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奕白有些懊悔。
他原是想等找到更为稳妥的法子再跟她说的,可今日姜今也突然而来实超乎他的意料。
他想同她多说会儿话,可两人之间如今只有此事能聊,便急忙将自己这几日所看到的说了出来。
没想到,徒惹她难过罢了。
姜今也稍稍回神,勉强笑了笑,“是我失态。”
“这种事本就说不定的...”
双重性格之症本就少见,若非困难,她亦不会寻到寿康堂来找陈家父子。
陈奕白所说的这种种可能性,她此前也曾预想过,只不过那时心中留着希望罢了。
如今...
姜今也甚至不敢想得更深更久远。
她低下头,只认真翻阅着面前的医书,一字一句仔细查看。
一定还会有旁的法子。
一定会有的。
少女抿紧了唇,不发一言,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却透着清晰了然的坚定。
陈奕白心头微震,亦没再多说什么,只陪着她继续翻阅医书。
直至申时过半,姜今也才离开寿康堂。
将姜今也送走之后,陈奕白大步返回寿康堂后院,一边走一边吩咐下人,“老宅子里的那些锁起来的书,也都搬过来。”
“还有...”
“还有什么?”
陈奕白话还未说完,便被人直接打断。
他转过身看向月门处,眼底稍稍一喜,“母亲,您回来了?”
陈王氏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过来,面上带着慈和的笑,“一回来就听到你让他们把老宅子的医书也搬过来。”
“怎么?这寿康堂的书不够你看?”
陈奕白上前,来到她身边搀扶着,低声道,“不是,只是有朋友在病症上遇到了些困难,儿子想多帮帮忙罢了。”
“嗯?”陈王氏叹了声,“你平日里除了医书就是医书,能不能想点别的?”
母子两在院中石凳上坐下,陈王氏继续老生常谈,“你表弟比你小一岁,儿子都满月了。”
说起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家伙,陈王氏脸上的笑温柔而又羡慕,“你不知道,那么小的娃儿有多可爱,眼睛又大又亮,滴溜溜地转,对周围好奇得很。”
“你若是能听话早些成家,我何苦去羡慕别人有孙子抱。”
话说到最后,果然又转回到陈奕白身上。
陈王氏前段时间回老家探亲,顺便参加侄孙的满月酒,直至今日才回来。
一回来就听到自己儿子又在张口闭口就是医书,两相对比这落差确实有些大,因此她不免唠叨了些。
陈奕白在一旁,垂眸安静地没说话。
陈王氏扫了他一眼,只觉自己又如何以前一样,说了也白说。
她站起身,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说多你又要嫌我啰嗦,待你...”
“母亲,”谁知她话还没说完呢,就被陈奕白打断。
他倏地抬眸,定定看着她,道,“母亲,儿子想成家了。”
在刚才陈王氏说那些话时,他脑海中浮现出来的便是姜今也的模样。
以前他的所有心思皆投入在这寿康堂之中,从未想过男女之情。
但如今不同了...
他既知晓自己心悦于姜今也,那便不想错过。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
他会让姜今也看到自己的诚意的。
“什么?”陈王氏惊诧地看着他,满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陈奕白笑了笑,可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母亲,您没听错。”
“儿子想成家了。”
“哎,好好好...”陈王氏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笑得见牙不见眼。
“你可是有心上人了?若是有,只管告诉母亲,”她期待地看着陈奕白,“母亲没有那些旁的迂腐思想,只要是身家清白的姑娘,脾性好便好。”
陈家世代为医,祖辈许多都曾在宫里当过差,只不过到了陈奕白祖父时,因为知晓了太多宫廷秘辛而终日寝食难安,后对陈奕白父亲是否一定要入宫当太医并不执着。
如今开个医馆,日子更加自在。
且陈家虽然不及那些世家勋贵,但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好名声,却也并不简单。
陈奕白早已到了适婚年龄,最近几年常有媒婆上门游说,但陈奕白自己并不在意,婚事才一直拖着。
陈王氏心里着急,也提过几次,明白陈奕白的想法之后,倒也并未强硬地要求他如何。
如今乍一听他主动说要成家,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此刻院子里的仆从不少,陈奕白挥了挥手,让他们都退下之后,这才道,“是姜家的姑娘,姜今也。”
“姜家?”
