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环境中,饶初柳仍旧十分专注。
她学习能力向来不差,几天下来,虽还称不上懂,但已经将储物戒里的书都背了下来;扇舞威力虽然欠佳,但招式已经学了个七七八八,看上去十分唬人。只唯独修炼成效不高,但或许是浮生丹的滋养,她修炼速度也比从前快了一丝丝。不过,练气二层到三层的瓶颈仍旧比城墙还厚,迟迟看不见磨破的希望。
这期间,封度看这对主宠的眼神从惊奇到恍惚再到敬畏,到最后,他甚至不敢跟饶初柳多讲话,就怕耽误了她练功的时间。
粉绸再一次落到丛林中时,饶初柳拿着银扇正打算找块空地练习扇舞,就听到封度忽然叫住她:“小师妹!”
她回头,就见封度表情荡漾地把传讯玉符收回储物戒,走了过来,道:“小师妹,佳人有约,三日后咱们花溪城见。”
此处距离花溪城不远,按照茂茂的速度也就半天的路程。
饶初柳揶揄地瞥他一眼,越发潇洒地“唰”展开折扇,调侃道:“也是,师兄已经素了这许多日,觅食前若不暖暖胃,等到了花溪城,只怕消受不了那里的大餐哪!”
封度屈起手指就敲在了她头顶上,没好气道:“你个还没奠基的小丫头作怪什么?别跟那些家伙学着开口就戏弄人。”
饶初柳以扇掩笑,就见封度从储物戒掏出个玉瓶递给她,道:“喏,收着吧。”
什么东西?
饶初柳接过玉瓶,打开,里面赫然是一颗印着金色的龟甲纹路的紫色丹药。霎时间,她只觉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了一下,喉头发堵。这种感觉很奇怪,她平时甜言软语说个没完,但此刻,竟然一句都想不起来。
师兄太大方了……
这人情还不起……
她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师兄,这可不大吉利啊。”
封度白了她一眼,嗤笑道:“还有什么比你下山还没一旬就死了一回更不吉利的?”
茂茂笑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封度似乎是还想吐槽两句,但不知为何又憋了回去,道:“这药也就是在外面罕见,但在咱们宗可算不上稀罕,空时道尊可是咱们许师姑祖的相好……”
他轻咳一声,得意道:“之一,许师姑祖可没少赏下来,外面能买得到的几乎都是咱们卖出去的。你就是入门时间太短,没碰上师姑祖回宗门,不然还用得着我给你?”
她的女神许嬅光!
饶初柳兴奋地竖起耳朵,然后,她额头又被敲了一下。
封度无语道:“你能不能别每次听到许师姑祖的时候就这么兴奋?我怀疑要是许师姑祖勾勾手指,你人在西域,都能立马启程往归望山来。”
哪用勾手指啊,她不是听到许嬅光的名字,就跑来了吗……
饶初柳干咳一声,脱离元垂思的人设,朝封度扬起一个小师妹专用元气笑容:“封师兄跟其他师姐师兄勾勾手指,我也会从西域赶回归望山的。”
“知道你乖。”这点封度信,他们合欢宗弟子说是团结,但也只是对外,内部为了看上同一个猎艳目标或者抢机会之类的,也没少闹矛盾。能像这样所有弟子都将其当成自己妹妹的,饶初柳真是头一个。
可他们这样,也是因为小书呆值得。
银清受伤时,她忙前忙后照顾地体贴入微;月溪遇到难题时,她将所有解决办法复刻在玉简上送过去;颜芷回归望山时,她也是唯一一个耐心倾听她所有废话并给出积极反应的……
比起银清她们师姐,小书呆对他们这些师兄其实没那么亲近,他也曾无意中听到过饶初柳跟银清说的话“……我确实想跟师兄他们保持距离,一来合欢宗如今便是我的家,我是把封师兄他们当成亲兄长的,若亲密些总觉得背德;二来我也知道,至少封师兄对师姐来说是不一样的,其他师姐跟其他师兄之间也各有故事,我既然有机会做你们的小妹妹,又怎么愿意为了区区奠基之事,便让师姐心里不痛快呢?”
当然,不亲近也只是在接触上,他们这些师兄的口味跟喜好也照样被饶初柳记得清清楚楚,只是相较师姐妹之间的亲密差距有些明显,才被他们看出避嫌的态度罢了。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这些男弟子也确实都把她当成了妹妹,一想起助她奠基,便觉得别扭,更有一种自己是禽兽的错觉,谁还对小师妹下得去手啊?!
