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宋景渊却是满足地笑了一下,唇角微挑,也轻轻地抱住了慕溶月的腰肢,与她十指相扣。
他知道,自己只能陪她走到这里了。
接下来,又怎么会阻止她去奔向幸福呢。
“景渊,能与你夫妻一场,我也很幸福。”慕溶月将头埋进他的颈侧,一时间哽噎得说不出话来,“景渊,我……”
“什么也别问。”宋景渊轻蹭了一下她的鬓角,好似在撒娇一般,“让我再最后安静地抱你一会儿吧。”
……
宋景渊此次受皇命差遣,走得急,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出发去秦山。
于是,用过晚膳后,慕溶月便陪他一同收拾行囊。
夜幕渐沉,屋内的烛火,在窗纸上晕出一圈暖黄,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慕溶月转过身,打开一旁的樟木箱子,箱盖掀起,从箱中拿出一件厚实的夹袄,又细细地将夹袄叠好,轻声叮嘱着:“外面风寒,这夹袄你带着,夜里赶路也能挡挡寒。”
宋景渊微笑着点头,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好。”
接着,慕溶月又拿出一个荷包,荷包上绣着并蒂莲花,针线细密,配色明艳。她将荷包放入行囊,说道:“这荷包里,我放了些你平素爱吃的甜栗。你且带着,全当解馋。”
宋景渊接过那荷包,捏在手心,越攥越紧:“……嗯。”
望着慕溶月为他忙碌的背影,宋景渊有一瞬的恍神。
若不是知道他们即将就要和离,旁人见了这副场景,恐怕还会感叹,他们是一对多么恩爱的夫妻。
待到收拾完了一切,慕溶月支起身子,眸光闪烁地望向他。
“景渊,保重。”在最后的道别时刻,她终于破涕为笑,“……祝你一切顺利。”
见此状,宋景渊也不禁莞尔一笑,上前一步,在她额上,刻下轻盈一吻。
“溶月,你一定要幸福。”
***
三日后,从国公府寄出的和离书,终是递交到了官府。
宋景渊离开后,慕溶月也等来了公主府派来的马轿,平安地回到了母家。却发现,她的母亲沈惠心正在生着她的闷气。
其实,沈惠心对这一个独女,一向是百般溺爱的。当知道女儿要与宋景渊和离时,她也未曾有过什么反对意见。
只是——
和离倒也罢了,她又突发奇想,去嫁给一个已死之人当个寡妇作甚?
“这小丫头,实在是太任性了,这样荒谬的事,她怎能擅作主张!”
沈惠心发了好大一通火,连慕昭元怎样从旁劝阻都无用。
“孩子这样做,总是有道理的,我的姑奶奶,不如咱们先听听孩子自己如何解释再定夺呢?”
“我才不想听她那些诡辩,不行就是不行——”
……
就这样,为了表达抗议之情,沈惠心硬着头皮,竟真的接连几日都没有见上慕溶月一眼。
好在被母亲单方面怄气的这些日子,还有苏凝兰来家中陪她聊天解闷。
“我倒是觉得,人活一世,自然是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来,才是最好。”苏凝兰劝道,“月儿,只要你已经想好了,不管你是去嫁给前夫,还是终身不嫁,我也都是支持你的。”
慕溶月情不自禁笑了一下:“我就知道,凝兰你最懂我了。”
“嘿嘿,其实,我也藏了一点私心啦。”苏凝兰亲昵地挽住了她的手,“你嫁去国公府以后,离我好远哦,咱俩总是数月才难得能见上一面。但如果你要回到临州城来,那我们就又能天天都见面,一起喝茶闲话了。”
“是呀。”慕溶月也傻乐着点头,“那真是再美妙不过了。”
……
“不行,我不允许!”
沈惠心按捺着性子听完了她的讲述,却依旧态度坚定。
“你堂堂一个平阳郡主,本公主的独女,怎能为一个死人去守活寡?这后半辈子可还长呢,为了一个虚有其表的情义牌坊,难道你还要把自己的后半生都搭进去吗?”