陈王氏努力回想这京城里究竟有哪户姓姜的人家,然而想了一会儿也想不起来。
陈奕白继续道,“永定侯府。”
永定侯府的姜家姑娘...
这满京城里便只有一人。
陈王氏立时反应过来,“我想起来了,当初她亲生哥哥战死沙场,这小姑娘被永定侯领回家了。”
她微微颔首,“如今算来,这姑娘应是也到了婚的年纪。”
姜今也她没见过,但诚安郡主和永定侯,这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但陈奕白既然说出口了,以陈王氏对自己儿子的了解,他必然是与这姑娘相处过了,才会这样说。
果然,刚一这么想着,陈奕白就道,“儿子不敢瞒着母亲,儿子确实心悦于她。”
姜今也每回来都是与他一起在后院看医书。院子里的仆从来来回回,看到过姜今也的人不少。
若是陈王氏有心,只要她多问问寿康堂的人,总能问得出来,知晓这段时日他与姜今也多有往来的事。
是以陈奕白从未想要隐瞒。
他与姜今也清清白白,若是藏着掖着反倒不太坦荡,于姜今也亦同样无益。
陈王氏欣慰地看着陈奕白,“你自小就是个能拿得定主意的,母亲相信你的眼光。”
“既有心悦之人,那咱们便挑个好日子,去...”
说到这儿,她犹豫了些,却仅是一小会儿,又道,“去诚安郡主府,提亲。”
姜今也虽然是在永定侯府的时间多,但诚安郡主毕竟是她的长辈,为了表示对姜今也的尊重,陈王氏决定,还是去诚安郡主府提亲更合适些。
第三十七章 他喉结微滚,“不必阻止。……
诚安郡主喜静, 是以这宁良坊的郡主府门前,素来是没什么人来的。
不过今日,倒是有一辆马车徐徐而来, 停在门前的长街上。
马车造型普通低调, 且并未悬挂徽识, 光从外边看, 瞧不出究竟是哪户人家。
郡主府的府卫上前, 就见从马车之中递出一封拜帖。
一道女声响起, “寿康堂陈王氏, 前来问候拜访。”
府卫一听,连忙接过拜帖,“劳烦陈夫人稍等片刻。”
寿康堂的陈大夫是京城里的名医,不少官宦世家虽然府里养了府医,但若是遇到难症,第一反应都是去请寿康堂的大夫。
这不,前几日林远舒咳嗽不止时,便是请的陈大夫上门。
因此府卫自然是知晓寿康堂的名号。
现下看到是陈王氏上门拜访,倒也不敢怠慢。
不多时, 一位嬷嬷从石阶上下来, 来到马车旁, 低声道, “陈夫人,郡主有请。”
“多谢。”
马车车帘掀开, 陈王氏踩着马凳而下,身后跟着丫鬟,手里还捧着个精致的木盒。
一路穿廊过亭,来到郡主府偏厅。
林远舒刚抄完一本经书, 现下正好得空,看到陈王氏进来时,唇边扬起抹恰到好处的笑,“陈夫人来了。”
陈王氏福身行礼,“贸然上门,多有打扰,还望郡主海涵。”
“听闻郡主前几日咳嗽不止,今日特携礼前来探望。”
林远舒视线轻轻扫过那丫鬟手中的木盒,又落回陈王氏面容上,从善如流道谢,“陈夫人有心了,快请坐。”
“看茶。”
陈王氏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瞧郡主的气色,应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林远舒微微颔首,“多亏了陈大夫医术精湛。”
她这咳嗽不过是因为换季、天气燥热,但咳的时间久了些,嬷嬷不放心,便将陈大夫请了过来。
瞧过之后开了药,如今确实已经痊愈了。
“前些时日娘家侄孙儿满月,我从京城出发时不过是初夏,现下再回来,不过月余,瞧着京城倒是发生了些变化。”
陈王氏这话看着像是不经意说出,实则却是在向林远舒解释为何挑在这时候来探望。
林远舒听出她的话外之意,“家有喜事,难怪陈夫人瞧着气色红润。”
