军,到底是谁让你这般自信的?”
他托腮,做出思考模样:“对,应该是那个蠢笨的怀意玉,是不是她?”
他打了个响指,“你对了。”
“她是最信任你,最爱你,所以赤诚,毫无保留,才让你如此有恃无恐,才让你轻而易举地伤得她很深。”
“你永远都是站在上风的那个,永远会有恃无恐。”
“但你有没有想过,信任也是可以被耗没的。薛将军同您的诰命夫人和和美美的时候,让她信任了?”
“因为失了信任,不敢再信,又因为爱过剩,才难事不告诉你,为你做的事,怕你难上加难,也一个都没敢告诉你。”
莫离的舌头这几天待在意玉身边,把嘴闭得死死,只待一个喷头,就会鱼贯涌入。
薛洺好巧不巧,就撞上了。
等莫离歇了话茬,薛洺并不乐意继续同他废话,也懒得回。
他做的事,都是有自己的原因,内因外因都有,轮不到莫离这种人唆败。
之所以放任莫离说了这么多难听的话,也不过是为了得到意玉的消息。
如今从他口中,差不多套出了前因后果,薛洺也就没必要浪费时间同他虚与委蛇。
没有丝毫犹豫。
薛洺松开莫离,一个轻松地转手,叫人进来,死死地钳制住莫离——
换了人接手,不让莫离离开。
薛洺平视,高着下巴,模样平静。
根本没看莫离,似是对待一只蝼蚁。
莫离能出现在意玉院子里,多半知道意玉的下落,不能放走。
其实透过莫离的话,薛洺的心里便已经有了精准的猜测。
可涉及的事情太过大,薛洺总得瞧一眼。
只是在他才让人封锁院子,去让人把那口棺材搬出来时——
意玉的那个小丫头和桃,却正巧从院外回来,带了一群伙计。
和桃脸上还有红肿的泪痕。
和桃面色静默,正吩咐着:“一会,你打头阵,抬着棺材角,以此运下去,运到马车上,把意玉姑娘送回杭州啊。”
她的脸上全是悲戚。
意玉姑娘四个字,砸在了薛洺心头。
死的,是和桃口中的“意玉姑娘”。
薛洺没有去质问和桃,反而打算自己求证。
他没使唤手下人,而是自己去看那口棺材。
他的速度极快。
甚至冷静得不像话。
没有任何意外,他的手碰上棺材的盖子,挪下来——
他看到意玉那张常年怯懦的脸,如今总算没有埋进胸里,而是如他希望的那般,大大方方的,直白地露出白皙的脖颈和正脸。
可代价是死死地闭上了眼睛。
闭得全脸的肤色都成了青黑色。
没有血,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死了去。
薛洺罕见地愣了好久。
惯性的,失控地重重拍了一下棺材盖子。
可在落下的瞬间,他又恢复了理智,半空顿住,将手攥成了安静的拳头。
薛洺垂下眼眸,死死扫过意玉一寸一寸的肌肤。
他只深思了一阵,怔愣了极浅极短的一阵。
后,干净地转身,淡漠地只吐出两个字:“把棺材抬走。”
和桃急了,死死扑在了意玉的棺材上面。
但很快便被薛洺的手下人卸了力气。
她的身子,被轻松地扯走。
被钳制住的莫离,却似是天不怕地不怕,不怕死地,倒真的和多嘴一般,说:“你以什么身份带她走?你以什么理由带她走?”
薛洺面上淡然,但往往越是专注于如何保持清醒时,越是已经烦躁到了极点,干脆直接怼这个早早烦透了,如今明玉康健,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莫离:
“她是我的妻,我爱她。”
被一遍遍拉扯走,却仍旧抱着棺材不撒手的和桃,死命躲过薛洺手下人的砍晕手,闻言笑着指了指薛洺:
“你爱她?”
“那爱是什么?薛大将军的一己私欲?”
“哎呦,奴婢想起来了,奴婢明白了,薛大将军的爱,是一次次对明玉夫人的偏袒?可是真爱?”
薛洺肆意地发泄着烦躁,也不乐意同一个认知短浅的丫头解释,声音淡漠到了极致,也冷情残酷到了极致:
“是你家姑娘先犯下的。在我的警告下,仍旧成日同莫医师待在一起,他甚至能进她的闺房,又怎么算安分?”
这话一出,和桃嗤笑,心里涌现出滔天的恨意,甚至因为接下来的话,嗓子发干发痒:
“薛将军,你说我家姑娘有莫离陪着,她不听你的话,让莫离进了闺房,同莫离成日待在一起。”
“可你知,莫离为什么能进姑娘的闺房吗?”
“您凯旋那日,我家意玉姑娘,身怀六甲,九死一生,难产之中,就念着要带孩子见你,就念着你凯旋。”
“才艰难活下来,带着孩子活下来,回了阳间。”
“结果便见你抱着怀明玉冠冕堂皇回来,如珍似宝,大方恩爱。而那日,正是她九死一生才从鬼门关回来的日子啊。”
“那日,是莫离陪着的。”
“莫离之所以进姑娘的闺房——便是为了救我家可怜的意玉姑娘啊。”
“莫医师还是硬闯进去的,因为姑娘害怕你膈应,特地同莫医师保持了距离。”
和桃自嘲:
“姑娘虽是自己生的孩子,可好说歹说是你的种吧。”
“可最后,全程都是莫离莫医师陪着的,没有他,姑娘就死了。”
“更别说掺和进你同怀明玉令人恶心的纠缠里了。”
“姑娘自小不被选择,那么惊疑的人,把唯一的信任给了你。”
“你是怎么做的,你是怎么做的?”
“薛大将军,凯旋搂娇妻,好不恣意啊——”
和桃恸哭。
薛洺原先是漠视的,原先是淡然仰着头。
如今听了这话,蓦然转过头来。
他鹰隼一般凶恶的眼神,厉色地去盯着和桃:“意玉身怀六甲?”
和桃把捂着脸恸哭的手放在腿上。
闻言仰头,嘲讽的神色全然掩盖不住:“薛大将军的意思是,根本不知道姑娘怀孕?”
薛洺拧眉,
“她的孩子呢?”
和桃没第一时间回话,而是大笑:“那个孩子,若是活着,自然不会让您知道,因为会打扰到你同你那好夫人,外加一对儿女的甜蜜日子啊!”
薛洺维持平稳的心里,细细密密地露出了一丝裂缝。
他极为聪明,只是略微一想,心里便有了猜测。
越慌乱,越冷然,他的眼睛如冰,看向和桃。
和桃:“那便让奴婢这个蠢物告诉您。”
和桃的话有毫不掩饰的恶意。
“姑娘的孩子?意玉姑娘的孩子,就是那个死了的小女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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