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子微低,扫过楚梵,而后俯身道:“奴家鸢尾,见过两位公子。”
而后起身,鸢尾从二楼楼梯上缓缓走下,轻轻晃动着手上的团扇,眸光潋滟着春色,直勾勾地瞧着陆铭,“公子瞧着眼生,莫不是城外之人?来我这怜香居......所为何事?”
陆铭往左侧了侧,并未看向她的脸,又一次举起手中的腰牌,说道:“在下奉大理寺卿之令前来浔阳城府衙报信,你可知府衙在何处,速速带我前去。”
“原来是大理寺的大人...”鸢尾用团扇挡住半张脸,只留下一双眼睛,眸光微转,看向一旁坐着,一直未曾出声的楚梵。
“奴家也曾听闻吴家小公子死亡一事,京城派了官员前来查探,不曾想,竟在今日遇见了。”
“想必这位公子,也是要去府衙?”
楚梵抬眸看了她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鸢尾才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道:“奴家这就差人带两位大人前去府衙。”
她转身看了看周围人,将视线放到了今夜唱歌的女子身上,“欣悦,你去结了今日的工钱,去带两位大人前去府衙。”
李欣悦连忙应声,“好。”
等到三人离开怜香居,鸢尾立即走到楚梵方才坐下的位置,在倒扣着的酒杯下,寻到了张叠好的纸条。
——“待事了,怜香居谈药童近况。”
鸢尾捏紧手中的纸条,眸光微闪......
“阁主。”
——日头渐高,已然越过了中天那至高之位,向着西天徐徐缓行。天空湛蓝如宝石,澄澈万里,不见一丝云彩的遮蔽。
浔阳街市之上,才算是恢复了些许人气,贩夫行人往来多了些。
府衙内的小吏抬着尸体入了城,队伍中央压着的戚三等人被关在囚车上。
璃月骑着马与沈澜之并肩而行,走在队伍最前方,一旁跟着一约莫不惑之年的男子。
那人身穿蓝色官服,头戴乌纱帽,便是这浔阳城的县令,白时纪。
今日还未到午时,浔阳城府衙内的人便到了客栈,将戚三等人与那四具尸体一并带回府衙。
陆铭与楚梵如今正在府衙内等候。
璃月看了看周围的百姓,心中的忧心才算是放下了些许。
如今城内虽无其他城池那般热闹,但百姓并未如她梦中见到的那般形容枯槁,皆是康健之人该有的模样。
这时,街边倏然传来声音,“他们便是京城来的大官吗?查吴家那案子的大官?”
“苍天有眼,不枉我求爷爷告奶奶的,可算是把人给求来了。这吴家把城封了,又找不到凶手,我都怕他们宁可错杀也不放过,连我们也活不了。”
“唉,府衙内的人拿吴家没办法,这几个瞧着年轻,可别压不住那堆牛鬼蛇神哦。”
“......”
第48章 旧事 “阁主若想拉慕家下水,那册子.……
——各种声音传入耳中。
沈澜之侧过头看向璃月, “陆铭与楚梵如今在府衙内,歇息好后便会先行查探卷宗,待将戚三等人的案子了结, 便可开始查探。”
“届时......我们便去吴家瞧瞧, 那尸体当真如此玄乎。”
“也好证实一番你心中的猜测。”
璃月点了点头,“好。”
——与此同时,怜香居,鸢尾的房内。
罗帐轻垂,金钩挽起帐幔,
床前矮几上, 琉璃盏内盛着半盏残酒,旁侧搁着一盘精致点心, 尚未动过几口。
窗边小几旁, 鸢尾倒了杯酒递了过去,给到坐在对面的男子。
黑红色的折扇轻轻扇动着, 一袭湖蓝色的长衫, 衣袂飘飘,腰间松松地系着一条月白色丝绦,垂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佩, 头上以一根白玉簪子随意挽起......
此人分明是沈澜之口中的楚梵, 如今没在府衙内等候, 而是在怜香居内。
鸢尾将酒杯放在楚梵身前,垂下眸子, 道:“阁主昨夜留下字条, 说是待事了才来寻属下,却在天明后便来此,可是为了那吴家小公子死亡一事?”
