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将军……”子秋跑过来,见到他俩温存的场景,立刻把头低下去,“对不起。”
秦常念这时才如梦初醒一般,从隗絮的怀里出来,很不自在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角,故作镇定:“什么事。”
“将军请您去喝茶一叙。”
秦常念点点头,看了一眼隗絮:“那我去了?”
“快去吧,别让将军等着急了。”隗絮帮她把刚刚拥抱时不小心碰歪的发饰扶正,对她笑着说道。
隗絮目送着秦常念离开,上扬的嘴角就一直没下来过。半晌,他弯下腰去,将食盒捡起来,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幸好糕点没摔碎。他用衣袖擦去上面的灰,抱在怀里,回了房间。
正厅内,秦远已经温好了茶。
“父亲,今日怎么还搞得如此正式,有点帅气啊。”秦常念看到秦远换了衣服,正襟危坐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调皮地开了个玩笑。
“就是同你聊聊天,来,喝茶。”秦远给秦常念倒了一杯茶。
秦常念双手接过茶,看到父亲今日对自己的玩笑并不接茬,反而一副很沉重的样子,不禁紧张了几分:“父亲是有什么事同我说吗?”
秦远喝了一口茶,酝酿了良久才开口:“近日你学得如何啊。”
秦常念心里一惊,看着父亲严肃的模样,暗自不安,父亲该不会已经知道隗絮在教自己武功的事情了吧?
“学得很好,一切顺利。隗公子讲课细致,听得很明白。”
秦远半天没说话,房间里只剩下煮茶发出的噗噗声。秦常念吓得几乎静止了,脑袋里闪过无数个解释的借口。
秦远又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秦常念。
“这是什么?”秦常念疑惑地看着秦远,他们父女之间,鲜少有如此正式的时刻。
秦远用眼神示意她打开看看,秦常念把信展开,一读便吓了一跳。
父王亲启:边关的偷袭一事怕是不成,将士们已经疲惫,镇北军亦已有所准备。新年不是出兵的最好时机,仍需观望。————隗絮敬上。
秦常念把信捏在手里,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竟发觉自己有些看不懂这些字组合而成的意思。
“父亲,这是……”秦常念隐约觉得自己平静的生活就要被这张纸打破了。她明明猜到了些什么,却不敢说半个字。
“隗絮是北凉贤王的长子,是赤狄人未来的少主。三个月前的那一战,北凉受到重创,于是将隗絮送来做质子,以换取两国边境的和平。这是他写给贤王的密信。”秦远一字一句地描述道。
原来如此,原来你是出身高贵的少主,在将军府寄人篱下,却忧心北凉,时不时将消息寄出。
你是隗絮,可你从来都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隗公子。
“父亲,可这不是隗絮的字。”秦常念又把信重新看了一遍,寄一丝渺茫的希望于秦远弄错了。
“这是我派人誊抄的。为了避免他们起疑心,每封信我都会让人抄下来留样,然后将真实的那封寄出。”
秦远满怀忧虑地看着秦常念,秦常念和隗絮之间的感情,他看在眼里,可是他们毕竟是身份有别、立场有别,怕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即便很犹豫,他还是决定要告诉秦常念真相。
知道真相的时间越快越好,这样才不会身陷囹圄,无法自拔。
“父亲,那他可有出卖过大齐的机密?”
“没有,他传出去的消息说的全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我曾经试探过他,我特意将一副假的城防图上放在桌上,可他也从未在信里提过。此次我带他去前线,他也是劝他父亲退兵的。”
秦远看着秦常念,目光深沉:“我从来都相信他是个好人,所以我才让他做你的老师。可是常念,人有自己守的道义,就会有自己要的算计。你们终归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谋,我不曾想过要与他谋什么。
他若是想在我这谋什么,早就将机密传出了,此次也不会在战场上劝降。
“父亲,若是您现在不急着与北凉撕破脸,我便只当不知道此事,隗絮也只是我的老师。”秦常念终于从那封信上抬起头来,目光很坚定地说。
事后后悔,也好过事前止步,这是秦常念一向使用的准则。
“那日后呢,倘若终有一日,你们不再为师徒呢。”秦远看着已然长大的女儿,她似乎活得比自己更要洒脱,决定将选择权交给她。
“那便日后再说。”秦常念将那封信递回去,语气没有任何的波澜。
人生本就是世事无常、天命难料的,未来也许比我们想象中要更短。
有幸福的机会,就别拒绝,这样的日子,能有一天算一天吧。
秦常念从秦远那里出来,站在院子里闭着眼睛吹风。她放空了自己,把所有想法都集中在感受风这件事情上,这是她保持清醒和冷静的秘诀。
“大小姐,和秦将军聊完了吗?”隗絮走了过来,替秦常念挡住风口。
秦常念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便来尝尝糕点吧,刚刚你走得急,还没来得及尝呢。”隗絮试探地握住秦常念的手腕,见她没有抗拒,便拉着她回了房间。
隗絮接过秦常念脱下来的外袍,在衣架上挂好,着急忙慌地解释道:“这食盒刚刚掉在地上了,但糕点还是好的,若你介意,明日我再让人做过……”
