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渔不慌不忙道:「母亲莫生气,我也是为了文秀才这么做的。」
说着,她将千帆准备好的名单拿给梁文秀。
只见上面写着乡里适婚男子的名字、年纪、风评和家境。
梁文秀一看,感动得泪眼蒙眬,梁母给她买的两匹绸缎都不香了。
梦渔趁热打铁,又道:「我同他们说了,文秀出嫁我会添妆。」
梁文秀这下彻底被梦渔收服,亲昵地拉着她的手喊嫂子。
梁母也彻底成了没有兵的将军,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就这么安生地过了几个月,秋闱结束后,梁百善领着心玉回了鹿泉乡。
梁文秀替梦渔抱不平,梁母却乐开了花,直夸儿子有本事。
梁百善倒是有些愧疚,新婚不过半年,他就带回一个女人,这纯纯是打梦渔的脸。
可是心玉楚楚动人,他亦割舍不下。
好在梦渔贤惠,不仅没生气,反而要梁百善纳心玉为良妾。
「我自幼体弱,多一个人照顾夫君,倒是好事一桩。」
只是从此以后,梁百善每每想去梦渔房里,都会被心玉缠走。
梁母嘲笑梦渔独守空房,梦渔却买来名贵药材替心玉调理身体。
终于,在除夕的鞭炮声中,心玉吐得昏天黑地,她怀孕了,已有三个月。
所有人都因着这个消息高兴起来,唯独心玉垂首敛目,让人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
梦渔将一切收于眼底,她知道,人是会变的。
梁百善中举了,梁百善夫人的身份就成了香饽饽。
心玉想当梁百善的正头娘子,她会怎么做呢?
没过多久,梦渔知道了答案。
晓雾红着眼睛道:「她……她要给姑娘下毒!我打听到了,她最近在想办法买砒霜呢!」
晓雾想不明白,当初心玉的病是她一手负责的,那个看淡生死、知恩图报的姑娘,怎么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梦渔拍拍她的肩:「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之常情。」
千帆问:「姑娘打算怎么办?」
梦渔说:「替我把心玉叫来。」
第8章
梦渔半句没提砒霜的事,随口胡诌:「听说你想买辆马车?」
心玉扶着腰,镇定道:「姑娘还真是消息灵通……我买马车,是因为我想离开梁百善。」
梦渔挑眉:「哦?为何?」
「姑娘有所不知,他……他常打我,我不想跟这样的人过日子。」
说着,心玉拉开衣袖,只见上面青青紫紫的一片,十分可怖。
梦渔长叹一声:「你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一个人在外头讨生活也不容易,实在不行,我家在江南也有些产业,我可以送你到那儿去。」
心玉含泪点头,对梦渔千恩万谢。
心玉走出梦渔的房门,晓雾道:「她不是买砒霜吗?怎么成了买马车了?」
千帆戳她脑壳:「傻子,试探人哪有说实话的?」
梦渔「嘘」了一声,笑道:「你们等着看好戏就是。」
倒也没让她们等多久,春分那天,心玉心血来潮亲自下厨做了鸡汤。
她先给梦渔盛了一碗,梁百善想喝,还被她打了手。
梦渔端起那碗汤,在心玉殷殷期盼的目光中,递到嘴边,却不喝。
「有些烫。」
心玉立刻起身:「我伺候夫人喝吧。」
她拿了个勺子,将汤吹凉,递到梦渔唇边。
梦渔看了她一阵,还是低头,将那口汤喝了进去。
不一会儿,梦渔就吐出一口血。
千帆扶着梦渔瘫软的身体,晓雾冲出门去找大夫。
梁百善吓得腿都软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心玉:「你这是做什么?」
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心玉浑身颤抖,她说:「梁百善,我腹中有你的孩子,你得保我。」
梁百善扶着心玉,不知如何是好地看向梁母。
梁文秀只觉天塌了,这心玉一来竟就敢下毒!她们梁家人虽然爱占小便宜,却从未做过谋财害命的事。
梁文秀说:「我要去报官!」
梁母一把将她扯住:「不许去!」
梁母看看心玉的肚子,又看看奄奄一息的梦渔,只觉得畅快。
她说:
「一个活着的顾家女,不如一个死了的顾家女。顾梦渔手段了得,我们在她手上占不到顾家多大的便宜。
「可要是她死了,没人拦着我去顾家讨东西,顾家为了顾全名声,反而愿意给。
「何况百善刚中举人,家中要是出了妾杀妻这样的事,岂不是要断送他的前程?」
说罢,她恶狠狠看向千帆,吩咐心玉:「给她也灌一碗。」
梁文秀哭着劝道:「娘,收手吧!晓雾已经出去找大夫了,此事定然藏不住!」
梁母却道:「无妨,她一个小娘皮可跑不出鹿泉乡。你哥哥中举了,想巴结梁家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心玉端来汤,到底大着肚子不方便,梁百善心一横,亲自接过碗,捏住千帆的下巴,给她也灌了进去。
不一会儿,千帆也吐出一口血。
梁百善和梁母见状,竟相视一笑。
梁文秀后退一步,只觉母亲和兄长都疯了。
第9章
然而梦渔和千帆看起来虽然虚弱,却迟迟未咽气。
梁母笑着笑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这砒霜是剧毒,怎么可能还留着她们一口气在?
