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牛得了我的授意,混乱之中,悄然助了二当家一臂之力,让他当着众人面一刀砍死了大当家。
群情激愤时,李二牛喊着「为大当家报仇!」,当先朝二当家他们反攻,打了一晚上,终于把二当家和他的亲信们都铲除干净。
横崖寨一场内讧,元气大伤。
李二牛被推选为新的土匪头子。
他们都说,二当家叛变杀了大当家,李老大带领众人为大当家报仇斩杀肃清了叛变的人。
我但笑不语,让李二牛扣个二当家亲信的帽子,把寨子里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一次性清理干净,只留下小半被迫为寇,本性尚善好管控的人。
横崖寨占据了大好的地形,有山有水,易守难攻,洪水泛滥的年头,山上他们开垦好的田地丝毫不受洪水影响,又有人力物力基础。
自己招兵买马,白手起家,哪有直接抢来得快。
抢土匪的寨子,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第14章
抢了一笔银钱,一块地盘,一批人马。
这一次,我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去蛰伏。
丈量山川地形,亲手绘制地图,规划布局,开垦土地,种粮布防,训练人马,一点一点将原本散乱彪悍的土匪寨子改头换面。
打家劫舍拦路抢钱的勾当,换成了收些小钱护送路过的商队,寨里的粮食收成极好,听闻横崖寨吃得饱饭,又不用打打杀杀见血,来投靠的流民络绎不绝。
再让李二牛带着那一笔银钱到外面招兵买马,带回来不少彪形大汉,骏马和兵器,加上寨子里原本的人手,一支兵马慢慢成形。
慢慢积蓄着实力,一切都在向好发展,我定了大致的方向,就留给李二牛去操持横崖寨的事务。
开春桃花满山的时候,我带着一小队人马下了山,直奔离横崖极远的下泽。
数十年来山河社稷,散碎分裂,大大小小的国家无数。
这一带更是乱世景象,没有统一的朝廷,横崖寨的旁边便是最大的城池卫城,浩浩荡荡的岐水由西向东穿行而过,到下游时,湖泽星罗棋布,小城池众多。
人们惯常将横崖寨与卫城所在地称为上泽,下游湖泊城池叫作下泽。
下泽更加易涝多灾,饥民遍野,动荡混乱,流寇匪祸频频,时常有民众揭竿而起叛乱。
几个小城池苛捐杂税繁重,收罗城内粮食资源每年向最大的卫城进贡,换取卫城派来兵马助他们平定动乱匪祸。
一种松散的合作联盟关系。
我的目标是卫城。
任谁也看不出来,横崖那一片突然安分下来的匪徒,实则是开始对隔壁的城池虎视眈眈。
这一步,胃口极大,兵行险着,九死一生。
毕竟两者到底存在巨大差距,我只能用巧计去筹谋。
我游走于东边众多匪寇和叛军之间,与他们合作,劫掠各个城池送去卫城的钱粮,广济贫民,并且教他们避其锋芒保全自身,遇到官兵就逃跑,官兵走了就继续作乱。
几个小城交给卫城的粮少了很多,慢慢引起了那边的重视,卫城派了兵马过来,却发现这帮刁民滑不溜手,春风野草般,烧灭不尽。
卫城的精锐越派越多,慢慢开始泥足深陷在下泽一带不自知。
当然代价也是巨大的,无数的人血溅于这袅袅湖泽之中,官军数次清山,我屡屡险些丧命于此。
对面并不愚笨,慢慢察觉到了有人在幕后牵引这一切,开始派细作调查,调查不到就派人对几个叛军首领疯狂追杀。
这一年我十六岁。
不熟识的人眼里,我只是一个无害的小姑娘,没人把那个翻云覆雨的人联想到我身上,只以为我是个无关紧要的跟班,但频频的追杀也波及了我,一次中了埋伏,护卫拼死带着我逃命,最终只剩了我一个,跳进河里躲避追兵。
我爹水性甚好。
我也是。
奈何我失血过多没了力气,一个不注意被浮木撞上了脑袋,当场晕厥。
第15章
我被人救上船时,靠着积年累月刀口舔血练就的本能警觉,强撑着醒了过来。
湖畔花楼添彩,湖上画舫游船络绎不绝,笙歌靡靡,红粉凭栏。
这是临城外的一片静水湖。
救我的人有些眼熟。
是那个小胖子。
沈家小少爷画船上赏鱼听曲,刚好撞见了被冲到湖里的我,他还认得我,记着我两年前救他出匪窝,张罗着要请最好的大夫来。
心口一阵疼,我不着痕迹地拢了拢衣襟,防止伤口的血渗出来被人发现。
心脏附近被刺了一剑,伤口很深,如果不是及时侧了一下身子,我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伤口被水泡了很久,血迹冲淡,衣服颜色深,不细看看不出来上面有血。
我不想被人知道我是被剑刺伤的,防止万一被官军通缉有人联想到此。
于是我强行转移了他的注意,「你不是说随时可以来投奔你么?我在土匪窝混不下去了,被人逼到跳河,你愿意收留我吗?」
沈念璋没有一丝纠结就答应了。
还相当惊喜欣慰,「你能改邪归正,那再好不过!」
他第一次遇见我,我在杀人放火
第二次遇见我,我落草为寇。
难以想象我在他眼里是何等的穷凶极恶之徒,都用得上改邪归正这个词了。
身上有伤,我一个人恐怕很难独自回去,跟着沈念璋是最保险的方式。
沈家是临城富商,是临城数一数二的大家族。
我在沈家待着,相当于就在城主的眼皮子底下待着,灯下黑,反而比在外头躲避搜查的追兵更安全。
但这样做,是否会牵连无辜的沈家?