话还没说完,秦常念已经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细细品味:“嗯,好吃,当真是和书上写的一样呢,外酥内软,味甜清香。”
隗絮走过来在她的对面坐下,斟了一杯茶递给她:“喜欢就好,慢慢吃。”
“你也吃。”秦常念把食盒推过去,邀请隗絮一起。
隗絮下意识地想拒绝,他不喜甜食。但想起秦常念总是说,好东西就要大家一起吃才开心,怕自己不吃光看着,扰了她的兴致,便也拿起一个放进嘴里,陪着她吃。
“你给家里写的信,从来没收到过回信吗?”秦常念拿起下一块糕点,一边把外面那层包装撕掉,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大小姐,我……”隗絮一时间愣住,秦常念知道了?她知道多少?她怎么知道的?她现在知道了,是准备和我做一个了结吗?隗絮心里冒出了无数个问题。
“我就是那日在你书桌上正好看到了一封信,我猜是你写给家里人的,不过你放心,我没看内容。”秦常念仍是笑得纯粹。
隗絮欲言又止,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秦常念:“我的信是不需要回信的。”
秦常念又觉得还是不要强迫他好了,点点头笑了一下正准备转移话题,就听到隗絮很郑重地开口。
“我也许不是你想象中那个隗公子,我是来做质子的。”
秦常念很惊讶地抬过头,和隗絮面对面对视。
隗絮深吸了一口气,把故事原委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对不起,我不想骗你,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这件事。”隗絮在秦常念的面前慢慢蹲下,握住她的手,望向她的眼睛里好似有无限的深情和不舍。
“我现在把选择权交给你,你想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无论是我,还是我们的关系,我一切都听大小姐的。”隗絮轻轻抚了一下秦常念的发丝,又握了握她的手。
“不急,大小姐先考虑考虑,拿定主意了,再告诉我,我等你。”隗絮怕秦常念为难,贴心地给了建议,拉起她的手,想送她回去。
“我已经考虑好了。”秦常念拉住他的手。
隗絮的脚步停了下来,人都是近乡情怯的,他其实有些不敢听这个回答:“大小姐要不再考虑考虑?”
“不必了。”秦常念的声音掷地有声。
完了。隗絮觉得自己大概是要迎来一个结局了,眉头紧皱,久久不敢回身。
秦常念松开他的手,绕到他面前。
该来的总会来的,偷来的幸福不可持久,隗絮终于下定决心,睁开眼睛,一双柔软的唇却印在他的唇上。
第7章 新年 这个选择,会有可能是我吗?
隗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就看见秦常念近在咫尺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划过自己脸颊的时候痒痒的。
秦常念在隗絮的嘴上印了一下,很快就退开了,她环抱住隗絮的脖子,鼻尖抵着鼻尖:“我已经做好选择了。”
这个选择,会有可能是我吗?
隗絮看着她,眼里掠过千百种情绪,但最终留下的是欲望。他揽住秦常念的腰,用力往上一抬,又往前进了一点,将两人的距离缩小到几乎为零,哑着嗓子但是一字一句地问:“你真的想好了吗?”
秦常念害羞地点了点头,那个“好”字还没说出口,隗絮就一掌托住她的脖子,排山倒海般的吻压在了秦常念的唇上。
隗絮的吻带着些许侵略性,仿佛要将秦常念揉碎了,秦常念身子一软就要往下滑,隗絮单身稳稳地抱住她。
秦常念已经满脸通红,双手环抱住隗絮的脖子,调整着呼吸。
隗絮看着秦常念方寸大乱、不知所措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微微俯下身,让秦常念的头靠在自己的肩窝,又用手轻轻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那个……我……”秦常念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脑袋一片浆糊,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颓败地、自我放弃一般地把头埋回隗絮的肩膀,扮作鸵鸟。
隗絮实在没忍住,在她侧过头的时候,对着她的额间印上一吻,惹得秦常念锤了几下他的胸口。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回去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呢。”人逗够了,隗絮贴心地帮她找了个借口。
“明日为什么要早起?”秦常念抬起头来,懵懵地问道,一副游离在状况外的模样。
“明日要准备过新年了啊,你最期待的。”隗絮抱着她温柔地哄。
哦,对,明日就是新年了。隗絮走的那日,秦常念着人给他订了一套衣服,是为着新年准备的,不知道做好了没。
“那我,先回去休息了。”秦常念“嗖”地一下把手收回,着急忙慌地就往门外跑。
秦常念刚跨出门,又突然折返,跑到隗絮面前。
两人久别重逢,有些不舍也是正常的。隗絮在心里得意地想着,嘴角不禁上扬,若是她想在这休息,倒是对她的名誉有损,夜宿老师房间,传出去毕竟不好听。但是自己可以偷溜去她的房间陪她。
男人嘛,名誉都是身外之物。捡了名誉,丢了老婆这种吃亏的生意,隗絮才不干呢。
都要有老婆了,要什么清誉!
