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闻言,忽地一愣。
紧接着垂着脸,在许宝宝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唇,自嘲一笑。
——感情都是互相的么?
可他对殿下生了不该生的感情,连他自己都觉得卑鄙龌龊,怎么可能是互相的?
但好在殿下是疼惜他的。
他便强忍着,忍一辈子,不再奢求什么。只求她永远都如今日这般疼惜他,也就够了。
至于伤害他的人,他会暗中调查,暗自处理就好,不会叫她因此烦心的。
……
许宝宝给江晚抹完药,又让江晚把剩下的红花油带去给孙蓬,然后命令他们两个暂时别来睡房伺候,在自己房内好生休息几日。
江晚起初是不愿意的,却拗不过许宝宝,最终勉强同意下来,跟许宝宝讲条件说他只需休息一晚,明日便能如常当值。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上赶着伺候人的,许宝宝啼笑皆非,见江晚似乎确实没什么大碍,才同意了。
“青梅,”送走江晚后,许宝宝望向自夜闯直殿监那天之后就一直留在她身边的贴身小宫女,“帮我打盆水洗手。”
青梅乖巧应是,很快便麻利地端上了水盆。
许宝宝一边净手,一边回想起了自己最近在书堂遭遇的事情。
——其实她跟江晚说的不全是实话,她虽然不是吃亏的性子,但身份地位摆在这里,若说真的一点儿委屈都不受,也是不太可能。
早先她刚去书堂的时候,因为时常有三公主相伴,人人都不敢招惹三公主,自然也不会来挑衅她。后来三公主卧床养伤,她一个人独自进出学堂,便有人找她麻烦。
学生中打头阵的是一名异姓世子,此人姓韩,与叶贵妃和韩云霜的娘家沾点亲戚。
韩世子本就看不惯许宝宝,后来韩云霜被赶出皇宫,他就更瞧许宝宝不顺眼了,整日刁难孤立她,嘲笑她写字难看、课业不精等等。
如果只是一个小世子的刁难,对许宝宝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然而负责为他们讲学的翰林学士一直喜欢韩世子,不光满意韩世子的功课,也信任韩世子的人品。被韩世子吹了几口耳边风后,他就对许宝宝愈发地不待见了。
学生一旦受到老师的偏见,日后的学业便是多了一只拦路虎,越学越学不好。
而且翰林学士还会按时上报皇室学子们的学习近况给梁帝,一旦他对梁帝说几句她的坏话,梁帝必然会偏听偏信,又对她戴上有色眼镜。
因此,韩世子的刁难不算什么,教书先生的成见,才是许宝宝急需攻克的麻烦。
【嘀嘀嘀!】
这时候,许久都没主动说话的APP突然出声:【本时段订单量超载,将自动为您接取新的订单。请您按时完成强制订单,否则将会受到惩罚。】
外卖APP是有等级机制的,等级越高,列表可容纳待接取的订单数量就越大,订单量超载的事情便越来越少发生。
许宝宝听到提示音后,立刻意识到自己最近忙着上学,闲暇时间变少,APP里肯定囤积了不少未完成的订单,如此这般,现在才会突然超载。
也该清清单子了。
总不能前脚借着人家APP赚够了钱,后脚就把APP冷在脑后,这种行为跟渣男梁帝有什么区别?
想到此,许宝宝从青梅手中接过毛巾擦手,边擦边准备仔细听听最近这份强制订单的具体内容。
不料此时,一直垂头不语的青梅却突然轻声开口问道:“殿下,奴婢能否斗胆一问,您觉得宦官究竟有什么好的?为何……为何您会对江晚那般重视?”
