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行宫门上便挂上了“万寿宫”的匾额。
宋妄心里憋屈的很,声音越发冷硬:“传朕旨意,诸位爱卿明日卯时,于万寿宫觐见。”
“谢卿。”宋妄冷冷道,“你先退下吧。”
谢渡弯腰行礼:“臣告退。”
正欲退下,后面那辆金辂车上下来以为身姿曼妙的少女,款步行至前来,柔柔道:“谢大人。”
谢渡看向一旁的内监。
内监道:“谢大人,这位是长乐宫女官,柳静姑娘。”
柳静,河东柳氏女,著名的才女,小小年纪便著了几则针砭时弊的骈文,由此闻名天下。
如今,这位河东柳氏才女,竟然入宫做了谢太后的女官。
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谢渡抱拳,并不在意,平声问:“柳姑娘,太后娘娘有何旨意?”
柳静笑容若春风拂过嫩柳:“太后娘娘口谕,明日辰时,诸位大人觐见陛下时,命刺史夫人携其他诸位诰命夫人前来觐见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谢渡道:“臣谨遵太后懿旨。”
柳静温柔一笑,冲他点了点头,抬脚回了谢太后车上。
谢渡看着她的背影,微微蹙眉,不动声色让开道路,领着其他人离开。
待回到家中,安排好明日觐见诸事后,到了晚间,终于安静下来。
谢渡才有空对沈樱说起白日的事情,他问沈樱:“你可知道柳静?”
沈樱点了点头:“河东柳女,天下闻名,我当然知道。”
谢渡道:“她做了谢太后的女官。”
沈樱突然直起身体:“我记得,当时萧兰引入宫,便是因被河东柳氏摆了一道,如此看来,柳家早与太后走在了一起。”
谢渡点头:“我只是在想,二叔亲自为阿瑶妹妹定下河东柳氏的亲事,他是否也站在了太后那边。”
这很有可能。
都是一样的兄弟姐妹,谢家二叔可以跟随兄长,自然也可以跟随妹妹。
利益在哪里,脚步就在哪里,并不奇怪。
沈樱想了想,道:“这也没什么,他们沆瀣一气,并不值得在意。”
谢渡道:“只是怕你明日被为难,更怕你着了旁人的道,提醒你两句而已。”
他看着沈樱,轻声道:“万事小心。”
沈樱颔首:“我知道,你放心。”
入了那种虎狼窝,她自然会小心谨慎。
毕竟,在那个宫里,从谢太后,到崔明意,再到萧兰引,个个都对她视若仇敌。
她到了那里,恐怕连汗毛都会竖起来做防备。
谢渡摸了摸她的脑袋。
第二天,天还没亮,文武百官和家眷们都已候在万寿宫外,等待宫中传讯召见。
辰时初,万寿宫宫门大开,左右各走出几名小太监,分别召诸位官员和众位诰命入宫觐见。
沈樱站在诰命第一位。
按照规矩,唯有四品以上诰命有资格觐见太后,她身后唯有几位副手和诸位郡守的夫人。
数一数,不过十余人。
宫门一开,这十余人便在内监的带领下,沿着宫中侧路,一路奔向后宫。
昨日搬进行宫后,谢太后居静安殿,皇后崔明意居长春殿,瑜贵妃萧兰引居春明殿。
今日觐见,便在谢太后所居的静安殿。
众人到时,崔明意与萧兰引早已到了,二人分立台阶左右两侧,互不搭理,等候谢太后出现。
沈樱微微垂眸,福身行礼:“妾沈氏,拜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身后的诰命夫人们随之行礼。
崔明意站在台阶上,看着台下的沈樱,忍不住勾唇笑了笑,心底蓦地有些畅快。
她弯唇,字字清晰:“沈氏,免礼吧。”
沈樱起身,抬眸与她对视。
崔明意盯着沈樱,声音带笑:“许久未见,夫人越发娇艳,豫州的风水当真养人。”
沈樱弯唇:“多谢皇后娘娘夸赞,不过到了豫州之后,我与夫君感情甚佳,夫妇恩爱,无事烦扰,自觉也年轻了几分。”
崔明意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第79章 觐见再见宋妄
崔明意倾心谢渡多年,奈何神女有心,襄王无意。
后来嫁入宫中,做了顶顶尊贵的皇后,本以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回,却并不得天子欢心。
在宋妄心里,莫说与沈樱相比,便是同时入宫的萧兰引,她也是不如的。
此刻,听沈樱明着讥讽的话语,崔明意脸色格外难看。
凭什么?
