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昭昭停住步子,瑞福凑近上前一寸,低声说道,“贵人入宫不久,大抵是还不熟悉陛下的脾性,可昨日和今日,您也都见着了,那些个贵主要讨陛下欢喜,用的都是差不多的法子。”
“可要奴才所说,这些法子若是有用,陛下也并不会整整一月也不踏入后宫几次。”
瑞福这是在提点她寻些其他法子得宠?
“您的意思是,若要得了陛下的宠爱,怀兰需得另辟蹊径?”昭昭迟疑道。
“贵人果然是七窍玲珑心。”许贵人一点就通,瑞福无需再多费口舌,他自是喜闻乐见。
“多谢公公,怀兰明白了。”虽不知这瑞福为何平白无故同她将这些,昭昭还是朝瑞福行了个礼致谢。
瑞福自是不敢当,也跟着回了个礼,才又走到前头带路,“贵人且行。”
等快到了宫门口,昭昭一眼便看见不远处的芮儿正焦急踱步,芮儿此刻也看见了她,急急上前迎了过来。
走近见领路的太监竟是陛下身边的瑞福公公,芮儿错愕一怔,又忙着朝瑞福行礼。
昭昭伸手示意,芮儿当下便有所意会,从衣袖之中找出一锭小金奉给瑞福。
“劳烦公公亲自送怀兰,公公且收下怀兰的一点薄礼,以表谢意。”昭昭依旧恭恭敬敬的,言语之间挑不出一点错误。
瑞福装着样子推辞了两下,最终还是笑着收下离去了。
回宫路上,芮儿忍不住问道,“贵人,殿中可是发生了何事?”
“无事发生。”昭昭对着芮儿笑了笑,让她放心。
芮儿点头,心想那便是陛下对贵人的抬爱了,如今见了陛下,贵人得以瑞福公公亲自相送,往后的日子必定会好过些。
昭昭却并不这么想。
“芮儿,”昭昭忆起方才殿中竟只剩下她一人,“你是何时退出殿内的?”
“回贵人的话,您方才睡下不久,陛下就退了早朝来侧殿歇息,”芮儿回想着陛下刚踏入殿门的神色,又补充道,“以往陛下不愿见其他娘娘,都是直接吩咐瑞福来赶人的,可今儿个陛下像是不耐到了极致,进门面上就若似那乌云密布般,阴沉得很,还说以后没有陛下自个儿的允许,不许随意踏入上书房内。”
“陛下比往常冷峻了些,其他娘娘都被陛下给吓住了,只留了求陛下恕罪就匆匆告辞,可唯独贵人您还在沉醉梦香之中。当时芮儿害怕极了,就想着赶忙儿把您叫醒,可不想陛下却是让奴婢退下。奴婢只好跟着其他娘娘退下,一直到上书房宫门口。”
昭昭点点头,“知道了。”
陛下独留她一人,瑞福亲自引路,提点她。
“贵人,您说,陛下是不是心悦于您呀?”芮儿的突然发问打断了昭昭的思路。
“怎么说?”昭昭觉着好笑。
“不然陛下怎么会赶走其他娘娘,徒留下您一人在殿中呢?这可是破天荒的独一回呀!”
昭昭轻轻笑笑,又蓦地顿住,她好像,猜到陛下是什么意思了。
......
侧殿。
大殿之中透着死一般的寂静。
殿内窗子并未打开,只透几缕晨光到地上那绣有精美复杂的花纹绸缎上,以及绸缎之上昏迷不醒的人。
“陛下。”倪常平马不停息地从太医局中赶了过来,对王太尉的症状进行了诊查。
无人应答。
好一会儿,倚在软榻上的人才倏忽睁开眼,启唇,“如何了?”
