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玉臂万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
若大靖朝第一任储君的母妃曾是这种身份,岂不是令人耻笑!
就在朝中万般为难之际,因此前与陛下争执外出历练的三皇子李宗启还朝,这下子,便掀开相争储君之位的序幕!
苏贵妃盛宠,陛下虽然表面依旧,难免心中偏私四皇子,子凭母贵不是没有道理的。
虽然她知晓那些言官表面中立,实则是启儿门下之人,但是以言官之力,依旧无法抵挡苏贵妃的盛宠。
他需要军队的相助!
正是如此思虑,她今日才暗中派了人拿着自己的密信一路向北,只要“那个人”答允途中相助,使云医师一行人安全抵达镇北军大营,沈将军便会有救,启儿的大业才能安稳!
想及此处,婉妃眸中的目光愈发坚毅:
“既然已经深涉此局,那便看谁棋高一成!”
……
“咚咚咚!”
几声沉重的敲击将马车内厢中的人惊醒,云景怡从小榻上坐起身,她原本一夜未眠,临近天亮才微微合了一下眼,听到有人敲着马车木门,她抬手推开小窗,顷刻间,一股寒意从小窗子涌了进来!
此时马车已经停了,窗外天色阴沉,一时无法分辨是什么时辰。
“云医师,凉州驿到了。”
一个粗矿沉重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听起来是雷昊:
“请医师下车在此修整,半个时辰后便要继续赶路。”
已经到了凉州驿,云景怡透过小窗看过去,果然不远处有一座深灰色建筑,比南疆那些驿站大多了,看起来竟然像一座小型殿宇!
云景怡关上窗子,不放心地摸了摸衣衫心口暗袋中的东西,还好,轮回丹和密陀僧都在!
她轻轻拍了拍还在沉睡中的青鸾,昨夜青鸾熬不住困意,原本答应要一直陪自己到天亮,然而下一刻便趴在小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怎么了景怡姐?”
林青鸾睡眼惺忪,一边揉着眼角一边睡意朦胧地看着自己:“马车怎么停了?”
云景怡为她裹好斗篷,戴好风帽,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
“到了凉州驿站,雷副将说只在此修整半个时辰,我们先下车去吃点东西。”
车门打开,田医师已经下了车站在外面,凛冽的寒风骤然袭来,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疼痛,一时令人喘不过气!
云景怡拉着青鸾的手走下车,想必是寒冬已至,沙地冻得分外坚硬,脚底刚一踩上便硌得生痛。
仅仅向西行了一夜便这样冷,不知再往西北走会是什么情景,看这阴沉的天色,不知夜里会不会下雪。
她一边心中暗想着,一边看向走在前方不远处的雷昊副将,习武之人仿佛感觉不到寒冷,头脸均露在外,手掌依旧稳稳地握着刀鞘。
一行人随后进入凉州驿,整个驿站大厅映入云景怡眼帘。
驿站大门挂着浅黄色棉布帘子,用以阻挡外面的寒气,厅内桌椅摆放整齐,更在六处方位燃着六个铜炉,使整个大厅一片暖意洋洋!
雷昊向柜台后的驿丞亮了亮手中通令,驿丞眼中闪过一丝吃惊:“金羽军?雷副将?”
“正是,三百人马,劳烦驿丞为我们准备些饭食,半个时辰后启程。”
驿丞依旧震惊,他面露些许难色:
“雷副将,金羽军一直驻守京畿之地,您来的有些突然,半个时辰恐怕有些紧凑。”
这倒是一个合理的借口,金羽军从未调离过京城,一下子来了几百号人马确实有些突然。
然而下一刻,柜台猛然一沉,雷昊将佩刀压在桌面上,国字脸上一片肃然:
“凉州驿是西出镇远门第一大驿站,平日储备的物资别说是三百人马,就算是三千人马也足够用!本副将只给你半个时辰!”
驿丞吓得脸色铁青,慌忙吩咐驿丁去后厨通传!
云景怡却在此刻心中疑惑,她明明记得这几百号人马中带有粮草,为何还要在驿站补给?
她暂时压下心中疑问,向驿丞要了三碗面,驿丞心知这三人与雷副将同行,不多时,驿丁便用托盘端着三碗面走了过来,一一放在桌上,口中带着西北的音调:
“三位客官,正宗的凉州行面拉条子~”
云景怡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面,菜丝黄绿,油辣子红彤彤,拌着酱汁,闻起来似乎还有一些羊汤的气息。
她用筷子挑起尝了一口,顿时被辣的额头冒汗!
田医师见状笑了起来:“凉州地域靠西北,人们会吃辣子来抵御严寒,云姑娘若不习惯这种饮食便让驿丁换一碗清汤的来。”
云景怡摇了摇头,心中一直悬着,也没了胃口。
一楼厅内坐着其他往来商旅,听他们口中交谈,仿佛是在议论前些时日北域战事,又提到镇北军那位沈将军当真是英勇,这才保得北域安然无恙。
正当她想要再听清些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将军……将军……小人不是故意的!”
云景怡心中不妙,慌忙跑到门口掀开暖帘向外看去!
