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陛下性命危虞,自然会轻松找到陛下的尸骨,可如今什么也没有,这正正说明陛下还好好活着。”
她扔掉了断掉的树枝,拍了拍手,认真地望向他,郑重其事道:“屈弦。”
“只有我们坚信陛下还活着,才有找到陛下的可能。”
屈弦闻言抬头,望着那坚定的眸色,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
短暂歇脚过后,一席人再度踏上了赶路的途中,终于在第七日的清晨,赶至了那片名为虎豹岭的山林。
下了马,昭澜瞧见了那许久不见的途安,他面上蓄起了胡须,整个人瞧起来很是憔悴萎靡,在此处寻找陛下一月有余,这么大点地方却是始终找不到陛下的踪迹,痛苦与折磨每日都叫他心力交瘁。
他瞧见屈弦,面色稍稍松了松,猛地望见他身后的昭澜,面露几分诧异,但依旧上前行了道礼,不知为何,瞧见昭澜的到来,他沉重的心竟稍稍安定了些。
虽不甘愿承认,可事到如今,他不由觉得有这般能耐又聪慧的女娘在,或许他们很快便能找到陛下。
昭澜瞧着周边的人都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似乎都已然对找到李行韫不再抱有希望。
如今已然距陛下失踪已有一月,陛下又身负重伤,虽不愿说出口,但他们都已经默认陛下定然遭遇不测。
饶是身后的瑞福也未曾料想到此处是这样一番情况,他背过身子忍耐着涌上心头的悲痛之气,生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旁人寻找陛下的决心。
昭澜却是冷静得可怕,在她心中未亲眼见到李行韫的尸骨,便是目前最好的消息。
嘱咐完周边的侍卫再度去寻找些许隐蔽的角落,昭澜与他们也一道加入了搜山的队伍。
时间焦灼飞逝,天色渐晚,却依旧毫无线索,他们甚至一点破烂的衣角,一点潮湿的泥印都未曾寻到。
昭澜的思路因漫长的寻找而变得紊乱,直直对着这山崖而下的便只有这片山林,在这片山林之中寻不着,真真是个奇事。
她阖上眼,重重地吐了口气,她万万不能慌。
他们如今正处一个山谷之中,地势低下,昭澜仰头环顾了一周,观察着四面山崖,语气仍旧镇静:“陛下从哪个山崖跌入?”
顺着途安所指方向望去,那片山崖较为陡峭,一眼望去便是隐没在大雾之中但却依旧看得出几分形状的岩石,底下是茂密的山林。
“山崖底下的这片林子我们来来去去已然搜了几百回,皆是一无所获。”途安跟在身侧补充道。
既然山林没问题,这整片悬崖也没问题,那问题会出现在何处?难道这山崖当真有吃人的本事?
山崖?
“带我去上面看看。”昭澜忽地肯定,这山崖定然另有玄机。
身负重伤的两个人,绝不会凭空消失在这片山林之中。
从悬崖上望去,只瞧得见一片白雾渺茫,朦胧之间看不真切,与在底下所见之景倒是有些相像。
山石陡峭,此处又高,饶是武功高强之人从此处跌下,也未必能够保全性命。
旁人都懂此理,便是对此不抱希望,却见适才还在探测地势的女娘,毫无征兆地一跃而下。
“娘娘!”
“娘娘!”
众人被昭澜此举所惊,纷纷上前欲抓住女娘,可偏她跳得极快,转眼间便消失在这片云海之中。
芮儿瞬时眼眶蓄泪,哭着便要跟着一跃而下,却被身后瑞福猛地拉住。
“娘娘这是?”瑞福仍旧为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反应不过来,他怔愣着站在悬崖边上回不过神来。
“娘娘对陛下竟情深至此,此番莫不是为陛下殉情罢?”
身后传来多番猜测,却是个丧气话,途安怒斥一句:“住嘴!陛下娘娘也岂是你能胡乱置喙的?”
他与屈弦对视一眼,他们跟在陛下身边多年,又与这蕙姬在幽州打过一月的交道,他们深知蕙姬绝不是一个轻易寻死之人,蕙姬作出此举,想来是此悬崖另有玄机。
“其余人暂且守在此处,我与屈大人先去一探究竟。”
继而两人也毫不犹豫,纵身一跃,一同消失在云海之中。
抱着粉身碎骨的预料,两人却是稳稳站定在地,便是安安稳稳站在扎实的土地之上,也觉得虚幻得并不真实。
他们不曾想到云雾缭绕之下竟别有一番天地,似是书中所记载的世外桃源一般令人惊叹。
平地往前是偌大的石阶,石阶建在山洞之间,台阶一层层往上,似是引领着人往前探寻。
四处不见昭澜的身影,想来她已然先行一步往里探去。二人顺着石阶往上,山洞里昏暗无光,屈弦从怀中拿出个火折子稍稍照明,石阶蜿蜒曲折,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有阵明亮的光影照来。
快步走到光亮之前,跨出山洞石阶,二人皆被眼前之景所震,双双对视,面上皆是惊诧之色。
这里青绿遍野,桃花盛开,鸟儿四处啼叫,往前有鹅卵石步阶,通往一处府邸,此处别有洞天,真乃仙人之所。
宅邸前都挂满了红布,似是主人家逢喜事。途安没由来地冒出一个想法,这喜事出现在此刻,未免太过巧合,不会......
