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樱语气淡淡的,带着破釜沉舟的绝望:“宋妄,但凡你心底对我有半分歉疚,就不要堵死我唯一的生路。”
她声音凄楚:“若我与谢渡的婚事出了变故,谢家不肯再要我……”她顿了顿,望着宋妄,残忍而冷酷,“先帝曾赐给我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想来割颈,亦是轻而易举。”
宋妄愕然后退一步。
沈樱定定看着他:“我不管你信或者不信,但若我被谢家退婚,除了死,我后半生不会有第二条路。”
“为什么?”宋妄摇头,“你喜欢他吗?离开他,宁可去死。”
沈樱疲惫地闭上眼:“宋妄,人世间并不只有情爱。”
“可你从不在乎外头的言论。”宋妄看着她,喃喃道,“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沈樱无声叹息:“是啊,我不在乎。”
她的目光落在宋妄脸上:“可是,天底下没有一个女人被休弃,再被退婚两次,尚且安然存活的。”
“我不想死,但有的是人想叫我死。”
宋妄茫然无措。
沈樱懒得再说,只问一句:“你的母后、皇后、贵妃,人人都要我死,若无谢家庇护,靠你的本事,我能活几天?三天五天,十天八天,再长想必你是做不到的。”
宋妄张了张嘴。
沈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宋妄,你将我送进这泥潭里,如今还想把我按死在里头吗?为了你无用的占有欲,或者说,爱情?”
宋妄惶惶无措。
沈樱问他:“你想让我死吗?”
宋妄下意识摇头。
沈樱对他说:“那你便回宫去吧,今日之事,别告诉任何人,如果你还想让我活着,如果你不想亲手害死我。”
“阿樱……”宋妄喃喃,无措地望向她,几乎要哭出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37章 三思从一开始,他便错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沈樱定定望着他软弱的神情,闭了闭眼,声音很轻:“宋妄,何必自欺欺人。”
“这一切,是注定好的。”她望着宋妄,“你不敢反抗太后,纵容她的野心,放纵她肆意妄为,我们就一定会走到这样的结果。”
宋妄霎时红了眼眶:“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以为总有一天,母后会想通,我们还能在一起。”
沈樱眼神讥诮。
“阿樱,便再无转圜的余地了吗?”宋妄不敢看她,低声问,“没有办法吗?你那么聪明,便想不出好的法子吗?”
“有法子。”沈樱平静地看着他,“你现在就去当众宣布,绝不立崔氏女为后,即刻下旨立我为后。若是如此,我所有困境迎刃而解。”
“纵使有婚约在先,但皇权在上,谢家亦说不得什么,我们自然可以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宋妄,你能做到吗?你敢去做吗?”
宋妄站在原地,嘴唇动了又动,却始终说不出话。
沈樱叹了口气,有些疲惫的样子:“你做不到的。所以宋妄,你与我再纠缠下去,也并无用处。我一定会嫁给谢渡,也注定不会再和你有结果。”
“你若清醒些,便回宫去,过自己的日子,别再纠缠不休。”
宋妄不肯,走上前,伸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
沈樱偏头避开。
宋妄怔怔看着自己落空的手。
沈樱道:“我要嫁给别人,这样的举动,不合适。”
宋妄怔然半晌。
沈樱看着他:“宋妄,我最后教你一次。”
“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凡事三思而行,该担当的责任,切莫推诿。”
她起身,越过宋妄,往内室去。
声音清冷淡漠,“不送。”
宋妄呆呆站着,烛火打在他脸上,将那张脸分割成明暗两块。
他惶惶然抬手,觉掌心空荡荡的,却不知自己想要握住什么。
他突然开始后悔。
方才阿樱进屋,不该兴师问罪质问她的。
若轻声软语,诉说想念,是否阿樱不会这般决绝?
她曾经那样爱他,是他一次一次让她失望,她才会如此狠心决裂。
可心里却有一道隐隐约约的声音告诉他。
没用了。
无论如何挽回,都没用了。
从一开始,他便错了。
错的无可挽救。
宋妄跌跌撞撞离去,背影仓皇失措。
整个人都藏着股挫败之感。
沈樱遥遥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口气。
踏枝走进来,轻声道:“姑娘,问清楚了,是主君的人,把他放进来的。”
沈樱挑眉,略一思索,点了点头:“知道了,这件事,出了绿芙院,不许任何人知晓。”
踏枝点头:“姑娘放心,我已让人跟上去清道不会有人看见。”
沈樱点了点头。
踏枝却不解:“主君好端端的,为何悄无声息将陛下带进来,如今倒不怕惹上麻烦了?”