包庇贼首可是重罪。
我咳嗽了几下,小胖子鞍前马后地为我端茶倒水,看起来没一点少爷架子,也没一点心眼子,又问我,「对了,你叫什么呀?」
温水入喉,几息之间,我已经思虑万千,顺势而为调整了计划。
我长睫微垂,轻声道:
「听银。」
闲听碎银几两当啷响,淡看金玉满堂照烨光的听银。
……
那就,先把临城拿下。
换新的城主,我就不算作贼首了。
第16章
沈念璋把我带回家中,沈家人听闻我就是之前搭救过他们小儿子的姑娘,非常感激,不过还是打听了一下我的来历。
我直言不讳,「我爹把我和阿娘卖了换一口吃食,买者转手又把我卖给了青楼,没几个月青楼失火我四处流浪,从那以后数年辗转流离。」
沈母下意识脱口而出,「当真?」
刚说完她就后悔了,连连道歉,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从小生活在安稳富足里的人,难以置信世上竟有如此悲惨的经历。
我敛眸,「自然是真的。」
每一句都是真话,没有半个字掺假,只是有没有隐瞒一些情况,让自己看起来只剩可怜,那就不保证了。
沈父沈母顿时满眼怜惜,直接决定收留我在沈家当作表小姐养着,挑了处崭新的院子让我好好住下。
被丫鬟领去房里时,沈念璋跟了我一路,屡屡拿眼睛偷瞄我,欲言又止。
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晚些时候,小胖子左手抱着一个箱子,右手拎着一堆零碎,身上还挂着几幅字画,沉得走路都摇摇晃晃,艰难踏进来。他后边几个跟班抬着琳琅满目的物什,也摇摇晃晃地挤进来。
崭新没有人气的屋子,顿时被布置得满满当当,妆奁里甚至放好了首饰胭脂,姑娘家时新的衣裙把柜子塞得满满当当。
最后他把一个食盒的精致糕点放到我面前,「这是我娘亲手做的松花糕,分你一半。」
眼里全是对食物的不舍,动作却很坚定。
还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我们沈家特有钱肯定能养你一辈子。」
我有一瞬间的错愕。
终于明白了他跟了我一路是想说什么。
沈念璋听到了我自述的身世,想安慰我,又嘴笨,所以选择了默默地哐哐送东西。
我被亲爹卖掉颠沛流离,他向我保证不会再让我居无定所,我失去了娘亲,他愿意把自己母亲的好分我一半,这样我也不算是没有阿娘照顾的人了。
其实,一晃已经隔了好几年。
第一次有人如此笨拙地试图安慰我。
我惨白如纸的面色看不出喜怒,只摇摇欲坠的身体轻晃了一下。
眉目半敛,默不作声。伏笔
我在沈家刚住下,就听见仆妇们讨论外面的官兵正在追查反贼头目。
卫城调了好多兵过来,在城外大面积搜查,附近几个城内也戒严,严进严出,大大小小医馆都有人把守,凡是刀剑伤的患者都要接受盘查,城墙上还张贴了通缉令,举报就有赏金拿。
不过他们依然没搞清楚反贼头目是什么人,通缉令上画的是一个面容粗犷的大汉,我听着,猜测应该是附近一个小有名头的叛军首领。
因为通缉令上画了个彪形大汉误导人,所以即使我来历不明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我身上。
我看着太过虚弱,沈家人屡次说要找大夫来,被我婉拒了几次。
但一直拒绝请来的大夫,我怕反惹人生疑,身受重伤,也确实需要去治。
我趁无人注意时找了块尖锐的石头,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对着自己的伤口砸,用了猛劲,原本就有些溃烂的伤口顿时更加惨不忍睹,又半夜跳进池塘泡了半宿的冷水,换回衣裳躺下,成功把自己折腾得高烧不退。
烧得头昏脑胀时,沈家的府医急急忙忙赶过来,我强撑着说了一句,「不,不必了,我已经劳烦你们够多了,请大夫太过破费。」
赶来的府医恨铁不成钢,「傻丫头,沈老爷有的是钱嘞!」
我烧得意识模糊,没再说什么。
大夫发现了我被泡得发白血肉模糊的伤口,照我预想的那样猜测伤口应该是在急流里撞上了乱石,还说小姑娘应该是穷苦出身,怕医治太花钱不敢说出口。
沈家长辈们听了更加怜惜不已。
有了这一番说法,我之前一直婉拒请来的大夫,加上我身上的伤和过分苍白脆弱的脸色,都解释得通了。
我向来谨慎,即使是细枝末节也不会遗漏分毫可能的把柄。
