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都少主,司宫誉。
紫衣男子腰弯的更低了,道:“是在下不该叫这些新来的人畜扰了少主的耳朵。”
人畜!?
饶初柳瞳孔骤缩,再看旁边那些见到死人仍旧表情麻木、一声不吭的食客跟摊主时,就觉得一股寒意从地底顺着膝盖漫上了身体每一寸,冻结了她体内每一条筋脉。茂茂不知是也在害怕还是感觉到了她此时的惊骇,暖融融一团靠在了她腿上,好歹让她恢复了些许镇定。
冷静!她还得带着茂茂逃出去!
司宫誉饶有兴味地睨着紫衣男子,抬手勾了勾,道:“过来。”
紫衣男子凑近轿窗,饶初柳只听见“啪”响亮一声,紫衣男子的脸便重重偏到了一侧。旁边两个美貌女子极有眼力的过去,一个捧着玉盆水为司宫誉净手,另一个则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块帕子。
司宫誉边用帕子擦手边漠然道:“陈城主,你这巴掌挨得不怨。你的狗打了本少主的脸,本少主不能跟一条狗计较,只能从你身上讨回去了。”
陈城主忍气吞声道:“是!属下知道了!”
“瞧瞧,陈城主还觉得自己冤呢。”司宫誉嗤笑一声,把帕子扔到一个美貌女子手里,道:“阿光,跟他说说他哪儿错了。”
金轿左边第二个美貌女子便扬起下巴,将自家少主的倨傲学了个七八成,道:“有我们少主在的地方,轮得着你们吆五喝六?少主还没发话,你竟敢纵容自己的狗乱吠乱咬,不直接把狗打死,就已经是少主对你的爱护了!你还敢不识抬举?”
另一美貌女子道:“少主是看重你,才会亲手打你,陈城主,你可不要不惜福!”
饶初柳暗暗咋舌。
仅从目前的表现来看,邬崖川算得上真温柔,司宫誉也是真跋扈。
如果说邬崖川是她最想得到的奠基目标,司宫誉显然是她黄皮书册上最不敢招惹那一个。
司宫誉修为金丹小圆满,只比邬崖川低一级,地位、年龄、相貌,样样不比邬崖川差;虽然他身边虽跟着‘珠光宝气’‘金碧辉煌’八位实力高强、美貌多才的圣女,看似没有邬崖川洁身自好,但这八位美人只是司宫誉忠心耿耿的手下,与他并无暧昧。
唯独性格,他远不如邬崖川。
司宫誉性情飞扬跋扈,心狠手辣又极为自我,他要是看她不顺眼把她杀了,合欢宗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
陈城主显然也觉得司宫誉很嚣张,他脸色更难看了,但还是恭声道:“舍下已备好宴席,还请少主容属下自罚几杯赔罪。”
陈城主再三请司宫誉回府,司宫誉扫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就把支在轿窗上的手放下了。
旁边的美貌圣女适时放下轿帘,朝轿夫拍了拍手,道:“走吧。”
金红两顶轿子消失在街角,良久,摊主才带头站了起来,又回到各自的摊位上忙碌。而跪在地上的胖瘦食客起身,又若无其事的重新排队吃了起来。只有那些个逃出一劫的食客还瘫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只呆呆地看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跟摊主们差不多打扮的黑甲卫将地上分离的尸首、血迹清理走。
没多久,这条街就恢复了饶初柳初进城时的热闹,热闹到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饶初柳看着这副场景,想到‘人畜’二字,只觉得毛骨悚然。
站在她肩上的茂茂翅尖碰了碰她的脸,小声‘咕咕’道:“柳柳,你没事吧?”
饶初柳安抚地拍拍它的翅膀,没有说话。她环顾四周,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缩进去,往自己跟茂茂身上各拍了张忽略符,就摸出传讯玉符,打算跟素年求救。
讯息发出去好一会儿,却没有任何回应。饶初柳深吸一口气,仔细看去,才发现玉符上不管是素年、封度还是其他人的名字通通都由黑转灰。这意味着,她现在所在的‘花溪城’要不就是环境特殊,要不就有人布下了禁止城内人跟外界通讯的阵法!
饶初柳了然,求助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想办法自己逃走。
她站起身,正想着该怎么不动声色地靠近城门观察那个许进不许出的阵法是什么,就见一长队蒙面黑甲卫从金红轿子消失的拐角处跑出,在众食客中横冲直撞,时不时就有人掰过一个食客的脸看。那几个现在还没缓过神来、缩在另一角落里的人更是被黑甲卫们看了又看,逼问他们是不是修士。
其中一个黑甲卫喊道:“找到了吗?”