“糕点很好吃,我可以带走吗?”秦常念把食盒抱在怀里,满怀期待地问。
隗絮一脸震惊,好的,果然在秦常念心里,美食高于一切。但还是很快调整好了表情,扯出了一个笑容:“当然,是送给你的。”
秦常念高兴极了,抱着那盒糕点,一溜烟就回了房间。
隗絮坐在案边,喝了杯茶平复心情,又用指尖沾了点水,在桌上写写画画,一边自言自语:“她最喜欢吃糕点,糕点高于一切,那糕点是我买的,糕点就是我,等于我高于一切!”
隗絮重重地在糕点盒和代表自己的小人中间画了个等号,心满意足地唤来剪书,然后去更衣休息了。
剪书来收拾茶具的时候,看到这一副幼稚的画的时候,对自己公子投去了同情的目光:他一定是从战场上回来,想起了以前在王宫里锦衣玉食的生活,这才画了这幅画,哎,真可怜。
秦常念回了房间以后,立刻就倒在了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像个蚕蛹一样咕蛹,还不时左右翻腾:“怎么回事!这个隗絮太会了,真是手段高超,搞得自己毫无招架之力!下次,下次我一定要赢回来!”
第二天一早,整个镇北将军府都在为了新年做准备,气氛融洽,到处一片欢声笑语,连侍从们今日都挂了满脸的笑容。边关常年局势不稳,如此祥和的新年已经很久没有了。
“小姐,给隗公子的衣物已经做好了。”丫鬟把一套蓝色素净的衣裳呈上来。
秦常念很高兴,梳妆打扮好后便拿着衣服去敲了隗絮的门。
隗絮一开门,就看见秦常念头上戴着宝蓝色、翠鸟形状的钗子,耳饰是小小的宝石,晶莹剔透,随着秦常念的动作左右摇晃。秦常念一袭宝蓝色纱绣曳地裙,外衬一件白底浅粉花的窄银袄,眉眼弯弯,原本就白皙的脸庞在雪地的反光下更显得晶莹剔透。
隗絮看呆了,他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秦常念大概不用去江南看春日的百花盛开,她就是奇迹一般在漠北绽放的春天。
“新年快乐呀,这是我给你做的新衣裳,算是新年礼物!”秦常念把手里的衣服递上去。
隗絮接过来,细细地看:“做得真漂亮,大小姐真是有心了。”
“嗯……不是我做的,是我找人做的,所为我顶多就是个借花献佛。快穿上吧!一会我们要去装饰院子了!”秦常念积极地策划着,已经在算院子里该挂几个灯笼,粘什么样的窗花了。
没想到,过年的时候还会惦记给我置办一套新衣裳,还特意送过来。隗絮觉得镇北将军府甚至比他自己的王宫都更让他感觉到温暖。
隗絮换上了浅蓝色的长袍,为了配衣服,还特意把头发披了下来,风一吹,衣摆和头发都迎风飘动,显得仙气飘飘的。
“哇,他们说的果然没错,不是人衬衣裳,而是衣裳衬人。这衣裳穿在你身上,倒真的和那修仙之人似的。”秦常念看到隗絮的打扮,不禁感叹。
“若我真是修仙之人便好了。”
“哈哈哈哈哈,想不到你在将军府待得时间长了,脸皮也变厚了嘛,这么坦诚地接受你长了一副好皮囊的事实,还要顺着杆子往上爬。”秦常念拍着隗絮的手臂,笑得都要弯下腰来。
隗絮轻轻弹了一下秦常念的脑门:“你想什么呢,我是说,如果我真是修仙之人,便可以替你实现你的愿望了。”
秦常念很夸张地捂住自己的额头,装作生气地瞪了隗絮一眼,演技拙劣到隗絮都看不下去,大手覆住她的眼睛:“别装。”
秦常念双手抓住隗絮的手拿下来:“不过你还别说,那根许愿红绳还真的挺灵的,今年府里的新年好热闹啊。”
隗絮换了一下两人握着手的姿势,默默地帮她暖着手。
是啊,那根红绳好灵,无论你许什么愿望都会实现的。
秦常念不知道从哪拿来了几个灯笼往隗絮怀里塞:“快,把这个挂到门口,一定会很好看的!”
隗絮接过灯笼,又忽然蹲下去,单手把秦常念抱起来:“来,你来挂。”
他早就发现秦常念虽然在将军府里被娇生惯养、处处呵护,但她却不是一个喜欢依赖他人的人,她渴望自己有本事,渴望自己有一番作为,就像她渴望学武一样。
秦常念又惊又喜,拿起灯笼就往打好的钉子上挂:“你怎么知道我一直想挂一次的!就是太矮了,以前都挂不到。”
隗絮抱着她笑,看她仔细地把灯笼挂上,就递给她另一个。也不肯放她下来自己走,就这么抱着她走到了后院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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