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饶初柳一说出自己的计划,陈慰就配合地帮她把一个落单家丁骗进院落。在她打晕那人、脱掉他外衣之后,陈慰直接拿起碎瓷片抹了家丁的脖子。看见她讶异的目光,他还笑呵呵地说:“他醒过来肯定会跑出去乱说,倒不如一劳永逸。”
这家伙,够狠。
饶初柳心中更加防备陈慰,她从善如流地易容成了家丁的模样——这种事不需动用千幻,凭她本身的易容术也能做到——茂茂也缩到最小。正如她所料,陈城主跟那位‘胡管家’在接待司宫誉这个贵客,就算其余人瞧不起这个少爷,也不敢真对他做什么,更不敢为此打扰陈城主,现在是最好的离开时间。
于是,陈慰按照他们之前排演的样子,在路上那么多人敬而远之的注视下,顺利地将她俩带到了放置车轿跟牛马的校场。
校场门口有两个黑甲卫看守,见陈慰怒气冲冲地抓着一人一鹰过来,一口一个“今天非让你尝尝马粪什么味儿”,尽职尽责地上前阻拦,道:“少爷,此地进不得。”
陈慰面色更阴沉了,怒道:“城主府里还有我去不得的地方?滚开!”
左边的黑甲卫硬着头皮道:“少爷当然哪里都能去,只是里面还有贵客的轿舆……”
陈慰一脚踹在他腿上,没把人踹动,自己倒差点摔倒。他森然道:“滚!你再不滚,我现在就去告诉我爹,让他宰了你!”
饶初柳适时露出求救的恳切表情。
左边的黑甲卫眼中浮现怒意,上前半步,右边的立刻拽住他,低声劝道:“圣都少主的轿舆从上到下都是灵材打造的,少爷一个凡人,连个印儿都留不下!但他要是告状咱们不把他放在眼里,即便城主不至于因此杀了咱们,也得当着他的面给咱们苦头吃!”
左边黑甲卫不说话了,右边黑甲卫立刻拉着他让到一边,道:“少爷请。”
陈慰冷哼了一声,眼神阴鸷地扫过他们的脸,‘拖’着饶初柳跟茂茂进了校场。
没多久,校场内传来一阵恶意的斥责声。
“吃啊,你倒是给我吃!”
“少爷,饶了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您不是说没事不许进您院子么……”
“所以你就看着这死鸟进去?”
“不,不是……”
两个黑甲卫彼此对视一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但紧接着,校场中忽然传出一声高亢的惨叫跟鸟类扑腾翅膀飞走的声响,随后,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传来。两人面色一变,立刻冲进去,就见刚才还露出求救模样的男仆如今已死不瞑目地倒在了马粪中,脖颈汩汩淌血。
陈慰嫌恶地看了眼衣裳溅上的血点,道:“真是晦气!”他顺手将捏着的碎瓷扔到眼神怔愣的黑甲卫脚边,颐指气使道:“没长眼啊?还不赶紧把这里收拾干净!”
说完,他一步一晃地离开了校场。
饶初柳紧抓着金轿轿底的横梁,透过轿边垂着的金色纱幔影影绰绰往外看,那两个黑甲卫愤愤不平地骂了几句“这个病秧子怎么还不死”“是少爷又怎样?还不是个只配做人畜的贱民!”“仗着是城主唯一的子嗣,倒爬到咱们头上来了”,一人清理着血迹,一人则随意将尸体收到了储物袋中。
茂茂心音道:“为……轿……里?”
饶初柳同样用心音回答:“不可,要是去轿子里面,司宫誉一进去,就能发现。”
实际上,就算她现在在轿底,被发现的可能性仍高达八、九成,但她没得选择,藏在司宫誉轿底离开已经是她离开‘花溪城’最快也最明确的办法了。况且这人性格跋扈也有好处,至少城主府的人不敢轻易靠近他的轿舆。
饶初柳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掌心。
最关键的是,她只是藏在轿底,司宫誉或许还能容得下她,但要是她‘污染’了轿里,只怕司宫誉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
正如饶初柳所想,校场的人来了又走,但安置着金轿的地方并无一人靠近。
她想着可能还要带邬崖川进来,便趁机偷偷布下一个定位阵法,借助纱幔遮挡种在金轿下方的地下三尺处,又将地面复原。
等做完这一切,天色已渐渐昏沉,校场上才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陈城主恭谨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如此,就请少主回去在圣主面前为在下美言一番了。”
司宫誉声音不冷不热:“陈城主,你若是做得好,我圣宗又岂会不惜才?”
