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顺着手臂滑落下去,握住沈樱的,将人拉到怀里,从后拥住,“若非阿樱,我也不能发现他中饱私囊的事情,想要说服他,便没有这样轻易。”
“阿樱很厉害,很好,聪明伶俐。”
沈樱靠在他怀中,耳尖被他的呼吸烫得有些泛红。
许多许多年来,都没有人用这样赤诚简单的口吻和话语,像夸孩子一样夸赞他。
有些肉麻,又有些愉悦。
沈樱弯了弯唇。
谢继庭回到陈郡后,不过三日,便着人将今年的税粮送入了郡守衙门,又被押送至刺史衙门。
三千石粮食装满了数量车,一路从陈郡大摇大摆拉到了州衙。
其他观望的世家大族,纷纷给谢继庭下帖子,询问缘由。
谢继庭谁都没见,只说了句:“缴税纳粮,理之当然。”
后来便传出,谢继庭前往刺史官署见谢渡,想要求情,结果被驳斥,出门时脸色惨白,受惊不小的消息。
见状,许多人也便明白过来,这位刺史大人的决心有多大。
大多数世家都自觉跟着谢继庭缴纳了赋税。
倒也有人想纠聚闹事,只是豫州军在旁虎视眈眈,靠他们的家丁私兵,只能是自寻死路。
新政推行半月,庾巍兴致勃勃地奔到刺史府,向谢渡报告情况。
“谢大人。”他脸上全是激动的笑意,“今日盘库,收上的税竟比往年多了三倍不止,大人之策,果真利国利民。”
饶是他早有准备,但看着库中黄澄澄的粮
食,也觉得气血澎湃。
他原先只想着这些大族有钱有势,却没料到他们这样富贵,随便挤挤,就能挤出一个国库。
谢渡笑了笑:“如今你辖下,还有多少家没有纳粮?”
新政推行后,取消了各类苛捐杂税,负担比往年小的多,各地的老百姓都极为高兴,感激涕零。
听闻这次新政是刺史大人和夫人带着两位郡守一力施行的,豫州各地的百姓都敲锣打鼓给几人立金身,办庙会,纳粮比往年更积极。
唯有个别地主豪绅,不舍得钱财,迟迟不肯配合。
庾巍道:“河南郡辖下,尚有十七户人家没有纳粮,我亲自约谈了他们,可效果甚微,大人可有良策?”
谢渡道:“你回去后,给他们下文书,说话不必客气,责令三日内纳粮,若耽搁了朝廷大政,绝不轻饶。”
庾巍迟疑:“恐怕没用。”
谢渡笑了笑:“只有文书,当然没用。三日后,若他们仍不纳粮,你带一队豫州军,亲自上门,抢。”
他说的掷地有声,庾巍愣了愣:“强抢?”
这……倒是一条从未想过的路子。
不过,对待那些人家,确实唯一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
谢渡颔首:“待会儿我给你批张条子,允你动用豫州军。”
庾巍抱拳:“是。”
第76章 喜欢阿樱开始喜欢我了吗
只是,庾巍到底有几分忧虑:“只怕这些人家闹出风波来,不好解决。”
他说的委婉,但实则是怕闹出乱子。
强行用军队征税,去别人家抢钱粮,手段过于狠毒,很容易被人夸大其词,传成强取豪夺,为官不仁,鱼肉百姓。
如此种种恶名,若叫人告上皇城,恐怕就算是谢渡,也不能全身而退。
谢渡想了想,平静:“无妨,我已想好对策。非常之时,非常之人,只能用非常之法,这是唯一的办法。”
他倒也有别的法子,清清白白不脏手。
最简单便是逐个击破,抓着他们的小辫子,把人关押起来,用污点来换他们屈服,让他们心甘情愿捧着银子求他。
但,时间不够了。
还有半个月,天子便要驾临。
迟则生变,若在谢太后和宋妄到达洛阳城之前不能完成新政,定会生出别的变故。
十月之前,赋税改革一事,一定要完全解决。
彻彻底底,不留任何死角。
他可以承受非难,但新政不能半途而废。
谢渡没对庾巍说这些,温和安抚道:“只管放心,这点风浪,不值一提。”
庾巍点头应是。
解决了心腹之忧,庾巍心情很好,对谢渡道:“大人,等十月初一,城内有庆典,很是热闹,您若是没有要紧的公务,可以和夫人一起出门看看。”
谢渡抬眸:“什么庆典?”
