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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动作发生得太突然，毫不夸张地说，那拳头简直跟刀刃一样，要不是张谷雨反应迅速，鼻梁肯定就断了，又或者，会一下子碎掉。
好在她敏捷地闪开了，一连退了几步，发丝被风吹得飘扬起来，还来不及站稳，陈冬就又扑了过来。
这一次，他得逞了。粗大的手掌紧紧掐扼住张谷雨的脖子，将她的脑袋砸到墙上。
“咚”地一声，张谷雨感到一阵吃疼，眼冒金星。
陈冬的手背上鼓起一道道青筋，明显是打算置她于死地。
喉咙被紧紧锁住的张谷雨发不出一丝声音，缺氧导致脖子和脸开始涨红，眼睛里也出现了血丝，她抓住陈冬的前臂，使劲挣扎，想把他推开，但对方却跟雕像似的纹丝不动。
张谷雨的脸色越来越差了，突然右手碰到了什么东西，触感冰冷又坚硬，她记起来那是陈冬别在腰间的手枪。
她没有犹豫——没有时间给她迟疑，将手枪抄了下来——
“砰——！！！”
子弹上膛后张谷雨立刻朝对面扣动了扳机，尖锐的枪声响起，刺激着耳膜。陈冬的腹部被射穿了，他松开手，一面惨叫着一面后退，难以置信地望着张谷雨。
“你……你……”
他的五官因疼痛而扭曲在了一起，话还没有说完，就倒在了地上。蜷缩的手指紧紧捂着肚子，鲜血就像瀑布一样止不住地往外流，穿过他的指缝，蔓延到雪白的地板上，触目惊心。
张谷雨大口喘着气，血腥味充满了她的每一片肺叶。
为什么会这样？
她望着倒在血泊中的男人，我杀了他......？拿枪的手颤抖起来。
胃里传来绞痛恶心的感觉，张谷雨一幅虚脱的样子，紧紧背靠着墙壁，仿佛不这么做就会倒下。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发生了什么事？”一群人匆忙地冲进屋内。
眼前的画面简直像凶案现场：受害人闭着眼睛，躺在一片血泊里，看起来狼狈不堪，而罪魁祸首就站在对面，手里握着行凶的凶器，还没来得及逃跑。
一道道的目光落在张谷雨的身上，既惊讶，又愤怒，仿佛在责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不是这样的。
张谷雨使劲摇着头，很想解释，可是肚子却传来一阵巨痛，就像喝下了高浓度的硫酸，把肠子都腐蚀掉了一样，她的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
意识陷入朦胧之际，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惊愕呼唤道：“喂，怎么是你？……张谷雨，张谷雨......”
第03章
一道蓝色的屏风，底下有滚轮，旁边是输液架等常见的医疗设备。房间里弥漫着的消毒水的味道，张谷雨醒来的时候，窗外铺满了橙色的晚霞，已经是黄昏了。
太阳悬挂在海平面上，落日余晖与海水交融在一起，形成一道道绚丽的光波。
后来才知道，陈冬给她的茶里混有白砷，这是一种剧毒的物质，溶于水后无色无味。医生给她洗了胃，说要不是发现得及时，她现在肯定已经没命了。
张谷雨还在为开枪的事而烦恼，想要解开误会。
“刚才的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其实是因为——”
“你不用解释。”医生拍了拍她的肩，“我们已经知道，总之，你先好好休息吧，这件事会有人负责处理的。”
下午的时候，医生又为她做了一次身体检查。
毕竟是军人，张谷雨的身体素质是很好的，洗过胃后，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医生说应该明天就能恢复。
晚上七点，外面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洒在翠绿的棕榈叶上，形成一片迷蒙的水幕。大海在雨中涌动、翻腾，泛起一阵阵涟漪。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和雨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此起彼伏的自然交响乐。
病房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接着门打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袭半透明的白色雨衣，头发一绺绺重叠在头上，颧骨凸显，眼眶深陷，雨衣上雨珠点点，缓缓地滑落，浸湿了地板，上衣和裤腿也遭到殃及，看起来有些狼狈。
他张了张嘴，沙哑的声音在屋内回荡：
“听医生说，你已经好多了。”
这张脸，这个声音，张谷雨都很熟悉，她有些惊讶地问：“杨洲？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是这次任务的宇航员之一，没想到，我的搭档竟然是你。”
