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将军多心了,我没有必要躲你。”
她丝毫也不闪躲,心如止水地看向他,“我只是觉得……你的不请自来打扰到我了。”
“……”谢羡风顿了顿,叹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这一回,是肯定的语气。
他的神色有了几分的松动,姿态也愈发放低:“那时,我不该怀疑你,也不该那么说你。只是,我心里太乱了……但那不是我的本意。”
说罢,他将头垂得更深,气息渐渐紊乱,几乎是贴着慕溶月的耳畔低吟道。
“月儿,自从你离开后……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回到我身边吧。”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
一墙之外的宋景渊,陷入了无比的震惊和茫然之中。
方才,他见谢羡风锋盛气凌人、气涌如山,与慕溶月拉扯之时,就好似面对猎物蓄势待发的猛虎。
而面对他如此这般的锋芒逼人,慕溶月却始终反应冷淡,不疾不徐。看似是他在操控对话掌权,实则却是她在暗中主导局势的变幻,颇有四俩拨千斤之势。
可她姿态愈是气定神闲,谢羡风便愈是心中急躁、自乱阵脚,气氛也就逐渐被推向了白热化的高-潮。就在宋景渊以为他终于要忍不住发作之时,可最后——
他竟然,却只是抓着她的肩头,红了眼地开始道歉。
事态的走向超出了宋景渊的预料,他隐约感到一丝不安,正意欲上前打断这局面——可刚迈开腿,却又生生遏制在了半空之中。
一码归一码,其实……这是一个难得可以刺探慕溶月内心最真实态度的时机。
错过了这次机会,他很有可能便再也听不到她的真心话了。
其实,宋景渊也真的很好奇,如今的慕溶月,对于谢羡风究竟是个怎样的态度。
她迟迟不肯对自己敞开心扉,是否因为——她心中还留有对谢羡风的一席之地?
宋景渊莫名的有些焦躁。
不过,他还是强忍着内心的不安感,决定暂且按兵不动,看完慕溶月会作何反应。
闻此言,慕溶月只觉得一阵恶心犯怵。
尤其是那一声不伦不类的“月儿”,更是令她头皮发麻、浑身不适。
“将军恐怕是误会了。”
她猛地甩开了谢羡风的手掌,肩头的衣襟却被他无意中揉出道道衣褶。她蹙着眉将那些皱褶抚平,再抬起眼时,望向谢羡风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失去耐心的厌嫌。
“我承认,我过去的确曾喜欢过你,但那不过是年少时的情愫萌动,恰好你又在那时候出现在了我的身边,仅此而已,若是换了别的人也是一样的。”
她的言语,宛若一盆冷水泼在了谢羡风的身上。他神色一僵,连语气都变得生硬起来。
“什么意思?”
“谢将军,还需要我说得再直白些么?”
慕溶月却盈盈一笑,倏地勾起小指,轻掸去谢羡风肩头的一片落叶,那动作带着几分轻佻的蔑然,凝视着他的目光也透着丝丝的戏谑。
“你于我而言,就好似是闲时豢养的一只雀儿,逗来解解闷罢了。”
“谢将军……又何必当真呢?”
谢羡风方才因为她骤然的接近、指尖擦着他的肩头而过,这番亲密之举而意乱情迷,可下一瞬,她的冷傲之语又陡然将他推入了冰窟的深渊,这般忽冷忽热的折磨,让人不禁发狂。
“……我不信。”谢羡风的呼吸都变紧了,猛地朝慕溶月,“阿月,你还在同我说气话,是不是?”
慕溶月低低地反笑了起来。
“你不信便罢了,难道还要我向你证明?别再幼稚了。”
见她转身就要走,情急之下,谢羡风猛地拉住了她的手腕,穷追不舍道,“……阿月,你要去哪里?”
他无意识地用力,慕溶月吃痛地闷哼一声,他便又像触电般松开了手,她才终于得以挣开桎梏。
“谢将军,请自重。”慕溶月紧锁眉头,一边摩挲手腕上的红痕,一边瞪视着始作俑者,“如今我是国公夫人,你在国公府与我拉扯,成何体统?”