凭什么她沈樱的命就这样好,明明是低贱庶族女子,却能先后得到宋妄与谢渡的宠爱?
崔明意盯着沈樱的脸,过了许久,才虚伪地笑了笑:“原来如此。”
便转过身去,盯着太后宝座,不再说话。
沈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姿态恭敬。
区区一个崔明意,以为仗着身份就能跟她争长论短,真是不知所谓。
满殿,只闻得萧兰引轻轻嗤笑一声,不知是在讥笑谁。
崔明意脸色铁青。
台下诸位诰命,无一人敢言。
寂然无声中,宦官的声音悠悠响起:“太后驾到。”
崔明意率先跪了下去。
其余人随着下跪,叩迎太后凤驾。
许久未见,谢太后一如往昔,着一身五凤朝阳的朝服,发髻上挽着璀璨华丽的凤钗。
在宝座上坐定,她微微抬手,命众人起身。
目光扫视一圈,谢太后目光淡淡,越过沈樱,看向她身后的妇人:“你是豫州别驾刘巡的夫人?”
刘夫人微微一愣,没想到会第一个被叫,却还是规矩丝毫不错地行礼:“臣妇刘门李氏,拜见太后娘娘。”
谢太后道:“刘别驾在豫州多年,劳苦功高,离不开你的辅佐,来人,赏。”
刘夫人拜谢。
谢太后又看向下一个人。
及至小半个时辰后,问过一遍,赏赐过一遍,目光又扫视一圈,照顾到每一个人,唯独忽视了站在第一排的沈樱,方淡淡道:“我累了,接下来便交给皇后和贵妃吧。”
她起身离开,留下身后一众人。
崔明意只觉扬眉吐气,心情甚佳,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也只对刘巡的夫人说:“尊太后娘娘之命,诸位随本宫去花园里走走吧,本宫瞧着,有几株菊花开的还算不错。”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几位郡守夫人小心翼翼看着沈樱。
庾巍的夫人凑上前来,小声道:“夫人……”
沈樱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臂,温声道:“随皇后娘娘去赏花吧。”
这情形,并不在预料之外。
谢太后一直厌恶她至深,从不肯给半分好脸色,原先大约还顾忌着谢渡,不会当众给她难堪。
但这次,谢渡以前朝行宫接待圣驾,深深得罪了太后母子,谢太后会当众羞辱她,实在不奇怪。
只不过……
沈樱微微扬唇,颇为不屑。
想要成为赢家,自当有唾面自干的风度。
同是玩弄棋局之人,谢太后的手段,委实幼稚。
她抬脚,准备跟着人群出门。
却有一个温柔的女声唤道:“谢夫人。”
沈樱回眸看去,只见一名弱质纤纤的窈窕少女站在身后,温婉道:“谢夫人,太后娘娘口谕,请您前往后殿一叙。”
沈樱盯着她:“敢问姑娘是?”
那女子笑道:“长乐宫女官,柳静。”
沈樱颔首:“请姑娘带路。”
柳静抬手,做出邀请的姿势:“夫人这边请。”
沈樱却笑了笑:“姑娘稍候片刻。”
她走向远处几位郡守夫人,声音朗朗,认真解释道:“本来准备与你们一同去赏花,只是太后娘娘命柳静姑娘传谕,我去觐见太后,你们先去赏花吧,日后我再赔罪。”
她声音清润,特意放大了些,确保所有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尤其,在“柳静姑娘”四个字上,加重了声音。
柳静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掩饰住,仍是一幅笑意温婉的模样。
沈樱走过来,面上含笑:“柳姑娘,走吧。”
她并不担心对方会陷害她,毕竟,今日柳静奉太后口谕,在大庭广众之后带走她,人人都知道。
若她出了事,不管是柳静还是谢太后,都脱不掉干系。
一路果然无事,很快至后殿门前。
柳静道:“夫人稍候,容我前去禀报太后娘娘。”
沈樱点头,立在廊下,一派温顺。
过了片刻,一个宫女出来,带她入了后殿。
谢太后靠在躺椅上,双目禁闭,身边放着两个蒲团,柳静在其中一个蒲团上跪坐着,握着本书,轻声念诵。
听到沈樱的脚步声,谢太后睁开眼,淡淡指了指腿边另一个蒲团,“到我跟前来。”
言外之意,便是要沈樱和柳静一样,卑躬屈膝跪在她跟前。
沈樱沉默片刻。
谢太后挑眉:“怎么?”