尽管青梅说话时声线极轻,但从从她口中流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她看向许宝宝时的眼神也含着几分坚定与认真。
她并没什么恶意,只是真的用心叩问。
许宝宝一时间忘了继续听APP讲订单,转而面向青梅。
沉默了一会儿,笑道:“不是宦官有什么好的,是阿晚很好。阿晚很好,所以无论他是宦官,是侍卫,还是像你这样的小宫女,我都会一样重视他。”
“原来是这样,”青梅沉思片刻,似乎对许宝宝的答案十分满意,也回以一个真诚的微笑,“谢谢殿下。”
许宝宝总觉得自己在青梅温婉的笑颜之下,能看见一抹哀伤。
但这并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既然青梅没有主动提及,她便不会多事追问。
对青梅莞尔一笑过后,她继续跟APP询问关于订单的事。
【订单报酬:30饭票;订单需求:一种满洲糕点;所在位置:皇嗣学堂;顾客身份:教习翰林。】
【备注:那糕点……叫甚么名字来着?竟是如何都想不起来,只记得其香、其甜,与制作它的人儿一般,虽不知名,却令人难忘。】
第41章 小可怜 他的软肋在冷宫公主那儿呢……
为帮助许宝宝更好地为顾客提供服务, APP跟之前几次一样给她播放了视频。
视频的主角正是对许宝宝怀有成见的翰林教习,看上去要比现在年轻精神许多。他坐在布置简陋的马车上,越过车窗看外面的雪色, 目露惆怅。
这时一只属于女子的素手撩开马车的门帘,动作轻巧地为他递上一盘小巧的点心。
“大人为国效力,救我满洲族于水火。您的辛劳我们全都看在眼里,如今只是一时失意,算不了什么。”
“这是奴家亲手制作的满洲点心,虽然不若京城糕点精致,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请您品尝。”
女子奉上一盘点心后便跪坐在一旁,看向翰林教习时的眼神充满希冀。
正如这女子所说一般, 翰林教习现在正属失意之时,身上的衣衫洗得发白,胡茬凌乱, 眼神中也充斥着迷茫与惆怅。
不过许宝宝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托盘中精巧的满式点心。
——点心上缀着成块的果脯蜜饯,整体呈甜蜜蜜的奶黄色, 看上去十分诱人。纵然隔着虚拟屏幕, 许宝宝却只觉得鼻翼间缠绕着其中的甜腻奶香。
“沙琪玛。”
看完视频, 她果断道。
沙琪玛在当今的梁国十分少见,几乎不曾在皇室的餐盘里出现过,更别提外头的官员与平头百姓了。
但在后世, 这却是深受国人喜爱且随处可见的一款糕点,许宝宝只需乍看一眼,便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她马上通过APP下单了一大袋自己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徐福记沙琪玛,挑其中几块剔除包装, 叫青梅找来食盒装上。
挑选沙琪玛的时候,许宝宝回想起了视频中的满族女子,心道那看似严肃的教书先生居然也有难以忘怀的风月史,也会因为记忆深处一道甜蜜的糕点思念不止,以至于为APP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成了下单的顾客……
这样一寻思,感觉他似乎也没那么烦人了。
——才怪!
许宝宝借故回到学堂,把沙琪玛送到翰林教习面前的时候,教习的表情先是一惊,紧接着眼底漫开复杂的喜悦之色。
虽然对方一直绷着面孔,但在许宝宝眼里这不过是在维护最后的矜持。
然而就在许宝宝以为订单马上就能完成的时候,却见教习先生木着脸,将食盒往外一推,冷声道:“公主殿下亲送的吃食,微臣无福消受。”
“无论殿下送来这吃食的目的几何,微臣都不会妥协,不会令您满意。若是为了几日后的堂试,您只管认真修习功课就好,大可不必专注于这些旁门左道!”
学堂如同后世的学校一般,会定期举行考试。
在教习先生眼里,许宝宝毛笔使得不好,读书时也常有认不得的篆字,其他学科一定更跟不上。如今前来送上点心,必然是有心贿赂与他,好为日后的考试行个方便。
毕竟每次堂试的成绩都会让帝后二人过目,倘若许宝宝成绩稀烂,一定会影响梁帝和皇后对她的看法。
韩世子说过,许宝宝这位公主最是贪慕功利,想借读书争得皇上的喜欢,争权夺势。
这本不是他一届翰林该操心的事情,但他自诩文人风骨,认为许宝宝的行为玷污了学问二字,心里满是反感,以至于对许宝宝产生偏见,认为她就是学不好功课,丝毫没考虑到没有人天生识字,她又深居冷宫多年,根本没拿过毛笔了。
“无论殿下是从何得知微臣的这些旧事……”
翰林教习说着,又看了沙琪玛一眼,才狠心道,“微臣只想告诉殿下,旧日暗沉不可追,微臣早已将那些往事忘却,还请殿下不要自作聪明。”
听完此人故作决绝的话语,许宝宝简直一脸黑线。
她配送订单是通过劳动赚取应得的酬劳,才不是什么旁门左道。她都还没说话,这厮就暗暗指责她不认真学习功课,想走歧途,真是傲慢。
因为对她心怀偏见,所以她连呼吸都是错的?