也难怪沈惠心会有这样的误解,毕竟,谢羡风的假死是个还未公开的秘密。
慕溶月一时间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向母亲解释才好。
“母亲,我……”
就在这时,一阵破风声骤然响起,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窗外疾飞而入。黑影裹挟着凌厉的气势,“砰” 的一声重重砸落在地,溅起一片灰尘。
“岳母——我不会让阿月守活寡的!”
沈惠心惊愕地抬起眼,竟然看见本该死去的谢羡风竟然明晃晃地站在她眼前!
这样的出场方式实在太过跳脱,吓得沈惠心花容失色,双目圆睁!
“你——你是人是鬼啊!”
沈惠心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后身子一软,竟径直向后倒去,晕死了过去。
“母亲!”
慕溶月骤然惊呼,瞬间从榻上弹起,扑到沈惠心身旁。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也惊得门外的丫鬟小厮们脸色惨白,纷纷往门内看去。为首的丫鬟迎春则是高声打断了他们,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郎中啊!”
丫鬟们这才手忙脚乱地四散而开,现场一片混乱。
……
好不容易处理好一切,哄沈惠心歇下,慕溶月才终于得空喘了口气。
她回到自己房中,一拉开门,便见到谢羡风正垂头丧气地坐在她的床沿上,耷拉着脸,犹如做错事的小狗。
“谁让你突然出来了,将我母亲吓得魂不附体!我本来可以好好解释的。”慕溶月又气又无奈,只能嘴上质问他几句,“这就是你说的会为我打理好一切么?”
“……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谢羡风的认错态度倒是很积极,小心翼翼地攥着慕溶月的手,生怕她生气,
“以后,我会慢慢向岳母解释一切的。我们未来还有很多的时间,对么?”
慕溶月轻叹一口气,“罢了。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擅自露头!”
“我知道了。万事都以吾妻为准。”
见慕溶月消了气,谢羡风也登时换上了另一幅面孔,朝她傻笑起来。
“倒是你……”慕溶月被他逗得无奈一笑,反问道,“你死遁之事,不是秘密吗?你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在我母亲跟前现了身,就不怕消息传了出去?”
“方才我见屋中只有你与岳母二人,这才翻墙而入的。”谢羡风则是认真解释了起来,“对我而言,你的家人,就也是我的家人。所以,我无须对他们有所隐瞒。”
慕溶月噗嗤一笑,佯装思索地点头:“嗯……勉强接受这个理由。”
谢羡风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摇晃:“阿月,想不想出门散散心?”
“你如今的身份,能带我去哪里?”
“我在荆川时,向那里的老师傅学了一招易容术。”谢羡风伸出长指,在自己的下颌线比划了一圈,“我新的人皮面具就快要赶制好了,到时候,我就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了。”
慕溶月对此有所耳闻。想当初,她阔别数年与谢羡风在白江重逢之时,他也是戴了那样的人皮面具,她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那,你要易容成什么模样?变成什么样的新身份?”
“我可以变成任何模样,”谢羡风忽而凑近她的耳畔,低笑道,“……阿月,你喜欢的样子,我都有。”
慕溶月的心跳难抑地加速了一下。
她不自觉地挪开了眼,阴影之下是渐渐泛红的耳廓。
“嗯……那我还是喜欢你乖乖闭嘴的样子。”
谢羡风笑了一下,正欲开口,房门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动静,是丫鬟的声音:“小姐,奴婢方才听到房中传来了声音,可是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慕溶月一惊,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谢羡风的唇,对着门外高声回道:“没有……是我在自言自语,不必大惊小怪的。”
丫鬟应了声好就退下了。慕溶月却感到手心一湿,原来竟是谢羡风顺势低头,吻了一下她的掌心。
她羞得立马松开了手,谢羡风便将这个吻挪到了她的唇边,与她缠绵。
一吻毕,慕溶月已经羞得说不出话来,只有将头藏在他的胸膛,不让他看到自己通红的脸颊。
“这里人多眼杂,说话太不方便了。”谢羡风低沉的嗓音却透过骨骼清晰地传来,“若不然,我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可好?”
