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芜心里暗道:这劳的哪里仅是心力啊,这费的是金山银山啊!
“杨老不知道啊,米仓再大再丰,也敌不过一直硕鼠夜夜啃食,我庆和宫又如何能容,杨老您说是不是?”
“老杨我最讨厌老鼠了,不劳而获的直娘贼!臭东西!既然九千岁是要麾下整顿,老杨也没有拦着的道理。只是这账,这债,不能带离此地,否则老杨难做。”
“那是自然,不会让杨老难做。只要杨老带我们去看上一眼,便可。”
“好说好说。”
老人也不再管面前的那堆金银珠宝,松开翘着的二郎腿,麻溜地起身,引着他们向外走。
最终,杨老领着他们走到一间黑黢黢的小屋子,和外头那些洒金镶玉的包房不同,这间屋子四四方方,里头一应用具家什都是玄色。
杨老小心翼翼地燃起烛火,盖上灯罩,“九千岁屈尊,就在这看吧。”
杨老起身,让出这间屋里唯一的椅子,似乎觉得还是有些不妥,便解释了句,“黑色聚财,黑色聚财。”
花芜在这间屋里看着萧野一目十行,“漱漱”地快速翻页,约莫近一个时辰的功夫,就翻完了四本各有一个小拇指长度厚的账本。
“好了。”
萧野阖上账册。
“九千岁好目力。”
“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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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坐回庆和宫的马车上,花芜有太多的问题要问。
还不等她开口,萧野便先一步揭开了杨老的身份,“长盛和万利,看似水火不容,互抢生意,其实是同一家子。”
“啊?!”
“饶是庆和宫这些年,也只查到杨万里是这两间赌坊的主事,可在杨万里之后,却再也查不到更深一层的人物。之前庆和宫倒是怀疑过詹葱,后来因为詹葱实在太常在这里输银子,便淡了这一猜测。”
就连杨万里本身,也是个鲜少被人知晓的角色。
“会不会是障眼法,这长盛万利根本就是詹葱和杨万里的产业?”
萧野唇角一勾,摸了摸花芜脑袋,“有道理。”
因着这一举动,花芜又想起了不久前才在这车厢里发生的一切,不禁又板起脸,刻意避开萧野一些。
-
一回到庆和宫紫来阁,萧野便让迟远捧出桂月宫的宫人名录。
有别于普通的名录,庆和宫收录的名录更加详实,将所有宫人的上下三代,还有左右旁支的姓名籍贯从业都载得清清楚楚。
两人简单用了飨食,萧野就在紫来阁第一层那里翻看起来。“那些欠了大量银子,又还得快的那几个人我已经记下了,如今只要和桂月宫里的名录进行比对,便能瞧出端倪。”
“嗯。”
他没有让花芜离开的意思,花芜便拿起一旁的小剪子,偶尔拨一拨烧焦的烛心。
就在火烛“噼啪”响了三次之后,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了一点泪。
“困了?”
花芜习惯性地摇了摇头,见萧野认真地盯着自己,又改为实诚地点了点头。
“嗯。”
其实两人都很怀念之前的日子,自打这次回到京都,总像是有股无形的力量在驱使着他们往前赶。
“睡吧。”
“你看完了?”
“还有一点。”
“有怀疑的人选了吗?”
萧野笑着没说话,花芜觉得那便是肯定的答案。
“好,那我回去了。”
她是真的困得不行了。
刚放下手里的小金剪,就被人用左手拽住。
“楼上,我把盥室让给你,浴桶里现在就有热水。”
单独的盥室,备好的热水,宽大的浴桶。
花芜单是想想就觉得这样的邀请不亚于……
像是给饿了三天的人一个馒头,像是给冻了三夜的人一把火。
看似给了最需要的东西,却有可能因为一时饥饿而噎了自己。
而那把取暖的火也极有可能烧到自己身上。
她才不上当呢!
正要义正言辞地开口拒绝,却听萧野又道:“我还要忙好一会儿,楼上有你能穿的衣服。”
有她能穿的衣服?
花芜想起今日马车里的那份“屈辱”,不满地“哼”了一声。
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他究竟备了多少她能穿的衣服?
“你自己上楼吧,我现下忙得很。”
花芜看了他案上那本半寸高的详细名册,约莫,还有一半没看吧。
她仔细算了一下,按照萧野今日在长盛赌坊的速度,嗯,也够她快速泡个澡了。
花芜不动声色地转身,往上楼的扶梯行去。
到了三楼萧野卧房,转进盥室,果然看见浴桶上方正冒着蒸蒸热气。
她再次回到卧房,竟意外地发现原本几乎空无一物的卧房里多了一架衣橱。
她打开萧野的衣橱,里头竟还单独辟了一个小隔间,一半放着女装,一半放着简洁的男装。
花芜仔细一瞧,竟连里衣中衣布袜……肚兜都有了!
