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面色一沉:“你可知刘旭是什么人?”
陆三扯扯嘴角,不客气道:“不都是你们这些上等人?我们升斗小民,谁也得罪不起,裴大人还是别为难我们的好。”
裴晏耐着性子道:“他与元昊素有嫌隙。”
“那又怎样?都传这郢州城要易主了,可不更得好好招待了吗?”
陆三可没什么耐性,他本来看裴晏就烦,云英说了要在刘旭那挑拨,他虽不知道怎么说,但怎么说都不能让裴晏听见了。
坏了事,又不知要在这儿待多久。
“再说了,有钱有势,还能拒之门外不成?要能这样,第一个就该把你扫出去。哪回伺候你不是一身的伤,还好意思嫌别人。”
裴晏看着陆三手里晃的钱袋子,想起那赌坊的火将说他回回都是拿女人的钱来赎。
先前他看这陆三为了护她是不要命的,还当是个可托之人,原来只是在护着自己的摇钱树。
裴晏眸色渐深,“我那日是该杀了你的。”
陆三一愣,心头的火蹭地燃上了天灵盖,嘴里啐了句,挽起袖子就是一拳擂上去。
铜板撒了一地,小厮赶忙冲上来拉住人。
“让你那条姓卢的狗来杀我啊!老子正愁没跟他算好账呢!”
裴晏摁了摁脸上,青肿之余似是还蹭破了皮,但他没功夫和陆三纠缠,转身欲走,却见云英刚好下来。
她扫了眼这两人,从他身旁走过,一只手捏着他前臂。
“喝多了就回去睡觉,别在我这儿闹。”她看着陆三,微微摇头示意。
陆三哪听得进去,甩开两旁劝架的人,一副没打过瘾的模样:“老子没喝酒!”
云英无奈叹了声,先吩咐婉儿上楼,又看了眼地上那一地的钱:“没喝就把钱捡起来,自己找乐子去,少给我惹事。”
陆三见着她拼命使的眼色了,但那股火就咽不下,她以为他没看见她牵着人家的手吗?还让他在那狗官面前弯腰捡钱,他是疯了才捡。
“要你管。”
陆三甩开身边人的手,横了裴晏一眼,连踢带踹地出门去了。
云英朝小厮扬扬头,小厮会意地追了出去。
她这才顾上回身,目光一迎上,便知这头也生气了,一双眸子冷冷的,抿唇不语,不等她开口便抽出手,指背轻拭了下脸上的伤口。
她先摁住他,嘴上骂着陆三,说到底还是怕他一气之下伤了她情郎。
越客气,越疏离,越敢使性子才越信任。
云英心里叹着这些个男人是排着队的要哄,散了一旁围着的侍女,又再勾了勾裴晏的手,温声道:“大人怎么去而复返?”
裴晏打量一番,见她应是无虞,便也没再多说,拉着脸也要走。
“大人就这么回去,卢公子得要来找我闹了,我给你消消肿。”
也不容他拒绝,拉起手就往画舫那头去。
湿冷的帕子敷上来,裴晏禁不住背脊也一凉。
这帕子,就和她一样,冷冰冰的,偏又治着他。
云英从妆奁里拿出个药瓶来,小指尖挑起一小块剔透的膏,轻柔地蹭到他脸上。
“不会留疤的。”
擦好药,指尖在那冰帕子上蹭干净,见裴晏还是默不作声,又小心问道:“大人生气了?”
他盯着她,“你指哪件事?”
她微微一怔,似才想起这之前的事,好像就是在他现在坐着的那儿,低垂眉眼忍不住地弯,是咬着唇也止不住地想笑。
“下回不敢了。”
“你还想有下回?”
她抿嘴笑着,双手并到一起伸到他跟前:“那你抓我回去,去县衙,去你府上,去跟他们说,你在我这儿被下了春药,然后被我……”
话到一半嘴被倏地堵上,裴晏伸手摁着她后枕,期身压上来,滚烫的舌撬开她齿颊,密不透风地亲吻着,她好不容易透口气,胸前喘着,不忘笑他:“原来大人是在气方才没尽兴。”
回应她的是更痴缠的亲吻,从唇舌到下颌,从颈窝至胸前,他张嘴含住那挺翘处,口涎浸透衣衫。她本就身着宽衣,这一扭一动地,束腰也松开些。
他用鼻尖挑开衣襟,双唇覆上去,微微用力,她后仰着头,再不好说什么,也顾不上说什么,双手解着他那一层层的衣服。
两具身子赤条条地贴着,热汗顺着下颌流向后颈,顺着腰肢流向臀瓣,顺着小腹滑向腿间,汩汩一片,往外涌着。
她伸手把人拽上来,鼻尖对着鼻尖,唇对着唇,又往下挪挪,对上那滚烫的某处。
裴晏看着她,任她腰肢朝他扭着,触到些皮肉,身子微颤,偏就是不动,甚至直起身子,垂眸看着她。
“你快些。”
她呢喃着,伸手勾他的腰腹,双手被他接住,十指紧扣地压下来,高抬过头。
“你可有什么别的想要?”