沈樱低眉顺眼:“是。”
她只是觉得可笑,怎么过了一年,谢太后还是会拿这些磋磨儿媳妇的手段来对付她。
或许,也并非如此。
只是谢太后原先准备对付她的法子,因着她的举动无法实行,又咽不下这口气,又想了这无聊的手段。
她掸了下衣袖,云淡风轻跪坐于谢太后跟前,立刻有宫女递上一本战国策,“夫人,近日太后娘娘正在通读战国策,劳您为娘娘诵读。”
沈樱双手捧过那本书,翻开第一页,语气干巴巴的,“秦兴师……”
抬起头,看向谢太后,求知欲很强:“敢问太后娘娘,这个字念什么?”
谢太后睁眼,冷冷看她:“这么久了,还是没长进?”
沈樱羞涩笑笑:“幼时家贫,未得读书,如今只识得一些简单的字。”
谢太后冷哼一声:“沈樱!”
沈樱无畏与她对视。
她当然认字,读过的书不少,不能算学富五车,也称得上一句博览群书。
谢太后也知道她在伪装,用的还是一如既往的手段。
从很多年前,她们两个就是如此,谢太后总是罚她抄书、念书。她总是装作不认识字,求宋妄帮她写,求宋妄教她读。
每次,都是宋妄先受不了,找谢太后说上一通,最后不了了之。
也正是因此,她们做了三年的婆媳,关系越来越差。
可今日她料定了,谢太后不敢惩戒她。
她如今是谢渡的妻子。
谢太后再生气,也得顾忌着谢家的颜面和权位。
谢太后冷哼一声,没有计较,只是冷冷道:“秦兴师临周而求九鼎。”
沈樱低头:“多谢太后娘娘教诲。”
她继续念:“周君……”
“患之!”
“周君患之,以告颜……”
不过三句话,谢太后便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冷冷道:“不必念了。”
沈樱放下书:“是。”
谢太后也没放她走,对柳静道:“静儿,你来读。”又看向沈樱,“你好好听听。”
沈樱低眉顺眼。
柳静似乎在出神,听到谢太后的话,连忙捧过书,从头开始诵读。
柳静的确是才女,一本《战国策》,在她口中念的抑扬顿挫,情蕴其间,听着是种享受。
谢太后松了口气,眉头都松了几分。
沈樱一时间不是很明白,她到底是在为难谁,毕竟很久没见过这种损人不利已的行为了
一册书读了半卷,时间没过多久,突然门外匆匆忙忙跑来个宫女,叩首道:“太后娘娘,陛下驾到。”
谢太后皱眉,“陛下不是在前朝接见官员吗?”
宫女道:“前朝已散了。”
谢太后便轻轻瞟了沈樱一眼,淡淡道:“来便来了,怕什么?”
宫女小声道:“陛下很是生气,刚刚路过花园时,训斥了皇后娘娘。”
谢太后这才蹙眉,从躺椅上起身,坐直了身体,脸色冷肃:“为何训斥皇后?”
崔明意向来端庄贤惠,很符合一个皇后的标准,从未行差踏错过半步。
若说有什么让宋妄不满意的,唯有刚刚,对沈樱的态度。
谢太后不由蹙眉。
她没想到,过去这么久,宋妄竟还对沈樱念念不忘。
只因崔明意说了几句不好听的,便能引得他大怒。
这般想着,谢太后眉目一动,瞥沈樱一眼,声音冷淡:“许久没见你,倒忘了给你报喜,前些日子,太医诊出瑜贵妃有了身孕,算算日子,到今儿有三个月了。”
她冷冷一笑,似是讽刺,“明玄是陛下的表兄,比陛下年长些,陛下好容易有了喜讯,你们也得抓紧才是,传宗接代是大事,别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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