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渔》作者:长明对月
梦渔是顾家最后一个待嫁的姑娘。
她的两个姐姐嫁得都不好。
一个嫁给了满身花柳病的世家子。
一个嫁给了宠妾灭妻的寒门新贵。
轮到她时,还要更差。
是顾家还未发迹时定下的娃娃亲,一个穷秀才。
凶悍的婆母,刻薄的小姑,窝囊的丈夫,梦渔爹娘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让她嫁。
梦渔却温温柔柔道:「爹娘不必为难,我瞧天下男子都是一个样,嫁谁不是嫁?」
第1章
梦渔点了两个贴身丫鬟,抬了八抬嫁妆,悄么声儿地就进了穷秀才梁百善家的门。
迎了个官家小姐进门,梁母本打算好好办一办,可惜囊中羞涩,只摆得了几桌酒。
连新郎官的喜服都皱皱巴巴的,对比梦渔身上那上好的丝绸,更显门不当户不对。
梁母得意过后,便开始不满。
她同儿子说:「我瞧你那岳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嫁女儿嫁得心不甘情不愿,否则怎么都该拿点银子出来给你撑场面,将这婚宴办得漂漂亮亮才是。」
梁百善一听,方才在席上饮的酒全化作肝火,烧得他脸红脖子粗,野牛似的往喜房冲。
他一脚踹开房门,惊得两个丫鬟捂住了嘴。
唯有那在喜榻上端坐着的小姐稳如泰山,连盖头上的流苏都没晃一下。
梁百善的酒立刻醒了一半。
梦渔这才出声:「愣着做什么?」
梁百善一听那声音,另一半的酒醒了不算,骨头也酥了,全然忘了自己原是打算给她点颜色看看的。
他从丫鬟手中接过秤,轻轻一挑。
盖头落下后,梁百善看直了眼。
他没见过世面,只觉得眼前女子不是人,是九天仙女落凡尘!
梦渔也在细细打量梁百善。
中等身材,中等模样,还真是中规中矩的一个人。
见梦渔不苟言笑,梁百善的膝盖软了软。
他爹去得早,他娘寡母带儿,不凶悍些是保不住梁家财产的,他自幼就有些怕女人。
梦渔见他胆小,心头稍松。
她不怕夫君不成器,就怕夫君胆子大。
没本事还胆子大的男人最可怕,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
她伸出嫩葱似的手,点着对面男子的眉心:「梁百善,你往后听不听我的话?」
夫妻过日子,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梦渔不愿意伏低做小,这新婚夜就必须把规矩立好。
第2章
梁母揣了把瓜子,边嗑边等着听梦渔的惨叫声,等来等去,丫鬟都去烧热水了,她的好大儿竟还没动手教训人。
气得她连连咒骂梦渔是不要脸的狐狸精。
梁文秀却没附和她娘。
「他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怎么就不要脸了?」
梁母恨铁不成钢,拍着桌子训女儿:
「蠢货!这夫妻夫妻,先是夫、后是妻,我专门挑拨得你哥哥生气,不就是为了让他振夫纲,压那小娘皮一头?结果呢!我看那小娘皮手段了得,你哥哥算是被她拿住了。」
梁文秀是要嫁出去的女儿,平日里最不爱听这种话。
「这算哪门子的夫妻?夫妻明明应该是『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娘不盼着他们好,反而在其中挑拨生事,又是何必?」
「说你蠢你还不信,你那嫂子可有八抬的嫁妆,要是你哥哥拿住了她,自然有你的一抬。要是让他们和和美美过日子,依你哥哥那脾性,保准娶了媳妇儿忘了娘,我同你还能占到几分便宜?」
梁文秀这才回过味来,她十六岁,正在议亲,若是能有一抬嫁妆,以后在婆家她的腰杆儿自然硬。
「可哥哥窝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被嫂子拿住也不奇怪。」
梁母冷笑一声:「过日子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想挑毛病还能挑不到吗?至于你哥哥,他到底是我生的,就算一时被她迷晕了脑袋,天长日久的,还是会站回我这边来。」
梁母盘算着,明儿一早她必然要杀杀这个新媳妇儿的威风,让她明白梁家到底谁说了算。
隔日梦渔梳洗时,晓雾凑到她耳边,将昨夜听到的墙角一字不漏地说给她听。
梦渔听完,心下有了计较,却不动声色。
她梳洗完后叫上梁百善一起去敬茶,梁母准备了两个红包,递给梁百善后便让他起来。
梦渔却被她晾着。