谢羡风脑中嗡的一声,连血液都开始凝结。
宋景渊。
此时此刻,从她唇中吐出这个人名,让他无端地升起一股怒火。
“你现在提起宋景渊,难道是故意惹我生气?”他怒极反笑,又将她圈在了双臂之间,堵住了她的退路,“你想说明什么?你不肯回到我身边,便是因为你已经转而爱上了他吗?”
“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慕溶月高声辩驳道,“……松手!”
“我不相信,你会真的变了心。”
谢羡风脸色愈发泛起了白,将她制在身下,自顾自地喃喃自语着,
“你也会为了他去苦学马术吗?你也会为了他日夜裁冬衣、煮暖手茶吗?你也会亲手绣香囊,赠予他当做定情之物吗?你和他的婚约——难道也是千方百计去陛下面前求来的吗?你也会与他在雪树之下祈福——惟愿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慕溶月冷着脸。
“你答不上来,”谢羡风见她这般表情,却是忽然痴痴地笑了起来。自问自答一般,言之凿凿地下了结论,“因为,这些事,你从来只对我做过……你果然没有真的爱上了别人。”
慕溶月没有与尽他口舌之争,相反,她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兀自将话说完,见他的表情从质疑到释怀,紧接着——突然笑了出来。
谢羡风的表情瞬地僵住了:“……你笑什么?”
慕溶月抬起眼。
“我在笑你,真可怜。”
若说,方才被他纠缠,她还只是恶心反胃。
那么,此刻——她冷眼旁观着谢羡风的自说自话,忽而感到心头一扫而空的轻松。
宛如云开见日,雨过天青。
时至今日,他仍旧困囿于往昔的枷锁,抵死守着那些残缺泛黄的回忆,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顾影自怜。
知道他如今过得并不好,她也终于能够释怀宽心了。
慕溶月自然不禁笑出了声。
于她而言,他早就属于过去的篇章;而对他来说,她却是他今后的救赎。
她从前在他身上种下的因,现今终于结出了果。
而她……
也终于可以同往日的自己和解,而安然朝前看了。
……
见她笑得如此甜美,谢羡风却是心乱如麻,隐约感到局势愈发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不禁疑惑地反问:“阿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两人身后赫然响起了另一道声音,宋景渊猛地制住了谢羡风的手臂,“你还要抓着别人的妻子到什么时候?”
第36章 第三十六天 火葬场开始啦!
空气有转瞬的僵滞, 谢羡风猛地回过头来,二人之间似有无声的暗流涌动。
他微眯双眸,而只是冷冷地甩开了宋景渊的束缚, 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你又是哪里来的蝇虫, 也配把她挂在嘴边?”
“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吧,谢将军。”
两人针锋相对,一时间竟呈现出诡异的三角站位, 将慕溶月层层围住。
谢羡风一向不喜宋景渊的为人作风。此人城府颇深、口蜜腹剑, 哪怕面对厌恶之人, 也能笑里藏刀、阳奉阴违——偏偏, 这是谢羡风最嗤之以鼻的做派。从前是、今后更是。
“你若是故意想找个人来气我,大可不必这么饥不择食,”谢羡风话语之中尽是蔑然,定定地看向慕溶月,“拿他来与我相提并论, 未免太拉低我的档次。”
“我看, 谢将军也该睁眼看世界了, 别总活在自己的幻想里。”宋景渊却是微微一笑, 反唇相讥, “你现在离开这里,我还可以不同你追究你深夜擅闯国公府的罪责。”
谢羡风嗤地笑了一声,毫不畏惧他的要挟:“那你去报官吧。”
宋景渊敛起了笑容,折扇轻轻一甩, 瞬时包上来了一队侍卫军, 将他围得水泄不漏。
“我有自己的护卫军,我国公府的地盘,不受官府管辖, 全凭我自己做主。”
谢羡风却索性不再理会他的纠缠,而是径直来到了慕溶月身前。他冥顽不灵,不在乎耳边聒噪的所有,一心只想听到她嘴里的回答。
“阿月,我只想听你亲口说。”
慕溶月沉默了许久,终于在此刻漠然地张开了口。
“以后,别再叫我‘阿月’了。”
“我们还没有熟到那种地步。”
谢羡风震颤不已,眼底尽是愕然。
而慕溶月并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直言道:“若你还想给自己留一分的体面,就请自行离开。”
最后,便将他扔之脑后,不闻不问。反倒是在离开前,回眸看向了一旁的宋景渊,“还愣着干什么?走吧。”
她一个眼神,宋景渊便会意,轻笑着后脚跟了上去。
徒留谢羡风一人僵在原地,紧攥的双拳还在隐隐发颤。
……
直到这时,才终于只有两人独处了,就连空气也变得清净了几分。
宋景渊缓缓地跟在慕溶月身后,见她始终缄默不语,不由得反思起来——他是不是一不小心玩过火了?