“回陛下,眼白之中带有玄色污点,且脉象混乱,王太尉怕是中了苗疆蛊毒。”倪常平忆起医术上所记载的苗疆蛊术,向来都是道听途说,这倒还是他头一回见着被下了蛊的人,当真同医术上和传说之中所记载流传得一般。
“苗疆?”榻上的人终于起身。
李行韫信步来到王太尉身前,目光幽幽,眸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蛊术是盛行于边远苗疆深处的一种神秘巫术,术法低者以虫入体损坏五脏六腑,术法高者操纵神智以毁根基,若是不及时干涉其中,中蛊毒者,必定命不久矣。
王太尉神智不清,本就是不习武之人,并无深厚内力可言,还与宫中暗卫纠缠上了几个回合,此刻怕已是无力回天了。
只是,这苗疆巫术不可外传,况且在王太尉身上施展此术之人已经能够操控神智,想必术法境界已经十分高深。
可这等高手到了都城,竟是无声无息。
现下朝中明面上并没有人与苗疆之人扯上干系,这下一来,若要查出此事幕后主使,怕是难上加难。
此番倒是,着实有趣,李行韫冷嗤一声,寻了块手帕擦手,一边朝殿门外走去一边喊道,“倪爱卿。”
“臣在。”倪常平当即跪下,准备领命。
“陪孤用点早饭。”
“啊?”倪常平抬头一愣,吃....早饭?
“爱卿不愿?”李行韫停住脚步,回首一问。
“臣不敢,”倪常平冷汗顿起,“只是臣想还问陛下,这王太尉该如何处置呢?”
“自有人领命。”
陛下的身影越行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倪常平再次看了一眼地上的王太尉,才撩起袍子匆忙跟上陛下。
待到殿内无人,隐于昏暗之中的侍卫再次拖起王太尉,彻底消失在殿中。
不知消息是从哪里传出,王太尉的死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街头巷尾。
一时间王太尉殒命之讯震惊朝野。
不过街坊传闻倒是与昭昭那日亲眼所见有些出入。
现今举国上下所传之讯并不是王太尉刺杀陛下,而是陛下遇刺,王太尉为保护陛下而英勇捐躯。
而像是为印证此传言一般,陛下下令使王家子弟封官加爵,更添荣耀,王进被赐予护国公之衔安然入葬。
王家霎时间得以效死输忠之赞名,其英勇无畏之高尚得以天下之人所向往钦佩。
而随之而来的,还有朝堂之上的暗流涌动。
太尉乃三公之一,此位空缺,现下不知有多少人对此虎视眈眈,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然而朝野波荡浮动,后宫之中却是平安无事。
可却在十五月圆这夜,宫中竟是又发生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许承直之女许苕竟敢溜进陛下寝宫自荐枕席。
旁的不说,私自闯入陛下寝宫,可谓是大不敬之重罪!
对于此事,比沁宜轩和许家更胆战心惊的人,莫过于瑞福了。
瑞福左右反思了好几个来回,却怎么也不得其解,回想那日提点许贵人之时,许贵人怎么看都是个聪明人。
可如今许贵人竟糊涂到犯下这般株连九族的大罪。
他那日让许贵人寻些特别的法子讨得陛下欢喜,可这许贵人倒也不必寻特别法子到给自个儿寻了条死路呀!
这都什么事呀!苍天在上,佛祖保佑,只求陛下的怒火切莫殃及池鱼烧到他身上。
许贵人不想活了,他可还想着多活几年舒坦日子呢!
第4章 大不敬 事情为何会演……
事情为何会演变成这般境地,还得追溯到昭昭去上书房送点心那日。
沁宜轩。
回到寝宫时,屋外日头已经高高挂起,热气滚滚,惹人生厌。
而屋内还没放置上新的冰块,活像个烤肉的大火炉,并不比外面凉快多少。
本就怕热的昭昭这下更是受不得一点,把外衫脱掉,又找了个簪子把头发盘了起来才舒坦了些。
芮儿见了也不再阻拦,平日屋子里有冰块贵人都只着内衫,现下没冰块的那还了得?总归她替贵人多注意些就是了。
不再慌里慌张地给贵人披上外衫,此刻芮儿便有精力欣赏起贵人的身姿起来。
芮儿一直都知道贵人是个难得的美人,如今仔细瞧着,贵人缕缕青丝堆云砌墨,肤若凝脂,吹弹可破,美得就像一幅画,令人忍不住驻足欣赏。
昭昭咽下一口温茶,微微蹙眉,还是有些热,刚想唤芮儿换杯凉茶,抬头却见芮儿称得上十分怪异的神色,后退半步,“你这是什么眼神?”
