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是不懂这些,女儿只知晓他领兵戍守北域,不该是如此结果!”
付淳儿虽然一直在哭泣,此刻却突然迸发出极大的声音,然而未等她话音落地,付元俢便一声怒斥:
“你怎知他是什么结果!这朝中局势瞬息万变,那镇北侯府早就是陛下的眼中钉,你怎么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镇北侯府早已是陛下的眼中钉?
付淳儿呆呆地跪在蒲团上,烛光摇曳,将父亲的身型映在墙壁上,忽近忽远地闪烁着。
“所以,父亲才答允女儿私下与四皇子殿下相见吗?”
她似乎突然想通了什么,此前父亲并不反对自己与镇北侯府来往,甚至在老侯爷大病初愈后,父亲带着自己一同前往侯府探望。
还答允自己带着那枚同心扣,想要试探沈星煜是否会收下。
可是,后来不知为何,父亲便明令禁止自己再也不许与沈府有来往,更不许再提起沈星煜这个人!
她捂着脸颊,想起长兄长姐为了利益,或娶或嫁了自己不喜欢的人。
原来父亲的用意在这里。
“哈哈哈……”
付淳儿苦笑不已,脸上泪痕斑驳:“真是难为父亲为我一番筹谋了,四皇子答允了父亲什么?”
那一瞬间,原本不谙世事的人似乎突然长大了,她顾不得膝盖酸痛,向前膝行了三尺远:
“是不是答允父亲,待到功成那日封女儿一个什么妃,我们付家终于从臣子一朝变成皇亲国戚!”
烛火昏暗,映着立着那人阴晴不定的侧脸,眼前的人如此口不择言,付元俢怒火中烧起来:
“枉费为父对你的一番教导,让你痴迷那个不近人情之人,你也同你的兄长姐姐学一学,为家族分忧!”
付淳儿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烛火中,一层层的牌位安静摆放着,仿佛无声的幽魂注视着堂中爆发的争执。
正当她想要再度开口时,一阵寒意袭来,头部一阵晕眩,摔倒在地。
付元俢呆愣了片刻,慌忙跑过去将她抱在怀中,冲着门口高声大喊:
“来人!快来人!”
祠堂大门被人用力打开,一个人大步走了进来,正是付淳儿的兄长,付玦。
付玦从父亲手中抱起昏迷的幼妹,见她右侧脸颊上明显的指印,心疼不已:
“父亲,小妹尚且年幼,有些事自然不懂,有我和大姐付华在,付家必然安稳。”
付元俢依旧铁青着脸,门外的心腹随从们不敢擅自走进,付元俢示意他将淳儿抱回房间:
“传医师给淳儿看诊,记住,今日发生的事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当祠堂四周重新恢复一片宁静之时,暗夜中,一个人影悄然从角落中隐去。
付元俢居然拿小女做筹码,与四皇子达成同盟,真是有点意思。
这件事,得赶快告知主子。
……
一日后,北漠长夜。
车马沿着荒漠向北行进,旷野之上是无穷无尽的荒漠,入夜后,寒风裹挟着祁连山上的冰雪,撕扯着大漠上冰冷的气息!
天穹一片深灰,乌黑的云层遮挡住北斗星的方位,整个四野之内一片漆黑,唯有寒风中火把残留的些许亮光!
军马在凛冽的寒夜中继续北上,只要穿过这片最危险的荒漠,安然无恙地到达肃州,此行才算真的安全。
因为肃州向北,便能见到镇北军的巡防军营!
寒风刺骨,荒原之上风声呼啸,宛如刚刚苏醒的巨兽发出沉闷的吼叫。
不知何时,九天之上落下细碎的雪花,被冷风带起吹到人脸上,冻得人几乎不能喘息!、
雪越下越大,宛如鹅毛一般铺天盖地袭来,雪花落在火焰上化成水雾,火把挨个熄灭,不多时,整个队伍便逐渐失去光亮。
洁白的雪从天幕之上落下来,漫天遍野皆是茫茫之色,当仅剩下几根燃着的火把时,荒漠之中突然响起一阵奇异的声响!
