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挡在书院门口,谢枝意又不可能绕去后山,正想着要不要等人少一些再入内,人群豁然隔开一条通道,在场众人无不跪地叩拜行礼。
遥遥望去一架马车由远及近驶来,华盖香车,装饰得极尽奢华,再加上车壁上的皇家标识显然来人的身份不一般。
谢枝意却一眼瞧见御马而行的林昭,随后视线落在车驾,仿佛能窥见里面之人的视线。
谢浔安已经意识到来人正是太子萧灼,刚跪在地上又看了一眼谢枝意发现她还未行礼,连忙扯了扯她的裙角,低声提醒:“阿姐,那是太子殿下。”
谢枝意已经收回视线,施施然施了一礼,未几,车上之人翩翩然来到她面前,亲自将她搀扶起身,眼底笑意更甚,声音温和:“皇妹,不必多礼。”
萧灼挥了挥手众人方起身,太子亲临此地叫众人惊讶非常,而岑夫子也早早得了消息恭候在门口相迎。
“岑夫子。”萧灼正色。
岑夫子拱手,“拜见太子殿下。”
萧灼正欲领着谢枝意入内,忽而身后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太子何时归京我竟不知?也不知太子在道观里待了三年之久岑夫子教授过的那些知识可还记得?”
如此戏谑的声音谢枝意耳熟得很,果不其然,一回头就看见三皇子萧凛,没想到今日他也来了。
萧灼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目光冷淡了许多,倒是萧凛浑然不惧而是又将视线落在一旁的谢枝意身上,随后唇角扬起的笑意愈发嘲弄玩味:“哟,原来长乐公主也在这里,还真是巧了。”
“不巧。”萧灼不咸不淡打断他的话,“既然来了就要学会闭嘴。”
此话方落,在场众人立即噤若寒蝉,早前就听闻太子和三殿下并不对付,今日一见看来传闻非虚啊!
萧凛知道从萧灼身上讨不到任何好处,自然就将矛盾落在别人身上,“松山书院何时让女子入内了?今日前来听课的都是男子,长乐公主在这里并不妥当吧?”
萧凛的恶意太过明显,眼底戏谑意味更浓,显然是要给谢枝意一个下马威。
谢枝意当然知道这是萧凛在刻意为难自己,她正打算开口一旁的谢浔安率先说道:“阿姐的请柬是岑夫子给的,为何不能来?”
谢浔安想的是既然这次邀约的主人是岑夫子,那么有他给的请柬就能来,萧凛这是在故意挑刺呢!
哪知因着这句话萧凛面上的讥诮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看着谢浔安的目光宛若在看着一个死人,抬手就是一掌,“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本殿下面前说话!”
萧凛本就是习武之人掌风凌厉,谢浔安的小身板若是当真被伤到也不知道卧床几日方能起身,谢枝意骤然变了脸色,慌乱间正要相救,另一人的动作比她更快,眨眼间径自扣住萧凛的手。
“你又算什么东西?”萧灼将他的那番话原封不动还给他,眼瞳淬满冰雪,“也敢在孤面前狗吠!”
第十一章 好妹妹
有了萧灼出面维护,谢浔安自然平安无事,倒是萧凛的脸色变得愈发冷凝铁青。
谢枝意深知萧凛就是一条疯狗,也不知道今日哪里又得罪了他非要发疯,不过从以前到现在他似乎都是这副样子,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
思及此谢枝意收回视线,并不在意此次萧灼落了萧凛的脸面,她自己的事情都没能解决清楚,更遑论其他人的事,不过他们到底是兄弟,还有皇家的脸面需要看顾,想了想她还是轻轻扯了扯萧灼的衣角,朝他的方向贴近,轻声细语道:“阿兄,这里人太多了。”
也该见好就收别闹太大。
换作旁人萧灼定然不会在意他们的看法,但对于谢枝意他自然极为看重,因而很快选择就此作罢。
眼看一场即将掀起波澜的闹剧就此止息,在场之人皆松了口气,岑夫子更是在心底感叹着:还得是长乐公主出面,否则要是闹到陛下跟前都不好交代此事。
萧灼牵着谢枝意走在最前,并不在意自己留下了多大的动静,绿禾和谢浔安跟在身后,林昭不动声色将他们二人与太子殿下的距离隔开,免得听到不该听的话。
“阿兄今日怎会来此?”
谢枝意觉得诧异,按理来说萧灼归京不过几日光景,手里头的事情应当很多最为忙碌才是,竟然这般碰巧也来了松山书院并且和自己撞上?
心底思忖着此事也将疑惑问出口,到底方才他帮过谢浔安,这里人群熙熙攘攘,不好冷脸。
闻言,萧灼反倒牵了牵唇,眼底漾开温柔的光,“倘若孤说因你在这里,孤才来此,你可喜欢这个答案?”
自从见到谢枝意后他唇角笑意未落,心情颇好又将这个问题抛了回来,果不其然瞥见谢枝意羞赧的神色。
谢枝意别过脸,声音轻了几分,“不要乱说话。”
身后还有人跟着呢,他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轻佻的话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哪来的登徒子竟然这般言辞放荡!