其他黑甲卫纷纷应道:
“没在这里。”
“我这边的不像是修士。”
这时,一个正逼问那几个人的黑甲卫突然兴奋道:“你看到冲撞城门的仙人了?快说,那个人跑什么地方去了?!”
不好,快走!
饶初柳当机立断,往自己身上拍了瞬移符,抱紧茂茂,发动了符箓。
空间微微扭曲,等着瞬移符启动的刹那,饶初柳瞧见其中一个被逼问的凡人颤颤巍巍地指了指她刚才所在的角落,几个黑甲卫便饿虎扑食般朝她所在的方向袭来。
“唰!”
饶初柳扔了颗一碰即炸的痒痒珠,冲在最前面的黑甲卫想也不想地挥出一道灵力。顷刻间,白色粉末漫天飞舞,黑甲卫们毫无防备,立刻捂着眼睛惨叫起来。
只这一空当,等离得更远的黑甲卫也扑过来时,饶初柳已经消失了。
如避雷符、平安符这种防护性符箓都是被动的,但寒冰符、爆炎符、瞬移符这种封印着一道术法的符箓发动都需要抽取主人的灵力支撑符箓的强度。饶初柳不敢用掉全部灵力,三息时间,算计着自己丹田里的灵气已经空了一半,她旋即切断了瞬移符的灵力供给,掉在了一处雕梁画栋的院落中。
屋里忽然传来男子的呵斥声:“谁?不是说了不许进我这里来吗!”
声音虚浮无力,脚步声沉重,这人好像是个凡人,还是个身体不怎么好的凡人!
饶初柳松了口气,还好这次运气不差。
她不知现在身在何处,但在听到屋内人离门口越来越近时,饶初柳果决地抱着茂茂跳到了旁边的大槐树上,并再度给自己跟茂茂贴上了隐形符跟忽略符。
她刚跳上去,门就开了,一只茶杯被掷出,“啪啦”一声,狠狠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一个枯瘦如柴的男子站在门口,面色阴郁,眼神死气沉沉地往外看。饶初柳抓着枝干的手指紧了紧,这男子正是之前在街市上撞到她的那位瘦食客。她那时只看到了小半张侧脸跟背影,现在看见整张脸,才发现此人虽瘦得不成样子,但五官却跟陈城主足足像了六七成,一看就知道两人之间多半是直系血亲。
所以,这里是城主府?
饶初柳有一瞬间想过要不要下去劫持男子离开城主府,但直到男子重重地摔门进去,她都没动。倒不是因为良心发现,她发现男子走到门口时,廊下摆着的几盆花无风自动,俨然是一个用来警戒陌生人气息的阵法。
好在摆设阵法的人或许对此阵并不熟悉,院落坤位少了一盆花,导致原本该串联这棵槐树覆盖整个院落阵法只堪堪罩住了房间。这阵法很基础,饶初柳会破,但破坏阵法时,布阵之人必定有所感应。
必须让这男子主动走到院里来!
这样想着,饶初柳却没着急,视线一寸寸扫着整个院落。
茂茂不安地用翅尖戳了戳她,用心音结结巴巴道:“柳……我……直……待?”
饶初柳同样用心音回道:“不会一直在这里,我先看看,这里还有没有其他阵法。”
答案是没有。
饶初柳懒得把心思用在揣摩城主府对这个很明显也是主子的男子到底重不重视上,她摘下一片树叶,翻手浮上灵力,掷向院门。树叶与门相撞,发出清脆地“叮铃”声。房间内,男子声音更烦躁了:“谁!”
他很快打开门,冷冷往外看,见大门没开,便又重重关门回去了。
这一过程中,饶初柳蹲伏在树上,一动不动。等她听到屋里拖曳椅凳的声音时,才不慌不忙又摘下一片树叶:“叮铃!”
“谁!”
“叮铃!”
“谁!”
“……”
来来回回折腾了几次,男子的怒火逐渐难以抑制。于是,在再一次打开房门后,他没再狠狠摔那扇可怜的门,而是脸色阴沉地踏出了门槛,气势汹汹地朝院门口走去,咬牙道:“我倒要看看,是谁敢这样作弄我!”
饶初柳把茂茂放到更高的树杈上,开始心中倒数,五、四、三、二——一!