风雪中,雷副将斩钉截铁地抬起手,身后的兵马们立即止步!
众人停在原地,马匹的鬃毛上结了一层薄冰,不停地打着响鼻,喷出一阵阵雾气!
那声音是从荒漠的东南方位传来,风声凛冽,依稀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在荒原之上踩踏着!
雷昊目不转睛地看向声音的方位,右手按上身侧的佩刀,整个人迸发出一股杀气!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荒漠之中逐渐显现出来一队人马,那人穿着铁甲,黑布蒙面,在雪夜的荒漠中与金羽军对峙着。
雷昊策马向前走近了一些,左手在背后做了一个防备的手势,身后士兵们立即心领神会,按防御阵型列好阵势,将马车围拢在中央。
“阁下是哪位?”
呼啸的风声中,雷昊向那人高声问道。
然而为首那人却没有丝毫回答的迹象,那些人骑在马上,大雪茫茫而落,仿佛感觉不到丝毫寒冷。
正当雷昊有些疑惑时,只见为首那人轻轻抬起右手,朝身后做了一个动作,刹那间,数百铁骑从风雪之中向自己杀来!
“迎战!!”
雷昊反手拔出佩刀,朝身后高声喊道!
方才那人作出的手势,居然是不留活口!
第96章 雪夜狼群
只是刹那之间, 雪夜的荒原被嗜血的杀意充斥,鹅羽般的大雪从漆黑的深空中落下,转瞬间, 被刀锋带起的气流斩碎在冷风中!
云景怡右手紧紧护着青鸾,左手将车窗推开一条细微的缝隙, 窗外传来震耳欲聋的杀喊和兵刃交锋的声音!
火把已经尽数熄灭, 外面是无穷无尽的黑夜, 闪起的寒光映亮茫茫雪幕,令云景怡顿时心惊胆战起来。
她早已料到途中会遭遇变故,眼下, 一定要想法子护好青鸾!
“噗!”
一股粘稠的水渍溅在车窗, 又从缝隙中崩上云景怡的侧脸.
紧接着, 车壁上是一声极重的碰撞,似乎是什么东西砸了过来,又咕噜噜地滚落在地。
云景怡的视线一紧, 左手飞速合上车窗, 顺手抹掉脸颊上粘稠的东西。
血腥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了!
她看着身侧颤抖的林青鸾, 猛然拉起她的手:“青鸾, 这些人的目标是我,倘若有一线生机, 不要管我, 你一定要逃!”
林青鸾吓得小脸苍白,双手使劲握住云景怡的手臂, 拼命地摇头:“景怡姐, 这些人是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一起下山, 要走,也要一起走。”
云景怡刚想说什么,马车猛然颠簸起来,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大,血腥气混着冰冷的寒意渗进车厢。
隔间的厢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佝偻的身影慌慌张张地闪了进来,转身将厢门飞速合上。
那人一进来,便将内间中燃着的烛火吹灭。
在熄灭的一瞬间,云景怡趁着最后一抹光亮看到来人的脸庞,是田御医。
“云姑娘,不能在车里待了,得想个法子,趁着现在情形混乱赶快离开!”
田御医将嗓音压得极低,干哑的气息中带着一股镇定:“来者不知是何方势力,趁着现在雷将军尚能抵挡,二位医师快趁机逃走!”
“逃?如何逃?”
马车猛烈晃动起来,车厢内一片漆黑,三人跌坐在地板摇摇晃晃,云景怡伸手死死扣住一块车板缝隙,另一手摸索着去寻青鸾。
再度抓紧青鸾的手臂后,云景怡听到田医师如此说,同样压低了声音问道:
“逃去哪?外面是荒漠,那些人要得就是让我们都死在这里。”
田医师的声音在黑暗中十分紧促:“云姑娘,荒漠大得很,如今又下着雪,只要想法子逃出去,不消三个时辰大雪便能掩埋一切踪迹!”
