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有点勉强。
即便胡子男已经造不成什么威胁,但饶初柳一个练气二层的修士想要控制住整个大阵,仍像是小牛拉火车一样艰难。她心神在乱成一团麻的阵纹中飞快游走,只觉头昏脑涨,浑身都疼,灵力更是飞快耗尽。
真的很疼,比前世被车碾碎时还疼。
饶初柳意识有一瞬间的涣散,仿佛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
放弃吧,放弃就不会这么疼这么累了……
但转瞬间,一幕幕画面在她脑海中浮现:父母相视一笑转身各走一边;长辈们推脱争吵;幼童们嫌弃鄙夷的话语;猫妖黄澄澄的庞大竖瞳;俊美修士仿佛看脏东西般的漠然眼神……
最后,是满头华发的老太太严肃的看着她。
“阿初,靠山山倒,靠树树摇,你喜欢借势,这不是错。但你别忘了自己本就无枝可依,你必须自己立起来,拥有面对任何问题都能独自解决的能力,才不会在所有人都靠不住的情况等死!”
自己立起来……
立起来……
立……
像是无数根鱼线在绞断她的神经,但饶初柳还是咬紧牙关,狠狠吐出两个字:“我!能!”
她这种有大毅力的美女,怎么可以被小小一座阵法难倒!
邬崖川目不转睛地看着饶初柳。
女孩闭着眼,面色煞白,头发潮湿地黏在脸上,衣服也湿透紧紧贴在身上,狼狈不堪,却又美得惊人。但她并不像是风雨中摇曳需要被人保护的花,而是澎湃浪潮中用力扎根向上而生的树。
他从储物戒中掏出两个玉瓶,各倒一颗喂到她唇边:“张嘴。”
饶初柳一惊,神识‘抓’住的‘线团’险些松开,下意识感受了下锁骨依旧冰凉,才乖巧的张开嘴。
下一瞬,两颗丹药被投喂进来,紧接着,两股不一样味道的苦涩从舌尖绽开。一股温热舒缓的药力迅速在经脉游走,滋养着经脉,又灌入丹田,灵力迅速盈满。而另一股清凉通透的药力则往上灌入识海,安抚着她胀痛发麻的神经跟识海。
邬崖川温声道:“别急,慢慢来。”
他解释的声音不紧不慢,但极有耐心:“孟臻师弟已借用这座城池的阵法彻底封死了内部修士离开的路,你放心,那个陈城主跑不掉了。”
她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但或许是这两股没耗尽的药力给了她些许安全感,饶初柳低低地“嗯”了一声,耐下性子,将胡子男连绵不绝的惨叫声摒除在外,全神贯注地‘抓线团’。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一道微不可查的红色光点在阵纹中不断闪现,一会儿跳到左边,一会儿跳到右边。
就是它了!
饶初柳心中一喜,神识缓缓靠近,然后猛地一扑。
红色光点躲闪不及,正好被她捉住。
霎时间,一股暴戾的气息冲进饶初柳脑袋,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大猩猩冲撞的婴儿,一边努力保持冷静不被猩猩吃掉,一边吃力地往大猩猩脖子上套圈。终于,圈套上了,她刚被药力滋养住的识海也感受到了强烈的涨裂感,一时头疼难耐,神识阵阵发昏,像是被泥沼吞噬,几乎快要失去知觉。
在这一瞬间,饶初柳如泥泞般昏沉的脑袋里只反复念叨着一个字——
换!
撑着这个念头,她隐约听到周围响起鬼哭狼嚎:“别,别过来!”“救命啊,别啃我!”“我错了!求求你们了!”
但很快,这求饶就转为咒骂,又过了不知多久,连咒骂的声音都平息了。
饶初柳勉强撑起眼皮,想看看外面,却只看到一片漆黑。
不知什么硬物被塞进了她嘴里,舌尖再次感受到苦涩。但这次没让她变得清醒,反而温柔地安抚着她胀痛的神经,带来了密密麻麻的倦意,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耳畔响起男子低沉温柔的声音:“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安心睡吧,剩下的交给我。”
饶初柳意识已经彻底昏沉,但还习惯性强撑着保持警惕,但不知怎的,听到这句话,她心神下意识放松。
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25章 情郎三更
饶初柳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她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拔步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储物袋跟储物戒也都待在原处,显然并无人动过。
室内还萦绕着一股空灵清澈的熟悉香味。
“你醒啦!”饶初柳脑袋发胀地思考着香味的来源,就听一道惊喜的女声响起。
她转头就见一个长相俏丽的星衍宗女修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床边,伸手抓住她的手腕,面露沉思:“经脉恢复的不错,你应该快要突破了。”
饶初柳愣了一下,连忙感受。
昏迷之前,她记得自己浑身都疼,筋脉、丹田跟识海都像是裂开了一般,但现在丹田内灵气已满,随着术法在她经脉中顺滑的游走。最让人震惊的是,她原本如同被混凝土堵住的瓶颈确实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缝。
难道危难时容易突破身体极限是真的?