第91章 奇怪黑血
阴沉的天色下, 一切事物都是灰蒙蒙得。
为了方便女眷下车,马车停在驿站门口不远处,方才侍卫解了缰绳, 带着黑马去后院草厩进食,应当是避免马匹过度劳累至死, 此时换了一匹枣红色的马来驾车。
而在马车不远处蹲着一个人, 穿着土灰色棉衣, 用深蓝色棉布裹着脑袋,额前几缕干枯杂乱的碎发在寒风中乱飞。
那人佝偻着身子,右臂弯中挎着一个竹篮, 此时正蹲下身忙不迭地捡着散落在地的东西。
一边捡, 一边用浓重的西北口音向雷昊致歉:
“冷风迷了小人的眼, 没看清这马车不小心撞了上去,军爷饶了小人吧。”
云景怡定睛看去,地上滚落着大大小小几十个黑色的圆状物体, 有些滚落在冰凉的沙地中, 有些停在马车底,一时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那人尤其宝贝这黑色东西, 将远处的捡回来后, 又跪在地上伸手去够马车底下的,双腿沾满了灰色的尘土。
雷昊原本离得稍远, 正比对着四周方位查看地图, 听到声响立即大步走了过来。
跌坐在地上的人见到一身铁甲,手持兵刃之人, 一边揉着通红的眼睛向他求饶, 一边慌张地拾起散落一地的东西。
雷昊神情肃然,刀一般的眸子将这人从上到下审视了一遍, 见他捡干净地上的东西尽数放在篮子中,雷昊松开紧握刀鞘的右手,对那人道:
“站起身,站直,篮子放在脚旁边地上。”
那人吓得浑身颤抖,不敢有一丝迟疑只得照做,他将篮子放在脚边沙地上,尽量站直身子,双手拢起抄在袖筒中,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身穿铁甲的军人。
雷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抬起宽大坚硬的手掌按在那人肩膀上,使劲捏了几下,又顺着他的臂膀向下滑,紧接着又将他身上穿着的棉衣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
那人如同被提着线的木偶来回转了几圈,正当他以为军爷准备放过自己时,“噌!”一个利刃出鞘的声音划破凛冽的寒风!
锋利的刀刃闪过一丝寒光,穿过灰蒙蒙的天色映入云景怡的眸中!
“扑通”一声,穿着灰色棉衣的人跪在地上,朝雷昊不停的拱手作揖,口中苦苦哀求:
“军爷军爷,小人……小人真是不小心冲撞了您的马车,小人上有老下有小,您高抬贵手饶俺一命,求求您求求您!”
他跪在冰冷的沙地上朝雷昊不停的磕头,顷刻间,额头上沾满了尘土沙砾!
云景怡心中一惊,只是不小心撞到了车架而已,难道就要因此被夺去性命?
看那人的穿着像是穷苦的平民,听他方才所言家中尚有老人孩子,若是因此丧命,一家老小如何过活?
眼看雷昊的刀尖就要落到那人身上,她顾不得拢紧斗篷的领口,急忙高声制止:
“雷副将请停下!”
冷风迎面而来,她声音混在呼呼作响的风声里,转瞬间被吹到了脑后,她边高声喊着边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不要杀人啊!”
刀尖悬在空中,寒风中的铁甲将军转过头看向来人,直到云景怡走到跟前,雷昊铁一般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诧异,他扫了一眼跪在沙地上的人:
“本副将没有要杀他。”
他说完,锋利的刀尖挑开竹篮里面一层深蓝色的棉布,露出里面一个个黑色的圆形东西。
方才就是这些物什滚落在地,有些滚到了马车下面,使得那人趴在地上也要伸手够出来,此刻已经沾满了灰尘。
雷昊蹲下身,将篮子中的东西挨个检查了一番,确认无恙后朝那人挥了挥手,示意他赶快离开。
那人仿佛得了大赦,立即拎起篮子从地上站起身,顾不得拍掉身上的灰尘便要走,当他经过云景怡身边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朝裹着月白色大氅的女子不停地弯腰,操着一口浓重的西北口音:
“多谢姑娘为俺求情,俺是穷苦人家,没有啥拿得出手的,只有这个软儿梨。”
那人说着便掀开篮子里的棉布,露出盖在下面的东西,云景怡这才看清那些是什么,竟然是一个个冻起来的梨子!
梨子已经变成了黑色,外面包着一层厚厚的冰壳,在这寒冷的天气里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
“这是俺们凉州的软儿梨,不是啥名贵的物件,原本想着官驿这里来往人多,想趁机卖点钱两回家给娃子做件棉衣。”
“这梨化了冻吃下去可以治咳嗽,我看姑娘相貌穿着定是富贵人家出身,若是姑娘不嫌弃,俺就给姑娘拿几个!”
云景怡看着篮子里的软儿梨,一时心生好奇,小时候曾在师伯与师傅往来的信件中听到过此物,据说入药还能治疗咳喘,但是因为地域和时节的限制,今天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此物!
那人未等云景怡答复便将几个梨子放在布中包起来,眼见推脱不掉,她只好从暗袋中拿出一块碎银子,斗篷下伸手递向他。
正在包梨的人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姑娘方才为俺说话已经让俺不知如何答谢了,怎能再收姑娘银子!”