有林昭在,萧灼并不担心他处理不好此事,只可惜今日不是好时候,否则他定会将她搂在怀里,心里压着的情话想说便说。
一想到此萧灼的目光沉了几分,也淡了笑意,说回正事:“不管怎么说岑夫子都曾在宫中教学,也算是孤的师长,除此以外孤知道你让人送了封信给岑夫子想要进松山书院听一堂课,此事你为何不同孤说?”
这样简单的事情她反而绕过自己直接去找岑夫子,总令他有些不舒坦。
谢枝意知道他这是控制欲作祟,生怕在这里触怒他,只能委婉解释:“毕竟松山书院邀请的是岑夫子,也要岑夫子的同意才行。”
若是由着萧灼来,他才不会知会岑夫子一声。
好在在岑夫子的印象中谢枝意一直是静雅娴淑的女子,也有向学之心,岑夫子便给了请柬。
萧灼何尝不知道她心底真正的想法,总归没有继续追问反而话锋一转说起另一桩事情:“先前让你退婚的事情,你可说了?”
他最在意的还是这件事。
谢枝意心头微沉,搭下眼帘,“阿兄既然发了话,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她心里还是不悦的,但到底对萧灼的抵触和惊惧大过其它。
得了她这句话萧灼眉眼欢愉抬手就要将掌心落在她发间,谢枝意却蹙着眉侧过身子,掌心转而落在她单薄削瘦的肩膀。
这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等到反应过来抬首望去,直接窥见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寒芒。
心脏瞬时剧烈跳动着,她忙说道:“这里太多人了……”
萧灼眼瞳沉了几分,即将聚起的风暴又悄无声息寂灭,唯有晦暗的神情叫人心悸万分。
大掌在她肩上拍了拍,语调加重,“过会儿别走,去后山等孤。”
谢枝意顿时明了,他还是不想放过任何和自己私底下见面的机会,或者说,他打算借着这次见面将退亲之事问清楚,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刚才——她的回答,他并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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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山书院占地面积极广,在京城中的书院亦是名声赫赫,至今已经出了好几位状元郎,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离开的学子考上功名在朝堂上大展宏图。
书院院长本以为能请来岑夫子就已十分荣幸,没想到今日真是喜鹊临门竟然来了这么多的贵客!
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还有长乐公主……松山书院这么多年都未曾有身份这么尊贵之人来过。
院长的心里真是又喜又惧,想着今日之后松山书院的名声定然更甚从前,又担忧这几位贵人不好伺候,尤其是那位太子殿下和三皇子殿下。
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绪院长颤抖着手邀他们三位入座,座位自然是最靠近岑夫子的,至于谢浔安也被院长顾忌着身份安排在了前面。
谢浔安激动莫名,这应当是他距离岑夫子最近的一次,以至于接下来岑夫子走到哪里说了什么他全程聚精会神听着,目光落在岑夫子身上就好像钻出一个洞来,骇得岑夫子以为得罪了什么人,背后被盯得毛骨悚然。
岑夫子不愧是儒学大师,学富五车,见识广博,能用最浅显的例子讲述他的理念,其中不乏治国、利民之道。
谢枝意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岑夫子的课,直到最后岑夫子说完仍觉意犹未尽,或许他所说的这些和她沾不上边,但作为这堂课上唯一的女子,她的脑海中不由多出了不少新的想法。
“阿姐,你可不可以等等我?我还有好多问题想要问问岑夫子。”
方才,林昭有事禀告,萧灼不得不离开去了别处,至于萧凛也不知所踪,没了这两尊大佛众人纷纷松了口气,以至于岑夫子说完后不少人围到他身边询问问题,其中自然包括谢浔安。
谢枝意还记挂着萧灼交代的事情自然应了谢浔安的要求,随后就和绿禾准备朝后山走去,刚走出一段距离倏然有果子落在她头上。
红彤彤的果子落在青石板路滚了滚,一道身影从树上一跃而下正好挡住她前进的道路,谢枝意果断选择无视并且绕过他。
可这一切都快不过萧凛的动作,眨眼之间她就被对方搂住腰肢随后身子腾空,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惊愕发现自己已经坐在树干上,而罪魁祸首就坐在她身边,满眼玩味恶劣地看着自己,欣赏着她满脸的惊慌失措。
“有些事情既然无法从太子那里讨来便只能来找你了。”萧凛挑衅地说着,瞳眸漆黑如夜,口吻意味深长,“谁让你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好妹妹’呢?”