都是她的尺寸。
震惊之余,花芜仍是要抓紧时间将自己泡一泡。
走到浴桶前,呆了一瞬,兀自思忖,这浴桶如此宽敞,得能容得下两个人吧?
花芜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不敢再多想,解了衣裳,快速将自己没入水中。
水温太过舒适,叫她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因而,也全然不觉,屏风外头悄无声息地转进来的那个人影。
那人进来,两只修长的指节,捏起刚从衣橱里拿出来的中衣和外袍。
第119章 今晚留下
花芜睁开眼的时候,还未看清,便察觉到了盥室里的不同。
究竟是什么不同,她一时说不上来。
就像是,清淡的香气突然浓了一点,香醇的酒在发酵中又烈了一些。
总之,就是不一样了。
她转头,便被屏风外慵懒地坐在靠背椅上的人影吓了一跳。
浴盆里漾起一圈圈涟漪。
骗子!
屏风外的萧野轻笑出声,蜷握着手掌抵在唇上。
他可半分谎都没撒过,只是呀,迫、不、及、待。
杨万里的那间聚财的黑屋子可没他的紫来阁宽畅亮堂。
“小雪,我不急。”
花芜心道:你不急我急啊。
本来一睁眼她就打算起身的,可谁知道!
干净的衣裳就在他手边,而那一身刚换下来的,已在不经意间沾了水。
怎么办?
花芜在水里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脱口,“帮我递个衣裳。”
“噢。”
屏风外一动不动的人影飘然而起,拣起手边的一摞衣物。
萧野极其镇定地绕过屏风,来到浴桶旁身侧,用脚尖牵过矮凳,坐下。
他的眼神,他的举止,都没有逾矩的行动,可花芜却觉得全身像是被什么给占领了,烧得火辣辣的。
见她没有任何行动,萧野抬手,朝她伸去。
花芜全身一颤。
萧野却只是盯着她,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水面。
“小雪,再不起身,水冷了。”
花芜咬着下唇,狠狠瞪着他。
冷什么冷?
她都快被煮沸了好么!
形势比人强,花芜可太明白了,这时候再招惹他,只会叫自己吃亏,因此,她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你、你把衣服放下,出去等我。”
萧野憋着笑,面上依旧端得正经,“之前你曾在澡堂帮我沐发,这会儿我还想着该伺候你穿衣呢。”
“不、不用!”
花芜缩着身体,紧紧靠在和萧野间隔的桶壁上。
“我自己来。”
“噢。”萧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果真放下衣服,绕到屏风外头。
接着,他慢条斯理地开始解起自己身上的衣物。
黯哑的嗓音在昏黄的烛光中一跃一跃的,“小雪,你用了我的……”
萧野背对着屏风,只觉得被那一阵“哗啦”的出水声挠得心痒。
花芜早就听不清他在喃喃说着什么,见势不妙,赶紧起身,顾不上将身上的水充分洇干,便囫囵吞枣地套了里衣和中衣。
嗯?
怎么是里衣和中衣?
外袍呢?
眼见着屏风外头,萧野已经开始解最后一件衣服,花芜也顾不上什么里衣中衣了,绕过屏风,越过萧野,撒腿就跑。
“对了,我方才找到了一些线索,你先到卧房等我半刻,待会儿我同你细说。”
就在花芜即将离开盥室的那一刻,萧野冷不丁说了句。
“嗯嗯嗯……”
花芜胡乱应了,一心只想着去萧野的衣橱里再取一件外袍穿上。
盥室里头,萧野解开了所有衣物,露出精壮的、肌理清楚的身躯。
他绕过屏风,看着涟漪未静的水面,指尖向下一撩,这浴桶里的水尚有余温。
他取过浴架上的瓢,缓缓舀起,朝着自己的身体一泼。
-
盥室和卧房几乎是连着的。
花芜回到卧房,竟意外地发现萧野唯一的衣橱上了锁。
还是个百年好合同心锁!
花芜欲哭无泪,握紧了拳头,深深皱眉,终是留在了他的卧房里。
卧房里隐隐约约能听到水撒出来的淅沥声。
她想起萧野在盥室里没能说完的那句话——
“小雪,你用了我的……”
她用了他的洗澡水,他就不能再叫人再备一份吗?