只是谁也没想到,小师妹出来找外人奠基,竟然能碰上这种事。
封度叹了口气,拍拍饶初柳的脑袋,盯着她把浮生丹收起来,就坐上粉绸离开了。
天边粉云越来越小,逐渐成了一朵热烈盛放的杜鹃花。饶初柳收回视线,朝茂茂招招手,道:“走吧,咱们先去花溪城。”
封度停下的位置本就距离花溪城不远,等到子时,一人一宠也总算赶到了花溪城外。
修士城池是没有宵禁的,饶初柳坐在茂茂背上,就一眼瞧见了不远处华灯璀璨的不夜城。都已经这时候了,街上依旧攘来熙往,一股甜辣混合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香得茂茂肚子都忍不住“咕咕”叫。
不愧是灵食节啊,都这么晚了,人还这么多!
饶初柳心中感慨着,把已熟练掌握抓握技能的茂茂放在肩上,仰头看了眼匾额上黑底白字的‘花溪’,摇着银扇就进了城门。
城内比刚才在天上看见的还要热闹,从城门口到目之所及的街尾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小食摊子,食客们游走在各摊位间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各个表情享受,连话都顾不上说。
茂茂咽着口水,道:“看着好香啊!”
饶初柳在心里回道:“咱们先去找个客栈落脚,告诉封师兄后,再出来吃东西。”
她视线扫向周围,心中忽然有些微妙。
正常的城门两边都会有些专挣跑道介绍费的,这点修士跟凡人区别不大,没道理花溪城没人想挣这份钱。可现在,城门两侧虽被打扫得很干净,但空无一人,被热闹的街景衬得都有些寂寥了。
饶初柳又转头看向街道。
也对,这时候跑腿带路哪有支摊子赚得多。
她往前走,打算找个客人少些的摊主问问哪家客栈便宜,就见旁边的摊位上,摊主将铁板上油滋滋的肥肉装进荷叶,递给面前大概有二百多斤的男子,男子接过荷叶就径直塞进嘴里,然后将一颗红色的圆形石片扔进了摊位上的木桶中,又往下一个摊位上去了。
那石片是什么?花溪城的货币吗?
饶初柳刚想凑过去问,脑袋闪过一念,忽然顿住,脊背、手臂上都泛起了瘆人的凉意。
她抬眸看着整条街,才发现,这条街安静的有些过分,除了摊主制作食物跟食客走动咀嚼的声音外,竟没什么人说话。
街上食客大致分为三种,一种尚且还算是正常;另一种像刚才那位男子那般痴肥,胖到能挡住身后数人;最后一种则极瘦,且这瘦也并非正常的瘦,是那种毫无弹性的松弛表皮被骨头勉强支撑着的形销骨立的干瘦,就像是里面的脂肉、水分都被直接抽出去了似的。
他们神态也不同。
正常体型的食客们路过她时还会好奇地看上一眼;胖食客们沉浸在美食中头也不抬;瘦食客们最奇怪,他们目光呆滞,麻木地走、麻木的吃,不像是享受,倒像是在完成什么任务。路过她时,也像是看不到她一样,要不是饶初柳及时躲闪,只怕会被他们撞个正着。
最关键的是,这些食客穿的也奇奇怪怪,有些胖食客上身穿着的粗布麻衣短打破破烂烂地贴着身体,脚下的破旧草鞋却快被挤爆了,露出肿胀的脚趾;有些瘦食客身上的绫罗绸缎却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像是两方互换了衣裳似的。
饶初柳摇扇的速度加快了几分。
即使是最底层的练气一层修士,力量也能超过凡人中的正常男子。除非他们像沈自捷那般自暴自弃,否则就算是打猎做苦力,也能保证衣食无忧,绝不可能穿得如此不体面。
这些人是凡人!或者说,大部分是凡人!
饶初柳佯装在挑选食物,视线似无意地扫过那些摊主。他们也很瘦,头脸都被黑布结结实实的包裹起来,只露在外面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灶。他们甚至不抬头看面前排队的食客们一眼,饶初柳从旁边走过也没人招呼,只熟练地做着食物,实在看不出来是不是跟瘦食客们一样。
忽然,饶初柳肩膀被人撞了一下,相撞那一刻,她锁骨下的验毒珠倏地热起来,烫到皮肤发疼。
她猛地转头,就见一个身材高挑的瘦削食客身体微微晃荡了两下,就端着食物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茂茂差点被撞下去,扑腾着翅膀落回饶初柳肩膀上,怒道:“这人眼瞎了……”
饶初柳一把掐住了它的尖嘴,摇着银扇从容转身,学着周围食客的模样不动声色地往城门口挪。等走到街口第一家食摊时,她蓦然转身,灵力灌进小腿,拔腿就往城门口跑。
这‘花溪城’不能呆了!