第十二章 跳下来
谢枝意犹记得自己刚被萧灼强硬留下的时候浑身充满抗拒,她哭过闹过,甚至还绝食,每每这种事情萧灼总会格外耐心将汤匙抵到她唇边,有时候会是温柔的安慰,有时候又是言辞温柔的威胁。
比起萧灼偶尔流露出来的冷漠嗜血,她最惧怕的还是他的极致温柔。因为他总是能用最温柔的口吻说着最可怕的话、做最恐怖的事,叫她泪眼婆娑,再也不敢再犯。
后来她渐渐熟悉了萧灼的脾气,也知道他的禁区,寄人篱下,只能低头求生,不敢再挣扎。
而这宫廷除了萧灼之外,还有一人和萧灼不遑多让,此人正是贵妃娘娘唯一的子嗣——三皇子萧凛。
比起萧灼的手段萧凛反而更为直接,从第一次见面萧凛直言讨厌她,因为他和萧灼向来不对付,谢枝意既然是被萧灼留下,那便是站在萧灼那边的,对于萧灼的“走狗”他不会有任何好感,只有满满恶意。
他摔碎她的砚台,揉碎写好的书卷,还让人在她的桌案里塞了虫子……
当然,后来萧灼统统帮她以十倍的方式报复回去——
直接用萧凛的砚台砸破他的脑袋,书卷和虫子叫人塞进他嘴里,甚至让天潢贵胄的皇子跪着跟她道歉。
也得是萧灼这样的疯子才能对付得了萧凛,事后萧禹得知此事将萧灼禁足三日,至于萧凛那儿则是从私库里送了不少好东西过去以作安慰,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却无法叫萧凛压下心底的火。
萧凛屡屡找茬,要么被谢枝意轻松化解,要么被萧灼报复回去,最严重的一次萧灼手握匕首捅了他一刀,还没来得及捅穿对方喉咙,萧凛就被人救了。
对此事后萧灼感到非常可惜,只怪手不够快,否则躺在面前的只会是具尸体。
因为这件事萧凛安静了许多年,没想到今日又卷土重来。
谢枝意恐高,仅是无意间瞥了眼地面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扶着树干不敢再往下看,佯作淡然自若:“阿兄就在书院你也敢动手?之前受的教训还不够?”
她最是知道怎样用最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叫萧凛的脸色彻底黑下来,她这句话刚一说完下颌一痛,竟是被萧凛的大掌扣着,他的双瞳掀起一阵骇浪,阴测测开口:“你敢威胁我?以为我真怕他?”
难道不是么?
谢枝意在心底冷笑却不敢将这句心里话说出口,如果真说了,恐怕萧凛一怒之下就将她推下树,届时不死也残,她还不想承担这样的后果。
见她沉默不语,萧凛眼中讥讽更甚,“怎么,被我说中了?谢枝意,你平日里不就仗着萧灼给你撑腰才这般自得。别忘了你的身份,离开了他你什么都不是。”
“如果三殿下只是想和我说这些,很多年前我就清楚这一点,不需要三殿下三番四次刻意提醒。”
很早之前谢枝意就清楚自己这个“长乐公主”的头衔是怎么来的,不单单只有这些,还有谢蘅的仕途始终平步青云无人胆敢暗中作梗,其中萧灼的作用功不可没。
可那又如何,她已经陪了萧灼整整十年之久,这十年里见不得她的亲生爹娘,无法回到谢家,宫中人人笑脸相迎称呼她一声“公主殿下”,可其中几分真几分假她又不是看不明白。
他们尊敬的不是她,而是给她撑腰的那个人。
越是回想过往种种,就好像是一根刺横亘在心口,总是挥之不去。
树底,婢女绿禾早就被这一幕吓得面如土色,生怕谢枝意出事,偏偏萧凛手底下的人将她扣着,也不让她去找人帮忙,谢枝意突然有些后悔应该多带些护卫,否则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手足无措。
好在,对于萧凛,她并不像萧灼那样惧怕。
“三殿下若是想说的只有这些我并不想听,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该走了。”
听了谢枝意的这番话,萧凛恨不得将她掐死在这,“我早就跟你说过宫里头的人皆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你以为为何萧灼会在这个时候归京?比起他,我的那些手段算不得什么,你当年既然做了他的‘走狗’,就应该想过他容不得背叛和叛逃。”
这一回谢枝意没再冷脸,面上划过诧异的神情,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
“你要帮我?”
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出来,向来不对付的萧凛竟然存了“好心”?
萧凛冷哼一声,不自然嗤笑,“怎么可能!我看你遭殃都要笑出声来,你在做什么白日梦想我帮你?”
他慵懒掀了掀眼皮,声音轻漫,“谁让你跟谁不好偏要跟他,以前就说过让你换个主子……”
最后这句话声音压得极低,并没有被谢枝意听见。
若是原先谢枝意并没有将此事往深处细想,而今也不知萧凛是不是吃错了药二人难得如此和睦谈天,因而她才逐渐放下戒备仔细思索着他话中的意思。
莫非这一次萧灼归京并非偶然?
是因为她还是因为旁的事情?
谢枝意怎么也想不出来其中缘由,只能追问萧凛,“所以……他这次为何会回来?”
眼看谢枝意低了头,萧凛面上愈发自得,唇角勾着一抹阴测的笑,“告诉你也可以,求我。”
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谢枝意不想看见他猖狂肆意的脸面索性噤了声,刚起了开头正等着看好戏的萧凛没了后续不悦皱了皱眉,“你就这点耐心?”
谢枝意哪能看不出来他满心满眼打着什么坏主意,左右之后该知道的她总会知道,可要是求了萧凛,那才顺了他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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