身子贴得更紧些,如弯弓上箭,箭尖随着紧绷的弓弦微微向前试探,进一些,又退一些,还在等着什么。
她气息纷乱,已是瘫软如水。
“要你,我要你。”
“真的?”
都什么时候了,废话这么多,她恨不得探身咬他,身子却被压得动弹不得,生起气来:“你给不给的?”
这一凶,他倒是笑了,轻声吻下来,“好。”
烧红的铁浸入水里,热意直往外冒。
她如坐上云端,身子不住地荡着,他也没放过她的唇舌,细细绵绵,一吮一吸,只得胸口透出些哼哼唧唧。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良人,她若有归宿,他便该放她去。寻个清静地方,过举案齐眉的小日子。
可那人,还不如他。
他知道她心里还没有他,但是没关系,反正,他现在要食言了。
一番云雨,几回缠绵,两个人都软下来,半脱半穿的衣衫濡湿了一大半。
她倚在他怀里,抬眼间,瞥见窗顶一抹青灰衣角。挂在甲板外的灯笼忽地掉下来,惊飞岸旁三两只水鸟,嘎吱叫着从舱顶掠过。
裴晏刚要转头,又被她伸手拽回来。
“你光顾着自己啊。”
裴晏这口气都还没理顺,不由得微微抬眉,但见她咬着唇,倚上他颈窝,面朝着窗外,小手覆上他的手,领着他向下探去。
娇柔喘息下,眉峰微蹙,一双眸子回了神,黑漆漆望着湖岸那头。
后院里,陆三靠在磨盘边大口灌着酒,也不管喝没喝完,一口下去,剩的都砸在脚边。
袖口泡在混着黄泥的酒水中,青灰染成了黑。
小厮在一旁收捡着碎酒壶,这人他好说歹说地劝回来,一扭脸的功夫又这样了,不消问也知道是不该问的。
“三爷,心里不痛快就该去赌坊大杀四方,走,我带你,保管你杀遍全场。”
“我戒赌了。”
小厮一愣:“这啥时候的事?”
“现在。”
小厮讪笑道:“你这话,酒醒了再说。”
“滚,别烦我。”
小厮叹了声,拍拍他的肩摇着头回去了。
月色渐浓,子时的天幕下阖静一片,抬眼处灯火都渐渐熄了去。
他有一种感觉,像小时候被阿娘跟的男人扔进山里那样,他又是孤零零的了。
那时候他扒树皮,舔朝露,像条狗一样爬回了城,曾经的家已经人去楼空。他在街头饿了许久,抢不过大乞丐,就与狗抢。
终于被他盯上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小娘子,他冲上去抢了那半块饼,她却伸出手臂,问他要不要吃她。
他痴痴地刚咬上去,下一瞬,他就被那宋九郎打了。
她见他宁肯被打死也嘴硬不求饶,又变出半块饼,勾着他非要他叫一声阿姐。
他对上那漆黑的眸子,不甘心地认了怂。
他不想做她阿弟,但阿弟也行,这样便能跟着他们了。
又灌下一壶酒,手边已是空落落。
“谁都可以,就我不行。”
陆三弓着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笑着往大堂走,刚进门,便见婉儿裹着半碎的衣裳,一身青紫地从三楼下来。
楼里已无他人,两人对视一眼,婉儿腿一颤,险些滑下来。
陆三上前扶起她,见她用那褴褛布料仓惶地遮着身子,他脱下自己的裹上她,打横抱起送她回房。
又在妆奁前翻出药膏,回身要给她抹上。
“躲个什么,你们谁我没见过啊。”
陆三满身酒气,倒也收着劲给婉儿上好药,“放心,脸上不会留印的。你这么漂亮,可不能给那混账毁了,以后还要当新娘子呢。”
婉儿低着头,也忍不住笑:“娘子说,嫁人没什么好的,一样是与人做牛马。还不如现在,及时行乐,不必守那么些规矩。”
陆三拧着眉:“你听她瞎胡诌,她早晚也得给我嫁人。”
婉儿忽地抬头看他:“那我有娘子漂亮吗?”
陆三一愣,眼尾扫了眼她嘴角的伤,朗声道:“那当然,她哪有你漂亮。”
婉儿了然笑着:“我没有娘子命好。”
陆三挠挠头,他喝这一整晚就是不想想她,自己甩不掉念头,别人也上赶着提。可他也不好发作,只得给她盖好被褥。
“别瞎想了,赶紧睡。明个儿也躺着,你那份活我帮你做。”
“谢谢三哥。”
陆三笑了笑,一转身又轻轻叹了声,推门而出。
作者的话
末雨
作者
2024-01-15
顺利出院啦~(噶胆真痛苦啊……大家要吃好早饭)
第三十一章 青云之志
雷声殷殷,霖雨击荷,声声绕耳。
电光照亮芙蓉面,娇声淫靡,充耳不闻窗外簌簌。
“你带我走吧,求你,带我走。”
“我们能去哪儿?”
“随便去哪儿,寻个清静地方,都可以。”
“那晏儿呢?他该如何?”