他倒真是个乌鸦嘴,宅门并未关紧,二人走进一瞧便见到适才先行一步跃下悬崖的蕙姬站在原处愣着神,再往前抬头一看,那哪还能得了啊!
他们苦寻一月未果的陛下,此刻便着一身赤红喜服直晃晃立在院前,用着何其陌生的神色盯着他们的闯入。
“郎君!”
二人见到陛下安稳的模样,皆默默松了一大口气,这些日子来的提心吊胆终于在此刻尽数放下,却又另提一口气上来。
只因他们听见陛下眉头紧皱,问出了一句:“你们是何人?”
李行韫望着这几个突然闯入的外人莫名生出几分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尤其当他对上那个女娘的视线,他胸口处猛然一紧,心头浮现一丝怪异复杂的情绪,脑海传来阵阵钝痛,似乎有什么画面在刹那间飘闪而过,却又在恍惚间消失不见。
二人见陛下反应甚是奇怪,似乎已认不出他们,瞧见他们便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般,如今甚至还身着一身火红喜服做些不必细细思度也能猜到的事。
而蕙姬娘娘为找寻陛下,从京都千里迢迢赶过来,不顾性命安危从山崖一跃而下,千辛万苦找寻到了陛下,可偏偏却是第一眼便望见如此场面。
他们便光是想象起来都难以接受,更何况蕙姬娘娘亲自经历这么一遭。
便在此时,又传来一道女声。
“阿藏,是有人来了么?”
从身后穿堂屋又走出了一位女娘,身姿绰约,袅袅婷婷,面如远山芙蓉,言笑之间带着浅浅梨涡,温婉玉容间又带一丝少女娇俏,她虽未曾同着一身红色婚服,手里却是抱着同样红艳得刺眼的一件衣裳。
瞧见那对宛若一对璧人的男女,下意识地,途安和屈弦二人动作出奇一致地上前拉住了昭澜,齐齐将身体挡在身前。
“你们是?”那女娘疑惑出声,为他们三个到来而感到惊讶。
桃花谷很少会有外人闯入,而如今短短一月竟来了这么些生疏的面孔,江明雾顿时生了几分警觉。
“我们乃郎君的属下,郎君自跌入山崖便杳无音讯,我们苦苦追寻一月,今日终于找寻到此处,”屈弦谨慎,在摸不清眼前情势之前,暂且留了一丝警惕,“只是还请女娘告诉我等,为何郎君似是认不出我们的模样?”
江明雾这才松懈了半分,见三人的确并无敌意,这才温和笑道:“原来是阿藏的朋友,诸位还快请进,郎君之事,还等我细细道来。”
二人却并未立即挪步,皆是小心翼翼望向身后的昭澜,途安见其不语,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女娘之间的直觉很是灵敏,虽到此也未曾说过一句话,而那江明雾却是敏锐地感受到躲在那两个郎君身后的女娘身份似乎并不一般。
“这位是?”她出声问道,语气试探。
途安一时噎住,场面顿时变得诡异般的安静,便是一向孤漠寡言,感知迟钝的屈弦也忍不住露出了几分担忧之色。
便是那神色莫测的李行韫闻此也朝昭澜投来了不明所以的视线。
一时间所有人齐齐望向了昭澜。
昭澜察觉到周遭视线,恍惚的神智似乎清醒了几分,她默默垂下眼睫,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弯唇笑道:“妹妹。”
“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第52章 婚配 已然婚配四字如同惊……
江明雾轻轻一笑, 眸中却是半信半疑:“原是如此。”
“此处是桃花谷,谷主是为药王江玹,我是桃花谷药王内门弟子,姓江唤明雾, 各位喊我江娘子便是。”
她伸手引道:“还请各位贵客到屋中一叙。”
便在此刻, 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
“小师妹!”江明雾身后传来一郎君的呼唤。
走近了些, 几人才看清了那郎君的面貌, 剑眉星目, 眉眼清秀俊逸, 身高八尺,活脱一副稚气未退的少年模样,瞧起来要比江明雾年纪小些,却唤江明雾一声小师妹。
“怎地不换上这婚服?”他的注意先是被江明雾手里的衣裳所吸引,然后才将视线一一落在眼前几人身上, 最终目光落在昭澜身上, 眸色一亮。
“腰身之处稍有不合,我拿去给眠姨改了改。”江明雾回道,却见那傅程心思早已不在她身上。