花芜指尖掐着自己的下唇,冷静一想,也是难为他了,若是再叫人准备一份热水,岂不是叫人生疑吗!
她在萧野的卧房里也没等多久,一刻钟后,那个穿着一身薄透蝉衣的男子款步而来。
花芜呼吸一窒,这若有似无的意境才真真叫人难以抗拒。
顿时也觉得,他的所作所为……好像也不是不能原谅。
花芜咽下没有发作的心情,低声问道:
“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噢。”萧野随意地将蝉衣懒懒拢在一起,系了个一动就松的结。
他几乎是擦着她的身子,漫不经心地走过,“我是想跟你说,今晚留下。”
嗯?
不要脸!
花芜在心里咬牙道。
“线索呢?”
萧野懒散地坐在床榻上,大喇喇地对着她,“线索自然是交给迟远他们去处理了。”
“那、那我的外袍呢?”
“外袍?不知道。”
花芜急了,“那钥匙呢?”
“什么钥匙?”
“衣橱的钥匙。”
花芜就差跺脚了。
“这个?”
萧野从玉枕下取出一支拇指大小、黄灿灿的黄铜钥匙,因为是新打置的,上头泛着的橙光尤为亮眼。
花芜瞬间扑了上去,试图去抢,却被萧野顺势抱住,往床榻里头滚去。
剑拔弩张的局势瞬间落下帷幕。
“萧野,我今天真的好困。”
说这话的时候,花芜已经放弃了挣扎。
“我知道。”他吻她的发际。
她困,他又何尝不是。
回京都之后几乎都是连轴转,拢共只睡了一个时辰。
他只是希望,她能成为他生活一部分,而不是单单被案子捆在一起。
“睡吧。”
萧野率先闭上了眼,怕她睡得不舒服,拥着她的力道卸去了大半。
花芜也懒得动了,他松了力气,她反而往他怀里拱了拱。
安然睡去。
萧野从背后拥着她,她只穿着舒适的棉布中衣。
他突然有了个想法。
上次只顾着准备那件绣着凤仙花的肚兜,怎么就忘了也该以给她准备一件蝉衣呢?
……
第二日一早,花芜缩在萧野怀里,是被迟远的拍门声吵醒的。
“什么事?”
还未开嗓的慵懒嗓音,在她发顶响起。
花芜两手拽着薄被,偷偷拉过了头顶。
“爷,今日是八月初五,老夫人请爷回府。”
“知道了。”
知道她醒了,萧野伸手一捞,将人又锁进怀里。
待门外的人影离去,他才解释道:“八月初五,是母亲的寿辰,你大概也有所耳闻,咱们的这位侯府夫人,乃是武将之后,性子刚烈,不喜热闹和交友,每年的寿诞,便只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罢了,并不大摆宴席。”
“噢……”花芜的确听说过这位夫人并不好相与,闷闷问道:“那你准备了什么贺礼?”
在这件事上,花芜也有些别扭,她和萧野现在这样,无名无分的。
而今日又是他母亲的寿辰,若是不知道便算了,此时知道了,又觉得没有表示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母亲并不喜欢收礼。”
“噢。”花芜松了一口气,若不是今晨迟远的这一提醒,她险些就要忘了,萧野既是大渝第一权臣,又是永定侯府世子。
萧野和永定侯府之前的牵连,实在太微弱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她讪讪问了句。
“照例,会回侯府住一晚,明日一早回来。”
花芜思忖了许久,终是没问萧野,这样的日子需不需要她做些什么。
萧野大概也觉得如今的暧昧不是时候,并没有对花芜提出什么令人为难的要求。
萧野走后,花芜不愿在紫来阁多作停留,便在他之后悄摸摸地回了自己的独舍。
走着走着,却在半路上遇见了正要出门的王冬。
“嘿!花芜,这大清早的,你打哪儿回来?”
“什么眼神,看错了吧,我同你一样,正要出门。”她辩解。
“嗐!听说了没?”王冬不疑有他,却是凑近她,笑得贼兮兮的。
“什么?”
“咱们庆和宫有喜了?”
“什么喜?你有身孕啦?”
“正经点!”王冬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知不知道今日是永定侯夫人,也就是咱九千岁的母亲的寿辰?”
“知道啊,九千岁不是一早就回侯府了么!”
“对啊!”王冬朝着花芜挑眉,“听说,就在昨日,那位老夫人可是把宫里的留香姑姑接回了永定侯府,就等着今日呢。”
第120章 一团乱麻
老夫人把留香接回了永定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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