庾巍笑道:“庆贺丰收,年年都有的,日子不固定,今年恰好在十月初一。到时候有游神祭祀的活动,老百姓们载歌载舞,非常欢乐。”
谢渡颔首:“行,我知道了。”
庾巍告辞离去。
谢渡起身,回到后院。
廊下,沈樱握着一把谷物,正在喂笼子里豢养的鸽子,听到他的脚步声,回过头:“庾大人走了?”
谢渡点了点头,好奇:“哪儿来的鸽子?”
沈樱道:“刚才庾巍的夫人跟他一块过来,送给我的白鸽。”
这鸽子羽毛雪白,色泽明亮,看上去极柔软极好看。
谢渡抬手撸了一把顺滑的毛,先对她说了十月初一庆典的事,不出所料,沈樱当真很高兴。
待过了兴头,谢渡又漫不经心对她道:“我刚刚给庾巍出了个主意。”
沈樱与他对视:“什么?”
谢渡道:“我教他,若是收不上来税,就带兵强抢,还给他批了条子,准许他调用豫州军。”
沈樱喂鸽子的手微微停顿,又若无其事偏头看向他:“不想做官了?”
谢渡低低一笑:“那倒也不至于。”
沈樱嗤了一声。
不管是因着什么缘由,谢渡在非战时肆意调动豫州军用于地方政务,已是违反了律令。
同意下属调动军队,更是越权。
换个普通人,便是掉脑袋的大罪。
以他的身份,谢太后也好,宋妄也罢,定然不会要他的命,但认真计较起来,夺了他的官位,已经算是法外开恩。
谢渡抬手,接过她掌心里的谷物,慢慢问道:“若我真的一无所有,阿樱会离我而去吗?”
他没有看沈樱,玩笑般道:“因赋税一事,我将自家人和亲眷好友们得罪了个遍,一朝失势,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了,阿樱会不会对我失望,离我而去。”
沈樱沉默了,突然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谢渡始终不曾与她对视,只是用余光瞥着她。
过了许久,谢渡收起空荡荡的掌心,像是无声叹息,又像是随口而言:“回屋吧……”
话音未落,沈樱的声音响起:“不会。”
她的嗓音轻飘飘的,没多郑重,谢渡却猛地回头,怔然看她。
沈樱看着他俊美的脸庞,重复了一遍:“不会对你失望,也不会离你而去。”
谢渡盯着她,脑子嗡嗡作响,一时间没明白她的意思。
沈樱也没解释,施施然从他身边走过,回了屋子。
半晌,他突然低低笑出声,抬脚进了屋,找到沈樱,俯身将她拥入怀中,靠在她耳边,轻声问:“阿樱开始喜欢我了吗?”
从一开始,沈樱嫁给他,便离不开他的身份、地位和权势。谢渡很清楚,若他是个普通人,沈樱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可是刚刚,她那么认真地思考了好久,最后说,不会离开他,哪怕他变得一无所有。
谢渡没敢想过,她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沈樱是最清醒最冷静的,绝不会放任她自己做出违背利益的决定。
沈樱没说话,轻轻贴了贴的脸颊。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他,但是刚刚想了许久,若谢渡真的被免了官,她会怎么做,去帮他,或者与他共渡难关。
唯独没有想到,放弃他。
这算是喜欢吗?
沈樱微微抿唇,低头握住谢渡的手。
或许吧。
回去后,庾巍按照谢渡所言,如法炮制了一番,直接上门强抢。
有几户人家哭天抹泪,大喊要入京面圣,请天子做主,状告庾巍胡作非为。然而却发现,其他几位郡守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事情的始作俑者,显然不是这几位听令从事的郡守。
而是谢渡。
这些人家一合计,决定由河南江氏的家主做表率,亲笔拟写奏折,上达天听。
事情传到谢渡耳中,谢渡不以为意:“随他们去。”
他没有阻拦的意思。
阻拦没什么用处,就算他们的奏折到不了京城,很快天子驾临,当面告状更方便添油加醋。
转眼便至十月初一。
晚间,谢渡坐在书房里,手中捏着从京中传来的密信,放在烛火上点燃。
今天早晨,谢太后与宋妄从京城出发,巡幸洛阳城。
手上的灰烬散去,门便被推开了,沈樱看了眼,问:“烧什么呢?”