他不停的挥着手,手腕上的一抹殷红引起云景怡注意,好像是血迹。
发觉她看向自己的手腕,那人讪讪地笑着:“方才不小心撞了姑娘的马车,手腕子刮破了,不当紧的。”
云景怡接下他递过来的软儿梨,把银子塞进他掌心中:
“天气寒冷,软儿梨我收下了,这些银子你可以去凉州城里找个医馆治一下伤,再给孩子做件棉衣。”
那人挎着竹篮,两手捧着掌心中的银子,冻得发青的脸上流下两行泪水,哑着哭腔不停地道谢:
“多谢姑娘,姑娘真是大善人,姑娘真是菩萨转世!”
他道完谢,一边抹着泪水一边沿着官道走远了,看方向,是去往凉州城。
正当云景怡准备打开布包仔细看看这软儿梨,远处传来青鸾的声音,她循声看去,青鸾正掀开布帘朝自己飞奔而来。
她刚刚吃了面,那面里放了辣子,此刻青鸾双唇和脸颊上都是红彤彤的颜色。
只是转瞬间她便跑到自己身边,圆圆的眼睛里闪着亮光,好奇地看向云景怡手中的东西:
“景怡姐,这是什么?是稀奇的药材吗?”
云景怡从布包中拿出一个,恰巧田医师走近,他看到云景怡掌心中乌黑的东西,眼睛一亮:
“软儿梨!老夫方才并未在驿站中见到,云姑娘是从哪里获得的。”
凛冽的寒风吹过,她拿着这冰坨坨,冰壳子冻得她手指愈发僵硬:
“方才从一个穷苦人手里买的,田医师看看成色如何。”
若成色尚好,这种天气可以悬挂在马车外面,带到军中给那个病秧子!
田医师伸手从布袋中拿出一个,来回转圈端详了片刻,点了点头:
“成色是尚好的,云姑娘有什么打算?”
云景怡听他肯定,将软儿梨从他手中拿下一并放回布袋中:“我师傅曾说,这冻过的梨子可以缓解咳喘。”
田医师一听便心中明了,她是想要带给那个人,可是那人此时中了毒,这梨子对他而言毫无用处。
他伸手拦下准备抬步上马车的人,口中道:
“云姑娘,马车内间燃着火炉,这冰壳子不消一个时辰便化了,不如交给老夫挂在外间门栓,夜间寒冷,这梨子便能安然无恙到军中。”
这倒是一个好法子,云景怡思来想去发现没有其他更好的了,便将布袋子递给田医师,刚刚准备拉着青鸾上马车,一个身影从马车后走了过来。
雷昊面容如铁,手中拿着半块浅灰色布条,布条上沾着殷红的血迹,看颜色,与方才那位撞在马车上刮破手腕出血的人所穿棉袄颜色相同。
那血迹,想必也是那人腕子受伤流出来,粘在马车上的。
他紧皱着眉头,噌的一声拔出佩刀,只用了几下力气便在冰冷的沙地上挖出一个坑,抬手将布条扔了进去,又朝田医师伸出手,声音冷漠:
“给我,来路不明的东西不能带上马车。”
云景怡三人原地楞了片刻,也对,方才自己对那人只是出于恻隐之心,其他情况一概不知,为了保险起见,这软儿梨是不能带上马车的。
田医师将布袋递了过去,雷昊伸手接过,连带着布袋子一并扔进方才挖的坑里,又使劲踩了几脚将土坑填平踏实。
寒风吹过,没有丝毫痕迹。
不多时,驿丞便带着二十几个驿丁走了出来,他们个个手中托着木盘,一半驿丁的盘子中高高堆着酥油饼,另一半驿丁盘子中堆着热气腾腾的羊肉!
驿丞走到雷昊身前向他回禀,云景怡离得稍远,寒风呼啸,一时听不清二人交谈内容。
只见过了片刻,雷副将朝不远处原地待命的士兵们招了招手,立刻便有人小跑上前,驿丁们跟随其后朝士兵队伍走去。
天气异常寒冷,冻得人站都站不住,此时用油香酥脆的大饼再卷上喷香的羊肉,顿时吃得个个头顶冒汗!
驿丞是个有眼色的,吩咐人又拿了一些给兵卒们路上带着,不到半个时辰,整个队伍再度启程,飞速向西而去!
驿丞看着逐渐远去的队伍,一边心疼自己的羊肉一边在心中默默猜测,这金羽军怎么突然调离了一支去北域?
听闻前段时日北域那位沈将军打了胜仗,北戎那些沙蛮子死伤无数,按理说,金羽军不该此刻离京啊。
看他们行军的速度,难道北域那边出了什么事?
哎,不想了!
驿丞眉头狠狠皱着,得派人去凉州城里进货一些羊肉了,那群家伙居然这么能吃!
……
然而在沙尘遍布的官道旁,一个土灰色人影趴在干枯的芨芨草丛中,他将自己隐藏的极好,只露出一双狡诈的双眼随着那一列西行的军队移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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