沈樱道:“不管他惹不惹,最后这麻烦都会扣在我头上,倒不如趁机给宋妄卖个好。而且,将宋妄藏起来,让萧家跌面,才好叫他一雪被岳家压制数年的耻辱,他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踏枝摇了摇头,叹道:“真复杂。”
沈樱笑了笑,“这满天下间,徒有宋妄一个命好的傻瓜。”
她散了满头珠翠,洗了脸睡下,静待朝阳升起。
第二天太阳升起时,宋妄已回到宫中,按照谢太后的意思,册封萧兰引为瑜贵妃,其生母为一品诰命夫人。
同日,中书令当庭禀告:“前豫州刺史告老荣休,中书省奉诏,拟定陈郡谢渡为新任豫州刺史,谢使君在宫外候旨,请陛下召见。”
刺史乃州部长官,身居要职,地位特殊。其任命、上任,按旧制,需帝王亲自指派。
如今皇室衰微,该走的程序,却不可减少。
闻得谢渡之名,宋妄恍惚片刻,缓声道:“宣。”
辉煌灿烂的殿门大开。
谢渡一袭紫袍,佩金玉带,手持笏板,长身玉立,风姿卓然。
遥遥望去,如山间青松落雪,令人心驰神往。
宋妄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模样,心底蓦地生出一股嫉妒之意。
这般容光焕发,想必是因着要娶走阿樱的缘故。阿樱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子,这个男人,凭什么能得到她?
宋妄心情极差,冷冷淡淡道:“中书省既已奉太后诏,为你安排要职,朕亦无甚可说,只盼你上任后爱民如子,勤勉清廉,治下安居乐业。”
说话的口气,不像教诲,倒像是训诫。
殿内却无人敢说话。
人尽皆知,这对表兄弟以往关系不差。可如今,谢渡却要娶前太子妃沈樱为妻。
有了红颜在其中,到底有了影响。
谢渡极体面地弯腰行礼:“臣谨遵陛下教诲。”
宋妄道:“归位吧。”
谢渡道:“是。”
宋妄又道:“若无别的事情,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陛下,臣有本奏。”鸿胪寺卿手持笏板上前一步,恭恭敬敬道,“昨日,羌国使臣又到鸿胪寺闹事,要求释放半个月前抓住的那个羌人,还请陛下示下,此事该当如何?”
宋妄蹙眉,环顾四周:“诸位爱卿以为该当如何?”
“事关两国邦交,臣以为,若仅仅是闹事,打一顿板子,放了也就罢了。”一位文官道,“我大齐子民的刑罚如何,对他们也如何,方才显得一视同仁。”
其他人也认同这种说法:“只是当众闹事,并非罪大恶极,关了这半个月,再打一顿板子,也不算轻罚。”
谢渡蹙眉,出列,道:“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纵虎归山。”
宋妄看着他,没说话。
谢渡不以为意,不紧不慢道:“据臣所知,京兆府关押的那位囚犯,身份并不一般,具体情况待下朝后,臣细细向陛下禀告,还望陛下切勿轻下判断。”
宋妄咬了咬牙,眼神冰冷:“你是在教朕?”
谢渡无奈与他对视:“臣并无此意。”
“够了,朕以为,羌国与大齐交好,理应对两国子民一视同仁,闹市行凶,罪加一等,每人三十大板,罚银百两,哪儿来的扔回哪去。”
谢渡蹙眉:“陛下三思!”
宋妄大为恼火,盯着谢渡:“世间唯有你谢明玄一个聪明人吗?”
谢继宗侧目,冷冷道:“明玄,住口。”
谢渡深吸一口气,不再说话。
宋妄心底却委屈至极,难受的想要骂人。
他忽然想起那次与沈樱见面,沈樱说过,其中一人是羌国乌木沙王子。
今日,谢渡也知道那人的身份。
除却他们二人,其他人都不知道。
阿樱不曾出过京城,定是谢渡告诉她的。
所以,是在那么早的时候,他们私下往来就已经那般亲密了吗?