“这几位是?”他眼睛亮亮的,话语之中虽是问了几位,可视线却是迟迟落在昭澜身上未曾移开。
江明雾与傅程师出同门,最是了解他的秉性不过, 这么一瞧便知道她这个师兄看上了这位声称是阿藏妹妹的女娘。
“这几位是阿藏的朋友, 叫.....”江明雾顿住,她才想起来还未问清楚几位客人的姓名。
途安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在下途安, 江娘子唤我途安便是。”
“屈弦。”屈弦点头行了礼。
昭澜弯唇,余光仍瞥着那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李行韫:“我叫昭昭。”
“前程昭昭!好名字啊!”傅程凑上前来,“昭昭, 我叫傅程,是桃花谷内门弟子。”
昭澜望着那双冰冷的眸子毫无波澜,赌气般不再看他,侧头对热情得有些异常的傅程浅浅一笑:“傅郎君好。”
“不必如此见外,昭昭叫我傅程或是阿程都可以,昭昭是头一回来这桃花谷罢,我带你去四处逛逛?”傅程从未听过有人唤他一声傅郎君竟是如此悦耳,不由得翘起尾巴,眉眼弯弯。
“那便多谢傅郎君了,”昭澜倒是没听他的话改换称呼,又忽地想起什么,顿住脚步,“还请傅郎君稍等片刻。”
傅程不住点头,眉宇间皆是掩盖不住的笑意,对昭澜仍旧唤他傅郎君倒不觉得有什么,权当小女娘脸皮薄,因他而生了羞涩之心。
昭澜将二人叫到一旁。
“郎君似是患了失忆之症。”
“屈弦,你且回去山崖一趟,将这里的情形如数告知,还请瑞福几个放宽心,郎君如今身体康健不必挂忧。”
屈弦点头应下,又道:“此处还未探清情势,还请女娘多加小心。”
“有我途安在,你屈弦便把心放肚子里去罢!”途安朝他扬了扬头。
昭澜也道:“有途安在,你且放心。”
屈弦终于放心离去。
“屈弦这是?”江明雾见屈弦转身离去,问道。
“阿兄失踪,家中长辈甚是着急,遣了不少仆从前来寻觅,便是唤屈弦先回去复命,莫让家中长辈为兄长失踪而再担忧。”途安偷偷瞥她一眼,蕙姬叫这一声阿兄倒是叫得很是顺口。
不知是否为昭澜的错觉,那江明雾闻言神情变得有几分落寞。
昭澜想得不错,江明雾此刻心里百转千回,便是因得知阿藏似乎是个家世不错的郎君而感到隐隐的担忧。
桃花谷没有侍从,所有的事情皆是他们自个儿亲力亲为,此刻傅程便在堂内如同孔雀开屏一般展示起了他精湛的茶艺。
“我们桃花谷的子弟每日都要轮流清扫山谷前的石阶。”
“大约是一月前,那日轮到我清扫尘土,便是在石阶前发现了阿藏还有一位郎君,两人皆是身负重伤。”
“那位郎君的穿着样貌瞧着不像是咱们中原人,我也不知他来自哪里,叫什么名字,他身上的伤要比阿藏身上的重些,彼时我欲救起他时,他已不省人事,便是师傅来了也无力回天。”
“阿藏要比那位郎君幸运些,身上只有些较轻的外伤,但兴许是因跌下山谷时摔到了脑袋,阿藏便什么也记不得了,只是怀中有块玉佩,上头刻着藏字,我猜想他的名字应当有藏,此后便就阿藏阿藏这般叫着他了。”
“阿藏话少,性子较为沉闷,做事稳当,我倒是觉得阿藏这样的名字的确与他很是相配。”
话少,性子沉闷,做事沉稳。
昭澜才抿了一口茶未曾咽下,便听见江明雾对李行韫的评价,登时呛了脸蛋都憋得通红。
在场的人唯有途安心领神会昭澜这副突如其来的反应。
陛下那不把人放在眼里的高傲性子,称得上是淬了毒的唇舌,平日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松散模样,倒真是的的确确与那江明雾口中所说的截然相反。
也怪不得昭澜这副反应了,便是他听了也忍不住默默在心里摇了摇头。
身前递来一杯温水,昭澜还以为是适才便给她递茶的傅程,头也没抬便脱口而出:“多谢傅郎君。”
她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才觉空气似乎安静了一瞬,抬头一瞧便见傅程手里的温水顿在半空中,还未来得及递出去。
那适才是....李行韫?
她讪讪一笑,后知后觉地补充道:“多谢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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