“贵人好美!别说陛下,就是奴婢见了您这般模样,也实在是情难自已呀。”
昭昭被芮儿故作夸张的痴迷样所逗笑,忽地灵机一动,便是找到了瑞福公公所说的法子。
......
十五月圆夜。
露清台上已备好了陛下爱饮的几种春盎,陛下不爱喝甜口的醒酒汤,庖厨的那几个专门做陛下膳食的太官令自然清楚,于是老早就炖下了甘蔗排骨汤,现下就在炉灶上小火慢煨着,那排骨的咸香与南边进贡来的上好甘蔗之清甜相融合,喝起来只觉鲜美,而且此汤既能醒酒又能养胃。
瑞福做得周全,就连陛下若是夜间突发奇想在露清台上睡上一觉,他也有着万全之策,衾枕之类的也已备好,定能让陛下睡个舒舒服服。
可他呀,千算万算,并未曾算到到头来竟是陛下的寝宫里头出了岔子。
每逢十五,陛下便会登上露清台小酌一杯,宫里的人大都知道陛下有这么个习惯,但也没人知道个其中缘故。
兴许是在借着酒意缅怀着什么,兴许是借着楼台俯瞰京都,又兴许是旁的什么,不过究竟答案是什么,或许只有陛下自己最明白。
瑞福看着已立在台上许久,却始终饮酒沉默不语的陛下,心想,也许是陛下身边该有个知心人儿了。
陛下少时成王,从岌岌无名到盘踞一方,成了乾元国最是强厚的一片势力,而后又领兵一统,新建赟朝,看似风光无限,实然背后的万分艰辛,瑞福都是看在眼里的。
可陛下什么都藏在心里,不愿说出来让身旁的人帮着排解些。
瑞福只能盼着,盼着未来有个解语花能长伴于陛下身边,也不至于什么事都是陛下自个儿扛着。
“回宫。”瑞福正走神呢,哆嗦了下瞬间回了魂,今夜陛下怎地这么早就回宫了?
以往的每月十五陛下要么饮酒到快丑时才起驾回宫,要么干脆就宿在露清台,今儿个却只是潦草浅酌了个两杯,现下分明才子时未到。
正当瑞福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已经要讲原因怪罪在今夜备好的酒身上时,听见陛下又说了句。
“今夜有戏可赏。”
戏?哪来的戏?今夜陛下也没吩咐他请什么戏班子进宫呀?莫不是他方才走神之时陛下吩咐的?这可大事不妙:“陛下,这戏是?”
李行韫手里还拿着壶酒胡乱饮着,衣衫像是在酒里浸泡过一般,弥漫着那股独属于酿酒的浓厚醇香,听到瑞福问话并未应声,只悠悠将指尖轻点着,因衔觞而变得格外殷红的薄唇,示意瑞福噤声。
瑞福瞬间将嘴闭得严严实实。
有了陛下的命令,一路上人人噤若寒蝉,寂然无声,就维持着这般静默一直到了万戚宫--陛下的寝宫内。
“陛下可要用点醒酒汤?”瑞福边帮着陛下脱去外袍边问道。
还没等陛下回答,他便是听见内殿传来的一声娇媚轻唤,“陛下。”
瑞福登时吓出一身冷汗,扑通一声就往地上跪,更不敢抬头瞧陛下的神色,只慌乱地不断重复磕头,“陛下恕罪。”
回应瑞福的是酒壶被砸碎在地的刺耳声。
“滚出去。”
瑞福立即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寝宫之中,但焦灼的心一分都未曾安定下来,里面那位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宫女?他屏息凝神,试图通过听着声音辨别出来,就差把耳朵贴在门缝上了听里头传来的动静。
到这时,瑞福都还不曾联想过可能是哪位妃子躲在里头。
因为这宫女大多并无什么顾虑,破罐子破摔也就罢了,牵扯不到什么人。
运气好的,兴许会被陛下封个更衣,逆天改命,从此衣食无忧;运气不好的,大抵这辈子于此也就到头了。
可若是妃子,那牵扯的可就大了。
不仅仅是被陛下赐死那么简单,妃子身后的整个家族都将置于万劫不复之境。
......