只是重伤是真的,高烧也是真的,本来剑伤就深,我拿石头砸自己的时候也毫不留情,反复烧了好多天,差点丢掉半条命。
烧得最严重的时候沈念璋亲自守在边上急得团团转。
「恩人,丫头,听银妹妹……你别死啊,你千万要撑住,我还没带你去吃镜湖的清蒸鳜鱼,西坊老巷子里的杏子酒,东市有家酒楼里的胭脂鹅脯,烧鹿筋,樱桃肉,还有隔壁城里的挂炉烤鸭……」
倒也没有严重到要死的地步,我无奈地掀了掀眼皮,却没能醒过来。
那天半梦半醒间,整晚都做梦被一堆吃食包围着跳舞。
第17章
我发现我先前对沈念璋有一些误解。
他一出场就在青楼,惯去烟花之地的能是什么好人,所以我把他想成了一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纨绔。
现在才知道,第一次撞见抢走了他一只烧鸡,小胖子回去以后哭得好伤心。
临城原本有个酒楼,里面师傅做的烧鸡是一绝,那是沈念璋从小最爱吃的东西,后来厨子被临江楼挖走,沈念璋就跟着去,就为了那一口肉。
他对莺娘豪掷千金,也仅仅是因为看她可怜。沈念璋曾经有一胞姐,死了,莺娘有几分像她,所以他一直照拂着这个无依无靠的青楼女子。
我放了一把火把厨子被吓跑,又抢了最后那只刚出炉的香喷喷的烧鸡。
难怪他被绑到土匪寨里也要念叨,怨念如此深厚。
我有些好笑。在其他纨绔子弟欺男霸女,流连青楼,偷钱赌博的时候,他竟然满脑子只有楼里的烧鸡。
当然不学无术,斗鸡走狗也是真的。
沈家众人对这个幺儿实在宠惯,溺爱出个顽劣的性子。
沈念璋贪玩不爱读书,还时常作弄先生们,把父母兄长好不容易请来的名师们都气走了。沈老爷无奈,只得想办法把他塞进了附近最有名的书院。
没过几天,沈念璋就被退回来,一同回来的还有书院先生们的信――控诉沈家纨绔如何在书院逃学迟到,顶撞师长,不务正业,遛鸡遛狗,一天天的,不是偷养的蛇晃悠到了正在激情念书的先生脚边把人当场吓晕,就是还没驯好的鸟飞进诗会扑腾得在场的人满身墨,要么就是直接找不到人偷跑出去玩乐,新养的一只猛犬还扑上去把路过的山长屁股给咬了。
山长忍无可忍,亲自过来宣布把他开除。
沈老爷差点没气晕过去,抄起家法棍子就嚷嚷着要把小兔崽子腿打断,声势阵仗那个浩大。
最后却磨磨叽叽,拖到妻子姨娘还有儿子儿媳们都过来劝架,一群人拦着劝着,沈老爷手里那铸着铁刺的家法棍子,愣是没舞下去一次。
最后妥协了让家丁把他摁着打了几板子,扔到祠堂关禁闭,眼不见心不烦。
显然打板子的家丁也手下留情了,沈念璋挨完打活蹦乱跳的。而且说是关禁闭要让他吃吃苦头,可慢慢地,桌椅被塌搬进来了,各种解闷小玩意儿也搬进来了,大鱼大肉一天没落全送进来了。
沈老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作不知。
雷声大,雨点小,最终还是心软舍不得打舍不得骂。
放话说要关他三个月的,然而没过几天,老头子就越想越心疼,自己把禁闭还没关几天的小兔崽子放出来。
沈念璋无聊拿勺子把亲列祖列宗的贡品桃子挖成了一只鸡屁股。
于是沈老爷打开门,就看到桌上惨遭毒手的贡品眼前一黑。
老头缓了好几下,最终还是才咬牙切齿地宽慰自己,「我儿真是聪慧,连雕刻都能无师自通,列祖列宗看到也肯定会欣慰的。」
……
好在沈念璋虽然不务正业,但也并不作奸犯科,恶习一概不沾。
沈家长子已是不惑之年,是在远近诸国都赫赫有名的大儒,常年游历各地,传道授业,辩经论道。
沈夫子古板严厉,是无法无天的幼弟唯一见了发怵的人,家里父母兄长嫂嫂都惯着他,只有这个大哥发怒揍起来是真的揍啊,沈念璋怕他大哥跟小鬼怕大佛似的,从小家风教育严格,所以不会无论他再是玩物丧志,真正不能碰的东西也不会去碰,内里的本性,倒也没歪。
而斗鸡走狗这些,沈家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沈念璋就算废物一辈子,也有兄长们守护家业,他能勤奋好学自然更好,实在不愿意其实也不碍事,开心快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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