谢渡低着头,下意识答:“密信,说陛下与太后今天早上出发了。”
沈樱讥讽地笑了声:“这么怕冻死,片刻也等不了。”
谢渡失笑,摇了摇头:“他们母子一向如此,大好的日子,不提这扫兴的事儿。”
他从桌案后走出来,牵着沈樱的手,低头打量了一下,不由哑然失笑:“怎么打扮成这样子?”
沈樱眨了眨眼:“出去玩,当然要穿简单些。”
这些日子以来,几位郡守的夫人常常到刺史府拜会沈樱,其中一位在塞外长大,领过兵打过仗,偶尔会穿男装,也送了沈樱几件。
今日,沈樱便穿了她送的衣裳,一件宝蓝色的男装,头发用同色缎带束起,瞧上去竟活脱脱是个俊俏风流的小郎君。
谢渡点头,忍俊不禁:“言之有理。”
又想了想,起身走到置物架前翻找片刻,从匣子里取出一把折扇,递给沈樱:“沈公子,这把扇子很配你的衣裳。”
第77章 庆典土地赐福
沈樱接过那把扇子,挥开,扇面上画着写意兰花,黛青色勾勒出清雅气韵,与她身上的衣衫极为相配。
沈樱忍不住嘴角上扬,推他,催促他快去换衣服。
谢渡无奈笑笑。
他公务繁忙时,天色太晚,回屋会吵到沈樱,偶尔便会宿在书房的隔间里,这儿常备着几件衣衫。
便转过头进了隔间,片刻后,换了件与沈樱同色系的衣裳出来。
沈樱皱眉:“你这样穿……”
岂不是人人都能看出他们的关系?
沈樱当机立断,四平八稳道:“我还是自己去吧。”
谢渡沉默了一下,抬头用力揉了把她的脑袋:“很多兄弟都穿的一样,你没见过吗?”
沈樱:“我孤陋寡闻。”
谢渡轻嗤:“胡说八道。”
他率先走出去,神情磊落平常,沈樱反倒有些琢磨不定。
莫非真是她少见多怪了?
她匆匆跟上谢渡的脚步。
谢渡抬头,在她看不见的脚步,弯了弯唇。
若是一直都这么好骗,该多好。
今夜的庆典,是为庆祝秋日的丰收,洛阳城不设宵禁,万民同乐,大街上十分热闹,周边的百姓都拥入城内,嬉戏笑闹。
主街之上,摆烂的、杂耍的、唱曲儿的、斗鸡的络绎不绝,少见的热闹。
街头巷尾都是兴高采烈的百姓,用这最朴素的方式,庆贺这一年的风调雨顺。
沈樱和谢渡长于京城,见惯了富贵繁华,都没见过这样的情景,不管看见什么都非常好奇。
走到街头,还瞧见一对老夫妻,手边放着一堆秸秆,边上围了一对年轻的夫妇,正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动作。
手指翻飞之间,那几根平平无奇的秸秆便变了模样,被编成了活灵活现的小人模样。
那老婆婆笑呵呵将小人递给年轻夫妇,笑着说吉祥话:“二位恩爱团圆,百年好合。”
谢渡听了,拉住沈樱的衣袖,将人扯过去,温声问道:“婆婆,您都能编什么?”
老婆婆抬头,看看谢渡,又看看沈樱:“小郎君和小娘子喜欢什么,我们就能编什么,你们看看,蝴蝶蚂蚱,房子马车,小狗小兔,样样都行。”
沈樱脸上的笑容僵住。
小娘子?
她的伪装,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谢渡以拳抵唇,偏过头轻轻笑了声。
沈樱怒目而视。
谢渡不敢惹她,笑着对老婆婆道:“婆婆,给我编两个刚才他们那种小人。”
老婆婆点头,“小郎君等会儿,马上就好。”
他们动作极快,很快将两个小人递给谢渡,谢渡问:“多少钱?”
老婆婆答:“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俩。”
谢渡摘荷包的手摸了个空,不由回头看沈樱。
沈樱突然有种扳回一城的快乐,轻哼一声:“没带钱?”
谢渡揉了揉额角:“忘了。”
他平时没有花钱的机会,平常若出门买什么东西,都是记账,由管事按期结账。
今儿便是为了单独和沈樱出门,特意让人装了一荷包钱,但出门前换了件衣服,忘了。
现在手头空空如也,一贫如洗,身无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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