李行韫似乎是喝醉了,步子放得极慢,但偏偏他的眼底一片清明,没有半点醉意,甚至还带着那么几分看不准摸不透的复杂之色。
待到走进内殿,他也并不着急找寻那个声音的主人,只顺手拿起一个花瓶随手松开。
霎时间,清脆的声响震碎了殿内的才又恢复片刻的宁静,一个又一个紧接着不停,甚至有几个陶瓷碎片已经飞到了昭昭所在的床榻前。
蓦地,像是砸过瘾了,李行韫终于放过剩下为数不多的瓷器,停了手里的动作。
这一回,他缓步走向了床榻,随意挑起那被夜风吹得肆意飘动的薄帐,面无表情地看着坐在床榻上的昭昭,却是在看清昭昭身上所着衣裳之时,眸色变得略微松动。
眼前的昭昭只着一身白色轻纱,发丝倾泻如墨,几缕缠绕到胸前,胸前茱萸若隐若现,纤纤细腰,盈盈一握,皮肤如同上等的美玉,雪白无瑕,晶莹剔透。
满屋子的瓷器打碎了大半,若换作瑞福,早就在第一个花瓶破碎之时就会被吓得屁滚尿流,可见昭昭却是神色如常,脸上没有半分畏惧之色,李行韫俯下身,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不怕孤?”
“妾应该怕么?”昭昭眼眸中带上些许迷茫,她自个儿是不怕的,但她并不知晓李行韫是否希望她表现出惊恐的情绪。
李行韫轻笑一声,声音低沉,好听得紧,他半身跪在床榻上,指尖轻轻掠过,从坦露在外的香肩一路来到娇嫩欲滴的面颊,引得昭昭痒得发颤,可随后他又忽地紧扼住昭昭的脖颈,声音如同地狱来的魔鬼般可怖,“哪来的胆子。”
被紧捏住脖子,昭昭的脸色瞬时间变得通红,但仍旧镇定自若:“是...陛下给的胆子。”
脖上的桎梏陡然间消失,重新得到呼吸自由的昭昭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柔弱无骨的身子随着呼吸阵阵伏动,
“说说看,”李行韫饶有兴趣地盯着眼眶通红的昭昭,对着他留下的刺眼红痕视若无睹,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为何是孤给的胆子?”
昭昭正欲开口解释,又深感口干舌燥,“陛下可否先让妾喝口水再答?”
“许苕,”李行韫猛地收起笑意,向昭昭逼近了些,捏起她的下颚威胁道:“当真以为孤不敢动你么?”
“不敢。”昭昭话还未曾说完。
“嗯?”李行韫面露阴鸷,又加重了几分力度。
“是妾不敢自不量力,不敢这般想,”昭昭失了力,语气娇娇软软,更带了几分沙哑,“陛下,妾喘不过气来,想喝口水缓缓。”
李行韫见昭昭真有一副不喝水就要晕过去的架势,倏然松手,语气淡淡,听起来似乎带上了嫌弃的意味:“轻轻一掐便喘不过气,如此娇气的人孤倒是头一回见。”
轻轻?管这个力道叫轻轻?昭昭听到此话立即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当下又是泪眼朦胧,将自己搞得狼狈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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