“郡主说笑了,”陈王氏逐渐说出自己的来意,“瞧见侄孙儿活泼可爱,我便越发盼望着奕白能成亲。”
她状似无意轻叹了声,“都说儿女是父母前世的债,也不知道他何时能让我宽心些。”
话已至此,林远舒看明白了她此行的真正意图,却也并未点破,淡笑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陈公子温和清润,仪表堂堂,婚娶定能如意。”
“借郡主吉言,”陈王氏也是聪明人,两人话说到这个份上,彼此的试探也有了些苗头。
她笑着道,“姜家姑娘聪明伶俐,蕙质兰心,若是有缘,我倒是盼着能结两姓之好。”
“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林远舒唇边的笑意依旧淡淡的,就这么看向陈王氏,并未立即给出答案。
陈王氏立即道,“郡主放心,姜家姑娘我陈家定然爱重,若是有意,必定是三书六礼,风光迎娶。”
“只是...”她顿了顿,又道,“毕竟是儿女们的头等大事,今日未曾受邀便上门登访,亦是想着先同郡主商量一番,若是得行,便挑个好日子请媒人上门,若是不成...”
“亦不会害了姜姑娘的名声,您说是吧?”
若是陈王氏不走今日这一遭,直接请媒人登门,可最后两人却未能成,此事一旦被旁人知晓,受害的只有姑娘家。
因此今日陈王氏登门,倒也是真心实意为了姜今也着想。
林远舒敛下眼眸,面上未曾表露喜恶,但心中对于陈王氏的考虑周全却是欣赏的。
陈家虽然未有勋职,但这满京城里的贵胄,却也没多少人敢小瞧了他们。
林远舒真心待姜今也,自是觉得陈奕白的求娶是为高攀,但女子婚嫁,除了门第之外,更重要的乃是夫婿的品性。
今日瞧着这陈王氏,料想在她教导下的陈奕白亦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门亲事在林远舒眼中,并非不可行。
但...
陈奕白再好,最重要的还是姜今也的想法。
只要她不想,林远舒亦不会逼迫她。
思及此,林远舒道,“小也虽非我亲生,但这些年我待她亦同亲女儿无异,婚事上自然还是要她首肯。”
“我不那么迂腐,不会强求于儿女。”
她笑了笑,继续道,“既是关乎到两个孩子今后的人生,陈夫人不若谨慎些,容后再议?”
这话表面听着像是在拒绝,但陈王氏聪明,自然是听出了林远舒的话外之意。
她笑得开心,“郡主说得在理,事关儿女之福,自当慎之又慎。”
话落,两人相视而笑,彼此心中了然。
随后又随意聊了些旁的事,多是林远舒试探着摸清陈家的情况。
半个时辰之后,陈王氏满面春风地从郡主府出来。
而偏厅之中,送完客的林远舒坐在圈椅上,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际。
一旁的嬷嬷连忙上前,接替过她的手。
轻声问道,“郡主可是对陈家不满意?”
林远舒摆了摆手,“倒也不是。”
“只是许久未曾同旁人这般言谈,有些乏累罢了。”
姜今也要嫁,她定然是想为她择个好夫婿,陈王氏若是个好相与的,日后姜今也也能轻松些。
是以林远舒适才多有试探。
“陈家无官无职,此番前来求娶,若真成了,倒是咱们家姑娘低嫁了。”
嬷嬷亦看着姜今也长大,又是林远舒的身边人,现下有什么想法便也没瞒着林远舒。
林远舒听罢点了点头,赞同她的说法,却又道,“此事重要的还是小也的心思。”
“姑娘家到底会有几分不好意思,直接问说不定问不出什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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