杨洲看起来很憔悴，仿佛经历了无尽个徬晚，眼神中透露着深深的疲惫。
张谷雨的心情很复杂，不过还是朝他笑了笑，“算是第二次合作吧，合作愉快。”
但杨洲并没有笑，他脱下雨衣，接了杯热水递给张谷雨，忽然说道：“陈冬已经被带走了，他没死，正在接收治疗，上面准备对他进行审问，盘查是否有其余同伙。其实我早就猜到他可能是叛乱分子，可惜没有证据。”
“陈冬问过我一个问题，‘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而牺牲自己，是正确的吗？’我以前也接触过一些思想反动的军人，他们认为，从小学起我们就要背诵国歌，然后是标准的入党誓言，我们宣誓要把自己的生命献给人民，这一系列做法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征服自我，压抑自己独特的品质，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而顺从。”
“这-16-57-13-是一种很极端的思想，但是现在我多少能理解他们了。谷雨，你我都是习惯了服从的那类人。可是我真的希望，你这次不要服从。”
张谷雨觉得和记忆里相比，杨洲变了很多。他们之间似乎产生了很长的距离。她有些失落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希望你退出这次行动。”杨洲望着她，语气是温柔的。
张谷雨愣了一下，“理由？”
“这次任务，很可能有去无回，我不希望你去送死。”他想握住她的手，却觉得不合时宜。
“就因为这个？”张谷雨皱起眉，“我不怕死，我告诉你，我不怕死！我不需要你这种一厢情愿的关心。如果你真的关心我，为什么突然消失？”
杨洲沉默了一会儿，神情十分严肃，似乎很不甘，很无奈，却无能为力。最终，他才开口，淡淡地说：“因为我患上了癌症，是脑癌，一年前才检查出来的。”
张谷雨浑身一震，仿佛晴天霹雳，“不可能，如果你有癌症，为什么还会当选宇航员？中央做出的决定一定经过深思熟虑，不会像你说的这么草率，这么不合理。”
“可事实就是这么不合理。”
杨洲轻轻抓住张谷雨的肩膀，让她面朝自己，“谷雨，我是认真的，不要去。我之所以离开你，就是希望你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人，和他一起幸福地生活。即使你退出了，还有其他人能替代你。”
那双眼睛认真地凝视着张谷雨，和一年前他掏出戒指问“可以嫁给我吗”时一样。
当时张谷雨说了“我愿意”，现在她却没法做出同样的回答。
“我不会退出的。”张谷雨拨开了杨洲的手，不再看他，“为什么你那么悲观？如果一切顺利，我们是可以平安回到地球的。”
第04章
2009年5月25日，指挥中心。
早上九点，天已经大亮，明亮的光线穿过左右两边的玻璃幕墙，照在深褐色地毯上。一排排观众席，最外围是扛着摄影机的记者跟特警人员，讲台两边各有一面巨大的电子屏幕，蓝色的布幔从上往下垂到地上。
会议领导做了一个手势，张谷雨跟杨州便一齐出列，走上了讲台。他们的飞行员徽章已经被宇航徽章所取代，佩戴在右肩的衣袖上，两个侧面的人脸图案，象征着这次任务由两名航天员去完成。天光从头顶照下来，此刻，面对一百余人，杨洲开始了预定的演讲。
“各位同志、早上好，我是宇航员杨洲。大家看起来都很紧张，我明白你们的心情，小行星的新闻播报出后，对全世界都造成了巨大的影响，最直接的，人类不得不转移到地下的掩体中生存，而掩体并不能庇护所有人。”
“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它意味着，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见不到太阳了，危机过后，将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人口，但这并不代表人类历史再也看不到光明了。早在一百多年前，科学家们就曾预测过小行星撞击地球的情况，并且未雨绸缪思考了许多对策。也就是说，我们对于行星危机并非毫无准备。”
他站得很笔直，声音低沉却富有穿透力，“为了解决传统火箭进度缓慢的问题，此次任务将采用SpaceX公司的Anti-Gravity火箭和联合发射联盟公司的助推器来完成，飞船主体包括小行星定向器和载人舱室两大部分。助推器配置14台反引力发动机，可产生约16000吨推力，保证运行速度。”
“任务分为四个阶段：测、近、射、回——观测、靠近，发射，返回。一个月前，各国航天局已经向小行星发射了一系列探测卫星，对其表面进行了大量拍摄，根据测绘结果，确定了7处最佳引爆点。这是一次联合行动，超过一百个国家参与，最终由来自中、美、俄的六名宇宙员负责执行。昨天，美国的飞船已经率先发射了。”
他顿了顿，偏头望向一旁的张谷雨，心里有些担忧，表面上还是镇定自若地说：
“很快，我跟我的同伴也要启程了，预祝未来的33天，一切顺利。”
......