饶初柳冲到城门口,“砰”一头撞在了看不见的墙壁上,被硬生生弹倒在地。茂茂也掉到了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两圈。
忽然,她感觉头皮发麻,下意识回头,身上的汗毛就一根一根竖了起来。
这趟街上的所有摊主、食客都停住了动作,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不对,不是盯着她。
这种诡异的场景中,饶初柳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手脚僵冷,潜意识分析出了结果。
她顺着那些宛如人偶的人们目光看去。
城门外不知何时亮起一金一红两道光芒,一寸一寸地吞噬着黑暗。一眨眼的功夫,饶初柳只来得及将跑过来的茂茂揽进怀里,就听到外面隐隐响起不阴不阳的拖长声音:
“圣都少主到——城主回驾——跪迎——”
第21章 脱困再遇
饶初柳身后瞬间响起了接连不断地“扑通”声,一整条街的人,几乎都跪下了,只剩几个还捧着食物的人茫然地左顾右盼,似乎还没搞明白这是什么状况。
来不及细想,饶初柳再次将灵力灌入小腿,“嗖”一下跑到几个围跪着的摊主食客旁边,藏在两个胖食客身后,跪在地上,把茂茂塞进了自己的长袍下,心中叮嘱:“别出声!”
下一瞬,一金一红两顶轿子进了城。
三十二个轿夫抬金轿在前,轿顶上缀着的碎玉明珠纹丝不动,左右两边各跟着四个身穿白裙的美貌女子;八个轿夫抬红轿在后,轿旁跟着一个胡须整齐的中年男子。
饶初柳默默弯腰,降低被看到的可能性。
从美人到胡子男,没一个她能打过的。
那几个还站着的人这才意识到危险,慌慌忙忙地就要跪下,惊乱之余,其中一人手中捧着的食物不小心打翻,一个圆滚滚的肉丸子就一路滚到了路中央,正好停在金色轿子之前。满脸堆笑的胡子男看到这一幕,冷下脸,想也不想就发出一道风刃,削掉了那人的脑袋。
这人离饶初柳不远,脑袋“骨碌碌”落地的瞬间,温热的鲜血喷溅到她手上,她锁骨下的验毒珠顿时又烫了起来。浓烈的血腥气跟食物的香气混合在一起,饶初柳只感觉胃里一阵阵泛恶心,立刻擦去,并动用灵力封住鼻腔,跟其他食客一样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
她稳得住,刚才那几个一看就进来不久的人却瞬间瘫倒在地,尖叫道:“杀人啦!!”
胡子男慌忙看了前面的轿子一眼,暗骂一声“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就又发出了几道风刃。此时,金轿中忽然响起一个男声,漫不经心道:“阿珠,挡下。”
站在金轿左边最前面的美貌女子抬手,一道白绫倏地从袖口蹿出,刹那间拦在那几人之前,风刃“噌噌噌”地打在白绫上面,白绫完好无损,连道划痕都留下。
胡子男脸色倏地变白,忍不住扭头,求救般地看向红轿,道:“城主……”
红轿响起一个男声:“落轿。”
轿夫们放下轿子,饶初柳不着痕迹地透过缝隙往外看。一个看上去颇有气势的紫衣中年男子下了轿,缓步走到金轿旁边,躬身道:“少主,在下管理不善,惊扰少主……”
“惊扰?”金轿的左侧轿帘被一把掀开,一个看着十八九岁的俊美少年忽然探出头来,旁边的貌美女子极有眼力地拉住轿帘。
少年便将手臂支在轿窗上,似笑非笑地睨着紫衣男子,道:“本少主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死个人而已,能惊扰到本少主?”
饶初柳偷瞄一眼,就咽了下口水。
怎么会有人,从头到脚写着有钱啊!
少年穿着黑色盘金绣晶翅蝶的窄袖轻袍,头顶金冠上通透干净的红晶石在灵灯照耀下反射着灼灼光芒,金冠两边还垂着缀满小珍珠的金线流苏,看上去华贵至极。
一般人穿成这样,大概率会被饰物喧宾夺主。不过这少年倒是长了副金玉难夺光辉的好相貌,这些奢华的饰品非但没让他看着像个用来展示的珠宝架,反而映衬得他眉宇间自然流露的傲慢恣意如金刀出鞘,让人不敢直视。
饶初柳蓦地想起前世一种神话中的生物。
金乌。
同时,她也想到了少年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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