车外的厮杀声越来越烈,刀锋相撞,马匹嘶鸣,每一种声音都狠狠揪住云景怡脑中的经脉,向外拼命扯着!
田御医所言确实有些许道理,这里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凛冬时节,这么大的雪,天亮时能掩盖一切血痕!
云景怡暗中摸了摸怀中那个小木盒,盒子里的箭头随着颠簸发出轻微碰撞的声响,另一处的暗袋内还有一块石头状的物体,那是能救沈星煜的密陀僧。
无论如何,不能死在这里!
“田御医,晚辈相信你所言,眼下想要逃出去得想个法子才行。”
云景怡再次将窗子推开一条缝隙,马车四周的荒地已经被鲜血染红,鹅毛般的大雪覆了薄薄一层,将那些倒在地上的尸首浅浅掩埋起来。
“有了,得需要几具尸首才行!”
她话音刚落下,黑暗中的老者即刻明白了她的想法,田御医沉声道:“老朽去吧,二位姑娘在车里等候。”
只听见厢门推开的声响,云景怡透过车窗缝隙看到田御医悄悄下了马车,趴在地上匍匐向前,不多时,便从三具尸首上扒下来三件深色的衣衫。
自己和青鸾的衣着太晃眼,想要在夜色中趁机逃走,必须要换一身穿着才行。
田御医很快便回来了,他手中的衣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息,云景怡伸手接过一件,指尖碰到尚且粘稠的血渍。
她顾不得想太多,匆忙解开披风将这件沾血的外衫穿在身上,又将女子的发式松散开来,整个人顿时看起来与寻常兵卒一般无二。
林青鸾依照她的模样换了衣衫,田御医本就是男子,只需将衣衫穿在外面即可,只是短短半刻钟,车厢内的三人便换了装束。
车外传来一阵惨烈的马匹嘶鸣声,紧接着,整辆马车剧烈晃动起来,车厢仿佛被什么怪物抓住狠狠甩动着!
霎时间,一股巨大的力气从侧面袭来,马车被撞翻在地,荒地上的碎雪被风裹挟而起,弥漫整个暗夜。
云景怡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快散架了,脊背不知撞到了什么地方,整个后背钻心的疼痛。
她蜷缩着,一边低声喊着青鸾的名字,一边伸手去寻青鸾的方位。
“景怡姐我……我没事。”
青鸾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紧接着一个冰冷柔弱的小手握住了云景怡手指,她的声音惊恐颤抖,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般嘶哑。
云景怡捂住她的双唇,示意她噤声,三人在翻倒的马车里费力地摸索着转身,待到三人爬起来时才弄清楚眼前的情形。
马车的确已经侧翻在地,但是车轴倾斜从侧面支撑了一下,车壁与雪地之间还有一个狭小的缝隙。
也正是因为这个缝隙,原本紧合的窗子悬开了一个小口子,这个口子掩盖在车厢之下,足够三人从小口子里爬出去!
田御医与云景怡互相对视一眼,顿时从彼此眼神中察觉对方心思,田御医嗓音极低:
“云姑娘,外面情形凶险,且让老朽先一步试探,若是老朽不幸……还请云姑娘在令师膝下为老朽开罪,当年背叛门规入宫为官,的确是……”
云景怡听他如此说道,匆忙打断他的话头:“田御医,我们都会平安无事,让晚辈先出去看看情形。”
她说着便要从门窗的口子中爬出去,正在此时,手臂上传来一股坚定的力气,将她整个人向后扯了过来!
云景怡神情一怔,还未反应过来时,便看到田御医整个人已经从口子中爬了出去,整个人被寒夜的烈风吹得踉跄不已!