陈城主忙道:“是是是。”
司宫誉似乎不耐烦跟他多说话,加重了语气:“阿碧,阿金,去收拾一下轿舆。”
不远处响起两声清脆的“是”,紧接着,就有两道白影朝金轿这边走来。
饶初柳屏住呼吸,看着一道白影往旁边去了,她紧抓着的横梁微微一颤,似乎是进了轿内。另一白影则停在了她正前方的金色纱幔处,拖曳着的白色纱裙窸窸窣窣地下坠,几乎快要垂在地上——
饶初柳的心几乎快跳到了嗓子眼,下一瞬,纱幔被撩起,她对上了一双诧异的眸子。
这个不知道是阿碧还是阿金的美貌圣女长着张亲和的鹅蛋脸,她定定地看了饶初柳一眼,微微张嘴,“这……”
饶初柳腿紧紧勾着横梁,想也不想,右手倏地展开银扇,转向美貌女子面前。
扇面赫然写着十三个大字:
‘圣都少主真乃天下第一美男子!’
鹅蛋脸美人一顿,忍俊不禁地抿住了唇。然后,她就瞧见那个死死盘在横梁上的灰衣小姑娘又抬起左手,露出了手心三道黑色火焰拖着金色合欢花的图案,正是合欢宗的魂符花样。
最后,小姑娘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朝她摇了摇,传音道:“漂亮姐姐,求求你了!”
这时,轿身又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显然去轿内检查的另一圣女也已经下来了。她催促道:“阿碧,你还没检查好?”
阿碧道:“好了。”
金色纱幔再次垂下,饶初柳正心底发虚,不知道这一关过了没过,就听到阿碧传音道:“合欢宗的小丫头,扇面跟手心露出来,姐姐帮你一回,只看你能不能让少主高兴了。”
饶初柳大喜过望,依言照做。
事实证明,司宫誉很吃这一套。
饶初柳抬着扇子跟手心好一会儿,腿都有些酸了,忽然就听到司宫誉轻笑一声,黑底金边的靴子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金轿旁,在她眼前停了停,然后上了轿。他道:“走吧。”
三十二个轿夫将金轿抬起那一刻,饶初柳总算松了口气。她手紧紧抓着茂茂一侧翅膀,双臂双腿死死缠在横梁上,连容易下垂的衣摆都被她用绳子结结实实绑在了腰上,坚决不让自己身体任何一寸露到金色纱幔外。
轿夫抬得很稳,饶初柳保持着这样难受的姿势,也没感觉到任何震动。
不多时,金轿就到了城门口。
饶初柳指尖不自觉攥地发白,屏住呼吸,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忧虑,生怕自己被阵法挡下。好在,金轿毫无波澜地穿过了城门口的结界,到了一处旷野中。
被厚实的挡板隔着,司宫誉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停轿。”
轿夫跟八圣女停住脚步,饶初柳果断松开横梁,在金轿落地之前,带着茂茂一骨碌滚出轿底,站起来就拱手弯腰。
她扬起笑脸,脆生生道:“多谢天下第一美男子司少主肯救我出来,多谢阿碧姐姐跟其余七位漂亮姐姐,辛苦各位大哥——”
“闭嘴!”轿帘一把被拉开,司宫誉拧眉看向她,道:“你怎么这么多话——”
饶初柳闭上嘴,乖巧地低下了头。
司宫誉视线不由自主地凝在她脸上,将要出口的叱责话直接被落在了喉咙里,等他再想拾起来时,已经忘了刚才要说什么。
他这会儿也没了找茬的兴趣,别开眼,语气生硬道:“怎么又不说话了?”
饶初柳犹豫道:“可、可以说吗?”
旁边的阿碧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旁边的阿金憋着笑拍了她一下。其余圣女跟轿夫面上也浮现笑意,因着饶初柳刚才的“谢谢漂亮姐姐”跟“辛苦大哥”实在端水端得讨喜,以及她千幻解除锁定后那张灵动无害的清丽面庞,这些邪道修士倒也没谁对她产生防备跟敌意。
司宫誉冷睨了他们一眼,屈起食指敲了敲窗框,圣女轿夫们就老老实实低下了头。
他管教了下属,平了心绪,才再次看向装着无辜但眼底藏不住伶俐的清丽少女,只是一眼,心跳又不自觉剧烈起来。
司宫誉眼神微暗,朝饶初柳勾勾手指,怀疑她用了什么手段的同时,声音却下意识放柔了些,“过来。”
不是,他不会也想打她一巴掌吧?