梁百善刚想替梦渔说几句话,就被梁母瞪得缩着脑袋,借口温书逃开了。
第3章
梦渔彻底摸清梁家人的行事作风,她不再惯着,伸手由千帆扶了起来,也不说话,转身便往屋外走。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梁母「噌」一下从座位上蹿起来,怒道:「你还有没有规矩?」
梦渔回头瞧了她一眼,笑道:「我按规矩磕了头、敬了茶,没按规矩来的明明是您呐。」
梁母将桌子拍得震天响:「跪下!」
梦渔似听到什么笑话。
「你莫不是老糊涂了?我有钱有权,还怕你一个无权无势的乡下农妇不成?」
梁母气得快晕过去,她破口大骂:「不要脸的贱蹄子!不孝是罪,我要将你告上公堂去!」
梦渔收起笑容,梁母得意道:「怕了吧?怕了就给我跪下!」
梦渔却问:「我不孝,谁瞧见了?」
两个丫鬟摇头:「奴婢没瞧见。」
梁文秀心头火起:「真当我是死人?我瞧见了,怎么着?」
梦渔将目光移到梁文秀脸上,这小姑子相貌生得不错,比她哥哥好。
「文秀正在议亲吧?」
「是又如何?」
「议好了人家,嫂子给你添妆,总要给你两抬嫁妆,风风光光嫁出去。」
这话一出,梁文秀想给梁母撑腰的心气儿立时散了。
气得梁母当着梦渔的面儿就没忍住,直骂女儿是个眼皮子浅的赔钱货。
梦渔嗤笑一声:「不是文秀眼皮子浅,是您的心太深。」
第一次交手,梦渔大获全胜。
但她清楚,梁母不是省油的灯,还有得斗。
回房后,晓雾没忍住,问:「姑娘还真要把嫁妆给她呀?」
梦渔点头:「两抬嫁妆换她们母女离心,不算贵。」
晓雾犹在不忿:「成亲当天她们就算计上了姑娘的嫁妆,这梁家人实在太过下作!要我说,姑娘当初就不该松口嫁过来,老爷夫人不是说了,只要姑娘不愿意,他们就退了这门亲!」
梦渔笑了。
「我同梁百善从未见过,既无青梅竹马之谊,何必来问我想不想嫁?若是爹娘真不想让我嫁,我甚至不会知道还有这么个事儿。
「他们不是真的在问我想不想嫁,而是要我懂事些,自己开口跳这火坑,免得让他们当父母的为难。
「毕竟爹刚升官不久,上上下下都有眼睛盯着他,若是不认这门亲,免不得被骂背信弃义、嫌贫爱富,影响他的官声。这火坑,我是必须跳的。
「所谓听话听音,可不能只看字面上的意思。退婚这种话他们能说,我可不能信。」
晓雾听懂了一半,千帆却已怅然长叹。
第4章
梁母上午吃了瘪,下午便将左邻右舍叫来,哭诉她新进门的儿媳是个白眼狼。
她说:「我封了二十两银给她,那可是我攒了十年的体己钱。她却连茶都懒得奉,话里话外嫌我们梁家穷!也不想想,当初他们顾家进京赴任时,我们梁家可是把家传宝玉当了帮他们赁屋!」
邻居们义愤填膺,纷纷骂梦渔嫌贫爱富、捧高踩低,不是个好东西。
李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恶婆婆,她给梁母出主意:「要我说,还是欠打!你让百善给她点颜色瞧瞧。男人的拳头硬啊,便是公主,也能给她打服咯!」
……
晓雾听完墙角,气得红了眼眶:「夫人说过,那钱早就十倍还给梁家了,何况,姑娘这不是嫁过来了吗!这是红口白牙地诬蔑人,真不要脸!」
梦渔明白,梁母这是在造势。
「她这是要把我的名声搞臭了,到时候她真以我不孝为由,将我告上公堂,乡亲们便都是她的证人,我定讨不到半分好处。」
晓雾急了:「这可如何是好?」
思忖片刻,梦渔吩咐千帆将她从京里带来的点心拿去各家分一分。
「动静大些,只说梁家新妇顾氏初来乍到,往后若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还请邻居们多担待些。
「晓雾去取红包来,一个里头放一钱银子封好,拿去分给那群嚼舌头的妇人。」
晓雾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地去了。
不一会儿,梁母的屋子里就闹起来。
其中又数李婶的嗓门最大、骂得最难听。她被人拉着劝着,依旧跳得老高。
「我看你家那新妇明明是个好的,你才是不要脸的老虔婆!」
原来梁母一见银子就挪不开眼,晓雾派一个红包她就抢一个,其他人脸皮薄任她抢回去,李婶却是个不肯吃亏的,立时同梁母厮打起来。
梁母不甘示弱地回呛:「这是我梁家的钱,你凭什么拿!就你还好意思说我,谁不知道你最会折磨儿媳妇!」
她们打得激烈,劝架的都挨了几巴掌。
再好性子的人也被这几巴掌扇得火冒三丈,纷纷加入战局。
一群人争来抢去,红包碎了,红纸漫天飞舞,银子散得到处都是。
梦渔站在房门口静静看着这场闹剧。
她想,梁母才是梁家眼皮子最浅的那个。