饶初柳思考着,礼貌道谢:“多谢宋真人照看在下。”
邬崖川这次带的师弟妹里男修要比女修多,因而饶初柳对这名叫宋清瑜的女修印象十分深刻,倒不是因为她擅医,而是看到她跟邬崖川牵手时,宋清瑜是表情最兴奋的那个。
因为她是诸多星衍宗弟子中唯一看着她跟邬崖川握手时满脸兴奋的。
这姑娘跟颜芷师姐肯定很有共同语言。
饶初柳想。
宋清瑜抿嘴轻笑,视线自以为隐晦地在她脸上一扫,意味深长道:“我有什么好谢的?元道友要谢,就去谢我大师兄啊!”
饶初柳顺杆就往上爬,“是该谢谢邬真人,不知他身在何处?可否请宋真人带我去当面致谢?”
宋清瑜怔了下,干笑两声,“你还是等大师兄回来吧,他这会儿正忙,我若是带你过去打扰他,肯定要挨罚的!”
“那不知邬真人何时回来?”饶初柳道。
宋瑜嘻嘻哈哈着想糊弄过去,这姑娘看似八卦话痨,实则却并不是个漏斗,像她昏迷后战况如何、如今‘假花溪城’的情形,她一个字都没往外漏。说来说去都是邬崖川叮嘱她照顾饶初柳的那几句话,变着花样夸赞自家大师兄,显然见过她昨日撩拨邬崖川却没被收拾后,宋清瑜真信了她跟邬崖川有点故事。
但宋清瑜不说,饶初柳也能通过她还算放松的模样判断出假城已经被邬崖川等人控制住,自己的安全还算有保障,这便足够了,她本来也不打算多管闲事。
她不问,宋清瑜也暗自松了口气,感慨道:“元道友你可真够厉害的,我还是头一……也不对,是第二次见到大师兄抱着女子,但活着的,你是第一个!”
饶初柳可不信这话,邬崖川可是抱过‘刘翠初’的,宋清瑜要么就跟邬崖川接触还不算多,要么说假话在糊弄她。
可宋清瑜为什么要糊弄她呢?
或者说,她一个籍籍无名的练气修士接近邬崖川,宋清瑜非但没有觉得不般配,反而像是巴不得她更喜欢邬崖川似的……
饶初柳隐隐有了点头绪,但觉得还得再验证一下。
她正想多套几句话,就听到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清瑜!”
宋清瑜打开门,一个长着一张讨喜娃娃脸的修士站在门外,曲着手指似乎正准备敲门,饶初柳记得这位叫朱越。
“清瑜,大师兄说等元垂思醒……咦!”朱越视线越过宋清瑜,落在饶初柳身上,明显松了口气,“元道友,大师兄请你过去。”
陈慰被抓住了。
与其说是被抓,倒不如说是他主动暴露了位置。陈慰被一个黑甲卫保护着躲在暗室中,星衍宗修士搜寻城主府时,他趁机抹了那黑甲卫的脖子,大喊大叫着引起了搜寻之人的注意。
陈慰这家伙确实是不惜丢了性命也要给自己父亲添堵的。饶初柳微微颔首,纳闷道:“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朱越耸了耸肩,道:“大师兄也说跟你没关系,但那家伙不听。他咬死了非得你在场,才肯把知道的事说出来!”
陈城主事先早有准备,血脉搜寻完全不起作用,但想找到人,还得陈慰配合。
唉,都怪她先前太可靠,但是在陈慰眼里,连邬崖川也无法遮挡她的光芒吗?
饶初柳感觉到了压力,叹了口气,昂首阔步走进陈慰的院落。
邬崖川正站在门口,见饶初柳进门,他翩翩然迈出门槛迎接,视线在她脸上定了定,侧身让路,道:“身体好些了吗?”
他语气里透着的些许关切让刚走进门的饶初柳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她停住脚,偏过头,笑吟吟地盯着他,刚想调笑两句,内室就传来一声略显干哑的低笑:“姑娘果然说话算数,这么快就把你的情郎带来了!”
情郎?!