呜咽声如怨如诉。
“你从来都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娉娉,你给我些时间,我想法子接你们回去。”
“我不要回去,深宅后院,我住够了,那些人,我也看透了。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娉娉你别这样,娉娉……”
几番纠缠,又起风浪,水声潺潺,从屋内涌向屋外,窗棂下,散落几页黄纸。
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
既生贪求,即是烦恼。
墨色遇水化开,溢出蜿蜒细长的丝线,暑去寒来,夜夜勒在心上,嵌入皮肉,厮磨生疮。
耳畔经声雨声淫声,声声没入夜空,只余那期期艾艾的哭声。
“裴郎……”
船身晃动,裴晏陡然惊醒,窗外夜色仍浓,枕边却已空,摁了摁前额,翻身又寻不见衣衫,只给他留了一方丝衾。
正要起身,房门开了,云英抱着一套灰白麻衫进来,见他赤身坐着,眼尾含笑。
裴晏垂眸看着递过来的衣衫:“这又是谁的?”
云英抬眉道:“不要你就光着回去,可要快些,再耽搁天就亮了。”
说罢将东西扔给他,信步走上甲板,昨夜掉下来的灯笼已不见踪影,炭炉上煨着一小罐甜乳。
裴晏穿好跟上去,见她舀出一小碗,汤勺搅了搅,热气升腾,惹得双眸分外含水。
“没有你的。”云英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喝着甜乳,睨他一眼,又将罐中剩余都倒出来,小口含饮。
唇畔沾着白沫,胸口微红,凝着水珠,落下来的几缕青丝湿漉漉地贴在脖颈上,淡淡澡豆清香随风卷来。
恍惚的梦境魇着心口,交错着阖眼前的春情幽欢。
天还未亮,他还未醒。
裴晏倏地探身拥她入怀,掠去她唇边浮沫,又探入齿间,舌尖缠着吮着,到底还是尝着些甜头。
她胸口起伏,闷哼一声,蓦地又狠咬了他一口,推开道:“你可够了,再来,怕不只是要我帮你问话,得是要我的命。”
声音软软的,心思冷冷的。
裴晏眸色一暗,心里不痛快,顺着说道:“赵焕之找来那些农户是李府的奴仆,都是青壮男丁卖身为奴,无妻无子,无父无母。算来约有千余人,分散在李府名下位于江夏、安陆、浠水、寻阳各处山林间垦荒。”
他倚着横栏席地而坐,“户籍有载千余,实际应有更多。”
云英微微一怔,思忖片刻,了然道:“那得恭喜大人,总算抓着李大人的小辫子了。”
裴晏浅笑看她:“知道有什么用,拿着铁犁说破天也还是农户,动不了他。得想个法子,逼他们换上戎装。你觉得如何做才好?”
云英回身自木桶中舀起一大勺清水,倒在炭火上,青烟之下,眼如寒冰。再回身,已换上盈盈笑颜:“凿堤。”
“再过月余,夏汛便至,若大江决堤,桑田难保,水患后又极易染瘟,六畜不宁。提前收买些本村无赖煽风点火,民一变,只要郢州城敷衍懈怠,李大人必会铤而走险。”
她倚坐到他身旁,纤手替他理着衣襟:“原来大人是想让我替你凿堤。”
裴晏冷不丁捏住她手腕,指腹朝里,从袖口抽出那刚离鞘的短刃。
“我若说是,天一亮就该躺在这湖底了对么?”
云英浅笑:“那可不行,我天天睡在这儿呢,得死远些。剁了喂狗,留具白骨,碾碎了冲到大江里。”
“那你坐下来时就该动手了。”
“大人一个人来的,我有没有兵刃都无妨。”
“也是,你喊一声,那陆三就从隔壁飞过来了。我看他是早就想杀我了。”裴晏笑着将短刃合鞘,放回她怀里,“你就是因为这,才一直没有除掉李规?”
他直了直身,脊背靠紧横栏:“换个比他识时务的刺史,你的生意岂不更好做些?但朝廷,怕是挑不出几个如他这般勤政爱民的官来。”
“大人又试探我。”云英扯扯嘴角,“你可高看我了,我不过是懒得折腾,三品大员,也不好说杀就杀的。”
“我看你方才倒是真想杀我。”裴晏语调微扬,心底酸溜溜的。
“你不还好好的么?”云英白他一眼,起身走到另一边,“但大人想罢李大人的官,难道还有别的法子?”
“还没想好。”裴晏苦笑,“但毁堤淹田,断不可行。如此不择手段,与武王之流何异?”
云英凝眸看他,良久,低声道:“本也没什么差别。大人以为,换个仁厚的天子,北朝人便容得下南朝人,士族便看得起寒门,庶民便有好日子了?”
“事在人为,太子向来乐于提携寒门,如登大宝,亦可效仿先帝开科取士。至于那些士族……”他沉吟片刻,其声朗朗,“雍州自去年起试行均田之制,荒田统一收归朝廷,按丁租予农户,严禁私下买卖。然仅限荒田。若能以天子令,无论出身,均按官职授于定额公田,不买卖,不继承。长此以往,何愁高门难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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