“预备——点火！”
维护构架迅速撤开之后，火箭离开各种载具和支架，摇曳着升入蓝天。一片浓烈的烟雾在火箭尾部喷涌而出，散发出闪耀而刺目的光芒。
发动机的巨响超出了正常的听觉范围，那些伫立在警戒线外围的军委代表跟外国使者们，无不对那沉重的轰隆声、怒吼声感到发自内心的敬畏。
随着火箭穿过稠密的大气层，地平线也在一瞬间远去。强烈的日光让张谷雨眯起了眼睛，舷窗外的景象急速变化着，飞行器扔掉了整流罩，紧接着第三级火箭开始点火。飞船加速到第一宇宙速度，进入地球的阴影之中，并且一直在旋转。
从舷窗口，一会儿看到的是地球，一会儿是月球，一会儿是明亮的太阳，一会儿又是漆黑的太空。地平线像一道淡蓝色的彩带，美丽而壮观，而远处，那些或大或小、或疏或密的群星散发着朦胧的白光，如同萤火一般。
在整个发射和飞行过程中，飞控中心和飞船一直保持着双向通信。张谷雨报告了自己的状态。不适感已经消失，她现在状况良好。飞船上设备也都正常工作。面前的仪表板上，闪动着各种灯光，计算机终端机上许多数字明明灭灭，计算着离开地球的距离。
11点7分，杨洲就油箱的压力状况向地面作了报告，张谷雨则汇报了舱内的气压和温度情况。飞船舱内的温度为20℃，湿度为65％。在短短两个小时内，他们已经离开了原来生活的世界，进入广袤无垠的太空。
按照计划，飞船将沿着一条3000万公里长的曲线前进，依次经过7个适宜引爆点。这段路程将花费16天的时间。
第05章
这次行动是联合任务，10小时后，天阙号将和美国的飞船进行交汇，2天后再和国际空间站进行交汇。
“张谷雨，可以开始执行出舱组装任务了，外置仪器在气闸舱的壁柜里。”耳机里传来指挥员的声音。
“是。”
张谷雨知道，只有特定的仪器安装到位，才能保证在两艘飞船的核心舱在连接时不发生意外。她离开了座椅，处在失重状态下的身体便慢慢漂浮起来。
“离开前记得检查航天服是否完好。”杨洲看着她，嘱咐道，“注意安全，一路小心。”
“嗯。”在发射基地时，气氛一直很压抑，大家都忙着各司其职。虽然张谷雨和杨洲在一起进行训练，但除了任务相关的事，就没有更多交流了。
张谷雨觉得很遗憾，其实她有很多话想对杨洲说，也有很多事情想问他，却总是找不到恰当的时机——即使现在，也不是恰当的时机。
“我走了。”
搭在墙上的手轻轻一推，张谷雨不再多想，离开了指挥室，转移到轨道舱内。
她打开了墙上的柜子，取出舱外航天服穿在自己身上。
“咔嗒——”
75厘米长的开关手柄转动起来，力量通过机件兰a生S柠N檬MW传到中心主轴线，再通过机件放大传到门框的压紧锁块上。
等到空气泄尽后，张谷雨才打开过渡舱的舱门，依靠着扶手缓慢前进。
太空环境非常空旷，声在真空中也无法传播，除了无线电传输的声音外，张谷雨什么也听不到，四周安静得如同墓园。
她开始进行检查，内容包括确定组合体的连接情况、推进剂是否充足、遮光器和阻尼器的各项功能是否正常。这些工作她训练时就模拟过很多次，实际操作起来轻车熟路。
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炫目的强光充满了整个视野。像是进入一片漫无边际的雪原，满眼都是白色。
张谷雨感觉一种幽灵似的东西穿透了她的身体，随后皮肤上泛起强烈的灼烧感，好像被扔进了火炉里。
烫，好烫！
疼痛在身体每一个细胞里蔓延。
......
张谷雨离开后，留在主控室的杨洲就调出了外部监控，默默关注着飞船表面的情况。起初，一切都是正常的，张谷雨仔细地进行检查工作，包裹在宇航服内的身影就像一只灵活的壁虎，沿着手把挂钩上下移动。
训练时她从没出过岔子，所以杨洲想她一定能平安归来。
可是，嘭——
一道白光从眼前无声地炸开，也许是因为这光太过刺眼，让他陷入了短暂性的失明。胸口好像被烧穿了一样，巨痛无比，与此同时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快离开这里。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好像近在耳畔，提醒着杨洲：快离开这里，否则你会有生命危险。
一年前——
“杨先生，我们对你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结果显示你的身体可能存在一些异常。”医生的声音渐渐放缓，目光里透露出同情与关切：“根据这些结果，我们担心你可能患上了脑癌……”
检查出癌症的那天，杨洲才结束一项载人航天飞行任务，从太空返回地球的时间不到24小时。
护士踩着咯噔咯噔的脚步声走来。她穿着浅蓝色的上衣，挂着工作牌，长发用网罩盘在护士帽后。
杨洲问护士起自己的病情，后者却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说：“这个问题、您还是不知道的好。”
“我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不、不......其实......”
杨洲半躺在床上，手臂上插着针管。面容苍白，看起来很憔悴。他的身体是强壮的，却缺乏生命力，就像一棵内部被白蚁侵蚀的大树，看起来高大、笔挺，却有可能在下一秒就拦腰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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