楚梵收回看向楼下街道的视线, 看向她,“说说看。”
鸢尾收回手坐好后,便将知晓的都说了出来,“半月前,药阁内有两个药童逃跑,没了踪迹。”
“吴家那小公子年纪虽小,脾性却暴戾,素来便爱折磨身边的小仆。每隔不了多久,身边的小仆便会换上一批。”
“而半月前从药阁逃出的那两个药童,其中之一便是被吴家买了去。另一个......便是到了今日也不知所踪。”
说到这儿,她眸中看不出是何情绪,只是道:“阁主也知晓,药童与寻常孩童看着并无区别,只是耳后会有一颗红痣,也是在吴家的阁士传来消息,吴家小公子那身边的小仆便是药童。”
“只是人与那吴家公子一同死亡,剩下的躯壳也没了用。”
听她这般说着,楚梵眼眸微微动了动,抬起矮几上的酒杯,道:“鸢尾,药童死与不死,该烦心的是药阁,与我暗阁无关。”
“我要的,是慕青云,慕家如今在城内的动向。”
楚梵轻轻饮了一口酒,出了京城,他这几日都是与大理寺的人同吃同住,为了防止被怀疑,并未与外界联络。
也是因此,才会在昨夜留下字条,今日便与阁内的人见上面。
药童不过是引起京城内注意的引火索,当初知晓苏家那才回京城的小姐有预知能力,他原本是想让还未炼成的药童引起祸乱,让苏璃月梦见此事,将京城内的人引来浔阳。
好开启下一步计划。
如今一切虽有些出入,却大致往他设想的方向发展。
他话音刚落,坐在他对面的鸢尾连忙垂下头,说起浔阳城内慕家的情况,“是!属下一直在城内,时刻盯着慕家。”
“那吴夫人本是慕家人,而今一直留在城内的慕家子弟,便是吴夫人那一脉,其祖父便是慕青云祖父的嫡兄。如今掌权者名为慕资阳,是那吴夫人的兄长。”
“吴家为着吴泽死亡一事将城封闭,若是没有上面人发话,单凭吴家在城内的地位,还难以做到。 ”
“而浔阳城门封闭一事,便是慕资阳胁迫白县令做的。”
“属下还打探到一个消息,这慕资阳一边帮着药阁将运往浔阳城的药童带入,一边又重新写了名册,删减人数,余下的孩童被重新登录在册送去了慕家军营。”
说着,鸢尾稍稍掀起眼皮试探着看向楚梵,“阁主若想拉慕家下水,那册子......便是实证。”
这话一出,楚梵眼中才恢复平时那副散漫的模样,眼尾微翘,眸中闪过一丝邪气,“此为其一。”
“我要的,是大理寺的人亲自寻到册子,那样才会更有意思。”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收敛情绪,又道:“鸢尾,你做得很好。浔阳城有你,我轻松了许多。”
鸢尾连忙道:“阁主抬举属下了,鸢尾这条命本就是阁主所救,为阁主办事,鸢尾心甘情愿。”
“只是阁主如今明面上的身份是大理寺的人,若是被他们发现您的身份......”
她有些忧心,“属下觉得,那计划还需筹备,不可操之过急。”
“我的身份?”楚梵打断她的话,自嘲地笑了笑,“一介孤儿,何来的身份?”
“我楚家万千孤魂还在地下等着我为他们报仇雪恨,若非如此,我早该与父亲一同死在十年前了。”
“我等不得。”
房间内还有一人站在一侧,知晓内情的影一不忍地看向楚梵。
楚这个姓......在十年前乃是大姓,那时的常胜将军,肃边疆、守国土,抗击巫国,那位将军便叫楚雄。
乃是楚梵的父亲。
楚梵想起当年之事,眸中便是嗜血的杀意,“当年巫国进犯,父亲领军抗击,那慕青云不过是父亲部下,竟与巫国暗通款曲,将蛊毒种于父亲身上。”
“慕家突起,而我楚家满门反被杀害,若不是影一将我救走......我也......”
“可笑他慕青云踩着我楚家上位,还封了王!”
“若那老皇帝知晓当年慕青云与巫国签下的和谈,不是和谈书,而是要以毒计将整个昭国蚕食殆尽!又该作何感想!”
以昭国的孩童,在昭国的地界研制药人,又以药人覆灭整个昭国......这便是当年慕青云与巫国签下的和谈书!
巫国人在昭国建起了试药堂,分为暗阁与药阁,一为暗杀,一为试药。
巫国人善蛊毒,却不善武,楚梵便是从小入了暗阁,一层层往上爬,才成了如今暗阁的阁主。
楚梵轻轻敲着手上的折扇,他看向影一,道:“影一,去慕家探探鸢尾方才说的那两份名册的位置,寻到位置后,拓印一份交与鸢尾,日后有用。”
影一:“是!”