“我才不去……”
“说得也是。”谢羡风低吟而笑了一声,“那茅屋又破又旧,夜里还会漏风。再退一步说,我可舍不得你睡那样硬的石床,第二天起床,会浑身发软、腰酸膝盖疼的。”
慕溶月本想问,睡石床腰酸尚且还能理解,怎会连膝盖也疼?
后来,她很快意识到谢羡风指的是什么,登时又闹了个大红脸。
“真想现在就带你回家,回我们的家。”
谢羡风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心满意足地将爱妻搂进怀中,轻吻她飞舞的发丝,“临州城的那处宅子我一直留着,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我能正大光明地迎接你回家。”
犹记得,当年她与宋景渊的大婚之夜,他只能在墙外独自忍受煎熬的苦楚。
如今,他终于又能够站在了她的身侧,堂堂正正地牵起她的手。
这寥寥的几步路,他走了好远好远。
现在,他有多么高兴,可以留在她的身边。
多希望时间可以停止在这一刻。
慕溶月却忽而移过了头,半晌,从怀中的兜里掏出了那半条被烧毁的红丝带。
思索了半刻钟,接着,她抬手,将那条刻了他们二人誓约的缎带撕成了碎片。
谢羡风一怔:“阿月,你怎么……”
“被一分为二的誓词,怎能灵验?”慕溶月来到了书案旁,微微一笑,“不如重拟一份。”
她的笑容明媚动人,谢羡风的心弦被再一次撩动,情不自禁走上前去。
“这一次,你要在上面写什么?”
慕溶月思索了一会儿,郑重地答:“愿所爱之人,平安喜乐。”
“为何不写‘愿与吾夫永结同心、生死契阔’?”见她的愿望里没有自己,谢羡风有些难掩的失落,“阿月,你从前最盼望的就是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慕溶月不禁笑他好生没出息,“那都已经变成现实了,还写来作甚?”
一直到说完,对上谢羡风惊喜若狂的双眼,她才后知后觉地又是脸一红,只好提笔来转移注意力。
“总之,我就要写这个。等日后你拿回去,再替我挂在树上。”
挥毫之间,一副新的愿景已然绘成。
谢羡风接过了那条崭新的红缎带,缠绕在手上,笑吟吟地贴上她的额首:“好。”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这般的誓言,他将用往后余生来向她兑现。
第71章 第七十一天 正文完结
三年后。
青林山里修起了路, 蜿蜒山路的尽头,修葺了一座人来人往的山寺。
寺庙的庭院之中,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 洒下一地碎金。
午后时分, 慕溶月端坐于琴前,玉指轻拨,琴弦震颤, 一曲美妙的琴音倾泻而出。
在她的四周, 围满了前来求学的学生们。少年们听得如痴如醉, 仿佛置身于山水之间, 得以暂时忘却了身前的烦恼,而只享受此刻的安宁。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学生们如梦初醒,纷纷围上前来,赞叹声不绝于耳。
“老师的琴艺, 真是登峰造极, 叫人如临仙境!”
“是啊, 每次听老师抚琴, 都觉身心皆醉, 世间再无如此妙音!”
慕溶月微微一笑,收起了手指。
如今,她除了平阳郡主这一封号外,还有了另一个美名, 人称“青林琴师”。
这两年来, 她早已以绝妙琴艺盛名远扬。自从青林山建起了寺庙,那庙中的住持便三顾茅庐,特别邀请她来庙中为香客们抚琴定心。
期间, 不少寺外的学生都闻名而来,想向她拜师学艺。渐渐地,寺中人满为患。住持便为她单开了一间学塾堂,供她传授琴艺、陶冶情操。四方学子慕其名而来,使得这山间私塾常常琴音袅袅,在这连绵青山环抱的幽静之地,显得好似一方世外桃源。
如今,慕溶月被学生们围在中央,好似众星捧月的焦点。她事无巨细地教导着学生们弹琴,见他们青涩的指法也渐渐染上了几分她的风格,慕溶月心中倍感欣慰。教学育人的成就感,是任何感觉都无法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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