不过,却并不后悔。
最后,宋景渊思索顷刻,主动上前两步,直到与慕溶月并肩而行。
两人各怀心事,各自沉默不语。
其实,方才在谢羡风质疑她是否移情别恋之时,宋景渊凝神屏息,也在暗暗等待着慕溶月的答案。
只可惜,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置之一笑。
顿时将两个男人的胃口同时吊了起来。
宋景渊一时间陷入犹豫,左右为难,索性想直接将心中困惑宣之于口,但这股冲动很快就被理智冲散了——他明白,以慕溶月如今的个性,即便他打直球去问了,也很难套出她的真心话来。
倒不如什么也不说,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反倒能逐步降低她的戒备。
就在宋景渊兀自内耗之时,慕溶月却是先一步开口道。
“今天这场‘请君入瓮’的局,是你故意布设的吧。”
宋景渊一愣,随即对上她清明如水的目光,他只好试图装作无辜模样:“……嗯?什么?”
慕溶月却直接识破了他的伪装,啼笑皆非地叹道:“没想到,我竟然也成了你算计中的一环。”
见慕溶月误会了他的用意,宋景渊连忙改口解释道:“我只不过是想帮你解开心结……本意并非是算计。”见她没有排斥之意,才又继续往下问道,“那么……慕娘子觉得,我今日的心疗之法可算是成功了?”
慕溶月听出了他话里的试探,笑了一下。
“算是有三成的效用吧。”
至少,她心头的确是轻盈了几分。
“这么说来……”宋景渊目光如炬,却是进一步地追问,“慕娘子心上的坚冰终于要开始消融了?”
这是什么比喻?慕溶月忍俊不禁,便依从地颔首道。
“你说是便是吧。”
却不承想,她让出一寸,宋景渊便要更进一丈,不依不饶地将她堵在了长廊的尽头:“是对我的坚冰……还是对他的?”
这便是将刺探摆在明面上了。
慕溶月骤然停下了步伐,动作之生硬,让宋景渊也下意识愣怔了一瞬。
下一瞬,她便径直迎上了宋景渊的目光,眼神如此澄澈透亮。
“宋大人,其实你大可以对我放心,不必再绕着弯地试探我。”
“既然我已经选择与你重拾婚约,便断不可能做出悔婚之事。”
宋景渊刚想辩驳两句,却对上慕溶月坚明的目光,登时欲言又止了起来。
说是试探,其实也没错。他一时无言以对,只能撩开折扇,当做圆场:“……嗯,我知道了。”
“至于我和那谢将军……”
慕溶月话音顿了顿,只淡淡道,“我们早已不是一路人了,自然不可能再有什么结果。”
其实,宋景渊最想问什么,她也心知肚明。
索性,便借着这次机会一并说开,将道理掰开、揉碎了,再说给他听。
“事到如今,再和他在一起,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的好处。”
“且不论别的,现今他家中无人,无依无靠,又独自在军中历练数年,能升到如今的官阶已是得之不易。但若是要与我相配,还远远不够。”慕溶月道,“他如今的地位,只能在平日里换些小恩小惠。但若是放在将来,有朝一日我遇上了什么事,他要想护住我、护住我的家族,仅凭他一己之能,最终也是有心无力。”
宋景渊望着慕溶月,一时心中讶异。他没想到,面对昔日的旧情人,她竟能如此冷静自持,抛开个人情绪,而平心静气地分析局势、晓以利害,一针见血地道出矛盾之根本。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面对宋景渊的讶然,慕溶月也只是平静道,“我必须要认清现实、权衡利弊。”
“更何况……”
“我还没有忘记,当初,是他对我和孩儿不闻不问,才酿就了最终的那场惨剧。”
听完她的诉说,宋景渊缓缓点头,心中已经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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