这样想着,饶初柳硬着头皮走到轿窗边,刚站定,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探出轿窗,不容抗拒地抬起她下巴:“合欢宗弟子?”
旁边的几位圣女彼此对视,皆面露惊诧。
饶初柳心想着真该跟颜芷师姐说说调整资料的事情,目前这份实在坑人,邬崖川的洁身自好是对爱慕他的女修辣手无情也就算了,瞧瞧司宫誉这随意上手的样子,像是个会守身如玉的人么!
“是,我叫饶初柳,是半年前才拜入合欢宗的。”她顺从点头,试图把自己的下巴拯救出来,然而那只桎梏着她的手只是松了一瞬间,又牢牢捏了上去。
司宫誉“唔”了一声,压下被饶初柳莹润柔滑的肌肤蹭过掌心的痒意,一丝黑色灵力霸道蹭着她脸颊渗入下颌骨,一触即收:“才半年?怪不得功法还是长生诀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来这里做什么?”
连缠意覆都还没学会,用不了媚术。
“我跟师兄约好来花溪城猎艳,只是没想到……”饶初柳适时闭嘴,面露难色。
司宫誉似是来了兴趣,微微压低肩膀,伏在窗框上,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流苏上的粼粼金光跃动在他这张精致的脸上,冶艳到仿佛藏于暗夜却试图将人诱入陷阱的危险。
他细言温声道:“猎艳?你有幸还没奠基的时候碰见本少主,就没什么想法?”
她想活着。
饶初柳想着,不由面露迷茫。
旁边深知司宫誉性情的圣女都暗暗为她捏了把冷汗,这问题可不好回答:若是这姑娘回答没想法,少主会觉得她不识抬举;若她顺着杆子往上爬,少主也会觉得她狂妄自大。不管怎么做,她都很难讨得了好。
然后她们就看见小姑娘瞪圆了眼睛,震惊道:“我怎么可能如此好高骛远?”
众圣女惊叹道:‘聪明!’
果然,下一瞬,司宫誉微微挑着的眉头就舒展开来。
他显然被这句话捧得很愉快,轻咳一声,松开了捏着饶初柳下巴的手,微微后仰,把手搭在了窗上,道:“只想想的话,本少主倒是也不至于把你这颗漂亮的小脑袋砍下来。小柳儿,替本少主给你们谢掌门带句话。”
司宫誉修长白皙的手指悠闲地敲点着窗框,语气懒洋洋的,像极了吃饱状态的猛兽:“蛇鼠两端的东西,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即便合欢宗有许——”
他声音停顿一瞬,似是顾虑什么,不情不愿地改了口:“许长老庇护,本少主倒不会拿你们如何,但不肯出力,下次进四境山的收获就老老实实交出来吧!”
饶初柳恭声应了声“是”,心知眼下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就观察着司宫誉的脸色,试探着提出要离开。
司宫誉莫名对她这避之不及的畏惧态度感觉不悦,但触到她含着些许紧张情绪的眼眸时,似乎又有湿漉漉的云雾按住了他将要升腾起的怒意,跟刚看到她时那种仿佛有浪潮冲击脑海的感觉一样,这又是一种让他不适应的陌生情绪。
司宫誉一时想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觉得大概是她这张脸太漂亮偏又不合适带走让他每日欣赏的烦躁,便摆摆手道:“瞧你这耗子胆儿,哪像咱们圣修?去吧!”
饶初柳干笑了两声,又快速与八圣女跟轿夫分别道了声别,就抱着全程一声不吭、看着同样缩头缩脑的鹰崽子一溜烟跑了。
司宫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身影彻底消失在丛林中,才收回视线,轻嗤道:“物似其主,好好一只鹰,被她养得比她还怂。”
阿光笑道:“少主挺喜欢这小丫头吧?”
她打量着司宫誉明显有些发怔的表情,提议道:“不如,属下把她抓回圣都?”
阿碧反对道:“许长老向来护短,少主纵不怕她,也没必要跟她交恶!”
阿光白了她一眼,道:“不过是个刚入门的小弟子,许……许长老几年都未必能回合欢宗一次,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何况就算知道又如何,少主还能亏了她不成!”
阿碧怒道:“你还敢进谗言?忘了上次圣后是怎么说的了?”
其他圣女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参与进去,这个赞同阿光,那个支持阿碧,吵得旁边的轿夫都生无可恋地别过了脸去。
司宫誉也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微沉,手指敲窗的速度越来越快。忽然,他抬手一挥,黑色气浪顿时将围在一起的八圣女打飞出去:“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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