紧跟在饶初柳身后的朱越跟宋清瑜不约而同的停住脚步,兴奋地对视一眼,快速低下头,竖起了耳朵。
原来不是因为她更值得信任啊。
饶初柳绷紧的肩膀重新放松。
邬崖川等待片刻,见饶初柳没有否认,原本翘起的嘴唇微抿,双眸透出了明晃晃的不赞同。
饶初柳本人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尴尬,相反,她自如地弯唇一笑,视线直勾勾对上邬崖川的眼,道:“陈公子,邬真人本人都在你面前了,你还找我做什么?”
邬崖川嘴唇抿得更紧了,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无奈之余,似乎隐约有些恨铁不成钢?
饶初柳迷惑地眨了眨眼。
不是,她自己昨日破阵的风采是很值得欣赏啦,但这家伙这副看后辈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还不等饶初柳再确认,室内已经响起沉重的脚步声,陈慰踉跄着走了出来。他扶着屏风站定,嘴角勾起嘲弄的弧度,抬起手,冷声道:“姑娘,你瞧,我怎么相信他们?”
饶初柳视线落在陈慰腕间。
他两手腕被一道光圈严严实实的锁在一起,在这种情形下,别说陈慰只是个凡人,就算真是修士,只怕也别想做什么。
朱越笑道:“这可不是怠慢,只要你不动歹心,这灵锁根本不会伤你分毫。”
陈慰冷笑道:“你们信不过我,却妄想让我相信你们,修士原来都这么不要脸?”
他显然对星衍宗的人很有意见,饶初柳道:“陈公子何时在乎这个了?”
或许因着先前并肩作战的情分,陈慰对她的态度没那么恶劣。
他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不在乎啊,看他们不顺眼罢了!”
“你!”宋清瑜撸起袖子就往前冲,朱越连忙拉住她,跟邬崖川对视一眼,就把宋清瑜拖出了小院:“你刚不还说孟臻忙得要死吗?咱们赶紧去帮忙……”
“哐当”一声,门关上了。
邬崖川走到桌前,坐下的同时,桌底又“吱拉”滑出两个凳子,间隔一段距离,停在了他的对面跟侧面。他略撩了下衣袖,动作从容不迫的泡茶、倒茶,又将倒好的两杯茶分别轻推至两个凳子的前方,温声道:“二位请坐。”
也不知是不是做惯了上位者,哪怕邬崖川表现得再温和知礼,周身也透着一股让人不自觉肃然危坐的压迫气势。
陈慰面色微肃,不自觉顺着邬崖川的指引坐在了他对面的凳子上,虽表情难看,闭嘴不言,但没敢再像刚才那么嚣张。
饶初柳却敏锐察觉到了刚才邬崖川对自己态度的转变,要是不把握这个机会,她就可以直接去找颜芷师姐当三年打工人了。
饶初柳扇骨在手心一敲,迈步到邬崖川身侧,手指轻勾,原本隔开距离的凳子就紧挨在了他身旁。
她轻撩衣袍,潇洒坐下,手肘支在桌上,掌心撑着下颌,双眸含笑地盯着他。
邬崖川视线扫过两人紧挨着的衣摆,默默抬眸,盯着她,似乎指望她能良心发现。
但美女要什么良心!
饶初柳理直气壮地想着,非但没拉开距离,反而边眉眼含笑地盯着他的脸边啜茶,活脱脱一副靠美色就茶的风流模样。
片刻,邬崖川主动移开视线,不动声色将凳子挪得稍远了些,看向陈慰,“陈公子,应你要求,元道友来了,可以说了吗?”
陈慰视线在两人脸上徘徊,眉头微蹙,“我知道的都可以说出来,但我有一个条件。”
邬崖川道:“请讲。”
陈慰瘦到凹陷的眼眸中陡然淬上寒光,他一字一顿道:“我要亲手杀了陈闫文!”
陈闫文就是陈城主的大名。
因着自己的经历,饶初柳没觉得陈慰这股子杀父的恨意有什么不对。但出乎意料的是,邬崖川的表情也很平静,他对陈慰的要求不做评价,只是缓声道:“我拿陈闫文还有用,他暂时死不得。”
陈慰脸色顿时变得涨红起来,他死死盯着邬崖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眼看着他憋不住要发怒,饶初柳“唰”一声打开风吟,轻轻摇动,一股带着舒缓效果的微风就吹到了陈慰面上。她笑道:“陈公子,你急什么?邬真人又没说不同意!”
邬崖川大概是谨慎惯了,说话总留三分余地,并不轻易承诺。偏偏陈慰这人性子急,又十分忌讳别人不将他放在眼中,哪怕邬崖川只是习惯性的心平气和,但在陈慰眼中,平淡代表轻慢,就代表瞧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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