夜间,梁母扒拉着脸上的伤痕,向温书回来的梁百善告状。
梁百善好歹识得些礼数,他劝道:「她的嫁妆本就是她自个儿的,娘您何必同她争……」
「她嫁进了梁家,别说嫁妆,就是一根头发丝儿都是我们梁家的!」
梁母又是一通哭闹,动静大得不用晓雾去听墙角。
梦渔只当听不见,她接过避子汤,没再多想,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千帆劝道:「姑娘要不还是想想别的法子,这药喝多了终归伤身。」
梦渔点头,她已有筹谋。
梁百善好不容易从梁母那边脱身,心中正烦闷,刚回房,又见他那新妇的丫鬟抱着被褥,要替他去书房铺床。
梁百善恼道:「我看娘说得对,你就是嫌弃我!」
梦渔以帕捂唇,连咳数声:「夫君这话说得伤人,亏我还惦记着你不日就要去参加秋闱,担心将这病气过给了你,影响你温书。」
千帆适时将药碗端起来:「姑娘害了风寒,正吃药呢。」
眼见梁百善的气焰矮下去,梦渔乘胜追击:「左右我这段时间得养病,不能照顾你,不如你直接去真定府备考吧,那儿的秀才总比鹿泉乡多,你也能同他们一块儿押押题。我特地备了三百两银子,吃住三个月应当是够了。」
何止是够了!梁百善嘴都要笑歪,亲自抱着铺盖去了书房。
关上门,晓雾道:「那么多银子,也够他花天酒地了。」
千帆笑着点她额头:「难得你聪明一回。」
「我再笨,也看得出姑娘不想给他生孩子。」
女子生产,九死一生。
梦渔心想,要是在梁家生孩子,她必死无疑。
梁母贪图她的嫁妆,干得出去母留子的事。
第5章
送走梁百善后,梁母难得消停了几日。
晓雾是个包打听,她说:「老婆子从儿子手里抠出五十两银子,正打算带女儿去京里买绸缎和胭脂呢。」
鹿泉乡距京城五十里,一日便可来回。
梦渔一听,真是瞌睡遇着枕头。
她本就打算找机会送梁家母女离家一段时间,只是一日定然是不够的,她便又封了一百两银子,亲自拿去给梁母。
「母亲难得去一趟京城,当儿媳的本该侍奉左右才对。奈何身体欠佳,只能添点银子聊表心意。若是母亲想多玩几天,只需拿这块玉佩到『永安楼』,记顾家的账即可。」
永安楼是顾家的产业。
顾家能在京城站稳脚跟,顾大人善于钻营是其一,顾夫人有做生意的脑子是其二,夫妻二人齐心协力将顾家从一个在京中租房都靠借钱的人家,扶成了炙手可热的新贵。
这也是梁家咬死这门亲一定要结的原因。
而历朝历代,从察举制到科举制,名声就跟官员的嫁妆似的,不能没有,更不能不好。故而哪怕顾家有权有财,依然拒不了这门亲。
梁母收了银子和玉佩,却没给梦渔好脸色看。
这下连千帆都有些恼:「银子扔水里都不该给她!」
梦渔却道:「达成目的就行,别的都不重要。」
送走梁百善和梁家母女,梦渔让千帆留在梁家替她办宴席掩人耳目,她则趁乱带着晓雾去了一趟真定府。
她要亲自替梁百善挑个心上人。
第6章
真定府的烟雪楼是有名的烟花地,梦渔是白天去的,刚下马车,脚边就被扔了一个浑身鞭伤的女人。
老鸨边对梦渔赔不是,边对那女子骂骂咧咧。
「你也不看看自己如今这副模样,还敢拿花魁架子呢?」
原来是一位过了年纪的花魁娘子,名唤心玉,向老鸨讨钱治病,反被打了一顿。
梦渔生了恻隐之心,花钱将她赎了出去。
给她治病的时候,梦渔也不闲着,继续物色人选。
奈何选来选去都没有合适的。
漂亮的不聪明,聪明的不漂亮。
梦渔已经准备好了无功而返,心玉却毛遂自荐:「姑娘觉得我怎么样?」
她的病尚未痊愈,弱柳扶风、惹人怜惜,梁百善看一眼就能陷进去。
梦渔道:「配他是绰绰有余,只是替你不值,好不容易逃出火坑,何苦再跳?」
梦渔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心慈手软,但眼前的女子着实可怜。
心玉原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被父兄牵连才沦落风尘。
心玉苦笑:「终归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还不如替姑娘完成计划,也算报了姑娘的大恩大德。」
第7章
梦渔此番走得险,她前脚刚踏进房门,梁母后脚就下了马车。
晓雾心有余悸,梦渔却云淡风轻,仿佛她真的从未出过梁家大门。
梁母回来后,一见家中在办流水席,恨梦渔浪费钱,又发了一通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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