楚梵侧过头看向窗外的天色,“算算时辰,他们也该到了。”
......一刻钟后,
府衙内,浔阳城县令差人将戚三等人关入大牢,又画了几名死者的图像张贴告示,以期让其家人前来认尸。
做完这些后,白时纪抬手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调整面部表情看向坐在堂上的沈澜之。
掌管诏狱的大理寺卿,还是端王世子,圣上亲孙!
这几个身份单拎一个出来他都惹不起,还别说是同一个人了。
他又看向坐在沈澜之下首处的陆铭,大理寺丞,吏部侍郎的嫡子,这个也招惹不起。
他默默转过头,看向男装打扮的璃月,见着她放在桌上的药箱,松了口气。
虽瞧着怕是哪家的小公子,可有药箱随身带着,应不是什么显赫人家才是。
白时纪才道:“你随本官一道去写供状。”
璃月原本想看看陆铭手中关于吴家小公子吴泽的卷宗,如今听他说这话,也站了起来,“写戚三等人的供状?”
沈澜之微微眯了眯眼睛,沉声道:“只是供状,白大人去寻方才被押送之人里面,一个名唤戚三的,让他交待清楚便是,何故要我的人随你一同前去?”
“这......沈大人,”白时纪面色为难道:“下官只是想让一名知情人随行,届时那些人的陈词也好分辨是真是假。”
“陈词写好再送来查看便是。”沈澜之看向他,面色严肃,“她与旁人不同,不是你能差使的。”
此话一出,白时纪在这浔阳城当了几十年的县令,横行惯了,一时间没忍住脾气,“沈大人,下官虽只是一小小的县令,可本县亦有本县的章法。”
“大人虽身份尊贵,可来了这儿,也该懂得入乡随俗才是。”
说着,他也挺直了腰板,直直看向沈澜之,“在我们这儿,写供状便是要人一同前往。”
璃月也是看明白了,这人是想来一出下马威呢,觉得她在几人间最好欺负,才会选了她一起去。
索性也不管了,又坐了下来。
沈澜之嘴角扯了扯嘴角,眸中闪过一丝冷色,“本官差点忘了告知白大人,这戚三等人杀人......可是为了栽赃府上的白圩白大公子。”
“据说是受了一个叫崔姨娘的命令?”
见白时纪面上的神情跟着起伏,又道:“本官还听闻,浔阳城白家可是出了名的宠幸妾侍,不善待正妻所出的公子?”
“本官可是记得,宠妾灭妻被视为家庭失序之举。”说着,沈澜之收敛笑意,看向陆铭,“在对官员的任职资格进行审查时,此为其中一项。陆铭,你父亲是吏部侍郎,你平日在家中可有听闻?”
陆铭扫了眼白时纪,笑着点了点头应声道:“大人说的没错,家父也曾说过。”
“这妾谋害嫡出公子,若既遂,妾极有可能被判处死刑;即便未遂,也极有可能会处以徒刑或流刑等刑罚。”
“而那宠妾灭妻的官员嘛......自是不符合任职资格的。”
说着,陆铭放下手中的卷宗看向白时纪,“白大人,你身为浔阳城的父母官,方才又说这浔阳城有自己的章法,你可得以身作则呀?”
第49章 是非 璃月不是货品,并不想攀附于谁,……
白时纪被两人一唱一和骇得脚下一软, 这事儿若是处理不好,他这头上的乌纱帽便是戴不上了。
连忙收起心中的弯弯绕绕,弯腰拱手道:“下官并非那种人, 最是懂规矩。”
“若崔姨娘当真......下官定会查明此事原委, 还白......百姓一个公道。”
而后看向旁边站着的小吏,“去传崔氏与大公子来府衙。”
话落,又看向师爷,“你带人去寻那个叫戚三的,把供状写了。”
“也把他带来。”
说着话,他便领着人出了书房, 去了公堂处。
......几人见他没再整幺蛾子,便不理会了。
陆铭将卷宗递给沈澜之, “大人, 这卷宗我看过了,确实有些诡异。”
沈澜之坐在椅子上, 伸手接过他递来的卷宗。
确实如白圩昨日说的那般, 吴泽的尸体,衣衫尽湿,胸口处有一冰霜纹路, 死因不详。
小仆则是死于失血过多。
沈澜之将卷宗递给璃月, “这卷宗上所记载的, 倒是与白圩昨夜说的一致。若要寻得突破口,还得去到现场。”
璃月接过他递过来的卷宗, 展开看了看, 而后抬头看向他,点了点头。
卷宗上看不出,便得去尸体被发现之地查了。
她的视线扫过白时纪等人, “那大人觉得,何时去吴家?等他们将戚三等人的案子了结了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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