她刚反应过来,就见梦渔轻轻舔了一口唇边的「血」,笑着说:「挺甜的。」
就在梁家母子大惊失色时,院门被推开,晓雾身后跟着乡长和大夫。
眼见晓雾看都没看梦渔一眼就往厨房冲,心玉瞬间明白过来,梦渔早就知道她买的是砒霜。
不一会儿,大夫就拿着黑了的银针走到乡长跟前:「鸡汤里有毒!」
人证物证俱在,梁母见抵赖不了,当机立断将心玉推了出去,只说一切都是这蛇蝎心肠的妾室做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乡长和大夫跟着晓雾听墙角,早已听清她谋财害命的计划。
她更不明白,一个前途未定的举人比起京中的高官来说,什么都不是。
乡长正要派人捉拿梁家的人,梦渔却道:「能否容我说句话。」
梁母听到梦渔的声音,又精神起来:「她这不是活着吗!我们没有罪!」
乡长怒道:「下毒就是罪!你一个没读过书的老婆子不知道就算了,梁百善可是读过书中了举的!知法犯法,该当何罪啊!」
梁母魔怔了,她说:「对!我儿可是举人,我看你们谁敢动他!」
梦渔咳嗽一声,打断了梁母撒泼。
她幽怨地看着梁百善:「嫁到梁家后,我出钱出力,甚至替你纳妾,自问没有任何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你为何如此待我?」
围观的邻居纷纷附和:
「是啊,顾娘子不仅对梁家人好,对我们这些邻居也好,谁家有事同她开口,她从不推辞!」
「是这梁家不做人,听说成亲当天,梁家这老婆子就撺掇她儿子打媳妇儿呢!」
「哎哟,真是黑心肠!」
「……」
梁百善听着一边倒的风评,再无给千帆灌药时的猖狂模样。
他双膝一软,跪在梦渔面前:「夫人,救救我!」
梦渔眼尾落下一滴泪,看得众人心酸。
她说:
「你我夫妻一场,我也不愿赶尽杀绝。但要我同你继续过日子,我也是不敢的。
「你写一封和离书给我,此事便算了了,我们……各自珍重吧!」
梁百善死里逃生,生怕梦渔反悔,连忙答应下来。
只有心玉看明白了,原来当初梦渔寻人给梁百善当妾,不是为了借腹生子,而是为了和梁百善和离!
当初梦渔同心玉说,她身体不好,无法怀孕生子,夫家尚且不知此事,她也不愿让夫家知晓,可此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还不如物色个女子去勾引她的夫君,既能遮掩她不孕之事,又能让夫君对她心生愧疚。
而心玉之所以铤而走险,是因为她无意间听到梦渔说会去母留子。
现在想来,梦渔是故意让她听见的!
这一切都在梦渔的算计之中!
心玉看破了真相,却不敢说破。
要是让梁百善知道她和梦渔一起算计过他,她定没有好果子吃。
第10章
梦渔哭得可怜,可她眼中分明半分伤心也无。
毕竟自她嫁到梁家的第一天起,就等着今天呢。
她只想笑。
本朝律法苛刻,女子提和离得先去蹲两年大狱。
她亦不能寻梁百善的错处威胁他同自己和离,妻告夫,便是罪状属实,妻子也得去蹲两年大狱。
而顾虑着她父亲的名声,她又不能被休弃。
幸而再难,这场局,她还是赢了。
其实梦渔心中还是有些不忿。
顾家发达了,享受到权利的却只有她的兄弟,至于她和姐姐们,无论嫁朱门还是嫁竹门,都要低头看夫家脸色过活。
她的父母有权有势,可她想要同一个无权无势的男子和离,却要机关算尽,甚至得亲自扒掉自己身上的一层皮。
女子究竟该如何做,才能真正将命运握在自己手心?