她忍无可忍,撒手将沙琪玛往对方面前一推,道:“爱吃不吃,不吃就扔了便是,何必存心揣测,把并没发生的事情当了真,岂不可笑?”
她还真就不伺候了。
反正完成不了订单,左右不过是扣点饭票而已,她之前攒下那么多饭票,也不怕扣。
倒是这翰林教习,一心猜忌她,最终眼巴巴犯馋的只能是他自己,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许宝宝说完转身就走,姿势潇洒,毫无留意。
待得许宝宝走后不久,韩世子叩门进来,瞥了案几上的食盒一眼,讽刺一笑道:“就知道她定有诡计,为了能在堂试中拿个好成绩,简直不择手段。”
“只可惜,她试图贿赂的人是您,您何其光明正大,怎么可能为了她这一点小恩小惠就低头?想必这东西您看着也心烦,学生帮您扔了去罢?”
说着,韩世子就要动手。
“慢着!”教习先生却反倒没有了之前面对许宝宝时的决绝,有些踟躇地道,“不劳烦世子动手,东西就先放在那里罢。”
“方才宝儿殿下在下官房内说的话,世子都听见了?”
突然被问及此事,世子的脸色微变,却很快有笑起来:“学生见您这里还点着灯,想顺道过来瞧瞧,不小心听了一耳朵。”
“不过说实在的,宝儿殿下的心思路人皆知,就算学生不听,也知道她想要作甚!”
教习先生却道:“只是这回,她并未开口对下官提些无理要求,也不知是没来得及,还是当真没有想法。”
韩世子忙道:“自是没来得及了,否则她为何无事献殷勤?她自幼在冷宫长大,想来见过无数的弯弯绕绕,也将这些弯弯绕绕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韩世子一股脑地说完,将许宝宝贬低得不轻。
可教习先生一直都未曾附和他的说法,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又将他给打发走了。
离开学堂,韩世子咬咬牙,对身畔的书童道:“那许宝儿分明就有歹心,想要贿赂学士,堂试舞弊——现在,就算她没这个胆子,本世子爷要让她得偿所愿,舞弊成功。”
“到时候再请圣上前来旁观,叫她知道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圣上最近正为入秋的鼽症发愁,得知此事更要大发雷霆,那时的场面,一定比看戏还要有趣!”
是夜,亥时。
许宝宝已经梳洗完毕,躺在床上,突然听到APP提示音,说今天傍晚的订单已经送达,饭票到账。
她不由一笑,翻了个身,轻声叹道:“嘴可真硬。”
……
翌日隅中,学堂开课。
正跪在绢枕上温习功课的江晚忽听窗外有人唤他名字,甫一抬头,眼见一名身穿御马监补服的年轻宦官。
对方招呼他独自出去,低低笑道:“江小公公早啊,咱们御马监掌印前些日子与你聊了几句,深觉投缘。昨日他听了些事儿,觉得您一定感兴趣,特地派我来告知与你,让你待今日午休之时,去院后假山石处寻他。”
江晚没有多问,颔首应下此事。
梁帝和首席内侍有意提拔于他,似乎也有日后利用他来制胁司礼监与东厂的意思,所以向与司礼监一向不和的御马监掌印引荐了他。
御马监掌印本是看不上他的,又在于他聊过几句之后改变了想法,现如今屡屡寻他,就是为了在内书堂众人面前造下声势,让旁人意识到他是被御马监相中的人。
这样一来,他虽然多添一座靠山,却也因此更成了司礼监的眼中钉肉中刺,再无回头之路了。
因此,御马监掌印的心思,不可谓不歹毒。
不过也无所谓。
他和司礼监本就水火不容,也不在乎这一条可有可无的“退路”了。
唯一值得在意的就是,御马监掌印找上他一事,迟早会让宝儿殿下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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