距离马车数十丈之外是无数正在厮杀的兵卒,寒夜刀光乍现,那些人穿着相似的衣衫,云景怡一时分不清哪些是金羽军的人马,哪些是前来截杀自己的人马!
寒风从口子中汹涌吹进,刮得云景怡喘不过气来,刺耳的轰鸣声中,她听见田御医极力朝自己大喊:
“快,快下来!”
云景怡裹紧衣衫中的小木盒还有那半块密陀僧,弯下腰从小口子中爬了出去,方一出来,便被凛冽的寒风吹得站不住脚!
她一边稳住身型一边接应青鸾,三人藏在翻倒的马车厢体后面,借着细微的夜色观察这周围的情形。
田御医猜测的果然没错,雷将军隶属金羽军,而金羽军常年驻扎在京畿之地,这种北域荒漠是金羽军从未踏足过的地界。
寒夜荒漠,大雪漫天。
金羽军面对杀机尽现的敌手,他们的抵挡坚持不了多久!
兵卒们形成一个圆形的防御圈子,将马车围拢在中,然而方才对方突破了防御将马车击倒,说明金羽军此刻已经难以招架!
风雪越来越大,一阵狂风吹落天穹之下的冷雪,又将地上的碎雪卷起,遮挡整个荒原的视线。
云景怡趁机朝田御医使了个眼神,三人心领神会,趁着这一阵飓风迅速地朝荒原深处爬去。
……
寒风在头顶呼啸着,雪从漆黑的夜幕中肆意而落,整个天地之间没有一丝人息。
不知在雪地上爬了多久,云景怡感觉自己的手脚冷得快要失去知觉,身后的声音渐远,尽管已经远离厮杀之地,整片荒原之上依旧可以嗅到浓重的血腥气息。
朔风刺骨,寒夜之下的杀戮终于停了下来。
三人藏身在一处土坡后,云景怡将青鸾拥在怀中,刚刚及笄的小姑娘吓得瑟瑟发抖,睫毛头发上结了一层薄冰,双唇冻得暗紫。
厮杀声和战马鸣叫声渐小,林青鸾颤抖着问道:“景怡姐,我们……我们算逃出来了吗?”
她的声音刚刚落下,遥远的荒漠中突然传来一声奇怪的声音,紧接着,似乎是残存的马匹惊慌的嘶鸣起来!
似乎有什么令马匹惊恐的东西,正在逐渐靠近!
整个荒漠之上萦绕着一种诡异的气息。
云景怡摇了摇头,彻骨的寒风冻得她快要停止呼吸,田御医伏在她不远处,两手扒着土坡的一角向远处观望着,寒风吹过,将血腥气息裹挟着刮过整片荒原!
马匹的鸣叫声愈发诡异,虽然距离遥远,但是听起来十分惊慌。
正当云景怡同田御医疑惑时,青鸾柔弱的声音突然从身侧传来,她的话中带着一丝不安:
“景怡姐,那个气息……那个气息又出现了!”
“什么气息?”
云景怡一愣,这冰天雪地的荒原上,除了血的气息还能有什么别的?
林青鸾顾不得说太多,她沿着土坡爬高了一些,仰头在寒风中努力嗅了嗅,似乎是在努力分辨气息的方位。
片刻后,她回过头轻声道:“景怡姐,你还记得马车底部横轴上那抹奇怪的血渍吗?”
马车底部横轴?奇怪的血渍?
云景怡想起来了,在凉州的时候那个卖软儿梨的男子撞到了马车上,划破了手腕,横轴才沾了血。
青鸾曾说过那血渍中有蹊跷,可是,眼下马车已经损毁,那血渍究竟是什么用处?
“我记得,想必是其中掺了别的东西。”
云景怡抓着单薄的衣衫,双手止不住地发抖:“那个气息……在哪里出现?”
“正北,在正北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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