梦渔离开时,还是给梁文秀留下了两抬嫁妆。
晓雾气急:「姑娘不追究梁家人就算了,竟还给他们留那么多钱!要我说,姑娘这不是心慈,这是好欺负!」
梦渔反问她:「赶狗入穷巷,狗当如何?」
晓雾半问半答:「狗急跳墙?」
梦渔点头:
「你知道这个理儿便好。梁家的日子若是没盼头,他们定然宁可同我玉石俱焚,也绝不会放手让我离开。
「如今梁百善中了举,他有前程可以奔;心玉有了孩子,既能拴住她,又能靠这个孩子拴住梁百善。梁家的日子有奔头,自然不会继续同我纠缠。
「我之所以给梁文秀两抬嫁妆,是因为我知道梁母定然会同她争。而无论谁争赢了,梁家内部只会离心离德。
「梁文秀也会永远记着我的好,只要她记得,鹿泉乡就永远不会忘了我才是被梁家辜负的那个,如此,父亲的官声才不会受影响,我回家后的日子才不会难过。」
千帆笑道:「姑娘给的不是好处,而是一颗钉子,扎他们呢。」
晓雾嘟囔:「理是这么个理儿,就是怪窝囊的。」
梦渔笑道:
「是窝囊,可朝廷律法摆在那儿,你要我凭一己之力去改,我是做不到的。
「何况我的目的就是从梁家脱身,想要达到目的,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梦渔说得淡然,千帆却有些心疼。
不说别的,就说避开心玉下的砒霜,也是在赌心玉注意不到厨房角落的柜子里,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汤锅。
千帆必须在心玉下毒之后、盛汤之前,将有毒的汤锅换成没毒的。
而晓雾则必须赶在众人之前到厨房,将有毒的汤锅换回来。
稍有差池,梦渔或许真的会丧命。
梦渔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求生之路,本就是难的。」
何况,回顾家之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第11章
梦渔回家的时候,她娘抱着她哭了一场,只说让她在家中安心住下,又不是养不起了。
可随着时间过去,家中两位嫂子坐不住了。
大嫂的做法迂回些,说她娘家有个表亲,是个鳏夫,不嫌弃梦渔嫁过人,愿意娶她。年过四十又如何,年纪大的男人才会疼人嘛!
二嫂的做法直接些,她说女人拴不住相公的心是罪,梦渔不该住在家里,应该去庵里修行赎罪。
两位嫂子都是顾家发达前娶进门的,如今虽然富贵了,还是看不惯小姑子在家中吃住。
晓雾差点气晕过去,她顾不得尊卑,骂道:「黑心肝的,老爷夫人还没说什么呢,轮得到她们来赶小姐走!」
梦渔说:「事儿是一件件来的,但理儿却是相同的理儿。还是那句话,若爹娘真心护着我,两位嫂嫂可进不了我院子的门。」
「姑娘的意思是,老爷夫人也想让你走?只是他们不愿当坏人,就让两位少夫人来唱戏?」
「爹娘应当已经给我物色好了人家,不是什么好人家,却比两位嫂子给我准备的归宿好一些。」
打个大棒再给颗枣,枣就格外甜。
梦渔满打满算不过十九岁,这个年纪的姑娘谁都可以来糊弄两句。
果然,顾夫人在和梦渔吃茶时开了口。
她要梦渔去帮她的长姐。
梦渔问:「该如何『帮』?」
顾夫人尴尬道:「你姐姐迟迟没有身孕……」
梦渔听明白了:「母亲是要我去给姐夫做妾。」
顾夫人红了眼眶,她说:「你姐姐不比你,她是跟着我们过过苦日子的,当年家里没钱,她没机会读书,字都不认得几个,侯府的人因此看不起她,偏偏她的肚子也不争气,如今侯府已有休妻的意思……你就当可怜她,总归你已经嫁过一次,再去清白的好人家做正妻也难。」
梦渔说:「母亲可还记得,当初和梁家有婚约的是长姐?我已替她嫁过一次,如今还要为了她,将我的后半生也赔进去吗?」
梦渔是顾家入京后才生的孩子,老家的婚约自然同她没关系。
奈何父母没办法改掉偏心的毛病,孩子也没办法收回对父母的孺慕之情。
顾夫人听她这么说,恼羞成怒:「你怪我?我生你养你,你竟怪我?」
梦渔摇头:「母亲要我嫁,我便嫁,母亲要我当姐夫的妾,我就当。我只有一个条件,进侯府后,江南那个绸缎庄,你得给我。」
一个小庄子,不值多少钱,顾夫人一口应下。
梦渔心里清楚,她爹娘是偏疼长姐,但更重要的是他们放不下这门和侯府的亲。
顾家不愿意将事做得太明显,留个攀附的话柄给政敌,便让梦渔以看望长姐的名义住进侯府。
侯府本来就嫌弃她的长姐,对她这个上赶着倒贴的妹妹就更看不上了,特地安排了冷僻的院子给她。
刚安顿好,长姐亦莲便哭哭啼啼来寻她。
「梦渔,你帮帮我!」
亦莲嫁的是侯府二房长子罗睿之,在家中排行第三,吃喝嫖赌样样在行,而立之年便染了一身花柳病。
亦莲这个正妻当得尽心尽力,她孝顺公婆、善待庶出子女,甚至拿嫁妆出来给罗睿之还赌债,可罗睿之依旧不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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