就是现在!
男子脚跟刚过槐树,饶初柳就飞身下树,一脚踹在男子膝弯。
男子控制不住地前倾,单膝跪在地上,他面露痛苦,扭头似乎想骂人:“你——”
“唰”一声,展开的银扇抵住了他喉侧疯狂跳动着的动脉。饶初柳踩在他跪在地上的小腿上,微微俯身,笑吟吟地说了句“公子,借你玉簪一用”,就拔下男子头上的玉簪,反手往房间内一掷。
染尽了男子气息的玉簪越过门槛,没入墙内半截。
饶初柳瞥了眼廊下几盆无风自动的花,满意地收回视线,垂首看向男子。
说来也奇怪,刚才这人暴躁到稍有声音就炸,但现在命捏在她手上,表情忽然就变得平和起来,不但没有挣扎,眼眸中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不等饶初柳开口,他压低声音道:“我门外时常有府卫巡逻,你声音小一些。”
“……”饶初柳心情古怪地压低声音,试探道:“公子,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此言一出,男子眼眸果然泄出几分渴望,道:“可以吗?”
饶初柳答非所问,道:“公子何故寻死?”
男子脸上瞬间流露出厌恶、绝望、憎恶之类的消极情绪,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很恶心的事,面露痛苦,往前一倾。
饶初柳心生不妙,瞬间收回银扇,往他身后一退,就见他“哇”一声吐了。
……吐了?
饶初柳封住鼻窍,看向那堆呕吐物。
男子明明刚在街上买了食物,但这里面却只有些水油混合的液体,并无半点食物残渣。
吐完后,他表情麻木地直起腰,就着衣袖擦了擦嘴,似乎对这种状况很熟练了。饶初柳视线扫过他皮肉紧实的瘦削脸庞,再想到那些瘦食客皱皱巴巴的脸,心中一动,道:“公子,城主是你什么人?”
男子眸中飞快闪过一丝恨意,语气夹杂着嘲讽跟厌恶,冷声道:“他是我爹。”
饶初柳心里就有数了,笑道:“公子,我可不能杀你,但杀城主,倒还能想想办法。”
正常人若是听到“我要杀你爹”这种话必定愤怒,但男子眸中却瞬间涌出奇异的光彩。他忍不住回眸,打量了饶初柳两眼,冷笑道:“姑娘,恕我直言,你要杀我倒还有希望,但杀他,半点可能都没有。”
“当然不是我。”饶初柳面上适时流露自豪,道:“公子,你可听说过邬崖川?”
邬崖川一定会管这里的事情,要是她真能顺利出去,这倒是一个接近他的好办法。
“正道魁首?”男子果然听说过,他打量着饶初柳,视线在她手上凝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抬起头,道:“他是你什么人?”
饶初柳想了想,坚定道:“我跟邬崖川都愿意为了保护对方去死。”
男子果然面露震撼,在饶初柳再三保证会把这里看到的事转告邬崖川后,就主动说会想办法打听出城的办法送她离开。
饶初柳却没打算按照陈慰说的藏起来等着,此人说被重视也确实被重视,他一个凡人能在府内对人任意发火,房间、院落里摆放的陈设、花草都是能让人静心安神的好东西;但不被重视的一面也很明显,他们并不在意陈慰的想法,似乎只需要他安全活着就够了。
她直觉,陈慰非但打听不出出城办法,还有可能惊动城主府的其他人。
饶初柳若有所思。
如此,最可能离开‘花溪城’的方法——
半个时辰后。
城主府的府卫跟奴仆惊诧地看见一向深居简出的少爷吃力地一手抓着一只半臂长的鹰崽子,抓着一个面色涨红、眼神惶恐的矮小家丁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边走边骂:“你瞎啊?没看到这死鸟停在我院子里了!我今日若不好好教训你,来日谁还瞧得上我这个少爷!”
原来是打扰了少爷的清净。
众人看了眼不断哀哀求饶着“少爷我错了”“少爷我再不敢了”却不敢真碰到陈慰的家丁,不自觉露出“算你倒霉”的怜悯表情,就事不关己地快速离开了。
似乎是怕余怒未消的陈慰迁怒到他们身上,一眨眼,庭院中就没了人影。
见此,陈慰面上不自觉泛出兴奋的病态潮红,低声道:“这就……”
装成家丁的饶初柳立即传音:“继续。”
修士皆耳聪目明,在人来人往的庭院里,他们说的话指不定就被谁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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