唯有他,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宋妄起身,甩袖:“退朝。”
谢渡紧紧皱着眉头,看向谢继宗:“父亲,那日是羌国乌木沙王子,若当真纵虎归山,恐怕后患无穷。”
谢继宗道:“你放心吧,此事我已禀告给太后太后不会让他乱来。”他叹口气,“陛下到底还是年轻。”
怎可因儿女私情,竟置国家大事于不顾。
如此天真幼稚,怎能担得起一国之责。
谢继宗望着高台上的龙椅,又看一眼谢渡。
谢渡没说话。
父子二人并肩离去,谢继宗道:“日后有什么话,你与我说,我去讲。如今,恐怕陛下只要看见你,就再也听不得任何人说话了。”
谢渡摇了摇头,只觉无奈,低声评价:“幼稚!”
谢继宗叹息道:“到底是你表弟。”
谢渡道:“父亲放心吧,如今我不会与他争执。”
谢继宗点了点头:“我知你心中有数。”
第38章 阳谋谢渡,这是极好的机会
今日之事,经由谢继宗的口,告知了谢太后。
谢太后比起儿子聪慧百倍,敏锐地察觉出当中利害,连忙下旨拦住京兆府放人的举动。
宋妄极是不满:“母后,我连做这一点主的权力都没有吗?”
谢太后神色冷厉:“你贵为帝王,天下的权力都属于你,只是,有权却不可任性妄为。”
宋妄抱怨道:“我何曾任性妄为,是母后不肯信任我罢了。”
谢太后蹙眉。
宋妄鼓起勇气与她争辩:“满朝文武都说这不过是一桩当众闹事的案件,母后不信。他谢渡说那人是乌木沙,母后当即便信了,难道在母后眼里,满朝文武加起来都不及他一人吗?”
“本宫并非信他。”谢太后揉了揉眉心,“俗话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你可懂什么意思?”
宋妄拧眉,道:“若是无罪,岂可错杀?”
谢太后无声叹息,不知道自己怎么生了个这样的傻东西。
“妄儿。”她语重心长,“为人君者不需考虑是非对错,只要考虑利益得失。若当真是乌木沙王子在我大齐犯了罪,我们至少能换来千匹宝马。所以,不管他是不是,我们都不能轻举妄动。”
宋妄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谢太后看着他不服气的神情,无声叹息,揉了揉额角:“你不信?”
宋妄道:“谢渡一人之言,并不可信。”
谢太后沉思片刻:“既如此,本宫就教教你,什么叫顺水推舟。”
她看向一侧的宫女:“传旨,命豫州刺史、鸿胪寺卿、京兆府尹入宫觐见。”
宋妄茫然不解地看向谢太后,谢太后端起茶盏,只道:“你看着就是。”
此刻,谢渡刚从宫中出去,到沈府去见沈樱,与她商议大婚的流程。
刚见上面,话未曾说两句,便接到了旨意。
谢渡问传旨的小黄门:“我与鸿胪寺卿、京兆尹?”
小黄门答:“正是。”
谢渡略一沉吟。
沈樱面露疑惑。
豫州刺史部、京兆府、鸿胪寺这是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怎么竟也要一同办事吗?
何况,谢渡并未正式上任,便当真有豫州刺史部之事,也不该由他处理。
谢渡笑了声,向她讲了讲早朝之事。
沈樱蹙眉,忍不住道:“太冲动了。”
谢渡莞尔:“太后召见我们三人,大约是因乌木沙之事,我先入宫,回来我们再继续谈。”
沈樱点头,没有多说。
谢渡骑马离去,至宫门口时,恰好碰上一同入宫的京兆尹和鸿胪寺卿。
三人一共进了宫内,共同拜见太后、陛下。
宋妄看着三人的身影,冷冷挑剔一圈,发难:“谢卿,长宁街谢府这样近,为何到此时方至?鸿胪寺和京兆府远了一倍不止,竟与你同时,你这般推诿,是不拿朕和太后放在眼里吗?”
谢渡垂眸,温声道:“陛下容禀,臣并非故意来迟,臣今日下朝后,去了崇宁街沈府。绝无不敬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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